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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称昨晚你们拘得的犯人,是我部下,应该归我处治。硬闯到军法监的里边,统通带走,还带去几个别案的军犯。”裴宣听罢,还未开言,门外已有喊冤的妇人,号哭进来。问其所以,老妇人道:“我们是在东城开油烛店。前天儿子言语不慎,得罪了周大王,被他打伤;又将媳妇抢去。昨天蒙恩放回,今早周大王又叫几位将爷们,将小店捣毁一空。儿子、媳妇都被拖去。临走还说晚间要来放一把火,将这条街烧个尽罄。【眉】打人家的儿子,擒人家的媳妇,捣毁人家的店,又要放火,这是大王手笔。老妇人语有含蓄,作者曲为写来,是笔法老妇无奈,只好来叩求开恩!”【夹】不称裴宣大王,不以盗视裴宣也说着,连连碰头。裴宣只得吩咐小喽罗带老妇下去,好生宽慰,等候发落;一面教备马来见宋江,诉说一番道:“这回事如办不下来,我们梁山泊忠义的声名扫地;替天行道的旗帜,也难再竖,只好一切算了。”宋江没法,仍是和吴用商量。吴用问裴宣:“意见如何?”裴宣道:“小可看来,第一,这店主夫妇必须叫他完聚,油烛店必须复业;第二,犯事的人不问是谁部下,都应该叫他交出。至于高位次的头领,应是公明哥哥内断于心,小可不便多话。”【眉】裴宣宣布意见,对周通无所表示,足见乌合之众不足与言法字正议论,林冲又到。林冲道:“刚才在军政司,寻裴大哥不见,听说在此,所以特地赶来。”吴用忙问:“什么事?”【夹】军师也忙了林冲道:“小弟访闻这两天城内外,有些小小不安,亲身便服去查查看,恰在城门口遇见乡下捆三个人来,一是地棍,两是小弟部下。提来讯问,岂知供出多人,各人部下都有,再问他时,他们口口声声都道:‘自从投归山寨以来,每到一处,总是大秤分金银,大碗吃酒肉,就是头领下的号令,也不曾有过十分顶真。偏这回出兵,恁地严紧,连一个取乐的机会都没路,我们只是落草,又不真替国家出力,难道一个月几两银子就算了!早知如此,别地方落草也好,何必梁山。’”【眉】小喽罗实行纵欲主义.语多憨直,不失可取林冲又道:“外间还有一种谣言,说日内就要起事,先行烧抢城内几条大街。小弟觉得事情重大,已将犯人送到军法监里。”说着,袖中将口供和人名单交出。吴用一一看过,便请裴大哥先回军政司,静等处置。【夹】卢俊义要裴宣从军,其结果如此裴宣去了。吴用教林冲去告诉周通:“事坏了,大家不利,何如趁未曾通天,放明白些。武松那里也知会一句,凡事只八分为是,不要过紧。”【夹】此语却不敢教裴宣听得林冲也去了。吴用对宋江长叹道:“罢了!罢了!本来忠义是最会磨难人的。谁叫我们被这个忠义套子,如今倒反套住了自己手足!【夹】的是强盗眼孔我看只好从速退兵罢!不然,早晚有大乱子出,归根是一败涂地。”【夹】此亦裴宣从军之结果宋江也叹息不已。这里吴用传吕方、郭盛、杨雄各领兵卒,帮助武松、杨志,日夜巡查,遇有犯令者,格杀勿论。裴宣回去,过了一会,林冲送油烛店主夫妇来到,传宋公明哥哥将令,给钱十千压惊。母子夫妻,好生回去营业。【眉】文笔细腻,无处漏缝别事一概不提。
城中三日无事。【夹】难得宋江在府衙里办了许多桌筵席,把本地的绅商头脑,都邀请到位,众头领轮流把盏。酒过三巡,宋江起身说道:“小可宋江.一介小吏,本没有非分的野心,【夹】急急表明只缘遭了官司,不得而已,避刑水泊,以待招安,身虽落草,心却不曾落草。无奈朝廷一味信任贪官污吏,把豪杰进身的路都塞了,众兄弟们尽是满怀冤屈,来相结合,【夹】话也有几分实在,但是如秦明、朱仝辈之冤屈,谁致之者?所以我们旗上,特地标出‘替天行道’四字。就是这回,也因这一方天灾官祸,【夹】二字新来得太重,【眉】官逼民反,的确是一部二十五史常有之事实。“官祸”二字切确不移我们心中不忍坐视,要替诸位设点法子。现今听得国家就有大兵到来,我们想兵来必然还有争战,不曾救得诸位,怎好反害诸位呢?所以决计明早便引兵退去。这番虽然累诸位受些子惊恐,也算在地方上小小出点力。只是贪官污吏不曾杀得一个,【眉】贪官污吏不曾杀一个叫人认为不满,自是事实,宋公明以此向众道歉,俨然领袖口吻诸位料想也有些不甚快心。今日请诸位商量,也没别的,只是要公推几人,暂摄地方上事.以免我们去后,官兵未来之间,宵小乘机发动。还有剩余仓谷若干,再请几位接理赈务。这总是我们要有始有终的意思,望诸位谅解!”众人彼此商量一回,当场推出几个人来,一夜之间,俱已办妥。次早,天色才近黎明,宋江军马,已是整整齐齐地分头撤退。城内城外,家家户户,无不焚香恭送。【眉】上失其道,民散久矣,焚香恭送.足令为民牧者猛省之助。【夹】放开栾廷玉,不敢问了一路无话,直抵运河,接着花荣等人马,一同奏凯回山。
山上头领闻知得胜回来,由卢俊义率领,整队迎接。计算这一次只兖州府库所得金帛,足够一年以外钱粮。而且人民又交口称颂,总算名利双收。宋江只因山泊里兄弟又少几位,心中有几分不快,却得兄弟宋清迎头报王英、秦明俱有添丁之喜,也算山寨上兴旺气象。【眉】王英、秦明添丁是伏笔大家到忠义堂坐定,宋江问卢俊义出兵后梁山上事情,卢俊义一一回答。忽然小喽罗呈上一封书信来,宋江接过,看见封面,早吃一惊。抽出看时,上面写道:
公明长兄执事:宣以愚直,构罪上官,辗转飘流,遂蒙提挈。当是时,见我兄之雄才大略,与众兄弟之胜概豪情,想慰以待招安,相勉以行忠义。宣一旦倾心,遂忘固陋。嗣是以后,黾勉和同,虽未能为山泊树风声,亦幸不为山泊招玷辱。近者兖州之役,在吾兄誓师之始,便言救民,即侪辈在军之中,亦称去暴。方谓戮力同心,昭宣义问,立高世之美誉,作招安之始基。宣虽庸驽,亦与荣施。岂料任隆望卑,才疏责重,坚守不移之节,几成交哄之阶。以言职事,则未尽其宜;以对人民,则不胜其歉。始悟书生之性情,不可以处草泽;文史之绳尺,不可以律英奇。宣于是知难矣,又于是知愧矣。反躬自问,山石可碎,不能改其冥顽;野雉可罗,不能革其耿介。与其执一己之私见,而累众人;何如完众人之同情,而退一己。【眉】裴宣毅然下山,并非无故,参阅前文,自得要领用是即乘凯唱之机,不待骊歌之赋。对于我兄平时殷勤之待遇,款至之交情,虽异道途,长铭肺腑。冀豪杰为国驰驱之有日,庶鲰生望风思慕为不虚。谨布怀来,恕非面谢。裴宣顿首。
宋江看了,与众头领传观,付之一笑,【眉】付之一笑,了之最干净搁置不提。【夹】卢俊义暗中鼓掌随即由吴用将出兵交战情形,叙述一遍。吴用道:“李逵兄弟素来忠直,无有他肠,此番失踪,定是擅自下山,到兖州助战,【眉】宋江忽想起李逵,恰在奏凯归来以后,到兖州助战一语顾盼生不知缘何在路上闯下祸来。可请戴宗、杨林两位兄弟下山打探踪迹,附近州县牢狱,一一访问。”话未了,早见左首座前一位女头领,婷婷袅袅地走向前来,众头领看时,乃是一丈青扈三娘。三娘两手还捧着一个粉红包袱,【夹】偏是娇艳的颜色从从容容,走到宋江面前,微微一笑。【眉】叠用笑字,画绘出一丈青的神态这一笑,直笑出满面杀气,连宋江、吴用也吃怔住。三娘道:“公明哥哥在上,实不相瞒,李逵并未曾走开,是小妹子杀了。头颅在此,不须更烦寻觅。小妹子一身做事一身当,听公明哥哥处分好了!”说着,轻轻将包袱解开,一颗头发蓬松齿牙暴露的怪头颅,石灰淹着,还不曾坏,谁说不是黑旋风呢!宋江定一定神:“你当真杀他的么?”
三娘且不回言,望一望四面众头领,放开清脆的喉咙,【眉】“你当真杀他的么?”有推聋装哑的意味。喉咙上冠以清脆二字,如见其人说道:“诸位兄长,听小妹一言。当初公明哥哥三打祝家庄时候,我扈家因为小妹的缘故,特地讲和。那时公明哥哥将令,明明白白说,敢有动扈家一草一木者斩,诸位兄长想也记得。我扈家正为这个缘故,不加防备。不料这黑厮逞着兵势,杀进庄来,把我父亲、母亲和一门良贱,杀个罄尽,我嫡亲哥到今不知生死。事后,公明哥哥也不曾加甚责罚。连丈夫王英也奉公明哥哥将令,【夹】夫妇之间,有将令在,怪极不敢泄漏分毫。【眉】公明不加责罚,是不能实行将令也。王英虽奉将令,不敢泄漏此将令,果能保持秘密乎?直到前回,这黑厮倚醉,偷坐忠义堂上第一把交椅,和丈夫打架。丈夫盛怒之下,才说出来。也是天网恢恢,妹子即日送丈夫出兵之后,回到后泊,这黑厮独自一个在水边洗澡,是小妹暗中一手弩,直贯其心,随取首级,裹回山寨。本要呈明卢头领和朱军师,不道次日,即行分娩,所以留到今朝,才捧出来。诸位兄长,小妹虽然是报父母之仇,可是依着公明哥哥将令,这黑厮【眉】“这黑厮”三字新颖不是早就该杀吗?”此刻宋江两眼直挺挺【眉】两眼直挺挺的有不屈之概,眼珠叠叠翻转,无可如何于此可见矣。文字传神之处,如是如是望着扈三娘,三娘说一句,宋江眼珠翻一下。到得三娘说完,宋江还未开口,忽地旁边闪出一位大胡子来,迎着扈三娘深深地几大揖道:“感谢贤妹!真正女英雄!我朱仝枉然为人,大半世怀恨在心,几次不好发作。贤妹,你真好气概!好胆量!我朱仝真正惭愧死!”【眉】朱大胡子作揖来得奇突旁边吴用见此神情,忙遮向前,【夹】八字有防备不虞之意对宋江道:“此事在我们山寨发现,是有些不好。但这回王英兄弟攻打兖州,立有战功,他们夫妇一体,就将功折罪罢!”宋江哑口无言,听凭吴用分付。众人看宋江的脸色,比三娘还要发青,一场战胜庆功的盛会,就此纷纷退去。【眉】纷纷退去,有无限含蓄吴用知道宋江心里烦闷,邀同花荣、朱武,来宋江私宅商个排遣。恰好宋太公闻道军前得胜回来,也叫宋清预备几件宋江平时欢喜合口的菜蔬,顺留三人小饮。饮到半酣,宋江见捧上大盘子清蒸河鲤,【眉】“清蒸河鲤”四字,见之馋涎欲滴想起当年浔阳江上初遇李逵的情景,不觉放下筷子,叹息起来。朱武劝道:“公明哥哥,只请宽怀。从古开基创业,总以驾御英豪为主,区区恩怨,一切置之度外。公明哥哥,你但看曹孟德,虽是痛惜典韦,后来并不因此杀了张绣。”宋江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把人置之度外,人却不把我置之度外,当面给我个下不去。【眉】“当面给我个下不去”,于威信有损,是真心话我纵不为李兄弟报仇,在自已威信上着想,又怎能轻易放过?”花荣道:“现在人心难问,变化真多,倘若偏重一方,还恐激起其他反动。”【眉】“反动”二字在花荣口中发出太不值钱宋江道:“我心只不甘服,如其不能彰明较著地办去,便暗暗做了,也出口气。象今天忠义堂上的情形,我是到死不忘记的。”吴用把酒杯往桌上一顿道:“法子尽容易,【眉】“法子尽容易”,离不掉大军师口吻只恐祸机一发,不止此耳!”朱武、花荣都道:“办事要有机会,才得手脚干净,【夹】隐然指晁盖倘若勉强去行,拖泥带水,反是不好。”宋清却没话说,只低着头尽吃。【夹】无用的现形忽然“呀”的一声,【眉】“呀”的一声,令人诧异得很旁边一扇小门开了,走进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座上人一看,正是宋太公,连忙齐齐让坐,宋江赶过来端交椅。宋太公道:“我吃过了,不用闯你们的席,你们尽坐。”自走到靠壁一张长藤椅上,半倚半躺地坐下。
宋江请大家都坐。太公道:“刚才我在间壁静听你们商量,是不是要对付我那扈家干女儿?”吴用连忙赔笑【眉】真笑耶?假笑耶?道:“哪有此事,谁不知道她是你老人家的干女儿。不过公明哥哥为李逵兄弟,有些伤心,我们说几句在气的话儿,排解排解。”宋太公道:“果真如此,倒也罢了!你们听我道来,方知我不是偏向她,抑勒自己的儿子。”吴用等众连连答应。毕竟宋太公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裴宣辞职出书,后半颇似宋四六,前半太凝炼,尚非宋体。筑公裴宣、萧让、金大坚又去,梁山上只有一百零二人矣。秋风
第七十七回 群雄领袖抱恨家庭 故国王孙伤心盟府
话说宋太公要替扈三娘表白,当下对众人长叹一声道:“我想不到,在山泊里又过到六十五岁了!老伴去世多年,剩下这两个多灾多难的儿子,清儿的糊涂,不用说了。”指着宋江道:“就是他,外间都称他孝义三郎,其实他一天到晚做英雄,结好汉,【眉】夸赏得太过分了哪里有空在我跟前一刻,给我看看。【夹】连看也不得,其孝可想幸亏认识这个干女儿倒好,在我身边赛似亲女儿。你们休道她是刺枪弄棒的女将军,须知她的温和沉静,便女学士也及不得。就连王英那般粗莽,跟着她看我也和丈人无二。”说着,掠过皮袍,把脚翘道:“你们看!我这衬棉布底的云头履,就是扈家女孩子做的,可是多么好呀!不是她,我有这等合式的鞋子么?”又把袖子一伸,“你们看!这又是她替我做的小褂子,着了一年,还不曾破呢!”【眉】乡愚神情,历历如绘太公此时说起兴来,更指定宋江道:“你们一味胡闯,下梢还不知怎样。在郓城的时候,劝你娶房好媳妇,你却不肯,推说要等几年;偏不知不觉,勾上了那贱人,弄出大错,一直躲到这里。【眉】指杀阎婆惜事我于今为你两个,每夜只睡得一两时辰。睡不着时,每每想起你们的后来日子,心里便怔忡不止。哎!才得这合人心意的女儿,留我宽宽心罢!”吴用等听宋太公说话之时,嘴里喷出酒气,舌头也比平时强些,知道老儿喝了点酒,话说多酒涌上来,【眉】原来乃一老酒徒耳都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宋江耐不住,【夹】别人耐得住,亲生儿子耐不住,即此便见孝义宋三郎之是否孝义辩驳【夹】罪状字眼道:“父亲!话虽如此说,但是孩儿一寨之主,【夹】父亲最痛心,却是儿子最得意的事扈三娘虽是孩儿义妹,既在忠义堂上有了坐位,也是一位头领,当然要归孩儿节制。而且她……”,“她”字不曾说完,宋太公早立起身来,道:“好,好!你做一寨之主,你做主去罢!我老子用不着做你草头王的太上皇,【眉】“草头王的太上皇”名词,簇族生新我明日便下山,自回郓城报到,由他要杀要剐,索信让你在这里做完全的寨主罢!省得还有个老不死的在你头上。”“砰“地门一推,往里就走。骇得众人不知所措,宋清急急忙忙赶将进去。
只宋江仍旧坐着不动,众人十分诧异。再细看,已是面色铁青,两眼上翻,知道是气厥过去。吴用忙叫喽罗快斟一杯热茶来,扶着头,用羹匙一匙一匙地灌将下去。过一时三刻,渐渐气转,喉咙咯地吐出几口痰来。众人看情形,没好多说,只敷衍几句,就此告辞。
到了次日,宋家父子,一齐病倒,众头领齐到宅前,等安道全诊视出来,问个详细,方知父子两个,病症都差不多。只是宋太公年老,气痛过甚,怕经不起。宋江微有些风寒夹滞,虽属延缠,还无大碍。因病中不好烦神,各头领由卢俊义为首,分班从宋清问候。一直过了残冬,宋江方得痊愈。【眉】气能使人晕绝,气能使人气倒,气之为害大矣。儒贵养气,佛主去嗔,非无故也元宵,宋太公扶杖出来,大家只是心照,旧事不提。【夹】“心照”二字可怕。
梁山众头领,就中只浪里白条张顺、神行太保戴宗和李逵交情最好,便邀同卢俊义替李逵开个追荐道场,【夹】宋江不好发起,可怜就山神庙里布置起来。许多头领,都列名在荐疏里,公孙胜不曾回来,山泊上只戴宗肯吃素.天天到场照应。宋江亲来拈香,着实滴了好几点泪。其间最触目伤心的是柴进,柴进每天早上来时,一直到中饭边不止,哭得似江崩海啸一般。林冲看不过,极力向前一把拖到旁边,苦劝几次才罢。【夹】宋江是好几点,柴进却如此哭法。旁边苦劝,想见有不情愿叫人听见的山泊上道场圆满,宋江发遣和尚道士下山,又想起公孙胜来,又闻得女真有攻取燕云的消息,和众头领纷纷议论。段景住起身道:“小弟原先在北边贩马,往来多次,大小道路都还熟悉。现在边境戒严,虽不能明过,还有法子偷渡。只要得公明哥哥亲笔,访问到二仙山,当面招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