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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市-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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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间的一位军官对他说:“你的朋友埃迪在楼上掷骰子。”莫斯卡点点头,表示谢意。另一个军官龇牙咧嘴地笑着告诉他:“你另一个伙计也在楼上,就是副官。他正庆祝晋升为少校。” 
  “我已为此干过杯。”莫斯卡说,而他们都哈哈大笑。莫斯卡敞开夹克,点上支烟,接连又喝了几口酒,感到周身暖融融的,确信实际情况是好的。见鬼,仅仅是一颗牙痛。他知道海莲对疼痛十分敏感。他想真是咄咄怪事,她对待一切事情都是勇往直前,而唯独肉体疼痛例外。她真是位伯疼的懦夫。他突然感到一股怒气冲上来,使他想起了有关她的一句话:不是胆小鬼,而是动不动就哭。 
  现在酒精产生的温暖稍稍减弱,在敞开的夹克里边口袋中也偶然捕捉到一丝白色的闪亮,他立即回想起来,这是几天前海莲给他母亲写的第一封信,他忘记邮出了。他母亲曾来信要求回信并寄几张婴儿的照片。莫斯卡走出酒吧间,将信投进门厅的邮箱中。他踌躇片刻,大脑中某一地方响起了微弱的声音,警告他不要上楼。但是威士忌引起的耳鸣压倒了这一声音,他上楼走进娱乐室。 
  埃迪坐在桌角旁,一手拿一小捆军用卷。副宫坐在他对面,直率的面孔有点异样,满脸通红,浮现出一种偷偷摸摸被当场捉住的表情。莫斯卡感到震惊。哎呀!这个家伙可是有钱得很。他想立即转身出去,不过好奇心驱使他朝投银子桌旁走去。他想:我倒要看一看这个杂种能否把人变成醉汉。 
  埃迪问:“你女朋友怎样?”莫斯卡说:“还好。”一名侍者上楼,端着一托盘酒走进娱乐室。 
  这种游戏进程缓慢,精神轻松,不象赌博那样令人激动、紧张。这正迎合莫斯卡的口味。他漫不经心地告诉埃迪,他下少量赌注。 
  只有副官玩得兴致勃勃。他想尽一切办法激励参加人员进入高度紧张。轮到他掷银子时,他扔下三十美元的赌注,其中只有十美元是失去光泽的纸币。他提供的赌品多是形形色色的时髦物品。而其他人表面似乎墨守成规,拒绝过于刺激,继续下一至五美元的赌注。 
  莫斯卡自觉有愧。他暗思:我该离开这里,回家看看海莲病情如何,然后去找耶金。但是离俱乐部晚上关门还仅有一个小时,于是决定到关门再走。 
  副官已放弃在游戏中寻求刺激的希望,而在寻找其他的开心。他问莫斯卡:“我听说你带你的德国女人来基地享受免费医疗。你应该放明白些,沃尔特。”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莫斯卡的教名。 
  其中一位军官接着说;“天啊,玩的时候别谈公事。” 
  此时,莫斯卡立刻明白他为什么留下来,他为什么来俱乐部。而现在他要设法离开,干方百计地使自己离开这张桌子,不让自己的手接触剩下的钱。然而一种残酷的报复念头在他的躯体中升起,如泛滥的洪水冲进他的心里,冲掉了理智。过去的一周所经历的失败、挫折、屈辱、丢脸已毒化了他的血液和大肋中的血管。他想:好吧,你这个狗娘养的,走着瞧。不过他仍然保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我确实认为大夫会帮忙。”听起来有点激动。 
  “象那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我管辖的范围之内。”副官说,“而一旦发生,我就会知道。通常是被人愚弄的笨蛋干的事。” 
  副官继续严肃地说:“我不是残酷无情的人,但我相信公平对待。还有,如果他治疗你那个德国女人,那么所有的美国士兵都会开始带他们临时姘居的德国女人来基地要求注射。不能那样干。”副官天真的面孔泛起孩子般的愉快的笑容。他举起玻璃杯,深深地喝一口。 
  莫斯卡两眼盯着桌上绿色台布和段子。埃迪正在谈什么事情:但话说得含糊不清。莫斯卡吃力地抬起头,泰然自若地说:“我押二美元。” 
  副官将手中的玻璃杯放在身后的窗台上,将一张十美元的钞票扔到桌子上。“我压倒你。”他说。 
  莫斯卡拾起钞票朝副官扔过去。“决不让你得逞。”他说话语气冷淡、从容。另一个军官扔下几美元后,莫斯卡滚动起段子。 
  “你特别钟情于那个德国女人。”副官说。他仍兴趣盎然。未感到他周围的紧张气氛;“也许你们认为那些德国女人对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笨蛋都怀有纯洁,无私的爱情。要是我当家,我不会让你们这些呆头呆脑的家伙中任何一个在这里结婚。” 
  莫斯卡将银子放到桌子上,以几乎是满不在乎,信口而出的语气问:“那么,为什么耽搁我的结婚申请,你这个鬼鬼祟祟的杂种。” 
  副官十分高兴地笑笑。“我不得不否定你的质问。不过,我倒要问一问,称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他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反问,话语中蕴藏着威胁,命令的口气。 
  莫斯卡拾起银子。他已不在顾虑,只等着副官对他发难。 
  “你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副官问,他平和的面孔表情严肃,带着年轻气盛,粗暴的神态。“你从哪里得到这条消息的?”他又问一遍。 
  莫斯卡将骰子弄得格格发响,接着粗鲁地掷出去。他对副官说:“你这个卑鄙的蠢东西,去吓唬那些德国佬去吧。” 
  埃迪插话:“我告诉他的。要是他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他内情。正是你把结婚申请耽搁两周后才送往法兰克福的。”他转向莫斯卡:“得啦,沃尔特,咱们走吧。” 
  副官坐在桌子靠近墙和窗户的那边。莫斯卡要他出来——从墙角逼出来。他略思片刻;然后说:“你们认为这个混帐今晚该不该受罚?” 
  副官立即意识到对他的威胁,于是他歇斯底里地大叫:“让他们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他开始绕过桌子走过来。莫斯卡等到他的双臂挤在墙角时,猛地挥起手朝副官脸的侧面狠狠地打过去。拳头擦过副官的面颊骨和头骨,没有打伤,但却把他打翻在地。莫斯卡凶狠地朝桌下踢,他感到脚后路踢到了骨头上,受到实实地撞击。一位军官和埃迪将他拉开。莫斯卡顺从地让他们推着朝木门走去。突然,莫斯卡转过身,奔过房间。副官笔挺地站在那里。莫斯卡挥拳狠狠地朝他的腰部打去。两人双双跌倒在地板上。副官痛得尖叫起来。莫斯卡的面部表情和他对这个毫无防备的人的突然袭击使得其他的人吓呆了,一瞬间个个宛如木雕泥塑一般。就在莫斯卡将手指插进副官耳朵里,企图撕掉他半边脸之际,其他三位军官蜂拥而上,扑在莫斯卡身上。其中一个朝他的鬃角打出令其晕倒的一拳。然后他们强逼硬拉地将其推下楼,架出俱乐部。埃迪正在帮助他们,根本未想到会有这种报复。夜晚的寒冷空气使莫斯卡清醒过来。 
  他和埃迪单独在一起。“那最后一拳把一切都弄糟了。”埃迪说,“你到底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莫斯卡说:“我要杀死那个婊子养的,这就是为什么。”不过反作用已经出现:点烟时,他无法控制两手的颤抖,他感到全身冷汗淋漓。他想:咳,架打完了,要设法保持两手安静。 
  在黑洞洞的大街上,他们站在一起。“我没法对付,”埃迪说,“可是部队要清洗你,你懂吗?不要等待,明天立即去法兰克福,设法搞到结婚证书。我在这里掩护你。只管弄你的结婚证书去,别的事都放在一边。”。 
  莫斯卡沉思一会儿。“我猜想就是那么回事。多谢,埃迪。”由于某种原因,他与卡辛握手时局促不安。他清楚埃迪会竭尽全力帮助他。 
  “你现在打算回家?”埃迪问。 
  “不,”莫斯卡说,“我得去找耶金。”他转身从埃迪身边走开。然后又转过脸大喊一声:“我要从法兰克福给你打电话。” 
  秋夜的冷月照亮了他去教堂的道路。他奔上台阶,没等他敲门,耶金就打开了。 
  “尽量小点声,”耶金说道,“我费了半天劲才把女儿哄睡着。”他们走进房间,木隔板后传来孩子沉重的呼吸声。莫斯卡能够听出,在呼吸过程中,有段奇怪的停顿时间。他看见耶金怒不可遏。简直要找人拼命。 
  “天黑不久你到这儿来了?” 
  “没有,”莫斯卡撒了一个谎。不过他踌躇了一下,耶金知道他在说谎。 
  “我有你要的药。”耶金说。他很高兴莫斯卡惊吓了他的孩子,这就给予了他一种愤怒的勇气去干他必须干的事。“我有几瓶青霉素和一些可待因片剂,可是药费很贵。”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小纸盒,打开盖让莫斯卡看里面的四支深棕色的药瓶和一方盒红色糖衣的可待因大型片剂。即使他现在本能地告诉莫斯卡这些青霉素仅值黑市价格的一小部分,可能也没有用。让他买这些药付个合情合理的价钱吧。就在他思前顾后,犹豫不定的当儿,他女儿的呼吸又有一段时间透不过气,房内寂静无声,他看见莫斯卡两眼盯着隔板。呼吸又开始了,带着睡眠时沉重的节律。耶金松了口气,他们两人才开始移动。“价格是五十条香烟。”他看见莫斯卡凝视着他,两眼中闪烁着细微的黑色光芒,带着一种突发的无情的洞察力和理解力。 
  “好吧,”莫斯卡说,“我并不在乎付多少。你肯定这药没有问题?” 
  耶金仅仅停顿片刻,而各种想法就闪过他的脑际。 
  他需要尽可能多的香烟。然后就能倒换出计划所需要的大量的钱,一月后离开德国。也许海莲并不需要青霉素。因为不来梅的医生一旦知道某位少女有美国朋友时,他们总是提出需要青霉素,以便自己能保存些。耶金又想到自己的女儿,她的事最为重要。 
  “放心吧,我为药物担保。”耶金说,“提供药物的人从未欺骗过我。”他用手拍拍胸脯,“我也愿承担责任。” 
  “好吧,”莫斯卡说,“听着,我现在有二十条,也许我还可以多搞些;不过要是搞不到,我就用军用券或美国人专用支票以每条五美元的价格支付,行吗?”他知道自己说的是公平合理的,也同样清楚地知道耶金实实在在诈骗了一大笔钱。但是他与副官的冲突仍影响着他。他感到疲倦不堪、绝望、孤独。他想屈服于这个德国人,求他大发慈悲。耶金正好也察觉到这一点,于是越发变得蛮横无理。 
  “我必须以香烟支付,”耶金说道,“我想你也一定得支付给我香烟。” 
  他作最后一次尝试。“我今晚就需要这种麻醉药。” 
  耶金回答道:“我今晚必须拿到香烟。”这次声音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存心不良,他没有意识到他这样说话是因为他一直仇恨美国人。 
  莫斯卡克制自己,表现得若无其事,不要再做出任何事来。俱乐部里的一幕现在仍使他感到羞傀,心有余悸。他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犯错误。他拿起盛药的硬纸盒放进口袋中;脸色阴沉,既没有威胁,也没有发怒。而是有礼貌地提出合情合理的意见。“咱们一起到我家去,我给你二十条香烟和钱。请稍候几天,我将想方设法搞到其余的烟。到那时,你再将这钱送回来。” 
  耶金看出来根本无法阻止莫斯卡带着药物离开这里。他立即感到一阵恐惧;血液流动变慢。他绝不是懦夫,但是总害怕让女儿孤独地留在这已变成;片废墟的土地上。他走到隔板后面,为熟睡的女儿盖好毯子。然后到另一个隔开的房间拿帽子,大衣。他们朝莫斯卡的住宅走去,默默无语,没有说一句话。 
  莫斯卡要耶金稍候。他得伺候海莲服可待因片剂,然后才能交付钱物;她仍然醒着,那肿起的半边脸的白色轮廓在黑暗中清晰可辨。 
  “怎么样?”他轻轻地问,几乎是窃窃耳语,以免惊醒童车中的婴儿。 
  她低声回答:“疼得厉害。” 
  “这是止痛药。”他递给她一大粒红壳的可待因片剂。他看着她用手指将药推下喉咙,接着大口喝下他送到她唇边杯里的水。“我马上就回来。”他说。 
  他草草捆了一大捆纸烟,送到门旁,递给耶金。然后从皮夹里抽出美国人专用支票,签上字,将这蓝色的薄纸放进耶金的口袋里。出于礼貌和同情,他问:“正是宵禁时间,你会遇到麻烦吗?我送你回去。” 
  “没有必要,我有宵禁通行证。”耶金笑呵呵地回答。胳膊上挎着一大捆香烟,乐得他笑逐颜开。 
  莫斯卡打发走耶金,日上门,回到卧室。海莲仍然醒着。他和衣躺在她身边。他告诉了她俱乐部里发生的事。并说,他第二天一定得去法兰克福。 
  “我要搞到申请结婚证书。一月后我们离开这里,乘飞机去美国。”他窃窃耳语。还告诉了有关他母亲和阿尔夫的情况;描述她们见到她会如何高兴的情景。他把这一切说得肯定,轻松,能自然而然地必定发生。他明显地感到她的身休逐渐变暖,昏昏欲睡。她突然问道:“我能再吃一片吗?”他起来拿一片递给他,并将水送至她的唇边。她入睡前,他告诉她搞到青霉素的经过和第二天去找医生注射。他说:“我每天晚上将从法兰克福来电话;我甚至不会在那里呆三天。”她熟睡了,呼吸微弱。他坐在窗旁的椅子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借着秋夜的月光,眺望着一堆堆轮廓清晰的废墟。然后,他找开厨房的电灯,将旅途中所要的几样东西装进蓝色的旅行包,又强迫自己吃几个鸡蛋,饮一杯茶,渴望吃的东西有助于他的睡眠。他又躺在海莲身边,等待着黎明。 

  
  
二十一



  可待因药力耗尽,海莲从沉睡中醒来。透过厚厚的窗帘,她听到一阵阵因饥饿而发出的短促、愤怒的尖叫声。她完全清醒过来,这声音使她快慰而焦急。她知道,要让孩子静下来很容易;不过她仍侧耳静听一会。然后才下床准备奶瓶。 
  虽然这夜睡得很实,她仍感到身体虚弱。连续服用可待因已出现副作用:头痛、嘴麻。她下床的时候感到很奇怪:怎么会手指这么快地碰上了脸。她吓坏了。虽然觉不到疼痛,但经过一夜;她的脸肿得更高了。在热婴儿的牛奶时,她又服一粒可待因,用不由自主的手指胡乱地将药片塞进咽喉。现在连咽唾液都感困难。她将奶瓶送至孩子嘴中,一种绝对的寂静笼罩着房间。 
  她感到很疲倦,又躺到床上,伸开四肢。她听见桑德斯夫人在其它房间到处走动,打扫她自己的两个房间和公用的起居室。她想与桑德斯夫人住在一起真是他们的运气,何况沃尔特又喜欢她。她渴望莫斯卡能带回结婚证书,他们立即离开德国。她现在终日胆战心惊,尤其为孩子担心。要是婴儿生病,他们不可能搞到任何美国的药物,孩子的事他们可不敢到黑市去冒险。 
  海莲稍感有点力气,于是她就起床打扫自己的房间。然后走进起居室。桑德斯夫人正坐在铁炉子旁边喝咖啡,并替海莲倒了满满一杯放在那里。 
  “你丈夫什么时候回来?”桑德斯夫人问,“今天上午他还回不来吗?” 
  海莲回答:“他还得呆几天。今晚他会订电话告诉我确切的消息。为什么事你是知道的。” 
  “关于青霉素的事情你告诉他了?” 
  海莲摇摇头。 
  “我原想这个耶金是你们的朋友,”桑德斯夫人说,“他怎么竞能干出这等事来?” 
  “我认为这不能怪他,”海莲说,“医生告诉我,不能用的原因是长期保管不善,而青霉素是真的。耶金不可能知道。” 
  “他准知道,”桑德斯夫人说,一口喝完咖啡。“莫斯卡先生去找他时,他将会搬出价格便宜为借口。” 
  婴儿开始在隔壁房间中哭叫,海莲走过去把他抱出来。桑德斯夫人说:“来,让我抱抱。”于是海莲递给她,接着就去洗尿布。 
  她拿块新亚麻布走进来,桑德斯夫人说,“喂,我替他换。”这是他们每天早晨必定要说的几句话。 
  海莲又提起炉边的铁皮桶说:“我下楼拿几块煤砖。” 
  “你身体太弱不能干。”桑德斯夫人说,不过由于她正哄婴儿,说话时并没有当回事。 
  深秋的早晨,冷气嗖嗖。朝阳照得树林和落叶如枫叶般火红。海莲闻到什么地方落地苹果散发的一股股浓烈的气味,那座有花园的小山后面,被几场秋雨冲刷过的威悉河送来的阵阵新鲜空气。她感到一阵清新。在库福斯坦大街的另一边,她看见一位漂亮的少女伴着四个小孩在树下游玩,把深棕色的落叶踢成高高的一堆,犹如被风吹成的积雪。她感到寒气逼人,一阵冷颤,于是转身朝里面走去。 
  她来到地下室,打开铁丝网门的锁,装了一桶椭园形的煤砖。她十分吃惊地发现自己虽然用了最大的力气也提不动,只提了一下,她就感到精力衰竭,周身疼痛。她感到一阵恐惧。她赶紧抓住门上的铁丝网,晕眩才稍有减轻。她从桶中拿出三块煤,包在围裙里。一只手握住围裙的另两端,兜起来;另一只手猛地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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