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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往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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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了一大半的张浩然看着眼前这群气定神闲、微笑着看他被打的年轻人,终于知道自己这回是碰上硬茬子了。他清楚地知道,普通小混混听到张浩然的名字,没几个人敢动手;一旦有人敢率先动手了,其他小混混肯定是一拥而上,痛打落水狗。但他眼前的这群年轻人没有,除了张岳以外,其他人根本连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张浩然明白了,这群年轻人是有必胜的把握。他们一定认为,有一个张岳对付他足够了。他们或许还认为,几个人打一个人不是英雄好汉,是在欺负人。

遇上这样气度的一群年轻人,酒醒了一大半的张浩然认栽了。

“这几位小兄弟,刚才老哥喝多了点,不好意思。来,咱们一起喝一个吧,刚才的事都是误会。”张浩然拿起酒瓶,象征性地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倒了一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赵红兵等人没搭话,也象征性地举了举杯,抿了一口酒。只有张岳看样子怒气还没消,没喝酒,眼睛瞪着张浩然。“好了,几个小兄弟,老哥先走了!以后如果有事需要老哥照顾……”张浩然话还没说完,张岳已经把酒泼在他的脸上。“谁他妈的用你照顾!”张岳泼完酒,正眼都没看对方一眼,蔑视至极。

张浩然看了张岳一眼,然后脸也没擦头也没回地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张浩然出去后,大家都说张岳泼酒的这一举动有点过了。虽然张浩然喝多了来这边骂人不对,但是张岳把人也打了,人家也赔了礼,张岳却还这么不依不饶,确实有点过分。再说,张浩然也不是好惹的,这纯属闲着没事惹事上身。

“张岳你呀,肯定是嫌咱们的仇人还不够多,呵呵。”赵红兵和张岳一向关系最好,也没太责备他。

【十四、我们这里不加“褥子”】

据说那天赵红兵等人从“紫月亮”走了不久,张浩然拿着一把三棱刮刀回去找过他们。赵红兵等人艺高人胆大,听说后没把这太当回事。“见他一次我打他一次。”张岳说。

春节过后,费四、李四和李武等人真买了一辆二手130小货车去乡下收废品了,小北京则留下来和赵红兵一起经营旅馆。赵红兵的旅馆生意很红火,主要是因为地段比较好、规模比较大,而且赵红兵这人特爱干净。二狗每次打开房间的门都感觉是进了军营,赵红兵把服务员训练得比军人还军人,一尘不染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虽然当时市里已经有了很多私营的旅馆,但规模普遍不如赵红兵这边大,客房也比较少,而且管理不规范。所以,当时在火车站附近,赵红兵这边是除了铁路宾馆这个三星级酒店外生意最好的。

赵红兵旅馆的客源主要有两类。主要的一类是过路的旅客,大概占总收入的70~80%;另一类就是本地的一些小混混带着他们的“小马子”来开房。对于后一类客人,赵红兵极度厌烦,嫌他们太脏。

在这个时期,赵红兵倒是真的认识了一大批小混子。这些小混子都是20岁左右,跟着“老大”在街上瞎混,以偷、抢和讹诈为生,也混不出什么名堂。他们都比较怕赵红兵,因为虽然赵红兵从没想过要出名也没想过加入黑道,但是赵红兵等人捅了路伟、废了二虎、两个人打了三虎子十几个人、还揍了刚出狱的张浩然等事迹,这些小混子也有所耳闻。他们见到赵红兵都叫“红兵大哥”,从那时起,这个称谓就流传开来,一直到现在。

这些小混子带的“小马子”,多是当地一些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的女孩子。“小马子”在当时是绝对的贬义词,其实按现在的眼光看,可能她们干的也根本不算什么坏事儿。她们绝对不是卖淫,只不过是对性的态度有些放纵,有点随便。

在赵红兵经营旅馆期间,二狗没少见到这样的“小马子”。她们多数不到20岁,穿着在当时显得比较前卫,大冬天的经常只穿个很短的裙子,走在街上很是显眼。虽然对性的态度相对比较放纵,但毕竟是女孩子,她们多数看起来都还很腼腆、羞涩,她们也希望找到真正的爱情。

赵红兵就没少遭到这些女孩子的纠缠。二狗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个子高高、眼睛大大、皮肤白白的长相很卡通的女孩子。后来看动画片《机器猫》的时候,二狗每次看到里面的那个“小静”就会想起她,因为她总爱穿“小静”那样的裙子,颜色总换,但裙子的样子总是那样的。

小静这个女孩子看起来比较温柔,也比较腼腆,干干净净,那时顶多十八九岁。以前她和一个文着身的小流氓来赵红兵这里开过房,那个小混混以认识“红兵大哥”为荣,在退房的时候和赵红兵说了几句话。就在说这几句话的工夫,服务员走过来了。

“赵经理,他们房间的床单上有血迹,是不是要他们赔偿?”服务员问。

“这个按规定当然是要赔偿的!”没等赵红兵说话,旁边站着的领班先回答了。

这时,赵红兵发现小静的头深深地低下,白白净净的脸红得像一块红布,手紧紧地抓住那个小流氓的手摩挲着。赵红兵看出来了,这个女孩子太害羞了,要是再耽搁一会儿,她非在这里哭出来不可。

“行了,小李,把床单扔了,赔什么赔!”赵红兵跟领班说。他最怕女孩子哭。“你们快走吧,没事儿。”赵红兵赶紧给了小静一个台阶下。小静走到门口,回头看了赵红兵一眼。据二狗分析,就是赵红兵这一句话和她回头看的这一眼,小静就爱上了赵红兵,爱得还不是一般的深。

几天后,小静就跟那个小流氓分手了,而且给赵红兵写了封信,是情书。二狗还清楚地记得,那封信是通过邮局寄的,收信人一栏写的是“红兵大哥”。

赵红兵收到信后不以为然,哪想到小静是铁了心要跟他搞对象,过了不几天,又邮来用一个大玻璃瓶装的她亲手叠的1000个小星星。赵红兵收到后,怕高欢看见,居然没过几天就转手送给了张岳,当做张岳23岁的生日礼物,太有才了!而且,赵红兵还对张岳说,这是他赵红兵亲手叠的,张岳当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总之,小静是两天一封信,三天一个礼物,疯狂轰炸赵红兵。与此同时,她还给高欢写信,信里说一定要从高欢手里抢来赵红兵。赵红兵挠头不已,他没想到,小静还有更狠的。

1987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小静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来到了赵红兵的旅馆。“小静,你来啦!”赵红兵笑吟吟地说。虽然赵红兵真是怕死了小静,但他对女孩子从来都拉不下脸来。

“嗯,红兵,我跟爸妈吵架了,他们不让我回家。”小静说。

“那怎么办呢?实在不行让小北京在三楼给你开个房间,你在这里先住几天吧!吃饭就跟服务员一起吃,怎么样?”赵红兵说完汗流浃背。他总不能看着小静流浪街头吧,实在没办法。

“红兵,我不愿意去楼上睡,我只想去你床上睡!你的床干净。”小静毕竟是个女孩子,说完这句话脸又是通红。

“这里的床都干净!”赵红兵吓得拿着小说的手都哆嗦了,颤抖着说。“你的床是单人床,我喜欢睡单人床,我在家里就是睡单人床。”小静说。

“那你睡红兵的床,红兵睡哪?难不成和你睡一张床?”小北京笑嘻嘻地说。

“嗯,那也好……”小静低着头,玩着手指说。

赵红兵差点当场倒地。

小静还真的睡在了赵红兵房间里的那张单人床上,一睡就是一个多星期。在这一个多星期中,赵红兵只要脱下一件衣服,小静看见后马上就给洗掉;赵红兵房间里的枕头套、被褥也被小静洗了两三次。每天晚上到睡觉的时候,小静准时脱衣服上床睡觉,她离家出走还带了件当时看起来比较性感的睡衣,和在自己家一样。赵红兵每次一看到她脱衣服,马上转身关上门就走到吧台,小静晚上自己就在那里睡。幸亏有孙大伟的小说顶着,赵红兵活活在吧台坐着边看边睡,一个星期折腾下来,人都瘦了好几圈。

每到晚上十一二点钟,小静肯定喊:“红兵,该休息了,进来睡吧!”

“我……我还不太困!我在看小说。”赵红兵哭笑不得。

“别看了,进来吧!”

“不行,床太小。”

“咱们俩挤挤。”

“唉,你就先睡你的吧!”

高欢虽然相信赵红兵肯定不会和小静干什么出格的事,但她也很吃醋,每次见到赵红兵,都让他把小静赶走。

“你赶不赶?你不赶我赶了!”高欢说。

“她跟她父母吵架了,身上也没钱,你把她赶走了她去哪?”

“你给她200块钱,让她赶紧走,爱去哪睡去哪睡,反正不许睡在你床上。你的床我还没睡过呢。”高欢说完这句话,脸“刷”地红了。

“我跟她这样讲过,但她非要留在我这里当服务员。”

“就她还当服务员?红兵,你必须把她赶走。”

“别赶了,人家毕竟是个姑娘,我怎么好意思赶人家。”

“姑娘怎么了?我也是姑娘,你怎么就不考虑我的感受。”

“……人家毕竟是个姑娘。”

据二狗了解,赵红兵肯定没和小静发生过关系。而直到现在,小静已经结婚并且有了小孩,仍没放弃勾引赵红兵。在赵红兵劳教时,小静基本上每个月都去探望,每次都花掉她至少大半个月的工资给赵红兵买东西;她去的次数,比赵红兵这些兄弟去的次数加在一起还多。至今,小静虽然看起来比较年轻,但毕竟也快40岁了,经营的整容美容连锁店生意很红火,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但每次知道有赵红兵出现的场合,她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每隔三四天必然要给赵红兵打个电话。她嘴里说已经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只是把赵红兵当成个好朋友,但二狗了解她,她肯定还想和赵红兵发生点风花雪月的事儿。而高欢,则早就对她这20年来的骚扰麻木了,习以为常了。

“红兵,你干脆把她办了算了。”每次小静勾引赵红兵,小北京都这么坏笑着说。

“我有高欢了。”赵红兵说。

“不让高欢知道不就结了?”

“没高欢我也不喜欢她,我觉得她有点埋汰。”

“埋汰?多干净、多水灵的一个姑娘啊。”

“别烦我,你喜欢你上!”

“人家可看不上我。”

赵红兵这人就这样,对女孩子从来都是一句狠话也不好意思说。他没想到,小静这一住还真住出了麻烦。

周六晚上,下班后张岳请吃饭,嘴上说的是想请几位兄弟和高欢等人,但大家都知道,其实他是想见李洋——高欢、李洋和孙大伟的“女友”三人是死党,走到哪里都在一起。赵红兵和小北京成天在旅馆里无聊得很,听说张岳要请客,都叫嚷着一定要去,谁也不肯留在旅馆里。赵红兵没办法,只好叫来了他的三姐帮忙看一下旅馆,他俩则去和张岳喝酒。

正所谓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赵红兵的大哥长得看起来比较粗鲁,大姐和二姐长得也一般,但三姐和赵红兵一样,长得特别标致,是电影明星级别的。赵红兵的三姐当时年龄也不大,只有二十五六岁,刚刚结婚,看起来还像个刚大学毕业的小姑娘。那天是第一次帮赵红兵去管理旅馆,她也觉得新鲜得很。

“老板娘,你们这里夜里‘加褥子’吗?”外面进来了四个小年轻。“加褥子”这个词,在上世纪80年代是当地嫖娼专用术语。

“晚上要加褥子?那好吧,加就加呗!”赵红兵的三姐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她怎么懂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以为是让晚上再送一床褥子进去。

“嘿嘿,那我们住了!”这几个年轻人是省城的,看见有这么漂亮的老板娘,还听说可以“加褥子”,很高兴。而且,他们还看见了住在赵红兵房间里的漂亮的小静。

赵红兵的三姐高高兴兴地给他们登了记。

到了晚上10点钟左右,赵红兵的三姐还真让服务员给他们每人都送去了一床褥子!

10分钟后,这几个年轻人全出来了。

“我们的‘褥子’呢?”

“褥子?刚才服务员不是给你们送去了吗?”

“我们要的不是那种‘褥子’!”

“那你们要哪种?”

“我们要的是女人!”

“我们这里没有!”赵红兵的三姐这时才明白这几个人要干吗。

“胡扯!我进来时看见吧台后面的房间里就有个姑娘,她肯定不是服务员!”

“那是我弟弟的朋友!”

“你弟弟的朋友?”

“是啊。”

“老板娘,其实我们几个都看上你了,要不你陪陪我们吧。”

“滚远点,等我弟弟回来打死你们!”

“我一见你就硬了!”

“……”

旅馆的门“咣”地一下被推开了,门口站着的是已经喝醉的赵红兵和小北京。“红兵,他们欺负我!”赵红兵三姐的眼泪流了下来。接下来的事情二狗没亲眼看见,也就不叙述了,反正后来这四个人被小北京和赵红兵打得都躺在地上起不来了。“红兵,咱们还能继续打。”小北京说。

“他们都没反应了,还怎么打?”

“咱俩的手都很有准,这几个人肯定谁也死不了,也不会有什么重伤。咱们俩叫费四把130开过来,带这四个人去医院,每人打上一针杜冷丁。这几个人没重伤,打了杜冷丁以后肯定都能站起来,咱俩还能再打打。”小北京的馊主意真不少。

“好办法!你出去找费四吧,给他们注射完杜冷丁再继续打。”

“三姐反正你在医院上班,帮我找个大夫,打个电话让帮忙打几针杜冷丁。”小北京说。

“杜冷丁是红药方,普通大夫可没权力签四支。”从小出身高干家庭的赵红兵的三姐第一次被男人这么欺负,气还没消。

“姐姐,姐姐,是我们错了。你人好,心好,你求求你的两个弟弟,让他们别再打了。”有一个年轻人听到赵红兵和小北京的对话,吓得快尿了。

“红兵,饶了他们吧!”女人到底心软,看到这几个小流氓被打成这样,赵红兵的三姐还真帮着求情了。

“今天是三姐放过你们,知道吗?”小北京说。

“你们这几个小流氓,要不是三姐求情,即使我不打残你们,也把你们带到南山派出所。”赵红兵说。

的确,赵红兵和小北京经营旅馆期间,从来都没有养过暗娼,干干净净。而火车站旁的其他二十几家旅馆,几乎家家都有。

这件事过去之后高欢比较开心,因为小静知道这件事也有自己的责任,没等有人赶,她就知趣地走了。当然,走了并不代表不再纠缠赵红兵了。

【十五、防卫过当致人死亡】

从1987年春节到1987年6月,赵红兵兄弟几个基本上没和其他人发生太大的冲突。最主要的原因是,春节前的四五个月里他们打的硬仗太多,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普通小混混基本上没人敢招惹他们。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春节以后都安心做自己的生意,生意刚刚起步,都比较投入,也没太多的时间聚在一起滋事。

在短短的几个月中,当地的黑道格局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在春节以前全市大的团伙只有五六帮,基本上全在郊区,比如张大嘎子、路伟、二虎等人。这些人成名在1983年的严打之后,1983年,全市知名的流氓头子全没躲过严打。1983年后是世无英雄竖子得以成名,连路伟这样挨了一刀不敢报仇的混子都可以当上老大。到了1986年底至1987年初,一大批严打折进去的流氓被释放或提前释放,这些真正的狠角出来后,很快在市区拉起了几个流氓团伙,比如李老棍子、刘海柱、陈卫东、张浩然等。

赵红兵他们不招惹别人,并不代表别人不来招惹他们。想招惹他们的主要是两个人:二虎和张浩然。

二虎出院后变成了踮脚,走路一瘸一拐,外号也由二虎变成了二瘸子。

他总想找到费四,但费四总在乡下,二虎始终没能抓到。

张浩然虽然从上到下没有一丁点儿的幽默感,但此人的所作所为极具幽默色彩。

他折进去的罪名是组织流氓团伙及敲诈勒索等,虽然他心狠手辣,但的确没犯过什么大案,只是组织流氓团伙而已。等他从监狱里“转业”出来,很多监狱里的“战友”都希望跟着他干。但他这次还真是吃一堑长一智,“我再也不组织流氓团伙了。”张浩然总这样痛心疾首地说。大家当时都以为,他这个大粗人、大恶霸,居然也在政府的教育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家这么评论他。

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这哥们儿倒是真不组织流氓团伙了,但是他改单干了!他单干的“项目”也是所有流氓中最独特的。别的流氓都是偷、抢、敲诈、勒索等,张浩然嫌这些都太没技术含量,他要干就干“砸杠子”。“砸杠子”也是20世纪80年代当地黑道术语,专指劫道抢钱。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张浩然才不会傻到直接拿刀子去抢钱,他只勒索从市区到各个县以及各个县到下面各个乡的大巴司机!

据说,他这个“商业计划”在监狱中就已经成型了。

张浩然的方式是,在大巴班车或货车必然要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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