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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从小到大,他吃过无数次刀鱼,那么珍贵的河鲜,也不过只在清明前才有,如昙花一现,引世人追捧,甚至千金难求。可现在,提起刀鱼,他并没有什么食欲,心里无比期盼的,不过是面前的姑娘,手中提着的那尾不知名的鲜鱼。
于是他认输了,诚实道:“没有。”
阿蓉扑哧一笑,“你真会说话!”笑过之后,她豪情的许愿,“将来等我发达了,一定要去尝尝那个刀鱼。”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忽然问她,“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忽然惆怅起来,叹息说,“我也不想躲在这里,可是……”她摸摸脸,轻声说,“不想听他们叫妖怪……”
她停下脚步,十分严肃的说,“阿启,如果你眼睛好了,一定要先告诉我,我……我得把脸遮起来,免得吓着你。”
这话说得,直教人心疼。
他沉默一下,问她,“如果你的脸好了呢,你会去哪儿?”
“我的脸……”她没怎么有信心,叹道:“还能好么?”
他决定告诉她,“当然能好,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费些时日。”
阿蓉惊呆了,发觉他不是在说笑,连忙问道:“你是说我的脸还能好?你是说真的?那怎么才能好呢?你会治吗?”
凌瑧一笑,说:“当然可以,不过要先等我把眼睛治好。”
她忙不迭的点头,“可以可以,我能等。”得了这个好消息,她简直要乐开花。如果脸还能好,等多久都可以啊!
病人对自己有信心,凌大夫很满意,可是嗯了一声后,还是要问她,“你还没回答我,如果好了,还留在这里吗?还是回从前的地方去?”
“从前的地方?”阿蓉一愣,“你说邵家啊?”没等他点头,她就鄙夷的说,“我才不要回去,脸都撕破了,回去干吗?”
凌瑧这才有了点儿笑意,又听她道:“如果我能好,我就下山去,去镇上找点事儿做。嗯,我能做什么呢?”她认真想了一下,问他说,“你觉的我烧饭好吃吗?不然我去饭馆儿,做个厨子吧!”
他差点一个趔趄,这就是她的人生规划吗?他想了想,决定找个借口叫她再斟酌一下,“食客通常都很挑剔,可能有人喜欢吃你烧的,有的人不喜欢,碰见暴脾气,砸了你的场子都有可能。还有……厨房烟熏火燎,你不怕辛苦吗?”
她摇摇头,“不怕啊!我知道众口难调,不过我会努力学习的,尽量做到让大家都满意。”停了一下,她解释道,“其实我是觉得,饭馆迎来送往的,客人很多,我多打听打听,说不定可以找到我爹娘呢!”
原来是这么个主意,凌瑧说,“寻亲有许多办法,兴许我也能帮上忙,只是饭馆人多眼杂,不适合姑娘家。”
唉,也是!阿蓉想了想,遗憾的放弃了这个主意,不过想到他的话,随即又开心起来,无比感激的说,“阿启,认识你真好!你不但能帮我治病,还要帮我寻亲,我要怎么报答你啊?”
他笑了笑,客气道,“你救我在先,救命之恩,自当……倾身相报。”
说完,悄悄轻咳一声。
不行不行,不能直接说,以身相报。
毕竟是凌家少主,还是要些面子的。
第十一章
自打发现甘泉那日起,凌瑧平日所用的水就已经全部替换了。
熬药所用,饮用,甚至洗漱所用,全是甘泉的水。这水滋润他肌理,入他脏腑,在他体内循环更替,日复一日,终于将他被麻痹的视觉唤醒。
山间几声鸟鸣,将人从梦中唤醒。
昨日的调息非常顺畅,因此一夜的睡眠也非常好,还未睁眼,他已觉得浑身舒服至极,这是自打中毒后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眼皮以外也是光线充足,他一愣,忽然预感到了什么。
试着慢慢睁开眼睛,幸而是在清晨的屋里,光线并不太激烈,他抑制住狂烈的心跳,慢慢坐起身来,贪婪而小心的打量眼前的场景。这是一件不大的旧屋子,墙壁已是斑驳,除过一张桌两条凳,几乎没什么家具,他身下的也只是张破旧竹床,一切都很简陋,却又整齐,那边靠墙的桌上,甚至还有一束野花……
其实他应该熟知这样的格局,可当看在眼里,这一切的滋味都不同了。
这一刻,谁都不能理解他内心的喜悦。
是的,他终于能看见了……
虽然这一刻在心内不知期盼了多久,可当它真正来临,一切却有些不真实。毕竟一直到昨天,眼前还只是一些模糊的轮廓而已。
屋子里看够了,他就走到外面,推开门,仿佛是个全新的世界,却又那么熟悉。
那棵老榆树,闲适的立在院子里,底下的阴凉里就是他们吃饭的石桌;再往前看,是拿破石头堆起来的院墙,靠墙有一排篱笆,上面爬满了藤蔓与花儿;微风吹过,小朵的茉莉并细长的忍冬轻轻摇动,送来阵阵馨香,底下是一丛丛的野天麻和野菊,整整齐齐的开着紫色和黄白的花……
都是些极其普通的花草,却如点睛之笔,叫这陋室与众不同。
他还没有欣赏完,身后忽然传来响声,他一怔,里屋的人儿已经走了出来,见他站着,主动跟他说话,“早啊阿启!”
他还没来得及的回头,那姑娘已经走了过来,一身粗布衣裙,却掩不住苗条的身形,唔,她比江南常见的女孩子们要稍高一点儿,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带起熟悉的清香,她怀里抱着雪白的团子,正是那只爱撒娇的小猫。
她停在他面前的花架旁,把怀中小猫放下,叮嘱一句,“去玩儿吧。”就又站起身来,对他微笑一下,走到水缸边,舀水浇花。
果然,她的五官生得很好,皮肤白净,除过……右眼下有块紫斑……
但在他看来,瑕不掩瑜。
阿蓉边给花浇着水,边问他,“阿启,你今天想喝什么粥啊,是笋干呢还是菌子?”
可他并不答话,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专注的看她的背影。
这就是救了他的那个姑娘……
话问出了口,背后却没有反应,阿蓉有些奇怪,回头问他,“阿启?”
他这才回神,怕她看出异样,马上垂眸,做出往常的样子,随口说,“什么都好。”
阿蓉有点奇怪,倒也没说什么,哦了一声,洗洗手煮粥去了。
不一会儿饭上了桌,两人便一起喝粥。为了不露出破绽,明明已经能看见,凌瑧也还要装作目不能视,这顿早饭,他吃的不太自在,只因怕叫她发觉异常。
他并非不想让她知道,只是有些突然,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叫她接受——况且她说过,若他复明,她要把自己遮起来……他不过是想先好好看看她。
吃罢早饭,阿蓉有些无聊,脑子一转,忽然有了个好主意,笑着跟他提议,“阿启,咱们再去一次玉蝶潭吧!”
去玉蝶潭?
她可从没主动邀他出门的……
凌瑧稍稍一想,便明白了,问道,“是又想吃鱼了么?”
阿蓉嘿嘿笑,“你真聪明!这次咱们做好准备,我带个大点的鱼篓……”
凌瑧,“……”
其实他也想再去一次玉蝶潭。上回知道那儿有仙人藤,他只恨自己不能亲眼看看那罕见的奇花,现在既能看见了,他当然得饱一饱眼福。
于是两人便出了门,当然,凌少主硬是拒绝了阿蓉要带大鱼篓的打算,他的暗器是拿来防身的,不是打渔的,再说,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去赏景,却背了一大篓鱼回来,多扫兴啊。
这回依然是阿蓉带路。
如上回一样,怕他摔倒,阿蓉依然找了根树枝领着他,依然特意挑了光滑没有毛刺的,凌瑧自然顺意接过,跟到她身后,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这山没有云望山的名气,又处在郊外人迹罕至,所以景色格外清幽,然虽比不得云望山高耸险峻,却别具韵味。因着那冰冷的甘泉,此处山林格外清爽,微风轻抚在脸上,山泉流淌在溪涧,入眼处皆是怡人绿色。
若不是经历过这一段黑暗的日子,他或许也无法体会光明到底有多重要,他几乎舍不得眨眼,不肯错过任何景物。
走了一会儿,两人进到了林子里,头顶有枝叶蔽日,使得清爽之余更添幽静。
因为他已经能看见,所以不知不觉间,路走快了许多,阿蓉当然还未察觉,只是不断提醒他,“有碎石,小心滑倒啊。”
凌瑧低声答应,再悄悄去看她的背影,粗布衣裙遮不住少女的灵动,她熟练灵活的穿行在林间,像是活泼的雀鸟,披着空中投下的阳光。
总能看见长着果子的树木,这都是他前一阵整天吃的野果,现在终于亲眼看见了,但饶是他博览群书,也并不能一时叫出名字。阿蓉却熟得很,倘一边走一边留意,若是有熟的好的,便顺手摘下来,大方的分享给他,“可以吃的,尝尝吧!”
他乖乖接过,不再怀疑那能不能吃,而是听话的送进嘴里。
那些不知名的小浆果入口,初时是不讨喜的酸,但等酸涩过后,就只剩下奇妙的甜味,那种滋味,是蜜糖模仿不来的。
阿蓉似乎也心情不错,随口哼起小调,跟林间的鸟鸣混在一起,叫人无端的惬意。
走着走着,又闻到了那种类似熟透果实的香味,凌瑧便知道了,玉蝶潭到了,而那仙人藤,就近在眼前。
果然,转过弯去,一蓬繁盛的花木就出现在眼前,碗口粗的藤蔓缠绕在一株大树的顶端,花叶枝条犹如流水般垂落而下,甚是壮观。
但最让他惊呆的是,那一串串形似雀鸟的花朵竟是紫色,而并非古书所记载的白色。花朵之密集,也远远超出他的想象,那些密集的紫色花朵由高处垂坠下来,形成了绝无仅有的花瀑。
对,是花的流瀑。
他怔愣在那,一时没有言语。
阿蓉也被那花吸引了注意力,吃惊道,“比上回的花还要多呢!”
仙人藤每五年才开一次花,花期前后约有三个月,现在应该正是怒放的时候。
凌瑧问她,“上回的汤好喝么?”
她点头,诚实道:“甜甜的,像是许多果子,很好喝啊!”然后没等他说话,她便走上前去,挽着衣袖说,“这次再多采一些!”
她满是专心采花的样子,他则笑了笑,转身去了潭边。
他终于亲眼看到了玉蝶潭。
水至清,却被周遭树木映出碧色,宛如一只展翅的玉蝴蝶伏在静谧山林中。复明的这一天,能见到这样的景致,他很满足,独自赏了会儿景,回头看看依然在摘花的少女,他又悄悄去了一边。
热火朝天的采完花,阿蓉这才终于想起跟自己一起来的人,回头瞅了瞅,没看见他的影子,赶紧张嘴唤人,“阿启……”她有点担心,他看不见,不会自己跌到水里去吧?
但凌瑧很快给了她回应,只是声音听着有些远,阿蓉有点奇怪,问,“你在哪儿呢?”说着抬脚过去寻。
他却赶紧把她一拦,说,“先不要过来……”
阿蓉更奇怪了,“你在做什么?”
他说,“……我在沐浴。”
阿蓉瞠目结舌,“你在沐……沐浴?你自己下水了?不会有危险吗?还有,水很凉的……”
凌瑧说,“我很好,一会儿便上去,不必担心。”
阿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一个瞎子,能自己下水沐浴?
但又想到他都能把水里的游鱼打晕,便又不那么奇怪了。
……反正阿启他,还是蛮厉害的。
他既然在沐浴,她便不方便在附近待着了,往稍远处走了走,在潭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赏景,水真是清澈,连潭底卵石上的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阿蓉坐了一会儿,心也痒痒起来。
他既然能在这水里沐浴,那她也可以泡泡脚吧?
反正这山林中只有一个阿启,他还看不见……
起了这个想法,胆子就愈加大起来,阿蓉左右瞧瞧,终于不再犹豫,褪了鞋袜,将脚伸进了水里。
“真舒服!”她忍不住小声喟叹。
水其实有些凉,可除过最开始有点刺激,确实是相当舒服的,毕竟这双脚整天困在鞋袜里,此时乍一摆脱束缚,简直舒服到连毛孔都要跳舞了。
她闭上眼,简直想打个小盹儿。
“水太凉了,对身体不好。”
身后冷不防传来声音,吓得她赶紧回头,却见到方才还说自己在沐浴的人,正笔直站在自己身后。
未出阁的女孩子,肌肤都不可轻易被外人瞧见,何况是脚,她虽一个人住,也懂得礼数,便赶紧把脚从水中伸出来,套上鞋袜。
手忙脚乱的才穿了一只脚,她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可疑的事,一下站起来,看着他问,“你……你能看见了?”
他来不及躲,正对上她的目光,犹疑片刻,索性坦白,看着她点头说:“是。”
她张大嘴巴,“怎么可能……你,你眼睛已经治好了?我,我怎么不知道……你刚才来的时候不是还看不见吗?”
他不想吓着她,缓声解释说,“今早醒来就能看见了,一直没空告诉你。”
阿荣木木愣愣的点了点头,还是一时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她又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叫自己平静下来,而后又想起来跟他道喜,“那真是太好了,真是恭喜你……”
然话未说完,她又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慌忙挡住自己的脸,径直往前跑了。
第十二章
凌瑧一愣,反应过来赶紧叫她,“等等……鞋还没穿好。”
她刚才鞋没穿完,还光着一只脚呢。
她一怔,低头一瞧,这才也发觉,又慌乱回来穿鞋,因为还得挡着脸挡,一心不能二用,剩下的那只鞋怎样也穿不好,实在狼狈的紧。
把她的这幅模样看在眼里,凌瑧叹息道:“不必挡了。”
然听见这句话,她却突然崩溃了,毫无头绪的动作一下顿住,挡住的脸上传来哭音:“你,你已经看见了……我是丑八怪……”哭了一下又有些生气,“你之前答应过我的,眼睛好了要先告诉我……骗子……”
她哭的又急又气,因为没站稳,身体摇晃一下,差点摔倒。
他赶忙伸手去扶,无奈解释,“我最不愿看见就是现在这样,所以刚才才瞒着你……不是有意要骗你,对不起。”
她不再说什么,可还是用手挡着脸,显然不愿面对他,他只好把她胳膊拉下来,缓声说,“我已经看到了,没有被吓着,也没有觉得你是丑八怪,所以不用挡了。”
她渐渐平静一些,手也放了下去,却始终低着头,半晌,幽幽的说,“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很难看。”
可他却当真不觉得她难看,想了想,忽然说,“我说过可以给你治好,我是你的大夫,大夫要给病人瞧病,你这样挡着,我怎么给你看病?”
她一愣,这才终于慢慢抬起头来,试探问,“真的?可以治好吗?”
终于让她肯看着自己了,他一笑,对着那双水漉漉的眼睛说,“你瞧,我连自己的眼睛都能治好,这是临安所有的名医都办不到的事,所以你觉得呢?”
的确,她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大夫能如此妙手回春,阿蓉想了一下,小心问道,“那,依你看,我这个难治吗?”
凌瑧说,“不难,比我这个容易,之前缺一味药,现在都已经齐了。”
她眼睛顿时一亮,睫毛上的泪珠还没干,却也重又露出笑来,说,“太好了……”可笑过后却又有些局促,红着脸说,“那药费贵不贵?我现在没有钱,只能先欠着……”毕竟越难治的病,诊金就应该是越贵的。
他笑道,“我不是说过,你救我在先,所以我必倾身相报,诊金不要提,这是我的谢意。”
她这才终于放心,跟他说谢谢。
凌瑧忍不住提醒,“脚不凉么?”
她一怔,赶忙坐下来穿鞋。凌瑧在旁等她,轻咳一声,问她说,“你没有缠足?”
方才必定是被他看到了,阿蓉红着脸解释,“从前就没缠,去邵家的时候,阿林娘说,已经晚了,缠不了了,所以后来一直这样。”
其实缠不缠足倒没什么,一朝有一朝的风气,比如现下北方的许多地方,许多官家女子也并不缠足的。只是这样一问,凌瑧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江南还未有多开化,女子多数缠足,联想到阿蓉识字的事,他觉得,这姑娘或许并非生在本地。
她把鞋穿好,轻声说,“好了。”
经过刚才那么一场,平静下来后,阿蓉不怎么说话了,两人一时都有些无所适从,凌瑧决定打破僵局,主动提议道,“要不要再抓条鱼?”
阿蓉立刻来了精神,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
于是两人故技重施,如上次一样配合,没过多久,清幽的玉蝶潭顿时变成了丰收的鱼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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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旦有了希望,人便迫不及待起来,他晓得她非常介意自己的容貌,所以第二天,便开始为她医治。
最初三日,以汤药为主,凌瑧自己写好药方,命人找来药材,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