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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贩药指南-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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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也不过是图她心安。”

相思便忍不住又盯着那银镯看,温云卿摇摇头,轻笑一声:“戚叔叔常说你机灵,这些天看你在韶州府的行事,他说的原不错,但你一直盯着我看,算是怎么回事?”

相思有些窘迫,忙低头去喝杯里的劣质茶水,温云卿却伸手夺了那茶盏倒进花盆里,从小炉上提了热水重新沏了一盏茶,放到相思面前:“喝凉茶伤脾胃。”

“那些州志你都看过?”相思端坐着,比往常在启香堂和沉香堂听课还要乖巧,想了想,又补充道:“南方六州百年的州志很多的。”

温云卿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右手高高举到头顶:“大概有这么多。”

“这么多!”相思惊讶:“那要看多久才能看完啊?”

温云卿伸出了一根手指,相思思忖片刻,问:“一个月?”

温云卿摇摇头,好看的眉眼微弯。相思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难不成是一旬?”

温云卿依旧摇摇头,相思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总不会是一天吧!”

相思的表情实在太过生动,温云卿忍不住笑了起来:“并未用上一天。”

此刻,相思的嘴里能塞下一颗生鸭蛋:“那你看过能记住吗?”

“我看过的东西,从来不忘。”

“你……你好厉害啊!”往日相思不学无术,如今用时词汇匮乏。

相思正要好好抒发一下自己的敬仰之情,就听楼下传来卢长安中气十足的喊声:

“下来回家啦!”

相思大窘,攥着手里的香囊,看了看门口:“我要回铺里去了。”

“才下过雨,路上湿滑,慢些赶车。”

相思点点头,站起身来往外走,到门边时又踌躇回头:“谢谢你的香囊,你……也要宽心些,病总是能治好的。”

温云卿知相思是想他宽心,便也不去纠缠这病到底能不能治好,只点点头:“我知道。”

他自然知道,这病,是好不了的。

*

此时已是深夜,街道两旁的铺子都关了门,光秃秃的石阶显得有些寂寥。“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街巷里,于是夜色深浓。

卢长安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却不发一言。

想起方才他曾给温云卿把脉,相思心意一动,小意问道:“院长,温少阁主的病……可还有救?”

卢长安又叹了一口气,又是许久不开口。

“不会真的没救吧?”相思问。

“他生来心脉便与常人不同,看脉象,已是强弩之末,即便好生将养着,也怕活不过一年,如今来韶州府费心劳力地治瘴疟,损耗之大更不必说。”卢长安的声音低沉缓慢,叹息一声,道:“他是我见过心性最沉稳的年轻人,若多些时日,必定大有可为。”

掌中的香囊散发出淡淡的药香,香囊的边缘磨得有些发白,香囊原来的主人应用了很长时间。

*

第二日,卢长安与王中道一起去府衙说了防蚊之事,李知州先是一愣,随即表情有些尴尬,再然后竟应了这事。于是这日起,大面积推广蚊帐的使用,并在病舍内熏药草驱蚊。

又过了几日,金川郡运来防蚊虫的药草,于是做了香囊分发给百姓们。

李知州上次送往防疫司的信件,一直没等到回信,这韶州府的形势又十分急迫,便连写了五六封奏折、文书送到京中去,这下即便沈继和在京中有人,也瞒不住韶州府的消息了。

现今韶州府周边能寻的药材,相思都寻完,再没可以下嘴的地方,又因卢长安每日去病舍诊病,相思便每日也去病舍帮忙照顾病患。

谁知这日一进门,就听屋里乱哄哄的,隐约能听见是男人刻薄的辱骂声。

卢长安皱了皱眉,直奔声音来处去了。这房间本是灶房,后因病患太多,于是搭起几张木板做床,小小的屋子住了六七个病人,温云卿和王中道也在。那吵嚷不休的是个年轻精瘦的男人,一双倒掉三角眼恶狠狠地盯着躺在角落闭着眼的妇人。

“她不喝药就让她死好了。”精瘦男人因为得了疟疾而浑身发冷,哆哆嗦嗦地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又指着温云卿手中的药碗,商量道:“她不想活命,我还想活呢,这碗药给我喝吧?”

“你的病不如这位夫人重,所以这碗药才给她喝。”温云卿耐心解释。

“那她不是不喝吗,这药不能浪费啊,如今谁不知沉香会的药没送到,这药材金贵着咧!”那男人虽言语尚且客气,但眉间眼里却是戾气。

“药材过几日就能送到,但这位夫人已经病得很重,必须尽快服药。”温云卿坚持,脸上看不出任何不耐烦。

那男人却全然没了耐心,颤颤巍巍的手指指着温云卿,森然道:“你痛快把那药给老子喝了,不然老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做鬼也要找你算账!”

跟在温云卿身旁的萧绥一听,气得脸都绿了,正要拔刀吓唬吓唬那男人,却见门口进来了个和善可亲的少年,少年颊边挂着个酒窝,径直走向站在中间的男人。

“萧绥。”

萧绥转头看向温云卿,见他目光正落在那少年身上,于是不动声色地往中间挪了两步,只要男人有动作,他便可以及时阻止。

但那少年却是凑近男人小声说了几句话,那男人先是一惊,接着又十分惊慌,再后来目露悲戚之色。旁人自是好奇,但萧绥自幼习武,耳力惊人,听那少年说的是:你这么说,他以后肯定不给你好好治病,说不定还给你开一副□□吃死你。

萧绥的额头有青筋蹦出来——他们家少爷是何等人物,哪里会做这等下滥事?这少年的心眼儿太坏了些。

萧绥正思考要不要出面阻止一下,却听少年又小声对男人道:

“你要是现在好言好语认个错,说不定他得了面子,这事儿也就忘了呢。”

生病的人,意志本就比健康时要薄弱许多,那男人听了这话,就如不会游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咬了咬牙,对温云卿一礼:“是我病的糊涂了,说出这等糊涂话,还请不要见怪!”

温云卿虽不知相思说了什么,让男子忽然改变了主意,却也想快些打发他,便说了几句安抚之话,这事且了了。

男人一走,温云卿便转身面向躺在床上的妇人,轻声道:“夫人,斯人已逝,还请节哀,您如今的病必须要喝药的。”

哪知那妇人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般,依旧紧紧闭着双眼。

这妇人正是温云卿第一日到韶州府,在病舍见到的妇人王氏。王氏与夫君本是青梅竹马,十六岁成亲后,情谊甚笃,后来生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也和美。本也应是平安喜乐的一生,韶州府却忽然闹起了瘟疫来,先是小儿子丧了命,接着王氏的夫君也撒手人寰,悲痛之下,王氏便绝了求生的想法,不肯吃饭,不肯喝药,也要随他们爷俩赴黄泉。

相思也在床边劝了许久,但王氏一点反应也无,这时她忽想起方才门口差役说的话,也来不及解释,转身就往门外跑。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相思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个梳着羊角辫的女童。

这女童一见到屋里的王氏,就挣扎着从相思怀里下了地,一步一晃地跑到床边,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娘娘,娘娘,小春来找娘娘。”

王氏眼皮一动,缓缓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便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小春。小春如今不过三岁半,并不十分懂事,爬上床扑进亲娘的怀里撒娇:“小春想娘娘了。”

王氏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干瘦的手掌缓缓抚着小春的脑袋瓜,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

小春在她怀里蹭了蹭,仰起小脸来,奶声奶气地问:“娘娘,爹爹和哥哥呢?”

第46章

小春在她怀里蹭了蹭,仰起小脸来,奶声奶气地问:“娘娘,爹爹和哥哥呢?”

这一问,王氏便溃不成军,多日来积郁在胸中的痛苦一下子爆发开来,王氏哭了。

小春见自己娘亲哭了,忙用小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娘娘不哭!娘娘不要哭!”

王氏的泪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往下掉,小春也急了,所谓母子连心,她也不知为何心里难受,扑在王氏怀里“呜呜”哭了起来,于是这一对母女,抱头而泣。

世间为人母的妇人,总会以子女为重,王氏亦不能免俗。

*

小春让王氏重新生出求生的意志,她开始喝药,接受医治。

暂时处理完屋内几个病人,温云卿脚步有些虚浮,扶着门框喘|息,待他稍稍平静些,便听见门外传来小春的笑声:“哇哇哇!你好厉害啊!教教小春好不好!”

温云卿眉头微挑,好看的眼睛透出一丝笑意,又站立半晌,才缓步出了门。门外墙边,有一棵大柳树,柳条上交互生着深绿的柳叶,遮住了树下一丈之地。

此时树下坐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自然是雨过天晴的小春,大的是神色骄傲的相思。

她面前地上摆着六七颗光滑的石子,她高高抛起一颗,灵巧的手飞快在地上掠过,然后伸手接住方才抛出的石子,手掌伸开,莹白的掌心便静静躺着两枚小石子。

小春开心地拍起手来,显然已忘了方才的伤心,喊道:“好厉害!好厉害!”

多年以前,相思靠着这本事,在启香堂里大杀四方,如今又靠这本事收获了小春这个头号粉丝,心中难免得意,对小春眨眨眼:“我还有更厉害的呢!来瞧一瞧看一看,过了这村没这店!”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两枚石子同时抛向空中,石子一脱手,那只手便风一般从地上扫过,把那五枚石子尽数收入掌中,然后就要去接空中那两枚。

相思本是聚精会神地给小春表演自己的绝活儿,根本没注意到周遭环境,这抬头寻找石子的目光居然发现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小春后面,相思一惊,手上就失了准头,将将接住一颗石子,另一颗却被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收入掌中。

此时相思就像街上算命糊弄钱的神棍遇上官兵,觉得自己自己用这上不了台面的手段糊弄小女娃娃,实在有些羞耻……

温云卿却似没有发现她的窘迫,温和一笑,竟也在旁边寻了块石头坐下,手掌在相思面前伸展开,掌心躺着一枚圆润的白石:“你再玩一遍,我也看看。”

相思脸皮发红,方才不过是在三四岁的小春面前耍弄,心态轻松,如今旁边坐着温云卿,便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不要了么?”温云卿的手掌依旧伸在相思面前,白石一动不动。

相思小心翼翼捡起那粒石子,尽量不去触碰温云卿的手掌,却还是隔空感觉到了掌心散发出的温度。

“不……不过是小伎俩,糊弄小春玩的。”相思小声道,把那几颗石子收入手中握紧,不想在温云卿面前出丑。

温云卿以手支颌,小春也凑到他身边摆出同样的动作,一大一小两人瞪着四只眼儿盯着相思:“我从来没见过玩小石子,你露一手给我看看罢。”

温云卿嘴角微微翘起,眼中满是笑意和诚恳之意。相思觉得自己正骑着一头老虎,正思忖该怎么下,哪知小春竟也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露一手!露一手给我们看看嘛!”

“就是,露一手给我们看看嘛!”温云卿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学着小春的口气喊。

小春转头看向温云卿,清澈的眼里满是惊喜,接着又看向相思,央着相思:“你再耍一手给我们看看嘛,你最好了!”

温云卿眼中笑意更盛,相思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烧起来,生怕温云卿再学小春,说出“你最好了”之类的话,忙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你们好好看着!”

小春遂意,乐得小屁股在石头上一颠儿一颠儿的,拍着小手欢呼。

而温云卿今日的确是没喝药的……昔日别人眼中沉稳出尘的温阁主,医济天下的温神医,此刻也学着那小女童的样子,拍手笑而呼。

然而他只拍了几下手,便也被自己这幼稚的行为逗得乐不可支,弯腰摇手,许久才平静下来,抬头就见到憋笑憋到脸红脖子粗的相思,于是再也忍不住,十分失态地开怀大笑起来。

这笑声引来了王中道,他站在门口看着树下三人,微微发怔。

云卿他在笑啊,他每日都在笑,微笑,浅笑,又或许只是在眼中微微透出些笑意,但那些笑与现在的笑一点都不同。

他现在笑着,只是因为觉得好笑,情不自禁要笑,而不是为了安抚别人,或者为了掩饰自己的不适。

年轻的男子闲适地坐在树下大石上,眼睛微微弯着,里面除了笑意什么也没有,他笑了又笑,终是用手覆住双眼,肩膀微微颤动,许久,才放开手掌,水亮的眸子看向相思,唇角又忍不住溢出一抹笑:“我失态了。”

相思发傻,讷讷看着温云卿明媚灿然的眸子,只觉心肝儿一抖,慌忙低头把手中石子铺在地上,再不敢抬头。

抛起石子,抓起石子,接住石子,相思的动作非常灵活,看得小春又开心地拍起手来。

“我试试。”温云卿轻声道,然后从相思手中接过几颗石子,学着相思方才的动作,抛、抓、接,石子稳稳落在他的手里。

小春叫了一声好,温云卿对她眨了眨眼睛,又看向相思,也是眨了眨眼睛。

相思想,她的脸皮此刻一定红得猴屁股一般——这男色,害人呐。

温云卿又玩了几把,小春连声叫好,而站在门口的王中道,那双阅尽沧桑的眼里浮出一点微光,然后这一点微光逸散开来。

他走到那棵树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树下三人便都抬头看向他。他正了正脸色,又咳嗽一声,平淡道:“已是正午,我尚有事要忙,烦你带云卿去城内用些饭食吧。”

这个“你”指的自然不是小春。

这几日相思常来病舍帮忙,与忍冬阁众人倒也渐渐相熟起来,王中道更是拿出了自己长辈的身份,时常吩咐相思做一些事,但“陪饭”这活儿却是第一次接。

相思看了看温云卿,有些愁苦,贴心问道:“温阁主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

这回答实在太随便,也是相思最怕听到的回答,但也只能认命,唤来了马车,率先爬了上去,然后回身想抱小春上来,哪知小春也是个见色忘义的,竟抱住温云卿的手臂,丝毫不理会相思伸出来的双手。

温云卿笑笑,弯腰抱起小春:“我抱她吧。”

相思只得往后退了退,温云卿便抱着小春钻进了马车。

这马车原是相思出门常用的,里面并未铺长凳,而是用整块木板搭了个较为宽敞的所在,只在考进门的地方留出一块空地放脚。

温云卿将小春放在车里,正要与相思说话,小春晶晶发亮的眼眸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一蹭一蹭地钻进了他的怀里,然后抬着小脸盯着温云卿看,见他只微微笑着,便安心窝在他怀里不肯出去了。

相思觉得好气又好笑,嘟囔:“长得好看就是招人喜欢啊。”

小春听了,面露羞涩,不好意思地钻进了温云卿怀里。

马车进了城,相思先寻到了小春的婶子家,把小春送了回去,这才让车夫去长宁街。马车在长宁街一家食肆门口停了下来,这食肆并不大,两人下车,相思便要往里走,温云卿却看了看食肆的门匾:“和味居?”

相思点了点头,拉着他的袖子就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嚷:“现在在饭点上,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桌儿了。”

一进大堂,果真见堂内坐满了人,交谈声,招呼声,有些嘈杂,相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温云卿一眼,道:“要是没有雅间,我们就换一家。”

温云卿鲜少在外面用饭,方才看见眼前少年灵活地穿梭于拥挤的大堂内,知她定然常在这样的地方行走,所以如今听她这么说,便摇摇头,笑着道:“吃饭就要热闹些,不用换地方。”

两人正说着,却有个伙计看见了相思,忙摇着手让相思过去,于是相思又拉着温云卿在人堆儿里挤,她尽量隔开温云卿与周遭的人,但人实在是太多了……

温云卿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抚:“不碍事的。”

相思这才惊觉,自己实在是太小心了。

好不容易,两人终于挤到那伙计面前,那伙计一面用搭在脖子上的白巾子擦额上的汗珠子,一面招呼二人往后面走,边走边道:“一到中午,店里就要忙疯了,老板娘说或许你这几日要来,让我留着后堂小间。”

相思心中一松,谢道:“多亏老板娘和你惦记着,不然我这来了还真没桌儿呢!”

食肆生意好,伙计心情自然也爽利,兼着又与相思相熟,说话便也没个忌讳,看了温云卿一眼,凑近相思问道:“城外病舍这几日怎么样了?”

相思自然不能照实说,小心措辞一番,回道:“现今没什么可怕的,瘴疟也不是什么难治的病。”

那伙计听了,也不知是否信了,只点点头,声音越发小心了:“沉香会的药材还没送到吗?”

相思有些头疼,只点点头,没说话。

这伙计的猜测得到了印证,便也不再刨根问底儿,引着二人到了后堂小间里。这小间确实小,只放得下一张圆桌,但屋内干净清爽,大堂的嘈杂声也被阻隔在外。

相思十分熟练地点了几个菜,那伙计便出门催菜去了。

相思起身推开窗户,立刻便有清风吹拂进来,而窗外院中那棵花树,也落入两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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