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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赓看了看小红军身上那的确胀鼓鼓的干粮袋,满意地点了点头,只好迈开大步赶路。
草地上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马蹄声踩在泥凼里发出“扑哧、扑哧”的声响,在陈赓的耳边轰响。
在这荒原上,没有一点人的气息,使行走在这里的人突然仿佛发现自己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个人,在走向莫测的冥冥宇宙空间,心中会出现无限的空虚,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恐惧。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在于其群居性和社会性,而在这莽野中缺少的正是人。
陈赓暗自下决心,在天黑之前一定要赶上部队。
“这个小鬼还真行!有股革命到底的劲头。”陈赓边走边想起刚才的一幕,露出满意地微笑:“他还会剩有那么多干粮?”
走出几里路的陈赓突然思索道:“不对呀,我受骗了!这个小鬼哪会来那么多干粮?”
陈赓急忙掉转马头,原路返回。就在1个多小时前他和小红军谈话的地方,小红军仍在原地没动,他的身子倒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
“小鬼,小鬼,你醒醒!”陈赓喊叫着,把小红军抱上了马背。
陈赓触摸到了小红军的干粮袋,仔细一看,袋子里根本没有粮食,装的竟然是野草和一块烧得发黑的牛膝骨,几排清晰的小牙印说明这是小红军多次啃嚼的食物。
“小鬼!你醒醒!”陈赓摇晃着马背上的小红军,可是小红军没有一丝声响。
陈赓让小红军平躺在地上,给他喂水。水顺着小红军的嘴角流出来。小红军停止了呼吸。
小红军的身体在陈赓的怀中由软渐硬,陈赓的心骤然被撕裂一样,他对着茫茫草地嚎啕大哭,用拳头打着自己的脑袋,“陈赓呀,陈赓,你这个大笨蛋!你怎么瞎了眼,没看出这个小兄弟已是生命垂危呢?你呀你!”
从此后,陈赓每逢提起长征路上这令人心酸的一幕,都是泪流满面,觉得对不起这个小红军战士。
在红1军军部驻地附近,微微晨曦中,部队又上路了。
负责收容掉队人员的胡参谋长跑到张团长面前,声音很低:“团长,昨晚,一营有1个班全部牺牲了。”
“怎么搞的?”
“他们背靠背坐在草地上露营,刚才部队起来准备开饭时,连长见他们没来,就扯着嗓子喊,他们也不答应。走过去一看,原来他们一个个像熟睡似的,已经停止了呼吸。”
“走,咱们去看看这些同志们!”团长悲痛地说。
胡参谋长伸手拦住张团长,嘴唇在颤抖:“我已经通知部队把牺牲的同志就地掩埋了。”
“每个同志的坟前能作上个标记吗?最好把他们的姓名、籍贯和所在单位都写上。”张团长说。
“连队把这些同志的军帽都放上了。他们还采来鲜花……至于其它的标记,这草地也实在是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一块石头,连一棵树都没有。”
“把他们的拐棍立在坟前吧,上面刻上他们的名字。走,我们一起去做这件事。”张团长感到只有这样做了,他的心才能安宁些。
庄严、肃穆的气氛中,大家的眼睛盯着拐棍上的一个个名字,有人在抽泣。连队的老炊事员对着新坟黄土高喊:“同志们哪,你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们谁也忘不了你们,连队开饭时我会喊你们的名字,等革命胜利了,再来看望你们!”
草地上的土堆坟头使毛泽东潸然泪下。针对部队存在的问题,他向各军发出命令:“注意就地掩埋好亡故的烈士,绝对不许曝尸荒野。否则,对政治影响和行军、卫生都不利。”但是,草地沿途仍有不少因病亡故的红军指战员,没有得到及时入土安葬。活人都顾不上命了,怎能再照顾死了的?
后曾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部长的姬鹏飞在长征中是位医护干部,他回忆道:“过草地比爬雪山损失的人还要多。每天早晨,我们不得不清点一下人数,看看还剩下多少人。很多人到达草地前身体本来就已经很虚弱,几乎要病倒了。有的因此倒在泥浆里再也爬不起来。我们发现有些人并没有死,他们的眼睛还睁着,可是他们爬不起来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扶起来,可他们又瘫倒在沼泽地里,默默地死去……”
过草地后,红1军政委聂荣臻的心情非常沉重,他知道有许多战友被那一个个草丛泥潭吞噬,他电告紧跟其后的红3军军长彭德怀、政委李富春,把红1军沿途经过的情形和后续部队应该注意的事项、经验教训等告诉他们,并请他们再转告后面的周恩来所率领的梯队,说道:“1军此次因衣服太缺和一部分同志身体过弱,以致连日牺牲者约百人。经过我们目睹者均负责掩埋,在后面未掩埋的一定还有。你们出动时,请派一部携带工具前行,沿途负责掩埋。”
10天后,聂荣臻得到周恩来的电报,称:“据3军收容及沿途掩埋烈士尸体统计,1军掉队落伍与牺牲的在400人以上。你们要特别注意改善给养,恢复体力。”并附注:有些牺牲了的红军指战员的遗体被老鹰啄开了肚子……
聂荣臻落泪了。平时遇事从不动容的林彪捏着电报一角,也背过脸去,泪水泉涌。
部队严重减员,红2师第6团由于减员太多,出草地后改编为红5团第2营。
第五天,红军终于走出草地,战胜了草地,到达班佑。沉睡了千万年来的草地由于红军的横跨,结束了它自古以来没有大军通过的历史。
许多红军指战员在血与火的作战中英勇冲锋陷阵,没有倒下,却在缺粮少药、高原缺氧的艰苦环境中痛苦地离开部队,长眠在草地上。
野地荒草岁岁枯荣有期,而红军草地岁月是史册中永不褪色的一页。
第八回 右路军班佑改向东 左路军拒渡噶曲河
红军右路军终于走出了草地,到达草地北沿第一个村庄班佑。
班佑,在草地的行军期间被大家想象为“草原上的天堂”。但当红军终于走出草地后,才发觉这班佑其实不过是个仅有20多户游牧藏民的集居地。在这里没有像样的房屋,所谓的房屋都是“牛屎房子”,是一种用树棍搭起屋架,外面以牦牛屎代泥涂堆起来的矮棚子。不过,这房子尽管简陋,对于刚从草地艰苦跋涉中走过来的人来说,说这里是“天堂”也并不过分。就是在这牛屎房子里,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津津乐道房子的暖和和舒适,又积攒起旺盛的精力,以应付党内矛盾即将总爆发的复杂斗争局势。
活着能走出草地的红军指战员们都欢欣鼓舞,但高兴之余也有悲事。红12师有一个战士在得知走出草地后,高兴极了,抱起糌粑饱餐一顿,又喝多了水,结果被胀死了。仅仅一天之内,报告前敌指挥部因食量过多而致死的战士竟有17人。
前敌指挥部紧急下令,有再多的粮食也要限量,再过两天的“草地”生活后才能放开肚皮,况且现在还远远没有解决吃饭问题,大多数部队仍在食用野菜。
自然条件好了一些,对红军有利,同样对国民党军也有利。红军刚走到草地边沿,就遇到国民党军骑兵的袭击。最多一次,有3000多国民党军骑兵突然一阵旋风一样向红265团发起进攻。叶剑英亲临第一线指挥,与代军长程世才一起率领部队迅速占据有利地形,用密集火力挡住了敌骑兵如狂风一般的奔袭。红264团闻讯立即赶来增援,阵阵排子枪后,国民党军骑兵才如潮水一样退下去。
国民党骑兵的出现,使红军对原定的北上进军路线不得不有所战术上的变动。如果按照原定计划去拉卜楞寺,还要折头向西北走4天的草地,沿途还会遇到国民党军骑兵的阻击,这对刚走出草地的红军是非常不利和危险的。
“去甘南还有没有别的路?”叶剑英在班佑向当地老百姓调查北上路线。
“如果从班佑向东北转弯,越过巴西,经过包座,很快就会到达甘南。”熟悉这一带地形的老百姓介绍情况说。
毛泽东听取叶剑英关于先遣部队行军情况的汇报后,翻看着地图,对张闻天说道:“你看就从这里转弯如何?”
张闻天挥动着手臂赞扬道:“剑英同志这个开路先锋当得好,对下一步的行军路线意见也很好。敌人的骑兵我们目前最好是避免与其作战,我们不能再消耗了,也实在消耗不起了。我同意就从这里转弯北进甘南。”
党中央决定采纳叶剑英的建议,改变原定向拉卜楞寺前进的计划,而转经巴西、阿西、包座向甘南俄界进军。
徐向前总指挥根据党中央的命令,在到达班佑后立刻派人前伸侦察地形、敌情,开始了攻打包座的战斗部署。鉴于殿后的红3军还没有跟上来,红1军又相当疲劳,徐向前向党中央和主管军事的毛泽东建议:攻打包座的任务,由红四方面军部队承担。
毛泽东很快批准了徐向前的这一建议,并将右路军改道东北由包座进入甘南的决心电告朱德和张国焘。
这时,红军右路军虽然胜利走出了草地,但由于张国焘的拖延,使红军耽误了行程,而国民党军队却争取了时间,逐渐从南、北、东3个方向包围了上来。尾追而来的川军已经占领抚边,蒋介石的嫡系周浑元纵队已集结在雅安,胡宗南的4个师已经到达松潘、漳腊、包座一线布防,在紧临草地之北的巴西附近高山上筑起碉堡群。进到漳腊的是国民党原福建军阀张贞指挥过的第49师,这是红1军团在江西中央根据地的宿敌。前几天,刚被红30军消灭掉两个整团。
8月24日,红军右路军先头部队红30军一部进抵班佑以南之贡巴龙山一线,击溃了班佑土官泽旺扎西指挥的若尔盖12部落1000余兵丁的阻击,并乘胜占领了班佑。次日,红军又击溃由求吉寺前到班佑侦察的国民党军康庄团第4连,歼其一部。红军迅速向前扩展阵地并控制各要点,于26日再击溃国民党军张莱孝支队和部分士兵,进占巴西,继占上藏寺、牙弄寨等地。28日,红军再击溃张莱孝支队及康团第5连,占领阿西茸,并将逃敌包围在卓藏寺及寺庙北面的高地之碉堡内。
这天下午,胡宗南接到第2游击支队队长张莱孝的电报后,才知道班佑附近战况,他大吃一惊:“什么?共军已北出草地,占领班佑。矛头很明显指向甘南和我们的侧后!”到这时,他才真正明白红军的意图,于是急忙派兵抢占包座,并急令其驻漳腊的伍诚仁第49师星夜北上增援包座,企图会同包座守军的补充第2团,在包座和阿西茸一线堵击红军北上。
“各部将士要竭力堵截,防匪北窜!”胡宗南一面向各部队下达命令,一面将草地紧急军情向蒋介石报告。
成都之南峨眉山上,在此休养的蒋介石只等草地有好消息报来,不料军情恰与自己的预料相反。27日,他亲拟电报,严令胡宗南:“我军应积极分路进击,俾与各处番兵前后夹击,匪当饥疲之余,如我军能犯难急进,必可以一当十,收效无比,并再明令悬赏,以鼓励之。希勿瞻顾,过惜兵力,失此千载难得之机。”
胡宗南接电后,也为蒋介石所言“千载难得之机”所激动,连忙再急令李铁军第1旅向包座增援。
包座位于四川松潘和漳腊以北,在班佑和巴西东南50多公里处,是通往甘南的必经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这里群山环抱,原始森林密布,水流湍急,多为森林覆盖的两岸高山,组成一道道从两侧护守包座的天然屏障。国民党军胡宗南纵队进驻松潘后,松甘故道便成了其主要粮道。胡宗南命令一部在求吉寺设立兵站,负责积存由甘肃转运来的军粮。包座正扼其大道要冲,如今此地是红军进入甘南的重要通道,而国民党军已先于红军占领了这里。
国民党军在这一地区的兵力部署基本情况是:包座附近守军主要是胡宗南部廖昂补充旅第2团,团长康庄率该团团部及第1营、第2营(缺第5连)驻求吉寺;康团第3营驻上包座喇嘛庙大戒寺内;该团第5连驻阿西茸;张莱孝第2游击支队驻守巴西,纠合包座7房和若尔盖12部落番兵在附近巡逻。胡宗南并派出大量援兵,伍诚仁第49师正向包座疾进中。
形势很显然,红军能否迅速占领包座,打开北进通道,是摆在右路军面前的紧急任务。红军若不抓住时机,抢在胡宗南的增援部队到达之前强占包座,开辟前进道路,那就无法出师甘南,而有被迫退回草地的危险。因此,包座之战已成满弓之箭,动则必发;国民党军第49师是势在必歼,不可避战。
毛泽东和徐向前并肩伏在地图上,细致地研究包座之战的每一个部署。
势在必夺的包座有上、下包座之分,相距数公里,由南向北的包座河纵贯其间。东岸的上包座环山傍水,居高临下,是控制这一地带的主要制高点。国民党守军在这里虽然只有1个营,但他们从南坪到达此地已经五六天,占据了以大戒寺为中心的一带有利地形,利用山险隘路和茂密的丛林作掩护,构筑了许多明碉、暗堡等各种工事,备有大批粮食,组成了上下结合、比较严密的可以长期坚守的防御地区。其装备也很好,火力十分猛烈。寺庙北面紧靠一座500多米高的大山,寺前有一条小河,虽然只有两丈宽,但因为正值雨季,河水湍急而深,东面是水势更大的包座河,这些都对红军的战斗行动造成很大障碍。
“讨厌!这地形可不好展开兵力。”徐向前边听侦察员汇报边看地图,又说道:“这胡宗南老同学可是忽略了一点,他的49师一运动就成了我红军的盘中餐。”徐向前与胡宗南同是黄埔军校第1期毕业,他们在川陕根据地时期就已经交锋多次了,结果都是那位“胡老大哥”败北。
毛泽东和徐向前作出了攻打包座的具体战斗部署:以红30军为主攻部队,以善于打攻坚战的红89师第264团攻击大戒寺之国民党守军;以红88师两个团和红89师另两个团埋伏于上包座西北地区的山林中,准备打援;红4军为助攻部队,以一部攻击求吉寺之国民党守军,配合红30军解决战斗。红1军作为预备队,集结于巴西和班佑地区待机,并负责保护党中央的安全。
徐向前以前敌总指挥部的名义向先遣部队发出了战斗号令。
担负主攻包座任务的红30军,这时刚遵照中革军委的命令对组织指挥系统作了调整;政委李先念,代军长程世才,政治部主任李天焕,由红3军团调来的彭绍辉任军参谋长。不久前,中央同意了徐向前的建议,抽调红四方面军的一部分兵力补充红一方面军,红30军90师师部和第270团调出。该军整编后辖第88、第89两个师6个团,共1.3万余人。这个军作为右路军右侧先头,在先遣司令叶剑英的率领下,经过艰苦的行军,于8月26日走出草地到达班佑。很快,即接到前敌总指挥部发来的急电:“敌胡宗南部已进占包座,并以49师向包座增援,企图阻击我军北进。根据中央指示,要占领包座,消灭49师。你部立即转向东行动,以最快的动作强占包座,尔后歼灭49师,保障全军顺利北进!”
李先念接电后与程世才作了简短的研究,命令部队立即整装,以红89师为军前卫,全军火速向包座进发。
前敌总部的电报还要李先念和程世才到中央汇报。因此,李先念他们在部署完毕后,即策马急行,直奔党中央所在地。这时,毛泽东等人已经由班佑到达巴西。在一座寺庙中,穿一身灰布衣服的毛泽东正手持北上路线图,仔细地看着。
毛泽东听到有人进了房间,转过身来,迎接李先念等人的到来。
徐向前一一向毛泽东作介绍:“这是政委李先念同志。这是代军长程世才同志。参谋长彭绍辉同志和政治部主任李天焕同志在前面指挥部队,没有来。”
毛泽东和徐向前等人与程世才、李先念一一握手。“你们都这样年轻啊!”毛泽东惊叹地说。这年,李先念,26岁,程世才仅23岁。
李先念和程世才是第一次见到毛泽东,显得很激动。接着,张闻天、周恩来、博古、叶剑英等中央领导人一一与李先念和程世才握手。
“你们两个过来看看。”毛泽东招呼着,把一张川西北地图铺放在地上,大家环绕着地图围成一圈,有的坐一块木板,有的干脆蹲下,听毛泽东讲述敌情。
“刚走过草地,你们部队的士气怎么样?”毛泽东问。
“高昂。”李先念简单地回答。
徐向前的口气很平稳,说道:“增援的敌49师原是19路军的一部,在过去打了一些硬仗,有一定的战斗力,现在是胡宗南的主力师。而我们虽然有1个军,但在缩编后只有两个师,同时又抽出1个团围攻附近之敌。我们长期缺粮,加上连续的行军作战,部队一直没有得到很好地休息,指战员们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