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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永贵、闻人浩二不忍看兄弟反目，这才相约来到三江，把赵大生和田博广叫到了这蟠桃园湘菜馆。
中午过后的湘菜馆内，冷冷清清。
看得出，田博广是有意和解的。
然而赵大生冷着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田博广没办法，只得跟着沉默在那里。
大家都可以感觉得到，沉默越久，这气氛会越凝重。
叶永贵等了好久，见大家都没说话，这才开口说道：“没想到这湘菜馆还在的，我们怕是有十几年没来过了。”
闻人浩二听叶永贵如此一说，当即心有灵犀，跟着叶永贵有一茬没一茬地接道：“是有十一年了。”
叶永贵道：“当初我们叫它‘反桃园’。”
闻人浩二道：“我们走的时候还搞了个‘反桃园的新约法三章’。”
叶永贵道：“那时我们其实还年轻的。”
闻人浩二道：“谁说不是？现在一转眼都三十多岁了。”
叶永贵道：“年轻的时候，我们说话，都以损人为乐，还时不时地爆粗口。现在再看看我们，那些骂人的口头禅都不说了。以前赵大生说得最厉害的，那些狗日的，他娘的，乱七八糟的话，现在也少说了。赵大生你说是不是？”
赵大生见叶永贵问到头上，只得应了一声“是”。
“年轻和不年轻，毕竟不一样。”叶永贵感叹了一句之后，顿了顿，然后又说道：“记得那年我们离开这‘二化’分厂的日子是六一儿童节。”
闻人浩二道：“你这么一说，还真巧了，今天也是六一。”
叶永贵看了看赵大生和田博广，然后说道：“当年，我们四个人可以开心地说‘儿童节快乐’，今日怕是说不出来了。”
叶永贵一身黑木炭，言语间虽有调侃，但几年的职场历练，眉宇间总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干练、洞达与威严。
倒是这斗鸡眼、招风耳、罗圈腿的闻人浩二，早已没了当年混迹商场的狡黠。当然，他也没必要再狡黠了。当他潜心于文山书海中时，他所需要的，只是一种平和、淡定与从容。
赵大生和田博广不说话时，闻人浩二始终成了叶永贵的一个最好唱和者。
叶永贵关于儿童节的调侃才说完，闻人浩二便淡淡地道：“不说也没关系，大家别成仇家就行。”自从做了教授之后，闻人浩二把自己整得如同方外之人一般，今日若不是为了赵大生和田博广和解，他断也不会和叶永贵这么有一筐没一筐地说这么多话。
叶永贵道：“对了，闻人浩二，你还记得‘反桃园的新约法三章’是哪三章吗？”
闻人浩二知道叶永贵是在引赵大生和田博广的话闸，他平静地看了看赵大生，然后说道：“这约法三章当年是赵大生写的，赵大生应该记得最熟。”
“对对对。”叶永贵连忙对赵大生说道，“赵大生，你说说看。”
“很幼稚的东西，有什么好说的。”赵大生见叶永贵、闻人浩二点了自己的名，不开口是不行了的。
“就算幼稚，也是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叶永贵道。
闻人浩二附和道：“就是。”
“这有什么记不得的。”说完，赵大生便背诵道，“兹有赵大生、叶永贵、田博广、闻人浩二四人，心思聪颖敏捷，为人圆通活络，富裕腾达，指日可待，为永续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四人交往，相互间得谨遵约法三章如下：1、不以窘困之事示人；兄弟朋友，当以自强互勉。窘困不济，人皆有之，若轻易示人，何来自强不息？2、不以情义之名挟人；兄弟朋友，能相帮，帮之；能相助，助之；然受助者，不可视之为理所当然。3、……”
赵大生说道“3”字时，忽然停了下来。他没好气地看了看田博广，然后对叶永贵、闻人浩二说道：“这3，最好让他背。”
田博广听赵大生这么一说，当即不干了：“赵大生，你这么说，是在说我‘以朋友之交害人’吗？”
赵大生将嘴一撇，说道：“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
田博广连忙辩解道：“今日当着叶永贵、闻人浩二，我田博广还是那句话，我可没有害你的心。”
赵大生冷笑了笑：“没有才怪！没有你会和柳梦燔上床？”
田博广脸色一下憋红了：“这……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我不是有意的。”
叶永贵、闻人浩二早已听田博广说过此事，他们两人为了宽慰赵大生，故意责怪田博广道：“不管有意无意，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田博广忙道：“我知道我不对，可……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叶永贵、闻人浩二接话说道：“你若是有意，不光是赵大生，我们都不会认你这个兄弟了。”
田博广态度诚挚地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为了这事，我向赵大生已道歉过很多回了。”
“道歉有个屁用。”赵大生数落道，“你要真知错了，怎么还答应柳梦燔，愿意娶她？你这不是横刀夺爱，是什么？”
刚才道歉，是因为田博广觉得那事无论如何，自己的确有错。可当赵大生责问他为什么愿意娶柳梦燔时，田博广一下又改变了刚才卑谦认错的态度，不缓不慢地说道：“这和横刀夺爱没关系。第一，你已经不喜欢人家了；第二，我说愿意娶柳梦燔，前提是她离婚之后。我还是认你做兄弟的，但如果你认为我这么做是害你，那我没办法。”
赵大生听完，对叶永贵、闻人浩二说道：“你们听到了吧，他妈的，这还是兄弟说的话吗？”
“我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这个时候粗话就不用骂了。”叶永贵数落了赵大生一句，然后略微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事，田博广是有错在先……”
田博广忙道：“这我知道。”
叶永贵点点头：“但问题是，赵大生，你不是要和柳梦燔离婚的吗？我说句话，赵大生你别不高兴，你若真要和柳梦燔离婚，她要嫁谁，谁要娶她，你真的不用管！咱们好歹是男人不是？”
赵大生道：“我是不用管，但我可不想让她这么轻轻松松地就遂了愿。”
闻人浩二忍不住说道：“赵大生，你这就没意思了。”
赵大生道：“我可管不了那许多。”
“别说意气话。”叶永贵劝道，“我没猜错的话，赵大生，你说不能让柳梦燔遂愿，无非就是南南和家产这两件事吧。”
赵大生并未否认，而是气哼哼地歪着脸说道：“这两样，我一样都不答应。”
“我给个建议，你愿意听吗？”叶永贵问道。
赵大生看了看叶永贵，说道：“你说吧。”
叶永贵道：“南南毕竟是你们两个人的女儿，不能说归她就归她。”
一提到女儿，赵大生就会想到南南刚出生时，睁眼看他的样子。那时，赵大生就曾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对这宝贝女儿。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心头肉，这一点没错。
赵大生听叶永贵这话是向着自己的，他连忙说道：“就是！凭什么说归她就归她！”
叶永贵道：“所以，南南不能说归谁就归谁，还是你们两个人的。不过，南南现在才八九岁，还小，你赵大生每天有东奔西跑的，我看这样，日常，南南还是让柳梦燔带。这些年，柳梦燔本来就一直带着她，她也习惯……”
赵大生一听不干了：“说了大半天，这不等于还是归她？”
“不，不。”叶永贵说道，“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想见南南，随时都可以。例如像寒暑假，她要是愿意和你一起过，那也可以……总之一句话，你和柳梦燔不一起过了，但南南还得你们两个共同照看。赵大生，你要同意了，我相信柳梦燔也会同意的。依我看来，柳梦燔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赵大生想也没想，便脆生生地回答道：“我不同意。”
叶永贵道：“我们的面子也不给？”
赵大生道：“这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叶永贵故意道：“这么说来，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是没了的？”
叶永贵这话一出口，赵大生心里却软下来了。不管怎么说，最近几年，以轩卫浴集团所有产品的检测认证，都是丢给远大检测来做的。赵大生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叶永贵这位CEO，以轩卫浴集团作为国内业界巨头，是绝不会屈身成为远大检测的永久客户的。赵大生和田博广反目，无非就是失去一位朋友。但和叶永贵断交，失去的，就不仅是一个朋友，而且连远大检测最可靠的业务也会失去。
赵大生挪了挪屁股，轻声说道：“我没说不顾我们多年的情意。”
叶永贵微微一笑：“我们的情意在，那就好。我和闻人浩二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大家都完满。赵大生你比我们大，但说实话，你到现在还没活明白，人这一生啊，就像月亮，要想圆满，必然先得有缺憾。比如这离婚，柳梦燔让让，你也让让，问题就圆满解决了。能圆满解决，对你，对柳梦燔，还有对南南，不都是好的吗？”
赵大生还是心有不甘：“可她不该什么都要。要了女儿还要家产。我这人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越什么都要，我越什么都不给。”
叶永贵道：“给不给也由不得你。一来，你有错在先，你真要等法庭宣判，恐怕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二来，人家跟着你也拼搏了这许多年……”
闻人浩二点头道：“就是，就是一个帮你打工的人，你也得开她工资不是？”
赵大生道：“这些年，她得到的还少吗？她自己风风光光的就不说了，还有她家里人，房子、车子，哪一样少了他们的。更有她那个弟弟，连开公司的钱，都是这边一股脑出的……”
赵大生说到这些，就如同打开了话闸一般。
他话还未说完，田博广在那边低声说道：“家产的事，我可以劝柳梦燔。她如果跟我，我又不缺钱——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劝她。这么闹着，谁都不好听。”
“狗日的，谁稀罕你的钱了？”赵大生骂道。
叶永贵连忙制止道：“赵大生，你这就不对了。咱们就算不做朋友，也没必要做仇人不是？”
赵大生口中含混不清地咕哝着，但终因不想得罪叶永贵，而没再对田博广恶言相向。
叶永贵就势说道：“我看就这么定了。田伯光，你回头做做柳梦燔的工作，大家都让让步。想当年，金凤那般对我，我都愿意带着儿子净身出户。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好聚好散’四个字。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时候我还得感谢你赵大生的。”
叶永贵说的，是当年净身出户后，借宿赵大生家的事。
赵大生皱眉说道：“一点小事，哪里需要你一直挂在嘴边。”
闻人浩二见状说道：“叶永贵的话大家没有异议的话，我建议，我们四位就以茶代酒，碰个杯，把这茶喝了。”
叶永贵笑道：“好，这样好。当年我们各奔前程时，曾经喝过散伙酒，今日这情形，恐怕这酒是没气氛喝了的，但闻人浩二说得没错，赵大生，田伯光，你们对我刚才的建议如果没有异议，而且你们还认我和闻人浩二的话，就跟我们一起，把这茶喝了。”
田博广本来就想息事宁人的，早已跟着叶永贵、闻人浩二举起了手中的茶盏。
倒是赵大生犹豫了好一阵，但他在叶永贵和闻人浩二灼灼关切的目光下，最后终于拿起茶盏，举了起来……
85、死不认账
水暖卫浴认证操作部经理张薇自二零零六年夏入职远大检测以来，已是一个年资有四年半的老员工。在远大检测，由于赵大生对属下一向的严苛以及抠抠索索，年资满三年的员工总共不超过三人。张薇便是这三人之一。
张薇虽是赵大生从东海市人才市场亲手招过来的，但自她入职以后，业务上遇到什么问题，一直都在向柳梦燔报告。因而，相对于赵大生，张薇和柳梦燔的关系要更好一些。
张薇不但业务精湛，而且工作态度也极好。实在是一名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员工。
张薇当初为追随男朋友而来到了三江。如今，男朋友早已成了她的老公。
张薇的老公是公务员，家境极好。因为没有经济压力，所以张薇在远大检测工作，一直没有把薪资看得太重。
远大检测从成立以来，其员工如流水一般，进进出出，来来去去，流动性一直很大。可张薇这几年却“我自巍然不动”，一心一意地带领着水暖卫浴认证操作部，为远大检测的水暖卫浴认证业务提供着强有力的支持。
张薇能够如此坚持，这多少和她没有经济压力，并未把工作当做一个谋生手段有关。
马儿又好，马儿又不吃草。
这才是赵大生需要的员工。
所以，对于张薇，连赵大生都认可的。
赵大生无论在公众场合，还是私底下，都很少赞扬他的员工，他甚至直言不讳，说什么“员工和老板天生就是对立的”。但张薇是例外。赵大生那时和苏嘉禾聊起他公司的员工时，私下里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公司里面，我最看得起的，就是一个叫张薇的员工。”
赵大生尚且能如此不吝赞扬，柳梦燔自然对张薇垂青有加。
柳梦燔和张薇，不仅是合作愉快的上下级，而且到后来，甚至可以说还有朋友一般的私交。
二零一零初，柳梦燔还掌管着远大检测时，她很正式地把张薇叫到了办公室，对她说道：“张薇，你来我们远大检测也三年多了。你在这里虽然是经理，但我知道你现在随便到BTT、ETL，工资都会比在这里高很多……你有没有想法？”
张薇心思何等敏捷，柳梦燔这话一说，她就知道，眼前这位朋友一般的女上司是在担心她不为远大检测所用。张薇连忙故意以一种很轻松的开玩笑口吻问道，“柳经理，你该不会叫我走人吧？”
女人就这样，即便是在职场上，她们总也会极容易地就把私人感情掺杂进来。
柳梦燔微微一笑，坦言说道：“我哪会让你走，我是怕你走。”
张薇这才正色说道：“柳经理，你放心，只要你柳经理在，我就不会走。我跟你说过很多回了，我跟着你干，顺心。薪资你能加，最好。不加，也没关系。”
“那就好。”柳梦燔说着，拿出一份协议，递给张薇，“张薇，你的工作，我都看在眼里的。我决定给你协议加薪。从今年开始，你每做到年底，你可额外再拿1万块钱，大家都发的奖金以及公司福利一样照算，这1万块钱是额外的。钱不多，但至少是公司的一份心意……你看看，没问题你就签个字，我给你盖好章，你和公司，各执一份。”
诚如柳梦燔刚刚坦言的那样，她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张薇工作的确很出色，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检测行业，人才竞争极为激烈，大家为了业务能有所保障，都在互相挖人。柳梦燔为防万一，不得不想尽各种办法，留住像张薇这样的关键人才。因为柳梦燔十分清楚，假如张薇一走，远大检测80％的水暖卫浴认证业务都会受到影响——张薇手下尽管有两个下属，但他们的业务水平，是不足以支撑大局的。而且，水暖卫浴检测认证行业，像张薇这样的人才，就算愿意出重金，也很难搜寻得到。
张薇接过协议，看了看，果然是这个意思。她连忙一边感谢，一边签了字，然后递回给柳梦燔。
柳梦燔也签了字，盖了公司公章。
张薇感谢，倒不是真的可以多拿那1万块钱，而是柳梦燔对她的肯定。因为这事，张薇对柳梦燔的感情，更是近了一层。
张薇做梦也没想到，没过几个月，柳梦燔会和赵大生离婚，进而离开远大检测。
柳梦燔和赵大生闹离婚时，一开始双方都僵持不下。可后来双方很快就将离婚的事办妥了。
原来赵大生、叶永贵、闻人浩二、田博广在蟠桃园湘菜馆喝过茶之后，田博广回去果然对柳梦燔做了很多工作。柳梦燔有感于田博广的至诚心意，不但放弃了要和赵大生分割财产的诉求，而且在女儿南南归属的问题上，也作出了她所能作出的让步。赵大生和柳梦燔的一场离婚大战，在叶永贵、闻人浩二、田博广的努力以及斡旋之下，就此结束了僵持不下的局面，和平而终。
这些内情，张薇不在那个人际圈内，自然不得而知。但柳梦燔的婚变，以及她从远大检测的离开，对张薇心里冲击却极大。只不过，当时张薇即使内心受到了冲击，她在远大检测一时也还未萌生去意。
以前由于有柳梦燔在，张薇工作起来还算顺畅。可如今，柳梦燔不在远大检测，张薇要直接面对赵大生时，她慢慢发现，事情开始越来越不对了。
这个赵总是一个极其固执的人，只要他认定的事，就算张薇提的建议再专业再合理再为公司考虑，这个赵总也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张薇在远大检测这几年了，并非不知道这个赵总的脾气秉性，但说实话，以往因为张薇只要工作上的事都是去找柳梦燔的，所以她还从未如此切身地感受过。
举个例子来说，客户委托远大检测做某个认证，张薇在给业务员的报价估算中，已经把寄送快递的成本考虑进去了，可临到给客户寄送快递时，这个赵总还要求张薇要额外收客户的快递费。
再比如，客户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