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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6届-熊召政:张居正-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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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拱挥挥手,姚旷飞也似地走了。望着他的背影,高拱懊恼万分心绪烦乱……

  打从嘉靖二十年考中进士并被选为庶吉士后,高拱就一直置身在京城的政治漩涡之中。明朝内阁辅臣几乎清一色都由大学士担任,而大学士又必须是翰林院出身。每次京城会试中放榜的进士,只有极少数被主考官看中的隽才,才有可能进入翰林院当庶吉士。庶吉士虽然也算是一个九品官,但并无实职,只是留院研究历朝经籍典故,治国用人之术,以备日后晋升为侍读侍讲,作为皇帝顾问的储备人才。因此,一旦被选为庶吉士,就是通常所说的点了翰林,前程就不可限量。选中庶吉士的人不一定都能入阁,但自永乐皇帝至隆庆皇帝这一百多年间,进入内阁的八十一位大臣,绝大部分都是庶吉士出身。高拱与张居正,以及即将入阁的高仪,三人都是庶吉士出身。朱元璋开国之初,承袭元朝政体,设中书省及丞相之职,后因丞相胡惟庸谋反,朱元璋借机诛杀“胡党”近七万人,并决定废除中书省,永远撤消丞相之职。同时下旨说“今后谁敢言设丞相者,杀无赦”。撤了中书省,总得有人给皇帝办事,于是,内阁就应运而生。内阁起初只是作为皇帝的一个顾问机构存在。入阁的学士,官阶不得超过五品。至仁宗朝后,由于阁臣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人深得皇上眷顾,受宠日深,仁宗遂让他们处理朝中大事。阁臣操持权柄,就此开了先河。内阁首辅从此已成柄国之臣,与宰相无异,只是名义不同罢了。作为权力中枢的内阁,也就成了争权夺利刀光剑影之地。阁臣们虽然都是庶吉士出身,但为专权,不惜陷同门同种于死地。远的不说,二十多年前,次辅严嵩设计构杀首辅夏言就是一例。那时,高拱尚在翰林院中供职,对那一桩震惊朝野的冤案,他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对被腰斩的夏言寄予深深同情。由此他看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但他并没有因此退却,相反,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入阁的决心。堂堂七尺须眉,既入仕途,不入阁,不当首辅,又怎能把自己的满腹经纶用来报效皇上报效国家呢?经历几番风雨,几次坎坷,总算如愿以偿。从隆庆四年开始,高拱担任内阁首辅并兼吏部尚书,兼朝政、人事大权于一身。加之隆庆皇帝厌对政务,诸事对他倚重,让他放手去干,这给他施展才干提供了极好机会。两年来他经天纬地,颇申其志;责难陈善,实乃独裁。满朝文武,进退予夺,无不看元辅颜色。但春风得意之时,亦是隐忧酝酿之日。高拱初任首辅时,内阁中除张居正外,尚有陈以勤、赵贞吉、殷士儋三位阁臣。这三人资格均在张居正之上,与高拱差不多。除陈以勤有长者之风遇事忍让,赵贞吉、殷士儋两人都同高拱一样恃才傲物,得理不让人。俗话说,一个圈子里拴不住两头叫骡子,何况有了三个。内阁从此成了争吵甚至肉搏之地。脾气火爆的殷士儋,好几次为了丁点小事,竟与高拱老拳相向。赵贞吉虽然恪守“君子动手不动口”的古训,但天生一副好嗓子,经常与首辅叫板,骂得唾沫星子乱飞,声音响彻内阁大院。机枢重地,成何体统!高拱恨得牙痒痒的。他毕竟在京城官场历练三十多年,“窝里斗”一整套学问烂熟于胸,应用起来娴熟自如。首先,他把张居正团结起来——两人多年交情,关键时候,张居正帮高拱说话。阵脚既稳,然后瞅准时机各个击破,暗中搜集赵贞吉和殷士儋的劣迹,发动六科十三道各路言官上本弹劾。皇上那一头听信高拱一面之辞。因此,两年时间内,陈以勤、赵贞吉、殷士儋三位阁臣相继致仕。除陈以勤是自己看着没意思上本请求回乡外,另外两位都是被高拱赶出内阁的。所以,到了隆庆六年,内阁就只剩下高拱与张居正两人了。内阁算是平静了几个月,自从隆庆皇帝得病以后,宫府形势又顿时变得扑朔迷离。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的高拱,突然发现真正的对手不是什么殷士儋和赵贞吉,而是自己昔日的挚友、现在位居次辅的张居正!平心而论,高拱觉得张居正的才能,不但远在赵贞吉和殷士儋之上,就是大明开国以来的所有阁臣,也没有几个人的才能盖过他。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高拱更感到猛虎在侧,威胁巨大,也就特别注意张居正的一言一行。那一日,在乾清宫东暖阁中,他与冯保争吵起来。张居正出面解劝,貌似公正,实际上却在偏袒冯保。几乎就在那一刻,高拱在心中作出决定,一定要把张居正赶出内阁,而且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高拱不愧为铁腕人物,就在内阁入值的这二十多天里,他就办妥了增补高仪入阁的一应事宜。高仪是他的老同事,此人清心寡欲,淡泊处世,既不求名,也不求利,并不是合适的阁臣人选。但高拱一时情急找不到合适的人,只好用他了。管他呢,先弄个盟友进来,对张居正多一份掣肘总是好的。与此同时他又故伎重演,布置自己的门生及言官,搜集张居正的材料伺机上本弹劾。他的这一举动,也曾引起一些门生故旧的担心,他们都知道张居正非等闲之辈,一旦让他知晓,内阁中就会狼烟滚滚,高拱即使能赢,也是元气大伤。但高拱主意已定,不听劝告。现在,通过查志隆被捉拿下狱一事,他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张居正觊觎首辅之位,早已暗中动手了……

 高拱在恭默室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过去差不多一个时辰,仍不见皇上到来,这种事往常从来没有发生过。皇上下旨候见,最多也等不了半个时辰。高拱正心下狐疑,只见张贵又满头是汗跑进恭默室,朝高拱施了一礼,说道:“皇上让奴才来通知高阁老,今日的召见取消了。”

  “为何取消?”高拱一惊,顾不得礼貌,直愣愣问道。


  张贵面有难色,但经不起高拱一再追问,于是低声说道:“你是阁老,告诉你也无妨。万岁爷刚才还好好的,跟奴才有说有笑。却不知为何打了一个喷嚏之后,那脸色顿时就变了,又摔杯子又砸凳儿,闹腾起来了。”

  高拱顿觉不妙,心知皇上的病情又有反复。于是吩咐张贵:“你快回宫照顾皇上,我这就回内阁,给皇上上札子问安。”

  说罢,两人离开恭默室,张贵一溜烟跑回乾清宫,高拱快步走回内阁。过了会极门,刚要跨进内阁大门,忽见树荫下窜出一个人,一迭声喊道:“老爷,老爷!”

  高拱停下脚步一看,喊话的竟是家人高福。他诧异地问:“你跑来这里干啥?”

  高福神色极为诡秘,四下里瞧瞧,见没有人,便压低声音说:“邵大侠来了。”

  “邵大侠?”高拱心头一紧,问道,“他进京干啥?”

  “他要我尽快告诉老爷,他有紧急事找老爷商量。”

  “他现住哪里?”

  “棋盘街苏州会馆。”

  高拱略一沉思,吩咐道:“你先去苏州客栈陪一陪他,酉时过后,我再去看他。”

  “是。”

  高福拔腿就走,高拱又把他喊住,小声叮咛:“告诉邵大侠,京城人多口杂,凡事务必谨慎,尤其不要暴露身分。”

  高拱刚回到值房,正欲写一便札给司礼太监孟冲,让他打听今日姚旷送往司礼监的究竟是什么札子。刚提起笔来,忽听得大堂里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喊道:

  “皇上驾到——”

  听说皇上来了,高拱与张居正都慌忙跑出值房迎驾,刚跨出游廊,只见隆庆皇帝已站在门道过厅里了。两人赶忙趋步上前,跪在大堂上。小楼各房间里一干属官胥吏,也都涌了出来,在两位阁老的后面,黑鸦鸦跪了一片。

  “皇上,臣高拱、张居正于此接驾。”

  高拱伏地喊了一声,隆庆皇帝也不答应。大堂中出奇地寂静,只有皇上的登龙靴,在砖地上发出“橐橐”的响声。

  皇上不发话,跪着的人也不敢起来。高拱心中纳闷:“皇上不是发病,取消了在文华殿的会见么?怎么事前也不发旨,就突然跑到内阁来了?”他抬头朝皇上觑了一眼,只见隆庆皇帝穿着一件玄色丝直裰,外套一件紫色褙褂,头上的那顶没骨纱帽,也是随便戴上去的。一看就是大内居闲的便服,穿这种衣服,是不可会见外臣的。

  就在高拱暗自思忖的同时,张居正也朝皇上觑了一眼。除了那身打扮让他感到奇怪之外,他还看清皇上略微浮肿的脸上,泛着飘忽不定的青色,这是久病伤元的特征。

  高拱与张居正等已跪了一些时候,隆庆皇帝没有什么表示。这时,张贵气喘吁吁从外头跑了进来,他找皇上来了。他从恭默室与高拱分手回到乾清宫时,皇上莫名其妙的怒火才稍稍平息,并移步到西暖阁养正轩,听司礼监当值的秉笔太监读了两份奏折,忽然一摆手说:“不读了,备轿,朕去慈宁宫看看太子。”一乘杏黄色的四人暖轿立刻抬了过来;隆庆皇帝升轿;刚出乾清门,隆庆皇帝突然撩开轿窗帘儿,锐声喊道:“快,追上她!”四个抬轿的内侍被这一声喊弄糊涂了,一时都收住了脚步。“大胆奴才,这边!”隆庆皇帝指着左崇楼方向,在暖轿里急得直跺脚。内待瞧着左崇楼前的御道上空无一人,却也不敢分辩,只得抬起暖轿沿着御道向文昭阁的方向飞奔。“快!快!”隆庆皇帝拍着轿杠嚷道。内侍们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累得脚不点地。过了会极门,隆庆皇帝手朝内阁大门一指,喊一声“进去!”暖轿便抬进了内阁。

  轿还未停稳,隆庆皇帝就跳下轿来,高喊了一声“奴儿花花”,就跑进了内阁小楼。

  “奴儿花花?”

  内侍们一听这个名字,吓得一伸舌头,心中也就明白了八九分。

  却说隆庆皇帝登基之后,成了九五至尊,沉湎酒色,更加有恃无恐。后宫佳丽,美眷如云。开头两年,他倒也颠鸾倒凤,乐此不疲。但时间一长,他就嫌老面孔不新鲜,侍寝味同嚼蜡。去年,深谙皇上嗜好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暗地里差人送信给被隆庆皇帝封为顺义王的鞑靼首领俺答,请他进贡几个塞外异族的美女。俺答很快就办好了这件事,一下子贡上来十个。孟冲神秘兮兮把她们弄进紫禁城,隆庆皇帝看后,顿时龙颜大悦,照单全收。其中有一个波斯美女,叫奴儿花花。深瞳碧眼,肤如凝脂,从身材到脸蛋,没有一处不叫人疼爱,没有一处不让人销魂。隆庆皇帝看见她,当时就挪不开步。偏偏这奴儿花花生性大方,轻佻放达,颦笑嗔怒,尽合人意。唱胡曲,跳胡舞,痛快淋漓,让人耳目一新。隆庆皇帝遂命在乾清宫后北围廊的游艺斋中传膳,只要奴儿花花一个人陪他饮酒。御膳房做了一桌精美的菜肴,御酒房送来自酿的并已窖藏多年的竹叶青酒。杯箸都已摆好,箸是银箸,杯是宫中银作局用纯金锻造的做工极为精美的龙凤杯。为了接待波斯美女,隆庆皇帝破例了。

  酒斟上,隆庆皇帝正要举杯相邀,奴儿花花嫣然一笑,嗲声嗲气说道:“万岁爷,这样不好!”

  “有何不好?”隆庆皇帝问。

  奴儿花花乌黑发亮的眼珠一闪,指着酒杯说:“这酒杯不好。”

  “这是龙凤杯,朕亲自选的,取游龙戏凤之意。”

  “不好,”奴儿花花摇头,“应该用樱桃杯。”

  “樱桃杯?”隆庆皇帝思索一回,摇摇头说,“没见过。”

  “在这哪。”

  奴儿花花指指自己猩红的嘴唇,随之,只听得珠喉呖呖,一阵娇滴滴的笑声满屋飘荡。

  “嘴?”隆庆皇帝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万岁爷,汉人不是有‘樱桃小嘴’这句话么?”

  “哦,好一个樱桃杯。”

  隆庆皇帝恍然大悟,也大笑起来。

  “万岁爷,我要用嘴喂你。”

  “好,好,用你的樱桃杯。”隆庆皇帝色迷迷伸出两个指头,在奴儿花花猩红的嘴唇上轻轻拧了一把。

  于是,奴儿花花喂一口,隆庆皇帝就接一口。反之,隆庆皇帝喂一口,奴儿花花也接一口。隆庆皇帝酒量很大,喂酒的时候,他总是满满地含一大口,奴儿花花也不含糊全数吞下。只不过吞下去后,总是娇嗔地瞪一眼隆庆皇帝,故作生气地说:“万岁爷用的不是樱桃杯,而是大烧锅。”隆庆皇帝高兴得浑身打颤。那一顿饭,他吃什么都是香的。

  那一夜两人如胶似漆播云行雨不必细说,一完事儿就想睡觉的隆庆皇帝,竟然一个晚上瞌睡全无。第二天他宣旨让孟冲进宫,把孟冲大大地嘉奖了一番,并当着孟冲的面情不自禁说道:“这奴儿花花,真是无上妙品!”

  从此,奴儿花花这位波斯美女几乎填满了隆庆皇帝生活的全部空间。饮酒调琴,插科打诨,花前月下,耳鬓厮磨,须臾不肯离开,真不知今夕何夕。此情之下,后宫虽然表面上平静如常,但暗地里已经是剑拔弩张,杀机四伏了。隆庆皇帝贵为一国之主,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但奴儿花花就不同,一个异国女子,万里迢迢孤身来到大内,虽然得到了皇上的专宠,但却把后宫三千佳丽全部得罪。可怜这些花容月貌之人,每到夜晚,一个个迟迟更鼓耿耿星河,饱受孤衾之苦。第一个对她恨之入骨的,自然是太子朱翊钧的生母李贵妃。她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女人,哪里能容得这么一个妖冶放荡的骚狐狸把皇上弄得神魂颠倒,昼夜不分。一天她曾找来冯保,秀眉一竖气咻咻说道:“我看皇上被这狐狸精缠落了魂,忘了自己是一国之君。再这样下去,千秋百年之后,皇上的英名如何能保。”因为奴儿花花,孟冲在皇上跟前更是得宠。冯保心中一直暗藏怒气,这一下找到知音,两人遂秘密计谋一番。几天后,隆庆皇帝在文华殿接见大臣归来,发现奴儿花花死在御花园的窨井之中。他顿时咆哮如雷,声言要严厉追查,但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名堂来。除了皇上和孟冲,宫廷内外的人都因奴儿花花的死而大大松了一口气。隆庆皇帝虽然风流本性,却是一个懦弱之人。“无上妙品”一死,虽然在气头上他也说几句狠话,过些日子,他也就不再提起奴儿花花了。只是他变得比过去更加沉默寡言。有时一个人还跑到那口窨井旁站上片刻,流几滴眼泪。过罢上元节,由于长期酒色过度,加之奴儿花花给他心灵带来的创伤,他终于病倒。手腕生疮,一股子黄水流到哪儿,疮就长到哪儿。宫中暗地议论,皇上长的是“杨梅疮”。关于这疮是怎么长上身的,说法不一:一说这疮是奴儿花花带给他的,一说是皇上在孟冲的陪同下微服私访帘子胡同惹下的。但不管怎么说,皇上因这疮变得喜怒无常,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刚才,他本说得好好儿的要去慈宁宫,可是一出乾清宫,他就分明听见奴儿花花娇滴滴地喊了一声“万岁爷”,掀开轿帘儿,他看见奴儿花花婀娜身影在御道上向着文昭阁方向奔跑。于是他双脚一跺轿板,命令抬轿的内待一股劲儿地跟着奴儿花花的背影穷追不舍,直直儿地就进了内阁院子。

  早有小火者飞快报知张贵:暖轿出了乾清门,没有向右去慈宁宫,而是向左拐,沿左崇楼文昭阁一线去了。张贵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撒鹰似的追赶过来。

  “万岁爷!”

  张贵顾不得擦去满头汗水,“扑通”一声跪倒在皇上脚前。

  “你来干什么?”

  皇上朝张贵呵斥一声,这是他走进内阁后说的第一句话。

  张贵心里清楚皇上病又犯了,于是嗫嚅着说道:“奴才来接皇上回宫。”

  “朕不回去!朕明明儿看见奴儿花花跑进来,怎么就不见了,朕一定要找到她。”

  皇上连连跺脚,走到高拱跟前,高声喊了一句:“高拱!”

  “臣在!”高拱伏地回答。

  “张居正!”皇上又喊了一句。

  “臣在!”张居正同样回答。

  “你们平身,和朕一起去找奴儿花花。”

  “谢皇上。”

  两位阁老从地上爬起来,高拱朝跪着的吏员们挥挥手命令道:“你们全都退下。”

  吏员们谢恩,都退回到各自房间去。大堂里只剩下隆庆皇帝,高拱与张居正,张贵四人。张贵朝两位阁老偷偷地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皇上犯病了。他不做手势,两位大臣心里也明白。皇上当着一干吏员的面,要他们去找奴儿花花,使他们颇为难堪。高拱心中思忖:如今第一等重要之事,是要让皇上从迷迷瞪瞪的状态中解脱出来。见皇上眼神游移不定,犹自天上地下东张西望地乱看,高拱突然厉声高喊:

  “皇上!”

  声音炸雷一般的响,皇上吓得一哆嗦,向后踉跄几步。张贵赶紧上前扶住他。这一招还真管用,皇上顿时清醒过来。

  “我这是在哪里?”皇上问。

  “启禀皇上,这是内阁,臣高拱与张居正在此候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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