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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讲讲停停,留了足够的时间给小艾进入角色。
“依然是死亡一样的沉寂。死亡!真的,那时我想到了死亡!而且这个词一旦在我脑海里闪现,就一下子攫取了我,压迫着我,让我愈发的恐惧和战栗……”
“然后呢?”小艾显然已经完全进入了我的梦境。
“不知过了有多长时间……就在我即将完全陷入绝望的那一刹那,突然在我的正前方出现一个很小的光点,很小,很小……”
“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是一个异常微弱的光点,隐隐约约、模糊、飘浮不定……但在那时,在我的眼里,却无异于看见了太阳。我开始冲它大喊大叫。它也在向我缓慢的移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艾的气息都没有了。
“当它离我大约只有十几米远的地方时,我逐渐看清了:原来是一盏油灯,小小的飘飘晃晃的火苗,发散出晕黄的光,像水纹一样一圈圈的漾出来,照在我的脸上、身上……当这盏油灯更近一些的时候,我一下子看到了,在它后面,有一个人……”
“是谁?”小艾的声音有点发颤。
“是你!”
故事讲完了,我如释重负。
小艾大叫:“哈,你在讲故事!”
“来吧,只有你能救我!”
“鬼才信你!”
“不信算了,反正这种事情我也没办法证明。”
“好吧,算你狠。你现在哪儿?”
“还有哪儿,在家啊。”
“算了,明天吧。明天我去找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的快乐像天空的闪电,先于声音来到了。虽然是明天的事情,但小艾最后那句话还是让我实实地兴奋了好一阵子。
4
从小店里出来,我感觉到天地之间一下子开阔了,像母鸡在炎热的酷暑趴在闷热的窝里下完了蛋,跳出来,一下子舒展了,全身上下畅快得如同过了冷水,烦躁郁闷全无,身体轻松地像要飞起来,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向我多情地笑。
“Hi——”我向它们挥挥手。
没有人回应。
一条狗站住了,充满敌意地看看我,然后高傲地踱开了。
不到七点,睡觉还早,出去走走吧!
我习惯了一个人走。
随便走,漫无目的,像放羊。放羊也有目的,要找水草丰美的地方。我这叫什么呢?我称之为遛,像遛马或遛狗一样,不同的是,我是在遛自己——放牧自己、放牧灵魂!
在正常人的眼睛里,我现在的形象一定很可恶或者起码有点怪怪的:大而过膝的黑裤衩,黑色凉鞋(当然没有袜子),本来应该是白色但如今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套头衫晃晃荡荡地套在我刀削似的肩膀上,胸前是当年比较流行的一首歌的名字“Don’t break my heart”,自己找人印上去的,散乱的布局,夸张的红色,很是醒目。未及披肩但已过耳的长长的乱乱的头发,中间架一副二三十年代流行过的那种黑框的圆眼镜,满脸的旧社会,给人以不祥之兆!
我想起一首歌:
嘴里总说自己单纯,
闭眼好像能看见灵魂。
没洗的脸上涂着深沉,
其实不过是个俗人……
好像是个叫“眼镜蛇”的女子乐队唱的,很早期的作品。记得那次在我的小屋里吴蔚蔚第一次看到这本磁带的时候,皱着眉说:“好端端一群女孩子,细皮嫩肉的,干吗叫这名字,怪恶心的。”
这是公元2003年的秋天!
地点是北京市朝阳区靠近四元桥的一个小村子。由于正值房产开发热潮,周围已经拆迁或围圈已尽,这是仅有的一小片平房区了。
秋日的空气中已隐隐杂进些许凉意,这一点也只有到了这时候才能够感受得到。白天依然是老虎。
在北京混日子快七年了吧。我掐着手指翻来覆去算了足足有两分钟:1997年3月至2003年9月,没错,六年零六个月。
我伸开双臂,同时深呼吸,尽量让凉空气覆盖全身,包括心肺,这让我感到一阵身心舒畅。
天空很蓝,夕阳如血。
旧事如刀
1
我出生在一座地处中原的小县城。
据说这里从前曾经有过几度的辉煌,然而如今,它的家境败落下来。那里交通闭塞,闭塞到连改革开放的春风也未能及时地被输送进来。
但事实上,那里的人们可能并不需要这些,他们很知足,家家户户安居乐业,心平气和,幸福美满!
我就是地道的那座小城的产物!
从记事那天起,记忆中,自己总是被一群陌生或者熟悉的面孔包围着:黑的、白的、胖的、瘦的、长满胡子的、布满皱纹的、描着长的短的粗的细的眉毛的、涂着红的绿的五颜六色的嘴唇的、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的脸,配上形形色色奇奇怪怪的笑,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他们都喜欢说这样一句话:
“这孩子,聪明!长大了一定有大出息!”
这时候,父亲总是“呵呵”地笑。
父亲是小城的“父母官”,准确地说是主管工业的副县长——这一点我是一直到十五岁才弄清楚了的。其实这已经无关紧要,我早已习惯了那种众星捧月式的生活方式。从我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开始,在我愚蠢的脑袋和模糊的记忆中便根深蒂固地滋生着一种强烈的意识:
我是最优秀的!
是的,从来没有人能让我认识到我做错过什么。偶尔父母也会骂我几句,但最终我还是按我原来想的做了,没有出错!周围有那么多人支持我——虽然我不知道这“支持”源于什么。无论我想做或已经做了什么,总有那么多的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站出来,站在我这一边,告诉我、告诉我父母、告诉那座小城——我是对的,我应该这么做!
然而自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学习成绩就一贯不好,这一点很令那些一贯夸我聪明绝顶无所不能的人们感到尴尬。但很快他们又告诉了我一种新的观点和事实:真正成就大事和读多少书没关系,主要靠个人的天赋,以及后天的努力和机遇,譬如刘邦、譬如朱元璋……
当然,我是永远不可能做出刘邦朱元璋之流的丰功伟绩了。这一点我还是很看得开。
在我二十岁的生日的前几天高考就来了。从考场出来我就知道我的学业就此结束了。所以当母亲和姐姐带着热切的目光围上来打探虚实时,我尽量看别的地方,顾左右而言他。
我知道,在我漫长的十三年的学业生涯里,除了抽烟喝酒和追逐女生之外,我惟一的收获,可能就是年龄在一年年增加、身体也在一天天变得成熟了。
我毅然决然地要逃出校门——这种异常强烈的愿望是当时无法表达、也是我现在无法理解的。反正当时我是铁定了心,就像一头不愿回栏的犟牛任凭多少人再怎么死命地往回拉也无济于事。
在这以后的几天里,父亲的几个战友陆续来了我家,问我想上什么大学,说省内的大学随你挑。我全部回绝了,我不要再上学。
为这事,我与父亲一度闹僵了。他怒发冲冠地骂着,并且在满屋子找可以搬得动的东西往我身上扔。
我摔门而去。
我对父亲的感情是复杂的。
首先是怕。父亲属于那种古板而严厉的人,他永远都是那样严肃和心事忡忡,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见他笑过,微笑都没有,更不用说开怀大笑。他一贯做事认真严谨、坚守原则、一丝不苟。不知道在单位会是什么样儿,反正在家里是这样,只要他认定了的,别人很难更改。
其次是尊敬。因为无论怎么说,父亲也应该算是一个正直和廉洁的官员。
父亲对家人的严格是全县出了名的,他曾有白纸黑字的约法十章,都是关于不准私自收受礼品、不准以他的名义谋求私利、非特殊情况下不得使用公车之类。
对于最后一条我简直恨之入骨。经常在放学后,眼看着四儿(张副县长的儿子)他们在同学们羡慕的眼光中无限风光地乘车离去,我却只能咬牙切齿望车兴叹。虽然偶尔也能搭个蹭车,但同时这也让我在四儿的面前矮了半截儿,我不得不去迎合他并和他保持良好的私人交情。有时候看着他在我面前耍横而我又碍于车面不能反驳他的时候,我简直郁闷极了。
在这个小县城中,父亲做了六年的副县长。虽然我们家声名显赫,但其实我们的生活却并无特殊,房子据母亲讲是许多年前父亲刚调来时向亲戚朋友东拼西凑盖起来的,矮矮斜斜的四间小平房,一个约十米见方的小院子,掩映在一大片高高低低的居民楼群里,甚至可说是寒酸。屋内的摆设简单,普通的沙发、茶几、桌椅、衣柜、书柜、木床、21英寸彩电、老掉牙了的冰箱和斑驳的地板革,再没有什么了。
记得一次一位胖胖的客人来我家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陈县长,这是您的家?”客人初来访时表情对于我们一家四口人来讲可能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每次父亲的回答总是淡淡一笑:“习惯了,习惯了。”
说起来别人可能不信,我的这辆脾气很大的旧摩托车居然就是我家的除了房子之外最值钱的一件商品了。那还是两年前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舅舅送我的生日礼物。对于这辆车,父亲起初是坚决拒收,甚至当时还对舅舅大发雷霆。但后来架不住我异常顽强的死缠硬泡兼绝食抗争,最终还是留下了。
父母亲一向生活简单、朴素,甚至可说是清苦。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永远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由于有胃病,父亲在很多年前戒了酒,又极少抽烟,加上简单的饮食,我很难找出他能够在什么地方可以花出钱去。
然而由于母亲的问题,我和父亲的关系有时又显得淡漠而疏远。
母亲和父亲分居已经有三年多了。看不出为什么。
直到现在,他们在一起时还依然和谐、相敬如宾(亦或如冰?),只是相互间话语很少,而且大多数时候是关于我和姐姐等正常的家庭事务。除此之外,他们之间仿佛毫不相干。
父亲应酬多,经常很晚回家。有时候即使回来早些,也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里看本县的新闻节目,电视机里一个叫刘晓娜的三十多岁的女人正襟危坐喋喋不休地说一些本县的大大小小的新鲜事儿。父亲总是很认真地看完,津津有味,旁若无人。新闻结束后,他便会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里再也不出来了,直到晚饭时间。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识字不多,以前是一家当地小厂做手工活的工人,和父亲结婚后就赋闲在家,专职相夫教子,再也没有工作过。
母亲不喜欢看新闻节目,而且基本上是从来不看。每当父亲坐在客厅里完全投入地看本县新闻的时候,母亲总是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地做着什么,即使有时候我看到她其实什么也没做,但她还是宁愿待在厨房里,和她的麦克在一起。
麦克是母亲养的一只巴儿狗,浑身雪白,漂亮、乖巧、善解人意。
母亲不上班、社交活动又少,所以父亲和姐姐不在的时候我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脸上的阴郁和倦容浓得化不开,有时还会为剧中的人物伤心落泪,但大部分时间是在恹恹欲睡……这时候如果碰巧我进门,她会一下子惊醒过来,缓一缓神,叹一口气,然后接着打盹。
为了给母亲排遣寂寞,两年前姐姐弄来这只狗。母亲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最后到了一刻也分不开的程度。有时姐姐和她开玩笑,说现在妈妈对麦克比对我们姐俩好。母亲说是啊,只有麦克天天和我在一起,我也只有对它好。
在麦克的陪伴下,母亲的生活逐渐发生了改变,再也很少见到母亲一整天坐在电视机前打盹或者流眼泪了。在我们都外出各自忙碌或者应酬或者随便干点什么也不会回家的时候,母亲会在麦克的陪护下溜早、逛街、买菜,然后欢声笑语地回家。
其实母亲爱我和姐姐,这是连麦克也望尘莫及的。但是她弄不太懂我们的学业、工作,甚至完全不了解我们除家庭以外的生活以及为什么这样生活,尽管她也很想知道。母亲的爱只能表现在对我们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看我们时的那种充满爱怜和依恋的目光上。
可以看出来,母亲爱着父亲。但这是一种平平淡淡默默无闻的爱,几十年如一日、无声无私地付出,甚至不求回报。
因为工作忙,父亲常常回家很晚,所以每天晚饭开饭前,母亲总是将多做的饭菜早早盛出来,热在锅里。我和姐姐吃完饭各自休息或者各自忙碌去了,这时母亲就抱着麦克坐在客厅的电视前,直到父亲回来。
只是大多数时候父亲回来时总是吃了饭的。对此,母亲也从不解释什么,只默默地将仍然冒着热气的饭菜放进冰箱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有时父亲回来时,母亲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她醒来后发现父亲屋里的灯亮着,而锅里热着的饭已经吃完了。
母亲深深地爱着这个家。那是她一辈子苦心经营的事业、希望和精神支柱。
这个家看上去和谐而平静。它由四个人、四间房和一堆破烂儿组成,房子和破烂儿自从见面后就始终待在一起,一刻也不曾分离,而其中的四个人却像四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同步延伸,但却各自独立,没有交点、更不会融合。父亲永远很忙,游离于家庭之外。姐姐是个女强人,整日奔波于会议、宴请和男朋友阿默之间。我则无所事事,忙于游荡和寻找生活灵感,在一个个毫不相干的场所变换着发型和面孔。只有母亲在麦克的陪同下把最多的时间留在了家里,守着偌大的冷冷清清的四间房子和充盈其间的一堆破烂儿,直到太阳下山、直到星星出现、直到大街上人群散尽、直到等来一个一家人团圆或不团圆的晚餐……这时候,可能就是母亲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了。
我深深地爱着我的母亲。同时也由于母亲的缘故,我一直不能原谅我的父亲。这是我和父亲之间最大的也是从来没有任何人提及过的埋在心底的隔阂。
我曾经在离家不远处的一个菜市场里无意间听到过一线模糊零星的传闻:父亲和一个什么女人有着暧昧的关系……
当时说话的人是一个卖猪肉的猪头猪脑的胖女人,说完后警觉地环顾四周,然后继续操刀卖肉。
我不是太确认她说的话的准确内容,所以也不好发作。但几天后,我还是找个了恰当的理由让人把她请出了那个市场。
那天,我站在不远处,靠在一面墙上,木然地看着胖女人拖着车子拎着切肉刀,一步一回头地怅惘地走远了。
但另外一把刀子却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上。
父亲对我寄以厚望,这一点我是从记事那天起就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从前在一起时,父亲自豪的表情、眼神和每一个亲昵的小动作都能给我分明地暗示和提醒。这让我后来时常联想到话剧《推销员之死》中那个老威利。
然而不幸的是,和剧中的比夫一样,我也同样令父亲失望。我学习不好,整天迷恋于四处游荡、飙车和沉湎于一大堆自己的和别人的怪异的所谓朦胧诗中,并由此导致厌学。在父亲的逼迫下,虽然也断断续续地读完了高中,但还是没有如他所愿完成大学学业。
为了能够让我读上大学,父亲一反他为官严谨克己的作风、甚至不惜违背原则,托多年不见的老战友帮忙联系学校。
然而我又一次背叛了他。这让他感到异常的痛苦和失望。近一段时间我能够明显的感觉出来我们之间的一种新的间隙和隔膜愈来愈大,已经到了无法弥合的地步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其实我也并不想辜负他,还有母亲、姐姐、舅舅,还有周围所有人的殷切期望。我功课很差,偏偏又对此毫不在乎,游手好闲,像个农民游荡于自己的田地之外,无所事事,并且心安理得。
我这人没有多大的理想和抱负,从小就是。我甚至从来没想过以后我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的。反正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到了就知道了。
我喜欢写诗,这在班上和哥们儿堆里是出了点小名的。当时流行朦胧诗,我深陷其中,爱得情深意重。
我时常一个人驾着我的川崎250在乡间的公路上飞驰以寻找灵感。然而让我备感沮丧的是我的这辆车总爱无缘无故地抛锚,经常是在我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就熄火了,这让我很是懊恼。所以住在那条公路两侧的居民经常能够看到一个留着长发、穿着酷酷的小帅哥在白花花的太阳下一个人汗流浃背地推着摩托车踽踽独行。久而久之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和我熟稔起来,看到我推车而来,都说:“诗人又来采风了。”
每次采风回来都会让我身心疲惫,诗意全无。
其实写诗只是我的一个爱好而已,做诗人,从来没想过。在我的思想中,诗人好像不是一种职业,只能是一个头衔,类似于从小学书本中就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