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若是有改判,写上几个朱批就不止一小会儿了!”
福晋当即晕了过去,旁边几个侍女掐着人中把她救醒,福晋高声哭道:“我的儿啊!……”
冰儿也觉得一阵眩晕,虽早有预料,但真见乾隆如此绝情寡意,她也是悲不自胜,跌坐在椅中垂泪。偏在此时王嬷嬷不识趣地拿着一张帖子过来,小心翼翼地说:“主子,苇儿姑娘的指婚已经定了,这是奴才按照以往公主府里发嫁丫头的礼数拟订的嫁妆单子,奴才寻思着苇儿姑娘是主子的亲近人,该当比其他丫头们多些恩赏,不过奴才不敢自作主张,还请主子过目……”她话未说完,冰儿就扯过帖子丢在一旁:“有例不可减,无例不可兴,这点道理还要我教你?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滚吧!!”
王嬷嬷连忙后退,出了门却暗自一笑。
萨郡王强自忍泪,劝慰福晋节哀,眼睛的余光不自觉地一瞟冰儿,寒若冰霜,冰儿虽低着头,却也觉察了,只是她心已如灰,不愿多想。
******************************************************************************
“你不要再左了念头!”福晋声音压得极低,却是又快又急,“我们夫妻一场,好赖也算共过患难,你却总是瞒着我!要不是你用人不密,我又险些叫你铸成大错,害全家不得超生!如今,你要动公主,干脆先处置了我!省得我睁着眼睛看家破人亡!”
萨郡王也压低声音道:“我也是为了英祥!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倒忍心?!”
福晋手一甩:“我真要骂你个‘蠢’字!你以为皇上是傻子?他能让公主回来,还怕你有异动?就像下棋似的,你得多想几步:要是成了,以后呢?你就有舒坦日子过?要是不成,又是什么结果?说险中求胜,你有几分把握?”她最后忍不住,狠狠一戳萨楚日勒的额头:“就是你算盘打得好么!不说皇上,就是公主,当年在科尔沁,她还没有给你颜色看够么?”
萨郡王只是唉声叹气不言声,他想劫持冰儿以牵制乾隆,心知是步险棋,本来就没谱,被福晋说了更是灰心。想起乾隆召见时令他心惊胆颤的一幕:那主子谈笑风生却又阴狠无情,把他逼到极处又不能不俯首帖耳……心底深处阵阵发寒,他终于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对手,英祥死定了。
果然,两日后理藩院消息便正式传来,英祥以“宠嬖媵妾,以致谋害公主;私泄国事,延误军机”定谳了,这里的罪名都在两可之间:如这个“谋害公主”,实则与蓝秋水相关,当事人已死,但弄到固伦公主小产,他却也脱不了责任;又如这个“延误军机”延误在哪里,有没有造成后果,亦没有实实地交代。若是有心赦免,倒也可以不必死,但若要从重判处,死刑也不算过分。
而乾隆果然没有法外施恩,英祥赐自尽,三日后便在理藩院里执行。福晋哭得昏死过去数次,萨郡王也双泪未干。总算乾隆开了恩,允许萨郡王夫妇及冰儿最后一天前去探视送行。事已至此,伤心也是徒劳,福晋好容易收了泪,匆匆收拾了英祥的装裹、棺木,又亲手烧了英祥爱吃的几样菜,调了英祥爱喝的马奶酒,等着最后一天黎明为英祥送行。
公主府的规矩依然未变,福晋进去,亦要等候通报,她心里焦灼,隐隐听着后头正厅里除了冰儿沉沉的声音外鸦雀无声,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其实,里面那人内心和她一样焦灼,只是越是将逢大事,越是超乎寻常的冷静,对身边的王嬷嬷等精奇嬷嬷和一干侍女太监道:“前些日子我在宫里,皇上在养心殿撒下一把规矩草,每日里打扫如旧,但草不能有半点变化,还是需像往日一样摆布。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主子那里的规矩万年不变。譬如‘内言不出,外言不入’这条,主子那里的话语、事情,但有泄露,不论有心无心,泄露给谁,都是杖毙。我这里你们一向晓得,我虽脾气不好,对人不算坏,从来只有人说我护短的,没有人说我不讲义气的。但是若以为在我这里可以不讲规矩,不按照我的吩咐行事的,前头苇儿就是个例!”
下人一点声音都不敢有,个个俯着头大气不出。冰儿呷了一口药茶,转头看着王嬷嬷道:“如今我府里的事由你抓总,你若是带头辜负我,后果你晓得?!”
王嬷嬷赶紧顿首:“老奴晓得!老奴跟了公主这许久,若是这点子道理都不明白,也是白活了这些年!”
冰儿点头道:“好得很。我上次吩咐你的事做好了?”
王嬷嬷要紧说:“都办好了!现在的价格都是二十换(3)……”冰儿摆摆手,示意她不必继续说了,又道:“如今王府的事情出来,虽暂时关碍不到我们,不过我也不希望听到不合时宜的话传出来。前一阵我的身子不好,闹得大家辛苦,我已经叫王嬷嬷做了单子,各个均有恩赏。——苇儿虽系指婚出嫁,也为她厚留一份吧。”事情吩咐完了,才命无关的人退下,定定地望着一处出神。
王嬷嬷小心翼翼道:“老奴为公主办的事……”
冰儿点点头说:“我明白。你但知这事轻重,才不会为自己贾祸,否则,我杀你不过碾死一只虫子,决不会手软。只要你是忠心的,就可以放心,这次恩赐,你是头号的重赏,我将来亦不会负你。苇儿这次出府,不算被撵。她的东西里有我以前赏赐她的,都作数,不许对她的箱笼为难。”
王嬷嬷不敢多问,只觉得公主这次重赏府里的人,如同散财一般,不太符合常理,然而又觉得这个小丫头在自己身边长大,从那时大大咧咧懵懂无知,到今日心机深沉手段泼辣,真个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不敢小觑她,把福晋在外头等候的消息汇报了,冰儿道:“快请福晋进来!”
素装的福晋来到冰儿所在的正堂,那里飘出丝丝清苦的药香。她见冰儿蜷着身子,微耸着肩膀,不胜寒意的样子,正在发呆,轻咳了一声示意。冰儿忙站起身:“额娘,让您久等了!”
福晋请过安,道:“公主客气了!明日是大日子,需得和公主说一声。”话未说完,自己眼圈先红。冰儿起身上前,对福晋屈膝道:“额娘,这些日子,我把你当自己的母亲。孝贤皇后去得早,如今真心对我好的只有您。可惜这次的事出来,我们都是无力回天……”
福晋见冰儿双眼无神、面有泪痕,心里自是酸楚难耐,扶她起身,自己忍不住泪流满面,抚着冰儿的肩头道:“好孩子!我也想明白了,天意难违,我只有指着来生再和英祥做母子了……”她拭了拭眼角:“我做了点英祥爱吃的东西,你和英祥夫妻一场,也去瞧他最后一面吧。总是你们有缘无分,也修修来世吧……”
冰儿的泪水无声地倾泻而下,却坚定地点点头:“额娘莫说我心硬,你们先带了东西走,明天我要晚一点再过去。不过我的车子仪卫跟了阿玛额娘去。”福晋虽奇怪,但素知冰儿有古怪的一面,只管依言便是。冰儿停了停,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额娘,此去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我这次有一件事始终没有做好,若是额娘以后发现苗头,一定要扼住。”
“还有什么事?”
冰儿道:“喀尔喀那里,还有一个人,与阿玛勾通往来。那时在科尔沁,和楚库尔一起的。”冰儿细细描述了巴尔珠尔的长相。福晋心头发寒,沉沉地点点头。冰儿曲一曲膝道:“如今不敢指着皇上法外开恩,我与英祥以后也无法侍奉膝下(4)。额娘自己要保重身子!”福晋闻言,顿时伤怀,忍不住抱着冰儿痛哭起来。这时,小丫头通报,说苇儿想见公主辞行,哭得不得了。冰儿厌烦地说:“望门磕头就是了,哪那么多事!如今我这里哪有空闲忙她的事情,她哭哭啼啼的又给谁看?”福晋素来倒喜欢苇儿,此刻自顾不暇,也管不到苇儿的事情。
苇儿在外面跪了半晌,听小丫头传出来冰儿如此绝情的一句话,心底里一脉冰凉,望着门磕了三个响头,人已然痴了,摇摆蹒跚着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此事指:阿睦尔撒纳利用将军班第和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的矛盾,争取了色布腾巴勒珠尔。色布腾巴勒珠尔暗中同情和支持阿睦尔撒纳,有意阻止班第,使他无法约束阿睦尔撒纳。班第无奈,将这些情况奏报乾隆。乾隆遂召回了色布腾巴勒珠尔,将其革职监禁,旨令班第把阿睦尔撒纳捉拿法办。但是,在伊犁的尼楚滚清军只有500人,实力单薄,不敢轻举妄动。乾隆传谕班第,监送阿睦尔撒纳至热河后,捉拿处理。喀尔喀和托辉特郡王青滚扎卜得知乾隆皇帝的谕旨后,将情况透露与阿睦尔撒纳。接着,喀尔喀亲王额琳沁多尔济监送阿睦尔撒纳离开伊犁前往承德。在抵达额尔齐斯河右岸的乌陇古湖附近后,阿睦尔撒纳把定边左副将军印交给亲王额琳沁多尔济,自己偷偷奔额尔齐斯河而去。由于阿睦尔撒纳身兼双亲王之职,额琳沁多尔济不敢制止。第二天,额琳沁多尔济才领兵追寻,而阿睦尔撒纳早已无影无踪。乾隆得到阿睦尔撒纳走脱和伊犁被攻克的消息后,将喀尔喀亲王额琳沁多尔济赐死。
(呃,这段太复杂了,简言之:色布腾和额琳沁都是阿睦尔撒纳的好朋友,都参与了纵放阿睦尔撒纳的事,小乾一怒之下把额琳沁杀了,现在暂时还把自己的女婿色布腾捂着,但是如果班第出事,就捂不住了,色布腾就要当杀鸡儆猴的鸡了。这样清楚?)
(2)和嘉公主乾隆三十二年(1767)九月初七卒,年二十三。鄙文对细节年代故意不考究,勿跟俺考据。此时时间为小说活用。
(3)此处“换”指的是黄金折合银价的兑换比率。据资料,乾隆中期黄金兑换白银是一比二十,称为二十换。
(4)额驸如先于公主而死,公主不用侍奉舅姑,而是别府另居。
☆、哀华年人生若寄
理藩院这几年从冷衙门变得热火,故而里面一应的人也比以往饶舌。今日处决额驸,趁着还早,两个牢子把酒言欢,正喝到妙处。
“……别说额驸,早年连公主都杀过,千刀万剐啊,那年的盛京刑场直叫个血腥啊(1)……”
这厢说得唾沫横飞,那厢倒还冷静些:“早年还在关外,打天下的时候,和如今可不一样。盛世里头,杀个王爷额驸,那得把当今万岁爷惹到什么地步呢?若说这位额驸爷,一直是皇上一手带着栽培,却不知怎么和逆贼做了一路,真真是辜负啊!”
“谁说不是呢——”话咽下了半截,互相使个眼色,“来了!”
来的是监刑的官员,乾隆钦命执掌刑名,兼着军机处的职务——兆惠。
接这样的“红差”,实非兆惠所愿,但圣命下来,自己没有不接旨的道理。大早上到了理藩院,下面胥吏早备齐了东西,一把匕首,一根绫子,一杯毒酒,不起眼地放在案子上,瞧着却让人心惊。兆惠问那胥吏:“这里头,哪件最……”
他犹疑着没有把问题问完,下面那位却是深通人意的,弓了弓身子道:“其实要说来得快,不受罪,还是匕首,不过血淋淋的不大好看相,也忌讳不是完整身子。其他两件都苦些,不过不脏污了身子。酒里用的是砒霜,绞肠绞肺的,不过也就是一刻钟两刻钟的事,忍一忍也就好了。不像绫子,上头面孔瞧着吓人,下头还要流脏味儿……”
兆惠怔怔地呆了会儿,叹了口气道:“午时阳气最盛,虽是赐死,还是这时辰合适。外头额驸家人已经到了,容他们见最后一面吧。”
理藩院的监牢,监_禁着的大多是尊贵的外藩王公,因而里面干干净净,英祥已经被独立置于一间屋子,虽穿囚服,倒是干净整齐,辫子也梳得光光的,只是于思满面、形容憔悴,懒懒的连句话都不说。他素来常在君前,乾隆连句重话都不怎么对他说,就算是那时候自己不笃实,随着几个狐朋狗友开局票、吃花酒,也不过淡淡责备两句作罢。这次事出,一直没听乾隆多说多问什么,总以为不打紧,没成想皇帝怒积于胸,不动声色,处置得出其不意,竟然一语就要了命。自己年纪尚轻,素来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往“死”字上想去过,蓦地来这么一记晴天霹雳,震得四体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
自定谳起到今日就刑,自己已经几日几夜不眠不食,张皇无措得自己都不相信,原来再读了那许多书,再经了那许多事,真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视死如归”都不是容易的事。
怔怔间,突然听到门响,冷不丁地一个激灵,尚在疑惑时辰怎么来得这么快,就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儿啊——”
英祥怔然回头一望,不是母亲又是谁?握着胸口倚在门边,一脸的伤色却没有泪,嘴唇哆嗦得再也说不出第三个字了,眼见得双眼上插就要晕倒。
英祥对父母的孝顺是天生的性情,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去扶着萨王福晋,叫了声“额娘”,即如年幼时受了委屈时一般,眼泪两行就挂了下来。萨郡王在后面顺着妻子的背脊,总算福晋抽了一口气息缓过神儿来,颤巍巍的双手捧着儿子的脸颊,眼睛看不够似的左右上下一个劲儿地打量,最后道:“瘦了,瘦了……”
英祥早觉出福晋也瘦了,且脸色黄得发灰,嘴唇儿绀紫的,心里面痛得抽筋似的,强笑着说:“我没妨碍,倒是阿玛额娘要保重身子……”
兆惠见着也鼻酸,过来安慰。因有皇命在身,他也不必行礼,只是柔声劝道:“福晋节哀!仔细自己个儿身子!英额驸看着您这样,叫他怎么能安心地去呢?!”见福晋终于流出眼泪,知道郁结的气释放出来就不至于再有哽住猝死的危险,于是又道:“还有些时间,萨郡王和福晋有什么话赶紧说吧!”他看了看萨郡王和福晋身后,刚才明明通报有公主的车驾仪卫,却没有看到她,他素知这位公主并不是拘泥礼节的人,此时躲着不出来,叫人暗自奇怪。
福晋抹了泪,从食盒里拿出美酒佳肴摆放在桌子上,小心地起了碗盖,絮絮说道:“英祥,这是你爱吃的羊排、这是你自小儿就喜欢的酥酪、这是你上回还惦记的鹿尾……多吃些,多吃些……”
英祥在此情此景之下,如何进得了半粒米!然而为了父母高兴,强自往嘴里扒饭菜,吃着吃着泪水就下来了,怕福晋见了伤心又赶紧擦掉,吃了几口,心头酸堵,昨天一夜瞪着眼睛瞧天花板,倒是终于以为自己想开了的,此时才发现自己千般不愿,万般不舍,双手颤颤放下碗筷,想起了什么,要紧先交代道:“儿子不肖,以后不能给阿玛、额娘尽孝了!阿玛额娘不要以儿子为念,就当当年没有养下我这个没用的东西。以后你们自个儿当心自个儿身子,康康泰泰的,儿子在天上看的也放心。还有公主……”他下意识地看看四周,没见冰儿的身影,心里惨然,顿了顿又道:“如果她还住在公主府,还要请阿玛额娘照顾着她些,她看着刚硬,其实心里再软弱不过的,又没了孩子,也是我造的孽……”
福晋哽咽道:“你不要想得那么多!这辈子,是阿玛额娘对不起……你,来世……来世我们再做一家子!公主说一会儿也要过来看你,你们……也叫没福……”
英祥住的屋子朝南,原本是很明亮宽敞的一间,此时阳光照进来,屋子里暖融融的,奈何里面的人都愈发觉得浑身冰凉。日头越高,时辰就越紧。兆惠瞧着天色,又偷偷打开自己一块御赐的怀表看看,虽然并不情愿,但终于要做恶人发声了。
“差不多了。”兆惠道,“王爷福晋请上边上来。”
福晋哪舍得放手,紧紧攥着儿子的双手不放,萨郡王知道躲不过此劫,上前来劝,好容易哭哭啼啼分开,福晋趔趄着出了门,恰见一员狱卒捧着托盘过来,上面亮铮铮的匕首,白皑皑的绫子,碧澄澄的毒酒,一色摆开,清爽得寒冽,她眼前一黑又几欲晕倒。英祥在后背大声叫着“额娘”,福晋背着他,勉强摇了摇手,却是不忍再看。兆惠见福晋没事,对萨郡王、又对两旁的执行的胥吏点点头,把东西一色放在案几上,瞧着英祥说了一句:“如果没有恩旨,大约午时前会送驾帖(2)过来。这会子离午时还有些时候,不过横竖今儿个升天,倒是午时最佳,魂魄散得快,不贻害家人。再等一歇也不要紧,最好不要过午时三刻为好。”说完,静静瞧着,不再做声。
英祥看着面前几样东西,只觉得心念俱灰,叹叹人世无常,万般留恋不舍亦没有用场,只是心头一丝什么闪过,他突然道:“兆中堂,我想等一个人来再赴刑。”
“这个……”兆惠为难地说,“五额驸,再晚,也拖不过申时。这时辰上,我可做不了主!”
“求兆中堂宽限一会儿!”英祥哀求道,“公主说她要来看我的,可她现在还没到,我只想见她最后一面!”兆惠有些犹豫,可叫他不答应,心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