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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中弥漫着一股冷淡的气息,一如他沉寂的面容,让人抑郁。
北宫晟起身离开,不带一丝留恋,似乎他只是来给她看病而已,两人期望的眼神渐渐退却光泽……,无力垂头。
突然,他顿住身形。
黑瞳紧缩,侧头看去,她似乎陷入梦魇,可却在这一瞬抓住了他冰凉的手,只是本能的攥紧,似乎那是她心底最深的期望。
她轻蹙着黛眉,似乎在低喃着不要,眼角有泪静静流淌。
北宫晟身子半弓愣在原地,深邃的黑瞳里流光暗转,初夏喜极而泣,抬手胡乱擦着眼泪。
他们都清晰的看到,他周身生硬的线条因她这一声呢喃渐渐缓和。
苏子安现在真想抱着佛祖狂磕一百个响头,这疯丫头终于在最后时刻稳住了!
“睿儿……,不要。”
一句更清晰的呢喃,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的心打入谷底。
北宫晟刚紧缩的黑瞳急速扩散,灰暗到没有任何色彩,唇角浮起自嘲的苦笑,手颤了颤,掰开她紧攥的手心,急速抽离,不带丝毫犹豫!
“喊你呢!”对着苏子安凌乱低吼一声,压抑着满腔辛酸与难过,仓皇离开。
黑色龙卷风远离,苏子安从未见过北宫晟如此踉跄逃离过……,似乎不再像他……。
狂风卷起帐帘,外面疾风骤雨,雷鸣的让人心颤。
那漆黑的雨夜,到底是谁的眼泪?
手心的骤离让纳兰芮雪眉头蹙的更紧,梦中,睿儿不甚清晰的脸渐渐融化在冰雪中,梦境扭曲,她看到了北宫晟凝望金铃时唇角的苦涩。
心里好难过,眼泪弥漫进梦境,她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只有慢镜头一遍遍回放着他的远离………。
“晟……,北,北宫……晟。”
她断断续续的梦吟,每一次的低喃都让身侧的两人眼眸更暗几分。
那一夜,她低唤了不下百次,可一切……,都太迟了。
***
纳兰芮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辰午,得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眸光半眨,有些不解。
北军似乎在撤军了,甚至连戏都懒得再演,直接空城相退。不过她对南世君的圣旨竟无一丝反应,也不知是在意料之中,还是已经无奈到懒得去评说。
怕她再度心痛到崩溃,苏子安与初夏都不约而同隐瞒了那夜的事情,太伤人了……,谁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只跟她说北宫晟来过了,守了她一夜,天亮了没法再呆下去,就离开了。
她闷闷的点了头,通知皇家军去接管城池,伏虎营继续原地驻军。
深夜降临,她愣愣的看着帐帘坐了半宿。
初夏忐忑的瞟了她一眼,悄声道:“长姐,不如你先睡吧……,最近我军很乱,姐夫可能,不太方便来……。”
没想到长姐听说姐夫守了她一夜后会那么高兴,可这一宿漫长的等待让谎言渐渐无力起来……。
她支着下巴凝望着跳动的烛火,指尖把玩着金铃,静默不语。
良久,她终于沉声道:“他那夜根本没来,对不对!”锐利的眸色不容拒绝,看的纳兰初夏心头一跳,微微侧头。
“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姐姐,就跟我说实话!”
北军的行径如此奇怪,如果北宫晟原谅自己了,不可能会有这么过激的行为!
初夏轻咬红唇,不安的抬眸看了她一眼,小声道:“真来过了……,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又被你气走了……。”
气走?她那时候应该在昏迷吧?怎么能气走他?
不过看着今日苏子安与初夏频频躲避的眼神,她也猜到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难道自己再次伤到他了?
她怎么能这么糟糕?
“发生什么事了?”沉思过后,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先弄清楚事情经过。
初夏颤了颤唇瓣,有些难以启齿,微叹一口气,淡淡道:“长姐还是别问了吧,反正你对姐夫实在是亏欠太多了……,要不,你去找他当面说说吧。”
找他吗?她心念一动,偷笑道:“好!你将青萝喊来假扮我!别人来找,就让她装病!”
说罢就一阵清风窜了出去,初夏半张兰唇,惊愕许久。
不是吧?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皇上现在军令天天催如马蹄,一向从不耽搁正事的长姐居然破天荒的丧志了?
缓了半晌,将桌上散落的金铃尽数收好,这现在几乎成了长姐最宝贝的东西,谁也不让碰。
半刻钟后,初夏惊恐抬头,不置信的又数了遍。
怎么少了一个?
***
纳兰芮雪上马后才发觉手中捏着一刻铃铛,想了想揣进怀中,驭马朝北军主营奔去,风驰电掣中,她有些庆幸江风这混小子还是有点作用的,卖的很干净,很好!
当她出现在青龙部主帐的时候,江淮等人都愣在原地,纳兰小姐怎么来了?
青芙高兴的一蹦巴掌高,埋头就往她怀里冲,她扫了眼惊愕的众人,一道疾风窜进后账。
青芙差点蹿出帐去,幸亏景南一把抱过才稳住身形,她揉了揉可爱的鼻头,抬眸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江淮沉了眼眸,景南瞥去挑衅的一记。
纳兰芮雪后账巡视一圈,简洁干净的大帐透着生冷的气息,不像是有人住。
“他人呢?”
提及这个问题,几人面面相觑,同时闭口不言。
她眸光狐疑的瞟过每一张躲闪的眼帘,腰中金属鞭一抽,挥在地上,打出一道极深的凹槽。
“说!”
气氛凝滞,众人心头一颤,纷纷别头。
这什么个事?先是王爷一脸阴冷的回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都知道定是为了纳兰小姐,此刻她又一脸煞气。
这还真是送走了阎王又来个修罗。
帐外,江风捧着头盔悻悻的垂头走进来。“请不回来王爷,他说呆青'楼'挺好,谁要想来也能来!”
“风!”
“你!”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江风感觉帐内气氛不对,抬眸对上众人惊愕到不忍侧头的模样,瞬间后背冷汗森森。
“那个,我说错了!王爷说他出去散散心,哎哟!”
下一瞬,后背一记冷脚,他朝前飞扑倒地。
还未起身,脖颈就踏上一只脚,将他往地里又按下去几分,一个他最害怕听到的声音幽幽响起:“哪个青'楼'?”
“不,不知道!”江风嘴硬,上次卖完王爷被打了一百八十大板,这一次再也不能卖了!
“青萝……。”她冷笑,音拉的很长。
“还,还是不知道!”
登时,大帐里“砰砰”乱响,帐外值夜的士兵瞟了眼军帐,心中暗赞。
青龙六将就是刻苦,即便打仗打的窝囊,还是不忘勤学苦练!
最后,不知道是不忍看到江风再被揍,还是不忍看到纳兰小姐眸光中越来越凝聚的眼泪,江淮与景南双双开口道。
“黎城。”
“百花阁。”
纳兰芮雪快马远去,江风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郁闷道:“兄弟们!你们要么不说,要么早说,老子被打了这么多下,你们这是玩我来了?”
***
百花阁上房内,硕大的梨花木屏风后水汽袅袅,仔细看,浴桶内漂浮的尽是药材与浮冰,寥寥的水汽就是冰块在炎炎夏日融化产生的水雾。
良久,一连串气泡后,缓缓浮出一隽秀俊美的男子面孔,漆黑如子夜的眼帘任谁看到都会沉寂其中,周身俊朗的线条莫说是女子,就算是男子看到这样一幅出浴图都要怔愣半晌。
浴桶边的软榻上,一桃花眼的男子百般无聊的朝天扔着葡萄,然后张嘴接住,玩的乐此不疲。
瞟了眼浮出水后冷漠靠在桶边的男人,慕容俊吧唧着嘴笑道:“啧啧,楼下那么多莺莺燕燕,你非要用这种方式解毒,你说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这是受虐吧?可为了防止蛇毒急速蔓延,他只能泡在冰水里,借助着药力与自身的功力慢慢排。
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蛇毒,万蛇窟内能活下来的蛇个个都成精了,毒性非普通毒蛇可比!而且看伤口,应该还是条巨蟒。
北宫晟黑眸半扫幸灾乐祸的男人一眼,冷笑道:“要不你满足下我?”
“算了!还是苏子安合适点!”慕容俊冷汗爬过额头,不自觉往后退了点身子。
晟这混蛋小子,听苏子安说来了趟南通变性了,没想到口味变这么重……。以前虽然也开这种玩笑,但都知道是戏弄,此刻对着他冰冷到不含一丝波澜的眸光,慕容俊觉得太过危险,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下一瞬,某人紧蜷十指发出的“咯嘣”声脆响,让慕容俊后襟冷汗又重了几层。
“你要再给我提他就滚出去!”
慕容俊桃花眼悠悠淡瞟,唇角勾出玩味的淡笑。“那你跟我说说那女人什么样,我就不提了。”
“没什么好提的!”
“没什么?那你能守身如玉成这样?晟,虽然你不好女色,但也不是没有过,明明找个女人就解决的事情,你非得受罪几天。”
简直想不通,那可是世间最霸道的春毒啊!能压这么多天,还保持清醒的神智,简直是神人了。
这事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绝对恨不得滚到女人堆里去。
慕容俊的话无疑让北宫晟想起了什么事情,眸光又暗淡了几分。
“喂喂!”慕容俊支起身子,好奇的在他飘渺的眸光前挥手。
这就出神了?慕容俊承认,这一刻他对那个女人好奇心更重了。
北宫晟怒横他一记,站起身子,抓过身边的丝绢擦起身上的水珠来。
见他实在不想开口,慕容俊懒懒的窝回软榻上继续吃葡萄,一边打量着身边男人傲人的身材。
啧啧,还真是好,肌理线条修长优美,每一寸都彰显着力量,却又不突兀,那深邃的胸肌线让人艳羡,完整的好似老天赋予的神作。
他摩挲着下巴,思考着若做这男人的女人,想必很享福的吧?
“你要再看我就将你丢到下面去做花魁!”北宫晟峰眉紧蹙,慕容俊眸光让他感觉很不爽!
擦干身子,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开始系月白色冰丝长裤。
背对的身影让慕容俊眼底更是经赞不已。
啧啧,这背腹,这线条,这腰身……。
真是,若自己是个女人,怎么也要英雄跨下死一下。
下一瞬,北宫晟套上了中衣,彻底挡住了他幻想的空间。低唾一声“小气!”继续吃葡萄。
***
突然,楼下一声清冽的暴喝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
“死男人!你给我滚出来!”
北宫晟顿手,快速回头,对上慕容俊顽劣的笑容后愤怒的又转回头,继续穿起衣服来。
慕容俊放下果盆,兴奋的搓搓手,推开'房'间的窗户,探头向下看去。
此刻已经夜半子时,所有人都已就寝,这一嗓子几乎将全部人喊醒,都纷纷开窗朝楼下瞟去。
中庭花灯摇曳,亮如白昼,能清晰的看到一个清丽的绝色少女此刻正怒目扫视。
老'鸨'许玉奴惊的立刻冲上前厉呼:“哪里来的泼妇!上我百花阁闹事来了?”
纳兰芮雪皱眉,飞速转头瞟着每一间推开的窗户,那些陌生的面孔竟无一人是。
冷扫一眼面前浓妆艳抹抬手挡着她的女人,冰冷道:“不想手废掉就滚开!”
凌烈的煞气让许玉奴心头一颤,差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另一个主子。可这小娘们吵到别人无所谓,吵到主子休息怎么行?
幽幽冷笑:“哟,姑娘,我看你也未盘发,只怕还没嫁人吧?来我这百花阁的就算有你的夫君那也是天经地义,女人还是三从四德点好,免得这样子更嫁不出去。”
“你他吗再废话一句,别说百花阁,千花阁,万花阁,姑奶奶我都给你砸了!”提及伤心处,纳兰芮雪心中怒火更浮游蹿升,飞速攀爬进脑海,将全部理智焚烧。
北宫晟!别让我今天抓到你!
紧攥拳头,发出的“咯嘣”声脆响让许玉奴心颤,对方盛怒如豹子般的模样似乎要杀人般。
厌恶的推开她,纳兰芮雪再也懒得废话,如一道旋风般冲进最顶头的房间内。
速度之快,只是一道淡白的光影,还没从如此“彪悍”的女人诧异中回神,慕容俊眼底再次划过惊愕,杂乱的气流带出的杀气阵阵铺面,他可以断定的是,这个女人的武功——绝非等闲!
下一瞬,就有不断的惊呼与谩骂声从楼下传出,渐渐,充斥进木头断裂,瓷器破碎,布昂撕裂之声。
“你个疯女人,是不是有毛病!”
“啊!流'氓'!”
可最后都变成“噗!”跟“哎哟”的惨叫。
当下,整个场面鸡飞狗跳般热闹,许玉奴的手下赶到的时候,一楼已经如龙卷风席卷过,眼看着她要窜上二楼,许玉奴急了,这番肯定惊了王爷大驾了,再被这冒失的女人闯进去,只怕小命不保!
一挥手,众护院立刻提拳相向,慕容俊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回头询问意见,没想到北宫晟依然不紧不慢的穿着衣服,似乎一点儿都不关心,或者说……不担心?
果然,等他再回头看去,十几名护院已纷纷倒地,痛苦哀嚎。
纳兰芮雪一把揪起其中一个护院的衣襟怒吼道:“上房是哪几间?”
已经看到不少不堪入目的画面,她也懒得再进这些屋子,揪起每一个男人的脸来看。
“那,那几间!”护院胆怯,抬手指了几间。
怒推开,飞起一脚从二楼踹下去,转头朝几间上房走去。
慕容俊兴奋的关上窗户,瞟了眼已经穿戴好的北宫晟,嘿嘿一笑:“看起来马上要来了?”
北宫晟眯眼冷撇他一眼,冷哼一声,负手朝屏风外走去。
刚越过身子,阁门就被一脚踹开,用力之大,半扇木门直接轰然倒地,“磅”的砸落。
许玉奴等人连滚带爬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看到面无表情的王爷,几人胆颤心惊,纷纷下跪叩首道:“惊扰大驾,这……。”
“下去吧!”北宫晟淡淡吩咐。
“是!”
众人散去,纳兰芮雪愣愣的看着面前冷淡的男人,眼底渐渐浮起水光。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良久,唇角牵出一丝弧度。颤音道:“你……,还真在这里。”
“不然呢?你希望我在哪里?”
忍,忍住……,她心底不停的劝诫着自己,来的路上,她已经劝说过,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是因为他中了蛇毒……,他没有办法,是自己推开他造就的错,他是为了自己而受的伤……。
可真的面临这一幕的时候,心底的失望排山倒海般抽空了全身气力。
特别是看到屏风后若隐若现的浴桶,以及一个晃动的人影,心口的伤越裂越大……。
她该怎么办?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狼狈。
为什么要这么傻,明知道他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还是要亲眼看到才行?如今看到了,她该怎么离开?
寸步难行,举足无措。
良久,她垂头冷笑。“看来打扰到你洗鸳鸯浴了……。”
北宫晟黑眸黯哑,闻言更深邃了几分,袖袍内十指紧攥,心头未平息的怒火与记忆更如潮汐涌蔓,唇角勾起自嘲的冷笑,侧头不语。
气氛如此凝固,慕容俊觉得自己再不出场简直都对不起来南通这一趟,身影刚动。
纳兰芮雪锐冷抬眸,敏锐捕捉。
深吸一口气,她沉声道:“害你受伤因为我,我无权干涉你想做什么,不过,我现在想杀人,你也别管!”
说罢,飞影光掠。
慕容俊刚探头,迎头就是一击狠拳。
“噗!”人影快速后退,纳兰芮雪怔愣原地……。
男,男人?
而北宫晟在听到她那句无权干涉的话,感受到她放任的态度后,心头怒火燃烧的更旺,十指几乎能将手心掐出血来……。
“哎呀,我的婶婶,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苏子安那么愤恨你了!”慕容俊摸着几乎断裂的鼻头,只想骂娘。
很快,鼻血涌出,他气的肝颤,一甩袖袍愤愤的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将门板重新按好。
而她终于听出了端倪,也在越过屏风后,看到了浴桶内满满漂浮的药材……。
心颤的惊喜过后,回头看向那个更加落寞的身影,心底的愧疚更胜。
“晟……。”
“……”
“北宫晟……。”
“……”
她轻咬下唇,一步步走上前,想拉他的手,可他负手在身后……,想吻他,可他侧脸微扬的下巴明显也够不着……,顿了顿,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
“对不起……,别生气了。”
“……。”
顿了许久,他瞟了眼另一侧窗外明亮的圆月,终于垂眸看了眼面前的女人,一把横抱起走向榻边。
纳兰芮雪心间一颤,虽然还是不太喜欢见面就……的方式,但此刻已别无选择,所以她表现的很安分。
北宫晟将她往内榻里一放,褪掉鞋子,扯过锦被盖在她身上。
“天色晚了,你先睡吧,明早我送你回去。”生硬的声色不带半分感情,如同例行公事一般。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纳兰芮雪惊愕,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
“你去哪?”
北宫晟皱眉,扫了眼她紧拽的手,冷笑道:“去别的房间睡。”
如果先前是惊愕,现在就该惊愣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是要分榻?
可现在一切没理的都是她,她几乎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而且这么君子的行径,她也找不出任何可以挑刺的地方。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