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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秀秀对周汉臣案件调查组讲到这里,垂下眼恍惚遐想。二十八九岁的黑二嫂那一天显出年轻又成熟的忧伤。她下意识地理了理头发,自问自答地说道:我怎么可能说周汉臣老师是流氓呢?不可能。不可能。她目光矇眬地接连摇了几下头。
往下,阎秀秀对调查人员的陈述有一点关键。
一天,周汉臣病了,发高烧,躺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她去看他,特意在草坡上采了一把野花。没想到肖莎莎和眉子先到了,正坐在周老师的床前。周老师看到她手里的野花,说道:你也采花了?谢谢你们。阎秀秀这才看到,窗台的两个瓷杯里已经插了两把花。
肖莎莎和眉子看了看她,说:就这两个空杯子,你加进去吧。
她不情愿,拿起一个空罐头瓶涮了涮,插到了里边,放在了周老师床头的桌子上。
后来,她终于把她们两个熬走了。她一个人留下来,守在周老师床边。她给周老师换来一盆清水,将敷在他额头的毛巾重新搓洗,又敷在他额上。还倒了水给他吃药。又打扫整理了房间。后来,周老师让她回去。她给周老师掖了掖盖在身上的被单。周老师看着她,握住了她的手。也可能周老师比较温和地摩挲了那只手。这个摩挲的时间也可能有很多秒种。阎秀秀既温暖又紧张。她觉得全身都激灵地绷紧了,一动不敢动。那只手臂像是被打了石膏一样僵硬。
周老师的手很大,很热,很粗糙。
阎秀秀坦言道:那一年我十七八岁,那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被男人抚摸。我当时的反应确实十分强烈,就和腾云驾雾一样。后来站起来,都有点轻飘飘地不太会走了。我记得周老师望着我问:你怎么了?我当时很不自然地冲他笑笑,就匆匆离开房间走了。
调查人问:周汉臣当时对你还有其他形体动作吗?
阎秀秀目光恍惚似乎回忆地说道:记不清了。我当时觉得自己像个蒸笼里的馒头,被热气包围着。也可能周老师一手摸着我手,另一手还抬起来理过我额前的头发。不过不能肯定,我实在记不清了。我从周老师房间出来后,一路上觉得脸烧得发烫。我觉得我的脸一定是冒着红光。我怕被人看见,就匆匆往操场上走。沿路的空气都被我的脸烤烫了。
调查人问:你当时觉得周老师这种行为不正当吗?你当时是不是就把这种行为和流氓联系在一起?
阎秀秀想了想回答道:当时我确实对周老师这个举动没有精神准备。我想象中的周老师不该这样。
调查人问:那你到底当时是怎么想的?
阎秀秀眯着眼想了想,回答道:我觉得周老师那样是可以理解的。
调查人问:是现在还是当时?
阎秀秀慨叹了一下:现在还算什么问题,当然是当时。我想了几天就想通了。周老师爱人不能生育,他没有孩子,他肯定特别喜欢学生。
调查人问:他对女生和男生一样喜欢吗?
阎秀秀想了想,回答道:对女生比男生更喜欢点。不过男老师更喜欢女生,女老师更喜欢男生,这也是一般规律。我们当学生的都知道。
调查人问:周汉臣对你确实没有过其他不适当的行为吗?
阎秀秀回答:没有。
调查人问:据你所知,周汉臣对其他女生有没有什么不适当的行为?
阎秀秀回答:那时说成一片。现在看来都是捕风捉影,莫须有的。
调查人问:那为什么就会把一个威信挺高的老师当做流氓分子群起而攻之呢?
阎秀秀无奈地一笑:那是一个怀疑教育的年代。有的学校的体育老师就因为上体育课时女生过跳箱做过保护动作,也被打成流氓犯嘛。
调查人又问:你刚才的陈述中,除了讲到肖莎莎,还常讲到眉子,你觉得眉子在这个事件中是个什么角色?
阎秀秀回答:这不好说。你可以直接找眉子本人调查了解。她当时起的作用比较大,那天晚上是她把男生串连来的。眉子说,她和周汉臣情投意合
据当年照片和他人的描述,我们知道眉子是个俊俏小样的精明女孩。
她当时的外号又叫狐子,那不过是小狐狸精的另一种说法。
七十年代末,也就是周汉臣死后十年多,有关部门调查此案时,眉子已是建筑工程学院的学生。那天她正穿着一身绿运动衣,在操场上踢足球。当她汗淋淋地跑过来时,俊俏的小脸上洋溢着愉快。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大学生还像十七八的模样,刚才一溜烟在球场上跑动,像个快乐的小兔子。她见到调查组,显得毫无精神负担,一股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活泼劲儿。
令调查人意外的是,眉子坦言她和周汉臣情投意合,关系特别。
根据我们看到的谈话记录,发现她的坦率甚至有夸张的成分。这是否掺杂了她当时的性想象,我们不得而知。可以看出的是,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地描述出,她是一个恋父情结很强的女孩。
二十多年前的谈话记录字迹已有些模糊。当时所记也未必完全。作者依据对人物及其言语规律的掌握,分别用第一人称及第三人称将她当时的陈述重现如下。
她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父亲是地质勘探工程师,母亲在机关工作。父亲十分喜爱她。每次从外地回来,都要把她扛在肩上满屋子乱转,而后扛下楼,扛到公园。把她从肩上放到滑梯上、木马上、转椅上,又举起来放回肩上,扛着她走东走西。她常常觉得骑在父亲的脖子上双手抱住父亲的头像天堂一样幸福。公园里所有的小孩都满地走着仰望她,她对自己的高度十分骄傲。父亲头上的气味很浓烈地刺着她的鼻子,让她如醉如痴。
只不过父亲经常出差,母亲也天天上班。她被锁在家里,经常一个人坐在地上滚皮球。她那时的很多想象都和父亲有关。看连环画童话故事,也想入非非。而后就爬到桌子上拿起父母的结婚照镜框,用手捂住母亲的脸,隔着玻璃去亲爸爸。
她后来如何成了不好好学习的学生,被送到工读学校,我们不得而知。
她说她第一面见到周汉臣就心里暖烘烘的。或许是因为周汉臣的额头和下巴像父亲的缘故。
我知道我喜欢他。我也知道他一定也喜欢上了我。
那天他从大陆坐船上岛来,我正和几个同学在码头边玩耍。我一眼看见他,就站在那儿直愣愣一动不动了。我觉出自己激动和欢喜。那和小时候看到父亲突然出现在门口,笑嘻嘻地对我伸出双手差不多。我的激动一定引起了周汉臣的注意,他当时盯了我一眼。大概从我目光里看到了什么,他和蔼地点点头,问:你们都是工读学校的?我和同学们欢喜地点着头,走在前面给他引路。
坦率说,周汉臣在荆山岛工读学校真正喜欢过的女孩只有我一个。
我和他的关系很快就亲密起来。是我主动的。
采蘑菇那一天,是我第一个把蘑菇给他吃的。他生病时,是我第一个采了野花去看他的。这当时很让其他一些女生嫉妒。我不在乎。其实,我和周汉臣老师的秘密大多她们都不知道。我和他情投意合,关系特别。
我自制了很多明信片,隔几天就写一张,悄悄插到他房间的门缝下面,或者从窗缝里插进去。第一张明信片写的是一首诗。我是趁周围没人时大大方方交给他的。周汉臣老师看了看,笑着说道:你的诗写得还真不错,长大可以当诗人了。我说:这送给你。便转头快活地跑了。有过几张明信片之后,有一天他对我说:写了自己保存好,不用张张给老师看。我说:就是要给老师看的,你不鼓励我当诗人吗?他抿了一下嘴笑了,还想说什么。
我却把一张明信片又塞到他手里。
调查人问:你所说的情投意合、关系特别,主要就是指明信片吗?
眉子(当时想必愣了愣)回答道:我还成了副班长,帮他工作。那时搞大革命,其他学习停了,学报纸。后来大陆船不来,没了报纸,就只能听收音机,然后安排讨论。我经常和周汉臣老师一起散步说话。
调查人问:是吗?
眉子说:他还抱过我。
调查人问:怎么个情况?
眉子回答道:我们去码头看有没有船来。路上小桥被前一天下雨的大水冲坏了,他就把我抱了过去。
调查人说:他是怎么抱的?
眉子说:像抱小孩一样,双手把我平托起来。我还搂了他。
调查人问:是吗?
眉子说:他脚下趔趄一滑,我趁势就搂住了他的脖子。
调查人说:那也不算什么。
眉子说:后来,我又给他拔过白头发。
调查人(想必是思索地看了看眉子)问:具体什么情况?
眉子说:在他的房间。他坐在桌前写字,我给他送去一暖壶开水。我在他身后站住,看见他后脑勺有一根白头发。我就说,我给你拔掉。他说,我有白头发了?我拔了以后给他看。他拿起看了看,就扔掉了。我又伸手拨拉他的头发,继续寻找。他的头发很粗很硬,头很大很热。他说,不用找了。我说,又发现几根,我帮你都拔了吧。他搪开我的手说,不用了,让它自生自灭吧。
调查人问:就这些?
眉子说:后来,我们俩就达成协议,每次允许我为他拔一根白头发。
调查人问:怎么会有这样的协议?
眉子说:第二次我去他宿舍,又要拔白头发。他摇了摇头。我说,这一根忒扎眼。说着我就为他拔了。他说,不要接着拔了。我说,我每次帮你把最扎眼的那一根拔掉吧,看它长得快,还是我拔得快。他说,那好吧,每次允许你拔一根。
调查人说:这个做法太不合逻辑了。
眉子说:怎么不合逻辑?
调查人说:如果他是一个正派老师,就不应该这样做,让一个女孩伸手在他头上找来找去;如果他是一个流氓老师,大概也不会这样做。这算什么名堂?
眉子说:周汉臣说了,每次拔一根,表明我们和白头发斗争的决心。
调查人员想必很疑惑地看着眉子。眉子却从容不迫地说下去:那话最初是我说的。他表示赞同。反正在荆山岛工读学校里,周汉臣老师真正喜欢的女学生就是我一个。我经常去他的房间。他坐在那儿看书写东西,我就在他身后忙碌,替他收拾一下房间,倒一杯新茶。他都很安闲地接受。我隔几天还带一把野花去,把茶杯里已经蔫掉的旧花替换掉。我在那儿布置花时,周汉臣老师就会很慈祥地看看我,
调查人员问:他没有提醒你不要这样做吗?
眉子说:我不用他提醒。我忙完了就走了。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时有多么和谐,就像一家人一样。
如果说眉子以上陈述有某种真实性的话,往下的陈述似乎就明显有想象夸张的成分。
她说她有一天讲起,随着她的长大,父亲越来越忙,母亲则越来越严厉。她经常因为一点点小事受到母亲的训斥。父亲则成了母亲的帮凶。她的学习稍稍落后,他们就横挑鼻子竖挑眼。有一次,父亲拿着鸡毛掸子敲着衣柜站在母亲一旁帮腔,她真是恨死他们了。她越来越成为一个坏学生。讲到这里,她哭开了,后来就趴到了周汉臣的胸怀上。周汉臣安慰了她,还搂了她。
当调查人问:周汉臣确实搂了你吗?
眉子的回答显出犹豫,记录稿上是一串省略号。记录人员在省略号后面还画了问号、惊叹号。眉子接着陈述说,周汉臣当时安慰她说,我现在要是能代表你父亲,我就代表他向你道歉。眉子说,她当时脸埋在周汉臣胸脯上哭着蹭来蹭去。
这种陈述的真实性自然颇让人起疑。
调查人问:听说那天晚上,是你把男生串连到肖莎莎、阎秀秀她们宿舍的?
眉子回答道:根本不是我串连去的。我去的时候已经一屋子女生,还有不少男生,都不是我叫去的。那是歪曲事实。
调查人问:事实是什么?
眉子说:事实是我一进她们宿舍,就听到周汉臣摸了肖莎莎的乳房,和肖莎莎勾肩搭背趴在走廊扶栏上亲热。又听阎秀秀说周汉臣对她也动手动脚。我当时火了,扭身就走,找了戴良才。我当时其实只是想找他发泄一下,没想到戴良才后来闹得最厉害。
调查人问:戴良才是谁?
眉子回答道:是我们同班的一个男生。他过去在社会上就为女朋友打架动刀子,很有份儿。进了工读学校以后,一直追我,想和我好。我原来不多理他。那天晚上我找到他说,有人耍我,你能为我做什么?他说上刀山下火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都能做。
他问我谁耍你?
我说周汉臣。
戴良才说,周汉臣处事公正就是有些好色
戴良才外号白眼狼。那瘦高的样子像一匹举起双蹄立起来的瘦马。有一张马一样的长白脸。他当时一听眉子说出周汉臣的名字,就犹豫了。
而我们这才真正看清楚了周汉臣的体貌。
他是个像大树一样高大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有点顶天立地。荒原上一棵大树去掉枝杈,主干突兀地立在那里,就是那个意思。他的头颅很大,面孔很粗糙,像是花岗岩雕成的。这一切对工读学校那些调皮放刁的小狼崽子们天然就有一种威慑。
一次,戴良才和另一个班的男生头儿马小峰打架。戴良才手里拿着纸盒车间里的裁纸刀,追得马小峰在学校里到处乱跑。周汉臣赶到,挺身挡住戴良才。马小峰则躲在了这棵“大树”背后。戴良才气汹汹地指着周汉臣说:您别护着他。周汉臣说:我谁也不护,工读学校不许打架斗殴,更不许动刀子。戴良才还红着脸乱嚷。周汉臣顺手拔起身边一棵死掉的小树,双手一用力,一握多粗的树干就折断了。他把断树撂在地上,背着手盯着戴良才一言不发。
戴良才看见白花花的断裂木碴,有些不寒而栗。
他撑起疯劲,扯长了脖子继续狂嚷。
周汉臣用手指了他一下,说道:说你是白眼狼,你还真想当白眼狼。听说你从小在家里称王称霸,冲你爹横,冲你娘横,打你几个兄弟家常便饭。你到荆山岛来,你全家送到码头,做爹做娘的围着你团团转。你还是个人吗?工读学校由不得你称王称霸。社会也由不得你称王称霸。没有人像供主子那样供着你。
戴良才拿着刀愣在那里,喘着气。
周汉臣上来拿掉他的刀子,递给旁人,而后将躲在身后的马小峰拉出来,说道:你们现在放开打吧。两个人像是狭路相逢的陌生歹人,互相打量着。周汉臣说道:就你们这两下子还打架?说着摆出一个架势,一路生风地打出一套拳来。最后一拳打在一堵土墙上,土墙裂塌了一半。
周汉臣说:你们愿意打,以后跟我学两招,正经打。
那以后,周汉臣真地教开了戴良才、马小峰这两个害群之马学武术。告诉他们,学武术为的强身健体、保家卫国、主持正义。两个狼崽子鼻青脸肿地跟着他刻苦学,相互作为对手练。周汉臣说:什么时候你们两个人合起来能打倒我了,就算是武术高强了。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狼一样摆开架势,围着周汉臣转起来。周汉臣指东打西,轻而易举就把他们拨拉在地。他们爬起来擦擦嘴角,又呲牙裂嘴地围着周汉臣转起来。
又后来,周汉臣让两个人分别当了两个班的体育代表,领着两个班进行体育锻炼。
两个人较开了劲。两个班也较开了劲。当两个人一左一右走在周汉臣身旁,抢着和他说话时,十分像在父亲身边争宠的两个儿子。
现在眉子让戴良才找周汉臣出气,据戴良才自己说,他自然是踌躇了。
眉子说:你怕他了?软骨头。
戴良才说:我怕他干什么?我只是和他没仇。
眉子说:我现在和他有仇。我让你为我报仇。他耍我。
戴良才看了看眉子,说道:谁让你平时对他那么贱!
十多年后,也就是七十年代末,周汉臣专案的调查人问:当时你对眉子是那样说的吗?眉子说,你一听她的话,就气汹汹地撸起袖子要找周汉臣算账。眉子说,她只不过是一时在气头上,找你发泄,没想让你真的向周汉臣开战,后来是你翻天覆地和周汉臣干开了。眉子说,你是对周汉臣伤害最大的人之一。
戴良才面对十多年前的事情,似乎有些无以解释地苦笑了一下,然后一摊双手说道:眉子这样说我,我也没办法。
戴良才这时已考入广播学院。这个十年前的瘦马现在壮了些,成了不太瘦的马。他挺高地立在人群中,转着长脸抖着头发雄辨滔滔,显得很仪表了。
当调查组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很紧张。他神色惊疑步子踌躇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坐下掏烟点火时,划了几次才点着。
但他很快镇静下来。
调查人问:按照你刚才的很多讲述,好像你和马小峰都是周汉臣很宠爱的男生。你刚才有些用语让人感觉你对周汉臣有种类似对待父亲的感情。
戴良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