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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背叛的遗嘱-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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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这些,难道不是些有价值的理由吗?是的。然而这并不是卡夫卡的理由:他意识到他所写的东西的价值,他没有对世界的公开反感,而且,由于过于年轻,几乎不为人知,他还没有与公众打交道的糟糕经验,几乎从未有过。


  卡夫卡的遗嘱:并没有确切的法律意义上的遗嘱;事实上是两封私人通信;甚至不是真正的通信,因为它们从没有寄出。布洛德,作为卡夫卡的遗嘱执行人,于1924年他的朋友死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它们,和一堆其他的纸放在一起,一封用墨水写,折好并附有布洛德的地址;另一封,更加详细,用铅笔写成。在他的《〈审判〉第一版跋》中,布洛德解释道,“……在1921年,我对我的朋友说我曾写了一份遗嘱,其中我请求毁掉若干物件(DIESESUNDJENESVERNICHTEN),重新审阅别的,等等。这时,卡夫卡递给我人们后来在他的办公室找到的用墨水写的那页纸,对我说:‘我的遗嘱会非常简单:我请你烧毁一切。’我还能确切地记着我给他的回答:‘……我事先告诉你我不会这样做’”。通过这个回忆,布洛德说明违背朋友遗愿的道理。“卡夫卡,”他接着说,“懂得我对他写的每一个字的狂热崇拜”;所以他很明白我不会去服从他,所以他“本来可以去选择另一个遗嘱执行人,如果他自己的打算是严肃的无条件的最后决定。”然而是否这么肯定?在他自己的遗嘱里,布洛德要求卡夫卡“毁掉某些物件”;为什么卡夫卡没有认为向布洛德要求同样的帮助是正常的事?如果卡夫卡的确知道他不会被服从,为什么他还要用铅笔,在他们1921年谈话之后写第二封信,讲出和详细说明他的打算?暂且不谈这些,人们永远不知道这两位年轻朋友就这个话题谈了些什么,况且,这个题目对于他们不是最为紧急,从他们每个人来看,尤其是卡夫卡,他那时不能认为自己格外受到不朽的威胁。 
  人们经常说:如果卡夫卡的确愿意毁掉他所写的,他本来可以自己去把它们毁掉。但是怎么毁掉?他的信由与他通信的人所占有(他本人没有保留任何他所收到的信件,至于日记,的确,他本来可以把它们毁掉。但是,那是些工作日记(与其说日记不如说笔记),他写作时它们对于他是有用的,而且他一直写到最后的日子。对于他的未完成的散文,人们也可以这样说。不可挽回的未完成,但它只是在人死的时候才是这样;在他的一生中,他总是有机会重新回到它们上面来,即使是一篇他认为失败的短篇小说,对于作家也不是无用,它可作为另一个短篇的素材,作家没有任何理由毁掉他所写的,只要他还不是奄奄一息。但到了奄奄一息之际,卡夫卡已不在他的家里,他在疗养地,并且不可能去毁掉任何东西,他只能倚赖一个朋友的帮助。由于没有很多朋友,由于最终只有一个,他便指望他了。 
  人们还说:想毁掉自己的作品,这是个悲怆的举动。这样说来,不服从毁坏者,卡夫卡的意愿便成为对另一个卡夫卡,创造者,的忠诚。在这里,人们触及到围绕他的遗嘱的传说的最大谎言:卡夫卡不想毁掉他的作品。在第二封信里他解释得非常明确:“在我所写的所有东西中,有价值的(GELTEN)仅仅是这些书:《审判》,《司机》、《变形记》,《劳动教养营》,《乡村医生》,以及一个短篇《一名禁食冠军》。《沉思》的若干本可以留下来,我不想麻烦任何人把他们送去捣碎,但是什么都不要去重印。”因此,卡夫卡不仅没有否定他的作品,反之却对它作了一番总结,试图将应该留下来的(可以去重印的)和不符合他的要求的区分开来;一种忧伤,一片平静,但是无任何疯狂,无任何判断中的绝望所导致的盲目:他认为他的所有被印出的书都是有价值的,特殊例外的是他的第一本《沉思》,大概是认为他不成熟(很难对此表示反对)。他的拒绝并不自动包行所有没有发表的,因为他把短篇小说《一名禁食冠军》也放在“有价值”的作品之列,而在他写那封信的时候,这个短篇还只作为手稿而存在。之后,他又在那些作品中加入了另外三个短篇《第一的痛苦》,《一个小女人》,《女歌手约瑟芬》。为了把它们搞成一本书,他在疗养地,临死在床上所修改的正是这本书的清样;一个几乎悲怆的证明:卡夫卡与传说中的那个要毁掉其作品的作家毫无共同之处。 
  希望毁掉的实际上只涉及两种文稿,被确定得十分清楚: 
  首先,加以特殊强调的是:隐私的文稿:书信,日记。 
  其次,他认为他没有能够写好的短篇和小说。


  我看着一扇对面的窗户。傍晚时分,灯亮了。一个男人走进房间。低头在房里踱步;不时把手伸进头发里。突然,他发觉房间亮着灯,别人可以看见他。他用突然的动作,拉上窗帘。然而他并不是正在做伪钞票;他所要隐藏的除去他自己没有任何别的什么,他在房里走路的姿式,他的不修边幅的衣着,他的捋头发的姿式。他的舒适取决于他不被人看见的自由。 
  害羞是现代时代的一个关键—定义。这个个人主义时代今天正以不被人察觉的方式远离我们;害羞,为保护私生活的表皮反射;为了在一个窗户上有一幅窗帘;为了强调写给A的信不让B看到。向成年过渡的一种基本情况,与家长的第一次冲突,是要求有一个抽屉保存自己的信和笔记本,要求有一个带钥匙的抽屉,通过羞怯的反抗,人们进入成年。 
  古老的革命的乌托邦,法西斯的或共产主义的:没有秘密的生活,其中公共生活与私生活混为一体。普洛东珍爱的超现实主义梦想:玻璃房子,没有窗帘的房子,人们在众人眼皮底下生活。啊!透明的美!这一梦想唯一的成功实现:一个完全由警察控制的社会。 
  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我讲到了这些:普罗扎卡(JANPROCHAZKA),布拉格之春的重要人物,在1968年俄国入侵之后,变成一个受高度监视的人。他那时经常与另一个知名反对派雪尼(VACLAVCERNY)教授往来,喜欢和他喝酒聊天。他们所有的谈话都被秘密录音,我怀疑两个朋友知道此事但毫不在乎。可是有一天,在1970年或是1971年,警察想破坏普罗扎卡的名声,把这些谈话用连播形式在电台上披露。从警察方面这是一个大胆的前所未有的举动。而且事实令人吃惊:它差一点儿成功;一下子,普罗扎卡已经名声败坏:因为,在知己之间,人们什么都说,说朋友坏话,说粗话,不正经,开低级玩笑,重复,用极端的东西震惊对方来开心,表露公开场合不能承认的异端思想,等等。当然,我们都有像普罗扎卡一样的行为,和知己在一起时,我们诋毁我们的朋友,说粗话;在私下与在公共场合表现不同是每一个人的最明显不过的经验,正是在这一经验上建立着个人的生活;奇怪的是,这种显而易见却仍然好像不被意识、不被承认,不断地被对玻璃房子的抒情梦遮住,它很少作为一种应该被捍卫的价值而被理解。所以人们只是逐渐地(因而以更大的愤怒)意识到真正令人发指的并不是普罗扎卡放肆的话,而是对他的生活的强奸;他们意识到(仿佛是受到震惊)私生活与公共生活是本质上不同的两个世界,尊重这一不同是人作为自由人生活的必不可少的条件;分离这两个世界的帷幕不可触摸,摘去帷幕的人是罪犯。由于摘帷幕者服务于一个被憎恨的制度,这些人便一致被视为尤其令人鄙视的罪犯。 
  从这个布满麦克风的捷克斯洛伐克到了法国,我在一本杂志的头版看到了布莱尔(JACQUESBREL)①的一幅大照片,那时他的癌症已经恶化,在治病的医院门口他受到摄影记者的追逐,他用手遮住自己的脸。突然间,我感到碰见了同样的恶,使我逃离自己国家的正是这个恶,普罗扎卡的谈话用广播发表与一个即将死去的歌手遮掩自己的面孔,这在我看来属于同一世界;我想,透露他人的隐私,一旦成为习惯与规则,便使我们进入了一个时代,它的最大的赌注∶个人或脱生或消失。 
   
  ①JACQUESBREL(BRUXELLES1929-BOBIGNY1978),比利时歌曲创作、编曲、演唱家。


  冰岛几乎没有树,所有的树都在墓地里;好像没有树便没有死亡;好像没有死亡便没有树。人们不是把它们栽在墓地旁,像田园般的中欧那样,而是在中央,让过路的人必然想象那些在地下穿越尸骨的树根。我和艾尔瓦·D(ELVARD)在雷克雅未克(REYKJAVIK)的墓地漫步,他在一座树长得还很小的墓前停下脚;不到一年前,人们埋葬了他的朋友;他高声地回忆起他:他的私生活有一个秘密,大约是性一类的。“凡秘密都引起一种被刺激的好奇,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们,我周围的人都再三要我讲给他们听。这使我和我妻子的关系也受到影响。我不能原谅她这种侵犯性的好奇,她不能原谅我的沉默,对于她这是我对她信任不够的证明。”接着,他笑了。“我什么都没有背叛,”他说,“因为我没有什么要背叛。我禁止自己去知道我的朋友的秘密,而我的确不知道。”我听着他,入了迷:从小时候起我就听人说朋友就是你和他一起分享秘密的人,而且他有权力以朋友的名义,一再要求知道这些秘密。而对于我的冰岛朋友来说,友谊却是另一回事:在朋友隐藏私生活的大门前充当守护人;要做永远不开门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把门打开。


  我想到《审判》的末尾:两位先生朝K弯下身子,他们在扼死他:“K的逐渐模糊的眼睛,还能看见那两位在观察结局的先生就在自己的脸旁边,两只脸挨在一起。‘像只狗!’K说,仿佛耻辱在他之后还将存在。” 
  《审判》的最后的名词:耻辱。最后的画面:陌生的脸,就在旁边,几乎碰到他的脸,观察着K最隐秘的状况:他的临终之际。在最后的名词、最后的画面中,凝聚了整个小说的基本境况:存在;不论任何时候,可进入他的睡房;让人吃掉他的早餐;准备好,日日夜夜,去接受提审;看着别人没收挂在他窗户上的窗帘;不能与他所想要往来的人去往来;不再属于他自己;失去作为个人的地位。这样的改变,把主体的人变为客体的人,使人感到的是耻辱。 
  我不相信卡夫卡让布洛德毁掉他的通信是害怕它们被发表。这样的想法他几乎不会有。出版商们对他的小说不大感兴趣,他们怎么会感兴趣他的通信。促使他想毁掉它们的,是耻辱,完全基本的耻辱,不是作家的耻辱那一种,而是一个普通人的,耻于把自己隐私的东西掉在别人眼皮下,家人眼皮下,陌生人眼皮下,耻于被转换为物体,而这耻辱有可能“在他身后依然存在下来”。 
  然而,这些信布洛德却把它们发表了;以前在他自己的遗嘱中,他曾要求卡夫卡“取消某些东西”;然而,他自己却发表了一切,毫无区分。甚至这封在抽屉里找到的长而艰涩的信,卡夫卡始终没有决定寄给他父亲,可是靠了布洛德,什么人都可以在后来读到它,除去它的收信人。布洛德的不审慎在我看来无可原谅。他背叛了他的朋友。他违背他的朋友的意愿而行事,违背他的朋友意愿的方向与精神,违背他所了解的他的害羞的本质。
十一

  在小说与回忆录、传记、自传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一个传记的价值在于所披露真实事件的新与确切。一部小说的价值在于揭示存在作为它本来的直到那时被遮掩的可能性;换言之,小说发现隐藏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的东西。流行的对小说的赞扬之一是:我在书中的人物身上找到了自己;我觉得作者说的是我,并且了解我;或者以抱怨的形式:我觉得自己被这本小说攻击、被裸露、被侮辱。对于这样的看上去天真的评判,永远不应当嘲笑:它们证明小说被人当作小说来读。 
  所以钥匙小说(讲真实人物,其意图是让人在虚构的名称下认出这些人物)是假小说,美学上模糊,道德上不得当的东西。卡夫卡隐藏在加尔达的名下!您反对作者:这是不确切的!作者:我没有写回忆录,加尔达是一个想象出的人物!您:作为想象出的人物,他是非真实的,写得很糟,写得没有才气!作者:但这并不是一个与别人一样的人物,他使我对我的朋友卡夫卡作了别人不曾作的揭示!您:那是不确切的揭示!作者:我没有写回忆录,加尔达是一个想象中的人物!……等等。 
  当然,任何小说家不管愿意或不愿意,都从他的生活中去汲取:有些人物完全是发明出来的,有些则来自于一个模特给予的灵感;有时是直接地,更经常是间接地,有的产生于从某人观察到的仅一个细节,但是所有的人物在很多程度上来自作者的内省,来自于他对自己的认识。想象的工作将这些灵感与观察改造到这样一种程度以至于小说家把它们忘记了。然而,在出版他的书之前,他要想到让可能发现这些东西的钥匙无法使人找到;首先出于对别人的最低的尊重,这些人会惊讶地在一本小说中找到他们生活的一些片断;而且,钥匙(真的或假的)放在读者手中只会使他迷路;他会在一本小说里去找作者存在中的某些不为人知的方面,而不是存在中的某些不为人知的方面;小说艺术的全部意义便这样消失,比如说,如同那位美国教授,武装了一大兜子到哪里都可用的家什,写了一个大部头的海明威传记。 
  在他的解释下,海明威的全部作品由他改造成仅仅一部钥匙小说;好像是一件衣服,由他给翻了个个儿:突然间,那些书看不见了,而另一面,在衬里上,人们贪婪地观看他一生的事件(真正的或所谓的),无意义、艰难的、可笑的、平常的、傻的、庸俗的事件;作品这样被拆开了,想象出的人物被变成作者生活中的人物,传记作者发起了对作家的道德诉讼:在一个短篇小说里,有一个凶恶的母亲人物;这里海明威所诋毁的是他自己的母亲;在另一个短篇中,有一位残酷的父亲;这是海明威的报复:海明威小的时候,他的父亲任医生不施麻药给他作了扁桃腺割除;在《雨中的一只猫》里,无名女人表现出对“她的自我中心的和无个性的丈夫”不满意:这是海明威的妻子哈德雷(HADLEY)在抱怨;在《夏天的人们》中女性人物身上应该看到的是道斯·巴索斯(DOSPASSOS)的妻子:海明威的确曾经想引诱她,而在短篇小说里,他低下地愚弄她,把她描写为一个人物与她做爱;在《河那边》和《树下》,一位陌生人穿过一个酒吧,他长得很丑;海明威这样描写辛格莱·刘易斯(SINCLAIRLEWIS)的丑陋,刘“被这个残酷的描写所深深伤害,在小说发表三个月后去世”。如此这般,诸如此类,从一个告发到一个告发。 
  小说家从来都要面对这种传记的疯狂而捍卫他们自己,在马塞尔·普鲁斯特看来,这一疯狂的典型代表是圣—伯夫以及他的名言:“文学与人的其余一切不是有区别,或至少说,可以分开的。”理解一部作品因而要求首先了解人,也就是,圣-伯夫明确道,知道对一定数量的问题的回答,即使它们“似乎与作品的本质相异:他对宗教如何认识?他怎样受自然场面的影响?他对于女人的问题、钱的问题,如何表现?他或富或穷;他的起居制度,日常生活的方式是什么?他的恶习或弱点是什么?”这种几乎警察式的方法要求批评界,普鲁斯特评论道,“使自己被一切可能的关于作家的情报所包围,核对他的书信、询问凡是认识他的所有人……” 
  然而,“在所有可能的情报包围下”,圣-伯夫(SAINT-BEUVE)①做到了不承认他那个世纪任何一位伟大作家,不承认巴尔扎克,不承认司汤达,不承认波德莱尔;在研究他们的生活过程中,他注定地错失了他们的作品。因为,普鲁斯特说,“一本书是另一个自我的产品。与我们表现在我们的习惯中,在社会上,在我们的缺陷中的我不相同”,“作家的自我仅仅表现在他的书中”。 
  普鲁斯特与圣—伯夫的论战具有根本性的重要意义。我们应该强调:普鲁斯特并不谴责圣-伯夫的过分夸张;他不揭露他的方法的局限性;他的评判是绝对的:这一方法对于作者的另一个自我视而不见;对他的美学意愿视而不见;与艺术不相容;反对艺术;厌恶缪斯。② 
   
  ①CHARLESAUGUSTINSAINTE-BEUVE(BOULOGNE—SUR—MER,1804—PARIS,1869),法国作家,文学批评家。 
  ②MISOMUSE,作者创造的法语中词,由词根MISO派生而成,见《小说的艺术》(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版,113页)。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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