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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于荣辉止住,他说:
“老周啊,不用谢了,我们都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你我都像兄弟一样。周星和国栋又是同学,孩子们从小都一块儿长大,我们不就像一家人吗。一家人就不说二家的话,客气什么。”说到这里老于又回头对国栋、国梁说:“你俩兄弟听着,我们在南城呆的日子没几天了,现在周星、周梅、周娟都不在二老身边,你们要时常过来代行孝道,知道吗?他们家的事就是我们家的事。”
“爸!知道了,你不说我们也会过来的。”
于荣辉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立即吩咐老大国栋:“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老大,我们家不还养了两只鸭吗,下放农村路上带着也挺麻烦,以后每天送一只过来。记住!要先宰好,拨好毛,这边人手不够。”
国栋知道这几只鸭是养给母亲治病调养身体的,但父亲一生做人光明磊落助人为乐的精神是不可违的,他爽快地答应下来。这时,周元凱夫妇十分激动,又是拒绝,又是道谢。谁不知道,这年月只有在一年三节每户才能计划供应一只家禽。于荣辉微微一笑说:
“你们不能激动!刚才不是说了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再说你们家不也是这样帮助别人的吗?文革开始齐婆婆的合作商店被砸烂,她没有了退休养老金,你们家在并不富有的情况下,不也是自动承担了赡养非亲非故老人的责任吗?我们老一辈的人要像个人样的活着,给后代们树个榜样,这是好事;好事就得多做,常做,人活得才会有点意思。帮助人是快乐的事,既可以快乐何不为之呢?”
于荣辉几句话又触动了齐婆婆的心事,她喃喃地说:
“好人啊!你们都是好人,菩萨会保佑你们的。遇到你们是我的福分,我这个孤老婆子今生今世不能报答,来生就是变牛变马也要报答你们的恩情。”
周元凱叹道:“齐婆婆,别说这样的话了!天下穷人是一家,我们相互帮助不是应该的吗?如果真有来生,你就做我的娘好了,那样我们又可以天天在一起了。还有老于兄弟,你们举家迁往山区农村,国栋又要去农场,今后我这里就是你们在南城的家,来时一定落住我这里,平时也捎个信来,我们也好知道个消息。”
屋外风停了,雪也不再飞飞扬扬,但天仍旧严寒。
下午两点多钟,邮递员给周家送来了一封信,信是周娟从插队落户的小山村麦竹岭寄来的。这是十六岁的小女儿响应党的号召下乡插队落户后的第一封来信,全家人喜忧参半的听着周明念着来信。
亲爱的齐婆婆、爸、妈、二哥:
你们好吗!这是我独立踏上人生旅途后第一次给家中写信,你们一定天天都焦急等
待我的来信吧。因为安置过程中途转接环节多,很多事情没有落实,所以才让你们久等了。爸!妈!离开了家才知道家的温暖,走上了生活才知道日子的艰辛,原来现实和理想竟是如此地遥远。你们万万没想到吧,我现在是在一个小茅屋的昏暗油灯下给家中写
信。屋外下着大雪,茅屋在怒号的北风鼓动下摇摇欲坠,天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后塌下。我们四个女生谁也不敢入睡,隔壁住着的三个男同学也被冻得哇哇乱喊。
麦竹岭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小山村,没有电,没有自来水,没有班车,没有文化,许多人连汽车也没见过。我们从县城分到公社,又从公社步行了八十几里山路才到了麦竹岭生产小队。深山里来了城里娃,队里贫穷得连锣鼓也没有,百多号衣衫破旧的社员们放了一挂鞭炮,算是对知识青年的迎接吧。男女老幼的社员们用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这新来的一族,他们并不十分欢迎我们,只是为了完成上级的任务而已。山里贫瘠低产的冷浆田连现有的人口都养不活,村民怕我们夺了他们有限的口粮。我们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了扎根生涯,这种扎根又是从极不公正开始,因为我们不能同工同酬。我们一个强壮的男同学劳动一天,还抵不上社员家一个放牛娃的工分高。短短的时日,我们七人便几乎走到了绝境,然而却没有一个干部过问,他们似乎在等待我们自生自灭。没有柴烧我们上山去砍,粮食不够我们省着吃,没有菜蔬我们吃白粥,耐心等地里生长,但钱没有便买不到油盐和日用品。带来的钱都用光了,我们不敢去赶集,因为囊中羞涩。前天,我不小心弄丢了同学何小芬一只钢笔,这是人家唯一的一支钢笔,我得赔人家,可又没有了钱。我自己那支钢笔在旅途中被压断了。……
信终于没有念完,周明刻意停了下来,他不愿让小妹更多的伤心诉说再刺伤病中的父母。为了不露破绽,他临时编造了一个谎言结尾,意思是说:困难是暂时的,同学们都年轻,开春后大家鼓鼓干劲困难是可以战胜的,日子会好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在这时,屋外一个小孩子突然闯入,清脆的童声也跟着破门而入:
“外公、外婆、小舅,我来看你们来了!”
小外甥叶晶晶像一阵欢快的春风扑到外婆床前,天真地说:“外公,外婆,都下午了还睡在床上,真懒!”
“外公,外婆生病了,起不了床。哎!你爸妈怎么还不进来?外面够寒冷的,快进来吧。”外婆心疼地说。
“爸爸,妈妈都没来。”叶晶晶低着头说。
“什么!都没有来?那你是怎么来的?谁带你来的?”外婆问。
“我一个人来的。”
“你一个人怎么来?这么老远的。”
“我一个人爬上开往南城的火车就来了。”
“你家里知道吗?买了车票吗?”
“家里不知道,也没有买车票。我跟着一个大人后面就上了车,到南城就下车了。”
才刚九岁的叶晶晶轻飘飘地回答着大人们提出的这些问题,全然不知世界上还有“万一”二字。这么小的孩子居然瞒着父母离家出走,事情非同小可呀!万一爬错了车被送到一个遥远陌生的地方怎么办?万一出了车祸怎么办?万一被坏人拐骗怎么办?岂不是要闹出大事吗!年轻的二舅舅周明被激怒了,他觉得有必要教训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外甥,便“啪!”地一声给了叶晶晶一记耳光,嘴里还骂道:
“你这个小混蛋!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瞒着父母离家出走。你知道父母会为你着急吗?一个人在外面出了事怎么办?”
齐婆婆心疼地用身体护住被打哭的小晶晶,说:“你有病啊!你才混蛋,这么小的孩子细皮嫩肉地,挨得起你的巴掌?你对得起你姐姐吗?”
靠床坐着的周元凱用手招呼叶晶晶过去。他用手抚摸着小外甥被搧红的小脸,又替晶晶擦掉泪水说:“晶晶,外公喜欢你,你来了大家高兴还来不及呐!跟外公说说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一个人出来,好吗?”
小晶晶嘀咕了半天大家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自从周梅和丈夫所在单位为了战备迁到宜川去以后,工厂职工孩子们的就学便成了问题。附近农村小学师资及教学质量都差,子弟学校的建设也困难重重。有文化的青年工人不愿当“臭老九”教师,愿当教师的老工人又没有教学能力,加上运动的干扰,子弟学校的教育工作便成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逃学现象也就时有发生。这天晶晶和一些小朋友又逃学了,他们在附近的山上玩,回来又和附近农家孩子打了一架,弄得全身上下像个泥人似的。周梅下班发现后一边给孩子换衣服,一边耐心地教育。没想到只有小学文化的丈夫叶华平下班回家,见不争气的儿子又逃学又打架便大为光火,抓住儿子一顿好打,周梅拖都拖不住。盛怒之下的叶华平见儿子的脏衣服泡在洗衣盆中,又将衣服拎起丢在厨房的煤窝里,一边用脚踩一边说:“叫你洗!叫你洗!你不是喜欢洗吗,老子偏叫你越洗越黑越洗越脏!老子吃了没文化的亏,儿子又不争气,这日子还有什么望头。”晶晶的衣服顿时便浆成了煤黑色,于是夫妇俩大吵了起来。吓慌了的叶晶晶不知如何是好,便偷偷地溜出了门,又步行了十几里地到火车站,跟在不认识的大人后面上了开往南城的列车……。
弄明白了事情发生的原委,周元凱便对二儿子说:“周明,我们家的事要么不发生,一出问题,就是一大堆。我本不想让你哥为家中的事操心,所以不让你写信告诉他;现在看来不行了,你我都无法解决家中的困难。眼下你要办两件事,一是发个电报给你周梅大姐,免得她为晶晶的失踪着急。二是将家中所有发生的事用航空信告诉你周星哥,让他火速回家来一趟。”
周星的桌上放着三封同一天到达的信,确切地说是三封求援的信;一封是父母的,一封是小妹周娟的,还有一封是欧阳文涛的。心乱如麻的他成了众多亲人和恋人的希望和企盼。他恍惚听到病魔缠身的父母怆然地呼唤:儿子,快回来吧!又听到小妹周娟期盼地说:大哥,我是第一次无奈地向你求助。还有欧阳文涛哀怨凄楚的责怪:你不是说爱我的吗?你的爱心何在?文涛的信是最后拆开的,他害怕犹豫了许久不敢拆,因为父母和小妹的消息已经给了他心灵沉重的一击和巨大的震撼,他几乎承受不起新的打击了。周星把欧阳文涛的信放在心口上,虔诚地望了望窗外的旷宇,然后闭上眼睛默默地祈祷起来:“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用你无边的佛力拯救拯救,保佑保佑这些可怜人吧,他们都是好人呀!但愿这最后一封信带给我的不会是一个坏消息,阿弥陀佛!”周星是个不相信迷信的新时代青年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就会想菩萨。他只是模糊地记得小时候老人们常说:“遇到大灾大难时,只要虔诚地在心中默念三遍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佛就会来保佑你。”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周星正应了这句话。他忘记了一个现实,那就是今天的中华大地上所有的寺院、道观、教堂,所有的神佛都在遭受文革运动的劫难。信,终于开启了,信息却令周星失望、沮丧、悲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声叹息,一滴眼泪,一粒情意绵绵的相思豆。
在欧阳文涛落户的旭日公社东风大队前进生产队,实际上也是一个贫穷落后的生产队。生产队的社员大都姓莫,解放前曾经是一个莫姓的小自然村。队长莫有田身材牛高马大,倒不像南方人。这人没本事把生产队搞好,却是十分霸道蛮横,队里人暗中骂他莫霸天。他有个独生子叫莫有才,个性和为人简直就是他老子的翻版,浑名自然叫小霸王,是生产队的会计。据说他生下来时,父亲觉得一个人光有了田还不行,得有钱,也就是俗话说的有财吧。古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的日子难熬过,他便想给儿子取个莫有财的名字,没想到给外号叫“鬼精灵”的老婆点着鼻子骂:“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共产党专门打倒有钱的财主,你难道不知道?想做《刘三姐》中的莫财主?找死啊!”鬼精灵望着莫有田的傻样,又改为笑脸说:“话又说回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富本身也没什么错,但财不露魄,我们不能把‘财’字挂在明处让人家抓辫子,我看就讨个谐音‘才’字,让孩子叫莫有才吧。”但外村一个和莫有田不和的人还是趣笑他:“有田给儿子取什么好名字也没用,谁叫他姓莫,‘莫’是否定的意思,相当于‘不’,他儿子取什么好名字都不会有好结果,不如叫莫使坏,莫霸道更好些。”
莫有田打心里不希望知青到来,他担心这些造反精神极强的文化人会动摇他在前进生产队的霸主地位。眼下生产队的社员是一群没有文化的愚民,都给他调教得像一群驯善的绵羊,他莫有田才得以鹤立鸡群,成为生产队先富起来的一家。本着这种思想定位,他决定给知青们来个下马威,让这些城里娃尝尝苦头,知道知道他的权威,从而屈从在他的麾下。正因为如此,欧阳文涛等知青的起步便充满了艰辛,充满了汗水,眼泪和斗争。
生产队没有为插队落户的四男四女知青准备好住房和生活用具。一间三十平方米的破旧仓库,墙脚有数个鼠洞。地上是泥土。墙面潮湿的石灰剥脱,充满一股霉味。屋顶蛛网还在不断编织伸延。瓦片中的积年灰尘不时向下撒播。无电、无水、无米、无盐、无油、无菜、无柴,几块土砖架起算是他们炉灶。稻草的地面通铺算是床位。荒唐的是就是这样的稻草通铺居然没有男女分开,可见莫有田为欢迎知青真的是用心良苦。他大概是希望知青们闹出一点桃色新闻,他可以火中取栗。从莫有田接到分配该队的知青名单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没有平静,不由得暗自叫苦,未曾谋面闻其名便吓了他一跳。队长是江海浪,身高1。83米,部队干部子弟。队员季中华、张大山、宫勇刚,都是些气吞山河的名字,四大金刚般的人;看来,都是一些不好待候的小爷们。这些年来,莫有田队长已经习惯于盛气凌人地站在高处,点着自己生产队那些很不起眼的社员名字,什么狗子、根子、牛仔、癞子的,现在看来要改改习惯了。但他转念一想,管他妈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姜是老的辣,强龙还斗不过地头蛇,我就不信斗不过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学生。幸好几个女知青的名字还温柔,女副队长靳红红,是解放军营长的女儿。女队员是欧阳文涛、邝美芬、曾小芳,这些好听的名字又让莫有田父子胡思乱想了许久。
江海浪带队的八大员一走进自己的落户营地,火气就不打一处来。张大山气乎乎地把行李往稻草地铺上一丢,用手指着莫有田问:
“我说莫队长,你没有搞错吧!这是人住的地方?是我们八个知青扎根落户的住宅?”
“是呀!没搞错。我们这里正因为贫穷落后条件差,才需要有知识的青年人来改变它。从无到有白手起家很正常吗!老红军老革命不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莫有田把早准备好的话背了出来。
“现在是什么年代?不至于连基本生活条件都不具备吧!难道你们家的人都睡稻草地铺?而且是男女混居乱睡有理,连最基本的道德标准都不要?”张大山毫不客气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敢污蔑攻击我们贫下中农!告诉你们,知识青年到农村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你倒教训起我来了。你叫什么名字?”莫有田恼羞成怒地说。
“我坐不改姓,立不改名,叫毛主席的红卫兵张大山。莫队长,你别拿大帽子来吓唬我,我们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是党中央的号召,农村的同志要欢迎他们,这也是党中央的号召。为了贯彻落实中央精神,上级还拨了一笔巨款给各地区,可你们做了什么工作?钱又用在哪儿?不欢迎可以直说吗,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你们违反政策我可以上告!知青不是乞丐,由你随便打发就行。”张大山毫不示弱的态度立即得到众多知青的拥护。
天高皇帝远,莫有田是生产队的小土皇帝。从他当生产队长的那一天起,从来就是说一不二,更没有人敢顶撞他,今天破天荒碰上了克星。在平时他是要动武的了,但今天还是心虚不敢。他瞠目结舌冷汗直冒,原来想好的应变词儿全忘了。几只小耗子壮着胆从洞口偷偷地探出又尖又小的脑袋瞧着热闹,这些鼠辈也是第一次看到莫有田如此狼狈。知青队长江海浪和靳红红都是十分聪明的人,张大山正好把他俩要说又不好说的话抖来出来,心中十分痛快。该是见好就收的时候了,靳红红假装批评张大山,江海浪则见风驶舵给台阶让莫有田下:
“莫队长,我知道你是好队长好党员,其实刚才都是误会。按置知青的任务又仓促又繁重,自然一时没忙过来,考虑不周全也是正常的。这几天就麻烦你再筹划安排一下,我们可以克服一下眼前暂时的困难,没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等个两三天吗。”江海浪又回头对同学们幽默地说:“基本生活条件,莫队长会帮助我们解决的,大家说对吗?”
“对!”知青异口同声地回答。
莫队长只得顺应潮流退出战场。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社员。他一回头,便把大家全吓跑了。
三天后,旧仓库被改成男女两间住房,稻草地铺也换成了条凳架设的木板简易床。知青们还自己动手制作了简易书桌两张,修建了集体使用的炉灶,增添了一些生活设施。八个人的根就这么扎了下来。第四天晚上,得到初步安定的欧阳文涛和同学们纷纷在昏暗的油灯下给亲人们写信,述说着自己青春之歌第一乐章的故事。这时欧阳文涛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把母亲让他带上的钱用得差不多了。她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并没有浪费,只不过添了一些急需的生活用品而已。出发前,周星曾塞给她一百元,被她坚决地拒绝了。家中有限的积蓄都被她带出来用了,怎么办呢?最后,她只得无可奈何地在信尾处给了周星一个求援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