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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藤洛正带领众兄弟，用从倒塌废墟中拆下的房梁支撑起几所大席棚，供灾民躲避风雨。
一个府衙的差役跑来，让藤洛、阿睿立刻去府衙。
府衙里，安若泽多日操劳，人瘦了一圈，眼睛都凹陷下去了。
一见面，安若泽甚至没请两人坐下，便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如此大灾，周围府县灾情一定也很严重。
天保王朝，受上天庇佑，几百年风调雨顺，很少发生自然灾害，时间久了，不论是官府还是百姓，都缺乏对自然灾害的应变准备。
常年风调雨顺，靠天吃饭，天保百姓不需要耕种太多土地，就能满足生活所需，因此，不论是百姓家里还是官府粮仓，存粮都很少。
正值春耕季节，此时各家各户少有存粮，大灾虽挺过去了，但最可怕的是接下来的恶疾和饥荒。
东平府城这里，有田甜和青衫谨慎处置，始终没爆发疫情，但仍要面临粮食问题、吃饭问题。
由于安若泽采取了决绝手段，府城各商家富豪被迫出血赈灾，献出大批粮食衣服。
估算一下，倒也可满足灾后所需。
然而，此番灾情甚重，势必会出现大批灾民。
东平府的灾民，在安若泽和藤洛等人的努力下，已全部得到妥善安置，现在，已经开始筹划灾后重建家园。
可是，周围其他府县未必会有如此得力的组织调度，大灾过后，灾民极可能外出求生，演变成游荡在外的难民。
东平府相对富庶，此次赈灾又很及时得力，必定会成为难民逃难的首选之地。
如果大批难民涌来，会严重扰乱刚刚重新建立起来的秩序，而东平府征集的赈灾物资，也不足以负担更多数量的灾民。
大家都清楚，自扫门前雪不是积极的态度，亦非仁者之心，但在如此大灾面前，能处理好自家眼前的事，已经算难得了，东平实在无力应对更多的难民了。
安若泽找藤洛和阿睿来，就是商议如何应付这种情况。尤其是要做好准备，应付因灾而乱，涌来大批乱民、暴民。
首先想到的办法，便是让阿睿组织团练队伍，加强巡查，尤其是夜间四城巡视，以防乱民暴民，甚至是趁火打劫的盗贼。
第二个办法，是立刻向行省和朝廷呈报文书，说明东平灾情。
文书中，竭力渲染东平灾情之重，恳请行省和朝廷立即支援救灾物资。
安若泽久在官场，深知即便再将灾情夸大十倍，也不能指望行省和朝廷做出有效的反应，大不了，就是发一纸文书，同情一下、安慰一下而已。
即便如此，灾情还是要上报，这既是朝廷的规定，也是一种策略。把东平的灾情夸大一些，诉诉苦抹抹泪，不求能得到多少赈灾救济，只求行省别跑来东平府征集物资就好。
江宁行省所辖各地，大多由太常少卿谢天恩的党羽掌管，东平府，算是倒谢集团插在江宁行省的钉子。
此次大灾，波及整个江宁行省，如果东平府抢险救灾得力，而江宁其他府县办事不力，也将给朝廷中，倒谢集团攻击保谢集团增添一分筹码。
……
果然不出所料，这边上报行省和朝廷的人才走没几天，那边，行省的公文就到了。公文里，无非是说此番灾情如何严重，令东平府立即征集物资，调运至行省及周边府县赈灾……
不仅是行省文书来了，更令人担心的是，果然有周边的灾民，陆陆续续向东平府涌来……
第359章 灾民自救社
行省派来的官员好打发。
东平府的安排很充分，早早就坚壁清野，将粮食衣物等救灾必需物资仔细封存看管。府城外，到处是废墟，路上满是泥泞，行走不便，行省官员，想到处查看，很是不便。安若泽又煞有介事吓唬一番，说路上多暗坑危房，很是危险。
这样，行省的官员只能按着府城安排的线路，草草查看一番了事。多看到的，自然是东平府凄惨的一面。
安若泽又咬咬呀，送了不是礼品贿赂，封了那官员的嘴。
行省官员的事好办，流民难民就难办了。
正如预料，周围府县因赈灾不力，产生大批灾民。无家可归、衣食无着，为了生存，被迫背井离乡，外出逃荒。一项富庶的东平府，自然成了灾民的目的地。
东平这边做了不少准备，阿睿带领着团练，日夜在府城周围巡查，严防暴民和贼寇。
可是，灾民不是暴民，更不是贼寇。当拖家带口可怜巴巴的灾民来到东平，团练们如何能忍心驱离呢？
团练们大多是乞丐出身，看到遭遇甚至不如乞丐的灾民，心生同情。
阿睿狠不下心，藤洛也狠不下心，连赈灾中表现冷酷的安若泽也狠不下心了。
没办法，只能咬牙接纳安置。
东平府准备虽然充分，短时间安置灾民，供给衣食问题不大，但灾民数量太多，时间长了就受不了了。
衣物被褥问题尚好解决。东平一带，入春后，天气便逐渐暖和了，对御寒衣服被褥需求不是很大。
天暖，人可以少穿衣服。但不管天气是冷还是热，人总要吃饭的，东平府的粮食储备不足以支撑到秋收。
初春洪灾，秋季收成必然减产，如果不早做打算，不等秋收，就会出现严重饥荒。
灾情已经上报了行省、京城，安若泽又接连写了几份奏章文书，恳请朝廷和行省划拨救济粮食。
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还是一纸写满套话垃圾慰问话的空头文书……
安若泽急得满嘴大泡……
藤洛也上火。这么多灾民，接纳下来，吃饭成问题；可是若不接纳，这些人早晚受冻饿而死。即使侥幸活下来，为了生存，也许就会沦为暴民或盗贼。
藤洛没心情吃饭。青衫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只能说些劝慰的话。“阿洛，别着急，凡事都会有解决办法的，想当初在通天县时，在你主持下，那么一大家子兄弟也面临吃饭问题，不是都解决了吗。”
青衫虽然只是为了安慰藤洛，但藤洛却突然兴奋起来。
有了！
粮食不足，可以吃野菜啊！
去年，通天县乞儿们，就是靠挖贩野菜，挣了自食其力的第一笔钱！
通天县能采野菜，东平府也能啊！
东平府周围，更多丘陵小山，也有更多野菜。
几百年来风调雨顺，天保一朝的百姓已经不再食用苦涩的野菜，现在，却可以充当救命的食物啊！
野菜，遍地都是。
这场大雨过后，会有很多野菜破土而出。野菜不仅数量多，而且生长期短，春夏秋三季，都会生长，都可以采摘食用。用野菜作为粮食的补充，可以大大缓解饥荒问题，足可以保证灾民们坚持到秋收以后！
就是这个主意！
藤洛兴奋得扔了碗筷，顾不得青衫和田甜的召唤，立刻跑去找墨乞儿等兄弟商量。
墨乞儿等人均觉得可行，尤其是乌梢蛇，因常年在山沟捕蛇，对植物更是熟悉。
“除了野菜，还有很多树叶也能吃啊！”乌梢蛇介绍道。。春季，常见的柳树叶、香椿叶、榆树叶都可以食用，尤其过一段，榆树生出榆树钱，又多又好吃！
藤洛让兄弟们一边讨论，一边把那些可以食用的野菜、树叶记录下来，自己立刻跑去找安若泽。
安若泽正为灾民吃饭果腹的问题发愁，听藤洛如此一说，立刻有了精神头。
不过，安若泽还有一个担心。
这么多的灾民，如果不好好组织，任由其漫山遍野地采摘野菜，不仅可能发生危险，甚至可能出现因争抢野菜而发生殴斗。
“安大人，我还有个想法。”藤洛早有打算。
“等等……”安若泽眼睛一亮，“藤兄的意思，是不是把灾民们编入团练？”
藤洛笑了，两人想到一起去了。
“不过……”安若泽捏着下巴想了一会，道：“不能都编进团练队伍，那样的话，团练规模太大，容易引起妒忌，若是有小人在朝廷进谗言，就麻烦了。”
藤洛点头，安若泽考虑得的确周到。
“要不然，让灾民们都加到藤兄杆子下面？”安若泽道。
藤洛摇摇头。藤洛考虑过这个办法，但否决了。虽然说现在灾民的生活不如攒上乞丐，但还是属于平民百姓。乞丐们虽不是贱民，但这个群体实在敏感，也受百姓的歧视，灾民们是不愿意沦落成乞丐的。
藤洛想了一会，有了主意。“不能做团练，也不能拜杆子，咱们就在新弄一个名号，就叫……就叫‘灾民自救社’吧！”
“好！就这么办！”安若泽立刻表示同意，两人立刻商量组织“灾民自救社”的细节。
自救社，由安若泽挂名领导，目的是为了提升这个组织的地位，吸引更多灾民参加。
自救社的日常事宜，由藤洛负责管理，安若泽委派几名亲信佐吏协助藤洛。
安若泽笑着向藤洛解释，安排官府的人进去，不是不信任藤洛，目的也是为了取得灾民的信任。藤洛不是衙门的人，不能穿官服，有佐吏穿着官服跟在左右，既能提升藤洛的形象，也便于招揽更多灾民加入。
自救社名义上是一个独立的组织，但却和团练队伍分名不分家。
自救社的主要任务是收集野菜等补充食物，搭建房屋，重建家园。
加入自救社的灾民，要接受严格的约束，还要进行操练，必要时，可以和团练队伍的成员轮换，也要参与维持府城的秩序和安全。
如此一来，涌来府城的灾民问题得到了解决，而东平府，确切地说，是安若泽手下，也会逐渐形成一支不拿兵器，但时刻可以武装起来，投入战斗的队伍！
第360章 耕地的难题
雨，终于停了。复制本地址浏览％77％77％77％2E％62％69％71％69％2E％6D％65
天，终于晴了。
洪水渐渐退去，露出遍地淤泥，到处是洪水肆虐过的痕迹……
由于赈灾组织得力，面对满目疮痍的家园，东平府灾民并未过度悲伤，而是积极投入到重建家园的劳作中。
灾民自救社招募成员的告示一贴出，立刻吸引来大批报名者。
此次洪灾中，藤洛带领的团练、乞丐队伍，积极参与抢险救灾，展现出良好的精神面貌，让灾民们对这个群体有了更新的认识。
团练和乞丐们行动有纪律，做事有规矩，面对天灾表现出的乐观态度，极大地感染了灾民们。团练和乞丐们吃的是和灾民同样的野菜稀饭，但他们吃的好像特别香！
几天时间，灾民自救社就招募了几百人，不仅是青壮年，许多妇女，甚至老幼病弱灾民，也都积极报名，要求加入。
所有主动报名的灾民，全被吸收进来。藤洛按照之前的设想，将自救社分成几个部分。
妇女老幼灾民，也根据身体情况，分成几个部分，分别划归田甜青衫墨乞儿等人带领，从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医疗后勤工作。
青壮男人，由藤洛和阿睿领导，与团练队伍分家不分工。这部分青壮年，作为自救社主要劳动力，分别由乌梢蛇、巴掌等人带领。
乌梢蛇等人不仅整理出哪些野菜、树叶可以采集，还提议捕捉一些蛇虫。
听说抓蛇虫吃肉，藤洛直咧嘴，他是说什么也不会吃蛇肉的，但他不反对兄弟们抓这些东西给灾民们解馋，毕竟光吃野菜，太清淡了。
巴掌建议再抓些鱼。
东平这里没有大的河流，但却有不少小的溪流。此番洪灾，许多大河的河堤被冲毁，河水随洪水泛滥，也将大河中的鱼带入到溪流中。
鱼是美味，藤洛当然不会反对。
自救社的青壮年兄弟，根据特长，被分成几支队伍。乌梢蛇带领一队兄弟，负责采摘野菜、树叶，捕捉蛇虫；巴掌带领一队兄弟，负责捕鱼；藤洛亲自带领一队兄弟，负责清理废墟，从中挑拣可用材料，重新搭建新房。
这几支队伍休息期间，都要由阿睿潘徙带领，进行操练。并经常与团练队员轮换。
……
大灾过后的东平，没有悲哀、没有消沉，只有忙碌的人群和蒸腾的炊烟，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
到处是辛勤劳作的百姓，或为发现到一棵肥大的野菜而欣喜，或为捉到一条大鱼而欢呼。
墨乞儿带着一些有残疾的乞丐兄弟，在各个灾民聚居的地点，给大伙唱曲耍戏法。
本该悲悲切切的灾民窝里，竟然时不时传来阵阵欢笑……
藤洛、安若泽等人终于露出笑容。
重建家园虽然任重道远，但只要人不垮，只要人心不散，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
暴雨过后，是连续几天炙热的骄阳。
这是难得的修筑房屋的好机会。
利用废墟中清理出来的木料，利用收集的荆条和黄泥，一间间夯筑的新房矗立起来。
府衙早有安排，新建房屋，优先分配给老弱病残，优先分配给参加自救社的百姓。
有规矩、有秩序，重要的是，灾民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大家并不争抢，严格遵守着府衙定下的规矩。
天气好转了，自救社又分出一部分劳力，开始清理农田，撒籽播种。毕竟，采集野菜捕鱼捉蛇只能应一时之急，耕种粮食，才是解决吃饭问题的长久之计。
这次洪灾，原来的农田大多被冲毁。新清理的农田，面积远小于原来总的耕地面积。
按安若泽的意思，这些新清理出来的耕地，应该由府衙统一调配、统一派人耕种，这样才能以少量的耕地，满足众多灾民所需。
但是，这个意见遭到不少灾民的反对。
天保王朝，早已给各家各户分配了耕地，清理出来的耕地，原本是属于少数灾民的，这部分灾民认为，既然是自己的耕地，便应该由自己做主，不同意交给府衙统一管理，收成当然也应该归自己。
安若泽急了。
大灾过后，耕地数量急剧减少，即便是这些耕地全有府衙调配，也未必能满足所有灾民所需。如果交还到灾民手中，失去耕地的灾民将面临大饥荒！
安若泽情急之下，甚至准备再冷酷一次！
藤洛将安若泽劝住了。
安若泽的想法是从大局出发，当然是对的。想收回自己耕地的灾民也有自己的道理，耕地是朝廷分配的、祖祖辈辈耕种的，当然不愿意与他人共享，更害怕府衙以此为由，霸占土地。
大灾之初，安若泽通过断然措施，确保了东平府没因大灾而发生大乱。
但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前几次，安若泽杀了几个违背府衙命令，影响抢险救灾大事的倒霉蛋，是杀一儆百。
但这次不同意府衙决定的，不是一个或几个，而是几百户耕地未被洪水冲毁的家庭。
几百户，就是上千人口，总不能把这些人都治了罪啊！
“杀一儆百能起到震慑作用，杀百儆万可是要出乱子的！”藤洛劝道。
安若泽一咬牙，发狠道：“安某杀戒已开，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万余受灾百姓挨饿，杀少杀多，都是罪过，安某一人担着就是了！”
藤洛很佩服安若泽的果决，但坚决不同意他的做法。“这么大的事，不能让安大人一个人承担。”
“没什么！”安若泽已下了决心，“王朝法度，灾时行战时令，各级衙门官长，为了稳定大局，可以临机处置，便宜行事。”
藤洛郑重地盯着安若泽：“即便如此，安大人如此裁决，日后也必遭人弹劾，影响前途啊。”
安若泽苦笑着摇摇头。“藤兄，多谢你替安某着想，但此非常时期，安某身为一府之长，必当从全局出发，若是粮食不足，万余受灾百姓挨饿，那生出的变故，可就更大了！”
藤洛点点头，他明白安若泽的苦衷，但这样做，无疑是把安若泽一人推到几百户保有耕地百姓的对立面。
藤洛安慰安若泽，不要担心，他已经有了主意……
第361章 返回通天县
官和民，自古以来，就以对立的姿态存在。
之前，作为知府的安若泽能做到令行禁止，依仗的是铁腕手段，百姓因畏惧而不得不遵从府衙的命令。
但这次面临的情况不同。
土地，是农耕社会百姓的根。百姓宁愿舍弃粮食、钱财，甚至是房屋，也不愿舍弃土地。
因此，当府衙发出告示，声明灾后所有农田，暂归府衙及灾民自救社统一调配耕种，收成也统一分配以后，立即引起百姓的强烈不满。
安若泽的想法是正确的，却再次引发了官民之间根深蒂固的矛盾。
这个矛盾解决不好，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问题的焦点在于土地，官府介入土地归属问题，即便有理，也会受到百姓的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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