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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该有个感情基础?”刘月季说:“按理说应该是。”刘玉兰说:“没感情的婚姻是不是会很痛苦?”刘月季想到自己的婚姻,叹了口气说:“是呀,光一头有感情还不行,得两头都得有。”刘玉兰说:“月季大妈,我心里也好矛盾,但我想婚姻这事是人一辈子的事。我不能把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就这么马马虎虎地打发了!”刘月季同情地点点头说:“睡吧,这事我没法表态,因为你能这样出来也不容易,这可是郭政委给你创造的机会。晚上你再好好想想,啊?”
早晨,钟槐赶着毛驴车去渠边拉水。大毛驴拉着车自己朝渠边走。钟槐则追逐着小毛驴,让它在草地上打着滚,搂着小毛驴的脖子玩耍,小毛驴也同他特别地亲,伸着舌头舔他的手。但他突然看到有个人朝他走来。那人走近了。是刘玉兰。钟槐的心一下又变得很沉重。刘玉兰走到钟槐跟前,眼泪汪汪地说:“钟槐哥,我想再跟你好好谈一谈。”钟槐说:“你昨晚不都说了么。还谈啥!你想喜欢谁我管不着,但喜欢我可不行!我告诉你,你最好还是跟郭政委结婚,你本来就是来跟郭政委结婚的么。要不你来干啥?”刘玉兰咬牙说:“不!我是来跟你结婚的!”钟槐说:“你胡扯些啥!我告诉你,我跟你啥关系也没有!你别再来找我了。这对咱俩都不好!听见没有!”刘玉兰说:“不!我就要嫁给你!”
钟槐急匆匆地走进刘月季办公室。钟槐说:“娘。”刘月季说:“咋啦?”钟槐说:“娘……”刘月季说:“咋啦,说话呀。”钟槐说:“娘,你让刘玉兰住到别的地方去,别再让她住在你这儿了。”刘月季说:“为啥?”钟槐说:“你别再问为啥了,你让她找政委,让政委安排她住的地方好了。”刘月季说:“那你得说出个由头来呀!”钟槐说:“娘,你别问了。反正你不能再让她住你这儿了!要不会惹麻烦的!”说完烦恼地转身就走。刘月季困惑地说:“这孩子!怎么啦?”但又突然感到了什么,心头也一惊。
钟槐走进郭文云的办公室。钟槐说:“郭伯伯。”郭文云正在为刘玉兰的事想不开,一个劲地抽着烟,心里老大的不快。郭文云说:“钟槐,你找我有事啊?”钟槐说:“郭伯伯,你赶快跟刘玉兰结婚吧。”郭文云说:“怎么啦?你知道什么啦?”钟槐说:“我啥也不知道,反正你得跟她早点结婚!要不你把她接到这儿来干吗?”接着用带哭的声音哀求的口气说:“政委,快结婚吧!”说完扭身就走。郭文云一脸疑惑说:“这孩子怎么啦?”
这一天,机关食堂里,郭文云一个人在团领导的小餐厅吃饭,刘月季坐在他对面。郭文云说:“月季大姐,刘玉兰这几天跟你住在一起,她跟你说些啥了没有?”刘月季想了想说:“郭政委,今天钟槐来找我,要我不要让刘玉兰住在我这儿,我也摸不透这是为啥。我问他,他也不肯说,钟槐这孩子诚实厚道,但脾性却很犟。他不肯说的事,你咋问也问不出来。”郭文云说:“今天他也来找我了。要我赶快同刘玉兰结婚。我问他为啥,他也不肯说,这里肯定有原因!”
刘月季猛地感觉到了什么,儿子的脾性她毕竟摸得比较清。刘月季说:“政委,那你就赶快结婚吧。今天就去扯结婚证,过两天就办婚礼。你这年纪还拖什么?我也只让刘玉兰在我这儿住最后一夜。明天,就让她进新房去住!”郭文云说:“我也希望能这样。”刘月季说:“那你就这么办!不要再拖了,夜长梦多。先把结婚证扯上再说!”刘月季说完站起来就走。郭文云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一脸的尴尬与恼火。刘玉兰不肯跟他结婚了,这结婚证怎么去扯?他这个当政委的真有些丢不起这个脸。
夜里,刘月季与刘玉兰已上床睡觉了。刘月季说:“玉兰,这两天你在忙啥呢?”刘玉兰说:“我到团部四周的好几个单位看了看,我想找份工作做。”刘月季说:“玉兰,这儿比不得内地。在这儿自己是找不上工作的。要想工作那得由单位领导写报告,自己写申请,然后送到劳资科,最后还要团领导批。所以你要想有份工作,没郭政委批准是弄不成的。”刘玉兰说:“那我咋办呢?”刘月季说:“玉兰,你听我一句劝吧,还是赶快跟郭政委结婚吧。我说,他年纪是大了点,但是个很不错的人。”刘玉兰已铁了心了,说:“月季大妈,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比我妈还要好。按理,我应该听你的劝。既然我是答应了郭政委才来这儿的,那就该跟他结婚。可我昨晚就跟你说了,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我就害怕。我就觉得这辈子就要跟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过那种没有一点感情的日子,我就怎么也不甘心。我咋啦?我干吗非要去过那种没有一点幸福的日子呢?”刘月季说:“是呀,话是这么说。可……”刘玉兰说:“不!月季大妈,我不愿意命运就这么安排我。我得抗一抗,梁山伯跟祝英台不是抗了吗?哪怕是变成一对蝴蝶,那也是幸福!”刘月季沉默了一会,想起了什么。
刘月季说:“玉兰,你是不是相中别的人了?”刘玉兰说:“大妈,我不瞒你,我是相中别的人了。我要跟他一起过幸福的日子。”刘月季说:“那你相中谁了?能告诉大妈吗?”刘玉兰说:“就是你儿子,钟槐!”刘月季一惊,她的预感没错,于是不知说什么好了。刘玉兰说:“大妈。”刘月季咬了咬牙,下决心说:“玉兰,今晚你在我这儿住上一夜后,明天就别住在这儿了。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住都行。”刘玉兰说:“月季大妈,为啥?”刘月季说:“因为我儿子今天来求我说,让你别再住在我这儿。要找住的地方,你直接找郭政委去!因为我儿子不愿意!”刘玉兰说:“月季大妈!”刘月季说:“别说了,睡觉吧!你让我和我儿子钟槐都很为难哪!”刘玉兰哭了说:“对不起大妈,但我不会再回头了。”
刘月季没睡着。她的心情复杂,她回忆着往事。
在值勤班集体宿舍里,钟槐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在回忆。
林带里。刘玉兰在说:“我还要告诉你,既然我爱上你了,那这辈子我就只爱你一个人,不管你爱不爱我,我一直等着你,等到你跟别的女人结婚,也许,除了你,我这辈子不会再嫁给别人了!”
渠边。刘玉兰说:“不!我就要嫁给你!”钟槐回想着,感动得眼泪汪汪的。然后又烦躁地翻了个身。
刘月季来到营区,敲开值班室的门。刘月季问:“钟槐呢?”值班战士说:“大妈,今天他轮班,在宿舍休息呢。”刘月季敲值班室宿舍的门,喊:“钟槐,你出来一下。”钟槐开门说:“娘,这么晚了,有事?”刘月季说:“你出来一下,娘有话要问你。”
月亮在朦胧的云朵中时隐时现。
刘月季说:“钟槐,跟娘说实话。刘玉兰是不是找过你了?”钟槐说:“是。”刘月季说:“跟你说啥了?”钟槐说:“她说她看上我了。还说,既然她看上我了,她这辈子就只爱我一个人。她又说,她要等到我跟别的女人结婚。但就是这样,恐怕她这辈子也就不结婚了,要嫁就只嫁给我。”刘月季说:“你咋回答她的?”钟槐说:“我让她赶快跟郭伯伯结婚!”刘月季说:“那你是咋看她的?”钟槐说:“我……我觉得她挺可怜的。”刘月季说:“你想娶她?”钟槐说:“不!娘,我不可以做这种事的。她应该跟郭伯伯结婚才对!”刘月季说:“我知道了。回去歇着去吧。”钟槐说:“娘……”欲言又止。刘月季说:“咋啦?”钟槐说:“……那我睡觉去了。”
刘月季回到家中,刘玉兰也没睡着,正坐在床上看着电灯泡发愣。刘玉兰说:“月季大妈,你……”刘月季说:“睡吧,安安心心地睡。明天再说明天的事,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刘玉兰自言自语:“月季大妈……”
◇ 清官难断
瀚海市。师部中学初二班。孟苇葶的侄子孟少凡与钟柳同桌。十四岁的钟柳已开始有点发育,长得非常的漂亮,大眼睛,小而挺的鼻子,嘴角上还有两个小酒窝。上课时孟少凡不时地斜眼看钟柳。老师正在黑板上出试题。老师说:“同学们,大家拿出纸,把黑板上这两道题做一下。”孟少凡不满地嘟嘟嘴说:“又是测验!”老师说:“谁在嘟囔啊?”孟少凡伸伸舌头,低下头来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同学们开始埋头做题。孟少凡显然做不出,伸长脖子偷看钟柳的。钟柳用手臂挡住孟少凡的眼光。孟少凡轻声地说:“让我看一眼嘛。”钟柳说:“你想作弊啊。不行!”孟少凡说:“我是你表哥嘛。”钟柳说:“那也不行,让你作弊,其实是害你!”老师说:“不许交头接耳的!”孟少凡不满地瞪了钟柳一眼。
学生集体宿舍是一排平房。下课后,孟少凡拿着个纸盒,在女生宿舍门口喊:“钟柳,你出来。”钟柳走出来说:“啥事?”孟少凡把盒子给她说:“我送你一个礼物吧,请你收下。”钟柳疑惑地看看孟少凡,然后笑笑说:“那就谢谢了。”钟柳慢慢地打开盒子,一条四脚蛇爬了出来,吓得钟柳摔掉盒子大哭起来。孟少凡哈哈笑着说:“胆小鬼!”钟柳在宿舍门口哭。
男生宿舍有个男学生朝门外探了一下头,接着钟杨从里面走出来,十八岁的钟杨已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了。钟杨走到钟柳跟前说:“妹,咋回事?”
教室外面,钟杨把一个硬纸盒送到孟少凡手里。钟杨说:“孟少凡,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孟少凡不在意地说:“我知道,里面大不了也是条四脚蛇。你是想替你妹妹报仇,但我不怕。”钟杨说:“那就打开看看。”孟少凡满不在乎地打开硬纸盒,一条小蛇从里面爬出来,从孟少凡手臂上滑过,吓得孟少凡头皮发麻,一下跌坐在地上,用带哭的声音喊:“你想害死我啊!”钟杨说:“这次不算,下次我还要收拾你,看你还敢不敢欺侮我妹妹!你这个赖小子。”
晚上,在师部。钟匡民家。保姆正在摆晚饭。钟匡民、孟苇婷、钟杨、钟柳、钟桃、孟少凡,正准备就坐。
钟匡民在生气地说:“你看你干的好事!钟杨你已经过了十八岁了,已经是成年人了!竟还做出这种小孩子家做的事!弄一条蛇当成礼物送给人家,你怎么想得出来!”钟杨不服地说:“那他怎么想得出弄一条四脚蛇当礼物送给我妹妹。而且他所谓送的礼物其实是为了报复钟柳,因为上课测验时,他要偷看钟柳做的题,钟柳不让他看!”钟匡民问孟少凡:“是这样吗?”孟少凡说:“姑父,钟杨哥哥送给我蛇,那会要我命的!”钟匡民说:“我先问你有没有作弊的事?”
孟少凡不吭声。
钟柳说:“爹,他上课从来不好好听讲,老是在下面做小动作。”孟苇婷说:“少凡,你要是这样,我就送你回老家去!不过钟杨,你是当哥哥的,他做错了,你怎么教育他都行,甚至打他几下都行。但用蛇来惩罚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钟匡民说:“是呀,做事总得有个分寸。孟少凡用四脚蛇来吓钟柳是不对,但四脚蛇没有毒,蛇是有毒的。那是要出人命的,这起码的常识你该懂!”钟杨说:“爹,你别看你当副师长,在这方面你就不懂,有些四脚蛇也有毒,而有些蛇就没有毒,我拿给他的蛇就没有毒。这方面,我研究过。有毒我自己都不敢拿,我还会拿给他?”钟匡民说:“钟杨,我知道你有点小聪明,但你的这些小聪明是不是用错地方了!”钟杨说:“爹,你既然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钟柳,咱们走,咱们回学校吃饭去,这儿的饭臭,我们不吃了。”钟柳说:“哥!……”
可钟杨依然拉着钟柳往门外走。
孟苇婷去挡,说:“钟杨……”钟杨说:“你走开!你们俩都向着孟少凡,我们还在这儿吃什么饭!爹,我也总算清楚了,为什么哥到现在还不肯认这个爹!因为你压根儿就不像我们的爹!”
钟杨冲着钟匡民说完话后,就拉着钟柳走出屋外。钟匡民气恼地说:“孟少凡,你为什么只说钟杨送你蛇的事,不说你先送钟柳四脚蛇的事?”孟少凡耷拉下脑袋。钟匡民说:“孟苇婷,你把他给我送回去!明天就送回他自己的亲戚家去!”孟苇婷说:“我就是他亲姑姑,你还把他往哪儿送?”钟匡民恼怒地说:“送到他奶奶那儿去!”孟苇婷说:“我妈妈七十多岁了,带不了他,才把他送到我这儿来的。匡民,你也别生气,我让少凡给你道歉,行吗?少凡,给你姑父道歉认错,再去把钟杨哥哥请回来!”孟少凡说:“姑父,我错了,我向你道歉。”
钟匡民沉沉地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啊。钟杨拉着钟柳在路上走。
钟柳说:“哥,我觉得你这样待爹总不太好!”钟杨说:“你没看见吗?爹一屁股就坐在那女人一边,就因为孟少凡是那女人的侄子。可我是他亲儿子呀!为了那女人他甩掉我娘,也可以甩掉自己的亲儿子!我现在是看懂了,爹全让那个女人给迷住了,哪里还有我们啊!钟槐哥这点比我们看得透!”钟柳说:“我觉得苇婷阿姨人也挺不错的!”钟杨说:“钟柳,你要这样,孟少凡再欺侮你,你别想让我再帮你!你回到那女人那儿吃饭去吧!”钟杨甩开钟柳自管自走。钟柳追上去,拉住钟杨说:“哥,你别这样么。我跟你走还不行吗?”
孟苇婷从后面追了上来。孟苇婷说:“钟杨,钟柳……”说着喘着气,“回去吧,回去吃饭去。这事是少凡的不是,你们误解你爹了。”钟杨说:“我们才没有误解他呢!他说的那话是误解说的话?你也用不着假惺惺的!钟柳,咱们走!”孟苇婷说:“这么晚了,你们上哪儿吃饭去?”钟杨说:“离了你们就没饭吃啦?我们回去!”孟苇婷说:“回哪儿?”钟杨说:“回我娘那儿!”孟苇婷说:“那要走十几里地呢!”钟杨说:“我们不怕!反正明天是星期天!”钟杨拉着钟柳消失在林带的拐角处。孟苇婷望着他们的眼睛里,含着委屈的泪。她两头都作难哪!
◇ 莺莺父女
程世昌提着马灯仍在清扫厕所。刘月季去上厕所看到他,他正推着架子车把起出的粪倒在大堆上用土封上。刘月季很同情地叹了口气走上去说:“程技术员,你怎么还没下班?”程世昌说:“我一天要清扫五间厕所,干不完怎么能下班呢?”刘月季说:“唉,自有你打扫厕所后,每天厕所都是干干净净的,粪起干净了,上面还撒上干土,厕所四周还撒上石灰。苍蝇也少多了。”程世昌苦笑一下说:“我这人就是这样,不把手上的活儿干好,心里就感到不踏实。恐怕我吃亏就吃亏在这脾性上。”刘月季说:“我倒喜欢像你这样脾性的人。啥事情要么不干,要干就得不但自己看得过去,也要让别人看着满意。程技术员,你家属呢?我咋从来没看到你家属,也没听你提起你家属?”程世昌伤感地摇摇头说:“这事我再也不想提起。一提起,我就几天几夜睡不成觉。”刘月季说:“咋啦?”程世昌说:“六年前,我家属带着女儿从老家到新疆来找我,但在从甘肃到新疆的路上,家属被土匪杀害了。女儿呢,也失踪了,至今没有一点点音信。现在我成这个样子,就是知道女儿在哪儿,我也不好去认啊!”刘月季问:“你女儿叫啥名字?”程世昌说:“叫程莺莺,女儿还不到一岁时,我离开她们,到新疆来了。唉,当时就是为了能挣口饭吃啊!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们了。”刘月季心头一惊,但仍平静地说:“你女儿身上有啥念物没有?”程世昌说:“一岁时,我给她买了串金项链,上面还挂了个长生果。长生果上面我还让金匠刻了程莺莺三个小字。”刘月季沉默了一会,想了想说:“程技术员,你也不用太伤心,我想只要这个念物在你女儿身上,说不定有一天会找到她的。”程世昌说:“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这样的念物,如果在女儿身上,对她反而有害。遇到贪财的人,说不定抢了她的项链还会要她的命。世上谋财害命的人还是有的。有些大人都被害了,何况她这么个女孩子。”说着,程世昌用手指擦了擦渗到眼角的泪水。刘月季宽慰他说:“但世上不会全是想谋财害命的坏人吧?总还有好人吧?程技术员,有些事别尽往坏里想,总也该往好里想想。我也不多说了,那你干活吧。饿了,就上我那儿吃口饭啊。……”程世昌点点头,心中充满感激地说:“月季大姐……但愿你说的这些吉利话能够是真的!”
刘月季回到家,急忙锁上门,然后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她从小布包里抽出金项链,然后在灯光下,看到在长生果上刻的程莺莺那三个小字。
刘月季敲开钟匡民家的门。保姆开的门。刘月季问:“邢阿姨,钟副师长没出差下去吧?”邢阿姨说:“昨天出差刚回来。今天在师机关办公。”刘月季说:“他办公室的电话你知道怎么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