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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苏校尉,车子上又没写是青龙部送来的!我们不承认就好了。”陈凡想到这半个多月将士们各个食不果腹,心里就在揪痛。
方少坤与周坤也随声附和。
“你们反了吗?你们祖氏有几条命能被抄?不知道?你们装不知道,皇上就不知道了吗?为什么断我军粮草你们不清楚!”
纳兰芮雪一脚踹开凳子,一掌拍在木桌上。“咔!”木桌传来龟裂之声。
杨衡等人知晓这是苏校尉发怒前兆,心中怨怒也更胜。“苏校尉!这事也不能怪我们,这半个月我们一直在卖命的拼杀,可摄政王又不是三岁孩童!他什么名声别人又不是没听过,将军府前能一人大战千人!皇上都打不过,这事怪我们岂非作难!”
“就是!我们卖命在前面拼杀,皇家军就坐拥在城池内掠夺百姓,皇上不罚他们,罚我们,岂非太过昏庸!”
几人阵阵有词,纳兰芮雪听完,冷笑一瞬。“所以,你们是打算反了?”
冰冷如刀的声音犹如荒山枯骨,吹的他们后襟发凉。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只是想将粮草留下而已,饿肚子的滋味真心不好受,虽然心里其实已经偏向北军了,但叛国……,谁也不敢真走到那一步。
微叹一口气,谁也没再挣扎。
“去吧!烧了。越快越好,不要等皇上的探子将我军的消息带回朝堂。各位都是南通的精英,叛国,辱没祖上的事,谁也不能担了这责任,何况各位亲眷都还在关内,以后别意气用事了。”
见他们安分,纳兰芮雪软了口气,挥挥手散去。
粮草的火染红天际的时候,伏虎营上下凝视着火光,十指越蜷越紧……,眸光中的暗红犹如渐渐苏醒野兽,只待嘶吼。
***
事情传到南世君耳朵后,他微微诧异,阴鸷的眸光泛出更深的冷意,立刻安排顾百胜封城,不让伏虎营进城搜到一颗粮。
北宫晟接到景南的回禀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淡淡点头。“给城内百姓送过去吧,总有愿意给他们的。”
“是!”
几千石粮食运送城内,很快,夕楠从南方高价买的盐也运送回来,途径过的时候,接到了北宫晟的吩咐,见百姓就留送些。
百姓开始不敢拿,毕竟是敌军送来的,可总有胆大的,一旦开了头,就抑制不住。特别是听到还在北军控制下的百里国土上,数十座城池从未缺粮断粮,北昌的军队依然从未进过城,更是觉得悔不当初。
等顾百胜接到圣旨的时候,北方已经大肆放粮三日,这让早按耐不住的顾百胜这下有了借口,朝廷给的粮越来越少,盐又根本买不到,众人早就有气无力,食不下咽了。当夜就吩咐皇家军将百姓手中的粮盐洗劫一空。
美其名曰遵照圣旨,断伏虎营粮草。
可皇家军为虎作伥的总是小部分,大部分都还是普通百姓家的男子,看到家徒四壁的屋子,那些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些风烛残年的老人,很多人都想起了自己贫穷的家里。还是不忍,都象征性的收了些,转身离开。
夜里,高楼里,顾百胜带着亲信们开酒狂欢,远处的城门处,刘源与赵一铭跟士兵们围城一团继续闲聊。
“刘少将,你们怎么不去跟顾将军他们喝酒?”
刘源不语,赵一铭拍拍他的肩膀,无奈笑道:“想到今日他们狂欢的理由,谁喝的下去?”
赵一铭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暗淡了神色。这些日子,百姓那无助茫然的眼神,让人越来越心痛,而百姓对他们越来越愤恨的眼神,他们也看在眼里……。
谁都没有办法,军人的职责就是服从,顾将军不出去打仗,他们也不能擅自而出,倒是刘少将跟赵少将能领着一些旧部偶尔出去帮忙,已尽职责,这事已经在私下传开了。但无一例外,竟谁也没上去打报告。
军人,就该战场上厮杀!天天窝在城内鱼肉百姓,他们跟强盗悍匪有什么区别?
“刘少将,别郁闷了!再讲讲摄政王怎么跟苏校尉斗智的事情吧!”
“对对对,我要听智取卿周山的事!听说那一次,苏校尉让摄政王吃了个大亏!”
“可最后摄政王不也拿了长曦坡吗?”有人不满,嘟囔道。
“喂!你可是南通的将士,怎么站在摄政王那边了!”
“南通的将士?我们他吗的哪里像南通的将士!我们天天都在干什么!”刘源只要想到整个伏虎营如今饿着肚子还在战斗,就怒火中烧,暴躁起身,将身边的石头猛踢出去。
“源!别这样,会让顾将军很难做的!”赵一铭劝慰。
这话点燃了刘源更大的怒火。“难做?我看他吗的他好做的很!不出去打仗就算了!没听他今天的号令吗?封城!为什么封城你不知道吗?这是打算把苏校尉他们活活饿死在外面!他吗的!”说道气氛处,他又踹走了一颗石子!
众士兵都抱着长枪黯然垂头,都知道,可谁有什么办法呢?遇到这样的将军……,遇到这样的……国家。唉……。
刘源扯了扯汗巾,怒道:“不管了!我那还有几石存粮,我先给他们晚上送去!”
说罢,就要打开城门,赵一铭立刻抓住了他的后襟。“源!你这样会让顾将军给你定罪!以后真大战了,你想帮苏校尉都帮不了!”
其实他也想去,但这种时候,只能沉住气,否则以后连个后援都没了。
“刘将军,你们不能去,让我去吧,正好我也想这么做了,有什么事我一个人的错!”一个士兵立刻起身附和道。
话音一落,顿时成山海之势。
“让我去,我也正有此打算!”
“我也去!”
“你们都别去!我们去!”一声厉喝,止住了这边的争吵,回头看去,居然是瓷德镇的知县周大明,带着几百名百姓扛着米袋子抱着孩子,卷着被褥,赶着牛车站在了他们身后。
周大明是百里享誉的清官,大战这段时间来,他眼里跟明镜儿似的,今天,他摘了乌纱帽,一身布袍出现在众人眼中,眼底的决绝让所有人明白。
这样违抗命令,他们很清楚即将面临的是什么,可这依然止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皇家军太混账了!皇上也太昏庸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远离皇都的郡城来说,从来不知什么叫皇恩浩荡,他们只知靠天吃饭,靠地吃水,做事要良心!不管是保家卫国的苏校尉也好,还是对他们有厚恩的摄政王也好,都比皇家军,都比南通更让他们踏实。
他们不懂什么三纲五常,没有族谱,祖宗就是那漫山的孤坟,他们无所畏惧。
周大明深作揖,行礼道:“周某知各位都是豪杰之人,赵少将说得对,来日苏校尉说不准还更需要各位帮助,此次,就让老朽带百姓去吧。我们家眷都已在随行,送完粮我们就去那边投靠亲戚。”
一句那边,让在场人都明白,他们这是打算彻底投奔北昌了。
“我送你们过去!否则被别的皇家军发现,会以叛国罪论处的!”刘源欣喜,当下答应。开始打算前去的士兵也纷纷摩拳擦掌,那边,想想都让人兴奋。
“那就有劳了。”
夜色阑珊,几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发在夜色,一路上,碰到不少巡逻的皇家军,每个人都默默的背过身子,揉揉鼻子,捞捞头,当做没看到。
***
刘源带人来后,已经天临近破晓,纳兰芮雪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这死男人……,这迂回战术打的。
“苏校尉,收下吧,虽然不多,但是好歹救个急。我们那边的亲戚早让我们过去了,食宿你都不用担心。”周大明作揖道。
杨衡等人都已经开始在默默流泪,太多伏虎营将士都起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百味杂陈。
纳兰芮雪深叹一口气,缓缓道:“周知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粮,我们不能收。此次是朝廷下旨要断我军粮草,此粮来自北营,我们若收了,此事传到朝廷,伏虎营上下全部都无法幸免于难。”
她的话让那些饥饿的伏虎营将士眸光中的期翼渐渐冷却,化为瞬凉,又凝上怒火。
她说的很在理,每个人都明白,这粮收了,他们就是叛国……,不收,皇上打算活活饿死他们……,横竖都是死,可他们死了无所谓,家里的妻眷都会连坐……。
该怎么办?每个人都在心里发问。
心寒夜夜凌迟着他们的心,效忠了一辈子的南通,居然在这种时候,将他们推上断头台……。
“不如跟我们一起投靠那边吧,苏校尉,你年轻有为,如此英年早逝实在是可惜,去了那边,想必摄政王也会惜才,伏虎营众将士也不会就此埋没,跟着这样的皇上,真的是亏了你们了。”周大明继续劝说。
一句话犹如炸响的惊雷,让所有人的心头点亮了一种期翼,是的!也许是一颗深埋在心底的种子,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口,就会迅速发芽。
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从天下齐名那天开始吧,他们都对那边充满了好奇。也许是从第一次交锋开始吧,他们开始惺惺相惜。也许是从那夜摄政王闯进南营开始吧,虽不知道原因,但能看出来摄政王是真的关心苏校尉。也许是从那一刻退兵开始,也许是从那天赠粮开始,也许是从这一刻开始……。
纳兰芮雪怔愣,皱眉四扫了下周围,低声道:“周知县,此话不可乱讲!”
“是!是老朽唐突了。”周大明作揖赔礼。
两人又就粮食的事推了好久,最后周大明等人最终架不住她的言论,只好带着人离开。
众人目送人远离后,眼底渐渐充斥进更复杂的迷茫。
天渐渐破晓,朝阳的金芒洒满大地,纳兰芮雪看着天际许久,松开袖中紧攥的手心,对着众人淡淡道:“不要怪我,各位都有妻儿家眷,天亡我们无畏,人亡我们无畏,可我们存在的意义,除了保家卫国,除了天地道义,还有各自要承担的责任,这粮,我们不能收。”
说罢,她深叹一口气,钻进了军帐。众人面面相觑,无奈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特别是看到刚才离开的一群人后……。
军帐内,苏子安支着头撇着嘴不满看着她:“你多少留点啊!你的孩子……!”
真没见过这样拼的女人,不拿自己当回事就算了,居然连孩子都这么委屈着,这事晟若知道,肯定是要发天火了。要知道晟多恨他的娘,多恨一个女人不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孩子。
晟当时之所以让宁羽然留下孩子,一方面是亲骨肉,的确不舍得也做不到,一方面是因为宁羽然敢为了孩子豁出去一切,虽然那个女人晟一点儿也不喜欢,但是就这一点来说,晟还是蛮尊重她的。
可偏偏晟爱上一个纳兰芮雪这样的女人……,苏子安真的有些理解不了。
“我不能为了我的孩子,让更多的孩子受战祸之苦。”她怒横一记,朝内帐走去。
她的手心中,全是指甲的深印……。就在那一刻,她差点就点头了,可只要想到可能会发生的战祸……,就无法做到。已经让百姓承受流离之苦,一招棋差满盘皆输的错,她不能犯。
周大明等人途径北方的时候,诉说了那边的情况,青龙六将喜不自胜,派人安顿好他们后,开始相互击掌。
王爷说粮送出去,自然有人过来,看来是真的!而且听周大明的意思,他们这是第一波,已经有其余两县的知县也在暗动了,而且皇家军那边也开始动摇。
帐内,北宫晟思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黑眸凝望着日落月升的天空,紧蹙了眉峰,给众人丢下一句:“江淮跟江风留守,剩下的跟我来!”就转身不见了踪影。
北宫晟独自大摇大摆,不等众人入睡就出现在伏虎营,这次四大副将想帮瞒都瞒不住了,他肆无忌惮的走进纳兰芮雪的主帐,徒留全营将士面面相觑,跟活见鬼一样。
帐内,苏子安正缠着纳兰芮雪给喂药膳,真受不了这女人了!天天拼命不说,还不爱喝药,说味道太大不好喝!好喝她别折腾自己啊!
“你,再,再喝一口,啊,就一口!”苏子安举着汤匙追着她转圈。
“不喝了!不喝了!一天四五碗,你有完没完!”她蹙眉,烦躁死了。简直想将他一拳揍晕,让他安静一会儿。他是老太太转世吗?怎么这么烦人?
那东西说苦不苦,说酸不酸,软糊糊的还带着股刺鼻的异味儿,实在不是人喝的东西。
她感觉再喝下去,孩子都该吐出来了。
北宫晟掀开帐帘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纳兰芮雪从桌子上往下跳,苏子安捧着药碗正准备往桌子上爬的奇怪景象。
呃……,苏子安这一次扫了一圈,确定自己行为还算正常,应该不会挨打后,顺了口气,正想劝北宫晟哄他女人赶紧把安胎药喝了,一阵旋风吹来,纳兰芮雪躲过碗一饮而尽,将碗塞给他。“行了行了,赶紧走。”
才顿一瞬,见他怔愣,一飞腿横扫过来。
“赶紧走!”
“哎哟!”苏子安悲催的摔了个狗吃屎,碗脱手,华丽丽的朝空中甩去。
再抬头时,瓷碗已经在北宫晟手中,他黑眸疑惑的扫了眼两人,缓缓举过碗在鼻下嗅了嗅,峰眉紧皱。“喝的这是什么?”
“砰!”纳兰芮雪感觉自己心瞬间碎了,不是上次陪了他三天后,说好最近不要见面的吗?他怎么来了?还是在这种时候!
他起疑心了吗?她该怎么办?怎么解释?这……。
忐忑不安的扫了苏子安一眼,苏子安几乎欲哭无泪,这要被晟发现他知情不报,会不会又揍一顿?这种事情要瞒着,肯定不会像上次抱他媳妇那么简单了,天,他为什么要活在这对奇怪的夫妻之间?他突然开始想娘……。
都说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所以他这辈子才会如此悲催吗?他突然好想当个宝……。
闷闷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灰,扫了眼那个已经脑袋有些缩的女人,只得摆出英勇就义的姿势。“这……。”
“她怕苦,下次加点蜂蜜。”北宫晟实在懒得跟他废话,淡淡嘱咐后,将药碗塞给他,示意他出去。
苏子安如临大赦,如一阵风蹿了出去,一掀开帐帘,看到门外乌压压一片脑袋,都一副里面发生了什么?老实交代的表情,他费力的咽了口口水,脑海里只出现几个字。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吗?
很快,便有了答案,里面传出一声怒吼:“你打算饿死自己吗!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怒吼中满满的责备与心疼让帐外的人都心头一颤。
什么情况?摄政王此番来是为了找苏校尉兴师问罪?可那口吻……,怎么看都感觉怪怪的……。
苏子安见状赶紧偷偷溜走……。
纳兰芮雪看着外面的喧闹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个点还不到睡觉时辰,难道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了?天呐,她可不打算这样将两人的关系公布给众人,但看着对面男人盛怒的脸,她觉得这件事似乎是她在一厢情愿。
很明显,两次拒粮的事,已经彻底惹怒了这尊大佛。
他能不顾承诺的从北方赶来,能肆无忌惮的出现在这里,就不会再在意他们的关系是否被发现……。
他很生气,黑眸里尽是想掐死她的冲动,她很怂的再缩后了一步。
从不怀疑他的狂妄,她真怕这男人下一瞬间将她抓出军帐,当着全伏虎营的面强吻,宣告主权,然后扯着她到北营去……。
但很明显这个无意识的举动加剧了这种可能性,北宫晟黑眸中风暴弥漫更胜,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咯人的触感让他心头的怒火犹如喷薄的火山。
“你就这么照顾自己的?不让我来就是因为这个?是不是我再不来,你打算让我直接带着棺材来接你?梨花木还是紫檀木?双封棺还是长天棺?双面雕花还是单面雕花?你要不要现在就选个型号?好让我有个准备!”
北宫晟真的气疯了,本以为那三日她的温顺是终于会考虑自己感受了,学会收敛了,没想到她是变本加厉了!她是不是要折磨疯他才肯罢休?
而他连珠炮似的怒吼吓坏了她,她从未发觉这家伙说话居然是这幅调调,气成这样了还能说出更气死人的话,他就这么咒她?可为什么她偏偏还老想笑?
不,为什么她想哭又想笑?
而帐外听懵的是一群人,摄政王居然如此关心苏校尉?虽然看起来在吼他,可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在乎让人一颤。
还有,摄政王说接苏校尉?难道摄政王也有心想让苏校尉去北昌吗?
不过苏校尉在这件事情上一直如此决绝,如果摄政王能劝说苏校尉,是否也是一个契机?
纳兰芮雪怯怯的看着面前发火的男人,她一句话也不敢接,只能咬着下唇表示着她知错了,求原谅。
真的,如果面前这个女人能吃掉,北宫晟真想直接吃掉算了,看着她的消瘦,感觉心都快碎了。深吸一口气,他不由分说的扯着她朝帐外走去。
“不!”晟,不行啊!不要。她急了,绝对不能这个时候公布两人的关系啊!
出帐后,帐外的人呼拉拉全部站好,北宫晟四扫了下周围,怒吼道:“灶营在哪?”
凌烈的声音让众人后襟一阵冷汗,天!摄政王好恐怖,周身冰冷的煞气与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人感觉所有人在他面前只有听话的份儿。
几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