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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珂浮屠-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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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未等许青珂掀开被子起身,弗阮已经看过来了。
  “醒了?睡得不是很好,又做噩梦了吧。”
  弗阮的语调一向不紧不慢,步调也是如此,手里捏着一本书,闲散得走进来,看她脸色苍白,眼里似疲倦。
  再美貌光鲜,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总归是掩不住的。
  “我猜你梦到的不是你的生养父母,而是某个小男人……”
  他嘴角含着笑,阳光洒落他脸上,白玉无瑕,仿若天人。
  许青珂也没在意自己醒来的模样,只垂眸,淡淡道:“师傅把一切都看透了,不觉得没意思么?”
  弗阮双手负背,书也放在了身后,不轻不重上下摇着,轻笑:“原来我的乖徒儿竟把她的师傅看成了一个目中无人的蠢人?”
  他踱步来,到了床边,居高临下看她。
  “我要是都看透了,你也活不到现在了。”
  “人人都有弱点,我也有。”
  坐在床上,被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但这个男人是最不可能对她起男女之心的。
  他的心里要么藏着阴诡地狱,要么藏着无双天国。
  许青珂忽说:“染衣。”
  这人的弱点是染衣。
  弗阮神色微顿,有片刻失神,他也纵容了这种失神,喃喃念:“染衣……是啊……我的妻……”
  那深情近乎执念,也似魔障,许青珂甚至感觉到了几分痴狂的意味。
  她不自禁皱眉。
  这种状态的弗阮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
  “你知道大梦睡去,一觉醒来,却是一无所有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然不等许青珂回他,他却也一笑,“你自是晓得的,因你亲生经历过什么叫万念俱灰,什么叫生不如死。”
  心中怨恨痛苦蔓延,许青珂抛开杂念,缓缓说:“在这世上,快乐可独享,痛苦却更需要人一起沉沦,师傅只是想让一个人跟您一起体会这种痛苦——看来,是徒儿把师傅看得太无所不能了。”
  弗阮:“你或许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幼稚的报复,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非要选择你来跟我一同感受。”
  最深刻感受到他的愤怒,他的杀念,他的残忍……
  “自我醒来,死了的人那么多,独独你一个人活了下来。”
  “你应该早已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要通过我找一个人。
  许青珂当然知道,“因为在我年少时,他曾见过我,且在我父母面前批定过我的命格,因为这个,你认定我与他有所牵扯……”
  就为一个怀疑,就将她留到了现在,只能说他要找到这个人的执念有多深。
  “你一向聪明,不如猜猜我找他是为了什么。”
  他们这样好像不算仇敌似的,难道还是曾经的师徒?抑或是皆聪明绝顶的朋友?
  许青珂并不愿费心去探索它的答案,因为没有意义。
  “你既已查到他在大藏山,以你的手段,抓了所有人遍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可你并没有,要么是因为断定如此也不能让对方露出马脚,要么就是此人于你并非仇敌,反有密切关系,你并不愿伤他。”
  许青珂的猜测并不能让弗阮动容,他只说:“仅此而已?”
  “碧海潮生阁,《江川河图》,我,秦川,师宁远,还是埋伏诸国的一系列手段,都不外乎只是你棋局,棋局一盘,目的有三。一,涿鹿天下一统帝国,是为大业。二,向诸国的王朝或者世家复仇,比如清河白氏,比如师氏,比如另外几个在短短几十年间不断快速陨落的隐秘氏族。三,你是在用这些人的血来逼一个人现身,因为每次灭门都不曾遮掩,似要昭告天下。”
  “不过因为这第三点,可以断定此人必然仁慈善良,见不得苍生受苦,也意味着我之前的第一判断是错误的,若他仁慈,那你抓了这寺中僧人,大有可能逼出他,但你没有,说明是第二种,这个人是你的亲友,而你要找他,却还有更深的一层目的。”
  弗阮依旧波澜不惊,“继续说。”
  许青珂于是缓缓念出像是诗歌,又不像是……
  “梦时有落光,醒来雪染衣。”
  她的嗓子一向好听,若是缱绻念了什么,那必然是缠绵隽永的。
  这里……又提到了染衣,却多了落光。
  似终于将他们联系了起来。
  弗阮深沉不定,面无表情,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才有动容。
  像是触动了什么。
  “你看见了……也只有那一次了。”他竟已知道许青珂如何知道这句话的。
  许青珂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养父母死后,我回到了碧海潮生,你欲教我如何在朝堂中争□□势,但我当时走不出那道坎,或许你也明知我已对你起了疑心,所以将我投入笼中关禁闭,我却发了寒疾,于是,也是第一次,你将我带入药炉,你去找药,我当时却正好看见书桌上有你写好的字,便是这几个字。”
  本来没有什么,直到多年后她从白月溪的口中听到染衣。
  她才知道这句话里面蕴含了什么——至少是弗阮屠戮众生的根源。
  “不是我写的,是她。”
  “她喜欢养花草,喜欢写字,这句话里有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她的,一个是她哥哥的。”
  但凡提起她,总是思念。
  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思念妻子终归是悲情的,因意味着已经分离。
  或者……难再见。
  许青珂不会去感同身受一个仇敌的思念痛苦,只会捕捉最有用的信息。
  “落光,你一直在找的人,是你妻子的哥哥?”
  “是,落光,他的名字……他活下来了,但她不见了。”
  弗阮弯下腰,盯着许青珂,一字一句:“我的妻不见了。”
  冰凉凉的,怨恨入骨似的。
  许青珂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也许是因为这个人对她影响力太大。
  从骨子里……她是忌惮的。
  弗阮恢复了冷静,眼神却深得空洞,“我睡了很久很久,醒来的时候她便不见了,一切也都化为飞灰……我唯一拥有的美好,不管是房子,田地,花草,一切一切,都不见了。”
  许青珂心念猛跳了好几下,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滑过,却又抓不住。
  正要抓住的时候,弗阮忽然皱眉,目光浅淡得从许青珂微敞开的睡袍领口移开。
  视线里也就没了那精致雪白的锁骨。
  不管是养着当诱饵,还是纯粹养着玩儿,这孩子终归是长大了,也会招男人了。
  不,还有女人。
  弗阮往外看的时候,圆窗外却见院子里有人站着,也不知站了多久,那目光直勾勾盯着。
  表情相当深沉复杂。
  轻挑眉,弗阮转眸回来瞧着许青珂。
  “我这才来跟你说了几句话,从前本十分信我的小子就跟饿虎似的要把我撕了似的。”
  “为师给你选了这么一个乘龙快婿,你可欢喜?”
  许青珂也看到了外面的秦川,秀俊的眉头压着。
  “我若从了他,怕是师傅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弗阮失笑:“枕边风么?”
  这种玩笑话没有意义,许青珂也懒得再开。
  她沉默了,弗阮也转身了,踱步出去。
  “换好衣服,你可以跟我走了。”
  许青珂目光一闪。
  要去找那位扫地僧了。
  他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
  院子里,弗阮走出去,“君上来得挺早。”
  掐准了他这徒儿午睡醒来的时间,也够上心的。
  “国师比我想象来得晚。”秦川抬手作揖,算是对辅佐他登基的帝师尊重。
  “无妨,肯跟我出去就行。”
  秦川牙根顿时一紧,随便说了两句就走了。
  走了没多远,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许青珂跟着弗阮出门,长袍翩翩,不见半点不情愿。
  “君上,可需要我……”秦夜总觉得这位国师很神秘。
  “不必。”秦川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
  许青珂领着弗阮到了百草园,“之前便在这里遇见他。”
  不过现在人不在。
  弗阮转头看向许青珂,似笑非笑, “让我守株待兔?”
  许青珂走进百草园,拿了纸笔,画出了那人的样貌,画的时候,她说:“他已经聋哑,不过既是你妻子的哥哥 ,应该认得你。”
  “未必会认我。”弗阮淡淡说着,语气有些冷淡。
  很奇怪的语气,既冷淡,却又对那人足够尊重。
  也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染衣。
  许青珂也不再说话,只将画像画好,弗阮看了一眼画像,忽然皱眉,逐渐得,脸色变得深沉。
  从前还好,今日见着总有几分阴晴不定,许青珂如今是阶下囚,也不能触他霉头,就将纸笔原位放好……
  忽然,外面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缓缓的,摩擦声似的,在这静谧无人的地方显得有几分阴森恐怖。
  许青珂不动,但弗阮冷漠走出去,似在走廊跟对方碰上了。
  许青珂有心看看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却先听到弗阮开口说:“她在哪里?”
  都说是聋哑人,此人却还不信,仍旧执着问对方……
  但结果很出人意料。
  这个老者没回声,弗阮就喊了许青珂出来,声音有些压着。
  等许青珂出来了……
  老者看看她,似乎想了很久,也没什么反应,又看向弗阮,吱吱呀呀打着手势。
  像是一个迷失糊涂的聋哑老人。
  许青珂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不是因为对方聋哑或者认不得弗阮,而是他的外表看似八十多许,若是弗阮妻子的兄长,那么……
  年龄差太多了。
  或者说,她应该震惊于弗阮外表的年轻!
  绝不只是十数年来容颜不老的一点特殊而已。
  也非是什么武功心法可以造成的年轻。
  ——————


第278章 师傅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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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许青珂的眼神异样让弗阮察觉到了; 这人本来就有些妖孽,何况他太了解她了,哪怕许青珂在别人面前多数喜怒不形于色; 在他面前总是容易被看穿。
  但他也只是瞥了她一眼; 关注力还在这老者身上。
  对,他叫落光。
  “聋哑……也认不出她了?也是; 当年你给她批命的时候,她也在一萝卜头。”
  作为一个萝卜头; 许青珂并不说话; 老者也不能说话; 听不见又不能说,你能让他如何?
  许青珂甚至疑心这个人失忆了,否则见到十几年未曾一变的弗阮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
  认不出来了?
  弗阮面无表情得盯着落光; 后者依旧迷糊,怕也是无计可施的,除非逼供。
  许青珂想知道这个冷酷无情的人会不会……
  最终弗阮伸出手,手掌放在落光肩头; 落光似乎恐惧,想要后退,但那修长的手指却让他无法动弹。
  “大哥; 你是染衣从前最敬重亲近的兄长,也便是我最敬重亲近的……我知道是你带走她,把她藏了起来,可我真的找了她很久很久。”
  他靠近了落光; 轻轻说:“就算是我求你……”
  许青珂知道这个人依旧在试探落光。
  明明是十分亲近的故人,却依旧不信他吗?许青珂觉得这个人骨子里大概已经疯魔了。
  他的命里大概也只剩下了染衣,他的妻。
  等了一会,落光没有任何异样——起码许青珂没看出懵懂跟恐惧之外的其余东西,若是伪装,只能说明此人伪装太厉害,若不是,那……
  不能得偿所愿的弗阮会很可怕。
  果然,弗阮的表情变得阴森。
  多少年了,他等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他。
  却是一无所获。
  许青珂在边上静默等待,等着这人疯魔,她在思考对策。
  但没有。
  弗阮最终收回手,淡淡一笑,“无妨,大哥你总会想起来的……”
  然后看向许青珂,眼神十分幽深。
  想通过她这里?
  “我并不知道你妻子跟这位落光阁下的事情,既一无所知,谈何作用。”
  弗阮:“你平时聪明,何必在此时装傻,你总归是有些用处的,我就不信让你在他面前放血垂死,他会没有反应。”
  用最平常温柔的姿态去说着去凉薄无情的事儿。
  许青珂不意外,也习以为常,于是反应很冷淡:“那师傅可以拿刀了。”
  弗阮似笑非笑,却没有拿刀,而是把落光带走了,至于许青珂……
  “我把你卖了。”这是弗阮七分玩笑三分认真的话。
  卖给了秦川……
  “你会是一个帝国的元后,丈夫文韬武略,乃开国帝王,对你一片深情,可欢喜?”
  他笑着问。
  许青珂也给了他回答——“师傅会后悔。”
  弗阮不置可否。
  ——————
  带走了人还不够,这个落光的来历跟住处肯定是要查个底朝天的,但这已经不是许青珂能插手的了,她重新入了那屋子,也在两天后得到消息——要回堰都了。
  她要跟秦川一起回去,并且……入宫。
  这就是弗阮当时说把她卖了的意思?
  许青珂站在窗前,双手环胸,形影单薄,眉眼隽永深邃。
  不见底。
  ————————
  荒漠草原,孤鹰盘旋,阿戈拉部落中大块大块的羊肉在大锅里炖煮,煮好了送入那巨大的草原帐篷中。
  蓬中温暖,但带着一股草原部落独有的野味。
  彧掠坐在王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块,脸色苍白,眉眼恍惚,仿佛颓废得很。
  几个王子对他嗤之以鼻,也懒得费心在他身上,毕竟大王子塔烈现在被困堰都,且惹怒了渊的君王,那还能回来?
  就算回来,部落也得付出多大的损失,其余部落头目心里能好受?
  这就是他们上位的巨大时机!
  “渊国那边已传来喻令,要大王亲自前往堰都谢罪,简直欺人太甚!”
  一群草原战士当然不愿屈服,但渊比他们更强势,也更强大得多,无需举国来攻,只需要一列黑甲虎师就足够踏平他们阿戈拉部落。
  何况草原之上素来还有许多游牧部落,若是他们阿戈拉部落被攻击,那些游牧部落怕是恨不得纷纷伸出狼爪分咬血肉……
  这也是他们恐惧的地方,谁愿意冒死?谁愿意家人被屠戮!
  跟渊对抗,太恐怖!
  必死!
  因此这些人在愤怒之后又都平静了,其中一个人提起:“若是要熄灭渊王的怒火,就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已经在渊了,我们阿戈拉最美的女人已经白白送到了他的身边。”有人大喊。
  也有人回:“但据密信说她失败了。”
  若是失败,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众人若是颓败。
  几个王子目光闪烁,正要说些什么,阿戈拉王忽然沉沉开口:“明森那老家伙要的是我们的铁矿。”
  这不可能!所有附属部落的头领纷纷反对。
  但最终还是得看阿戈拉大王的,如果他一意孤行,誓要救自己最倚重的大儿子……
  “我阿戈拉崛起不容易,塔烈会为自己的牺牲感到荣耀。”
  众人顿时心里放松,而几个王子也是大喜。
  塔烈死定了!
  但大王也是愤怒的,愤怒也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
  “据我所知,塔烈王子之所以出事,全都是因为一个许青珂,这个人是关键!”
  “此人歹毒,我们阿戈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
  阿戈拉部落的人群情愤怒,大王也捏紧酒杯,一饮而尽,忽看向彧掠,目光凶狠。
  “掠,我听说你跟那姓许的关系不错,还抢了她的女人……”
  这何从说来?是有人谗言了吧,但彧掠抬头,说:“父王,是不是还有人说我跟她已联手,想要暗害你?”
  阿戈拉大王脸色微微一变,眯起眼,无比深沉:“这种谎言我当然不信,你也没这样的胆子,但我必须告诉你……有些东西,我给你,才是你的,如果我不给,你就得给我趴着!”
  他这话说完,彧掠却起身了,倒了杯里的酒,淡淡道:“父王说错了,我有。”
  胆子,他是有的。
  “而且你不给的东西,我早早就有能力自己来拿了。”
  说吧,霸道,脚下一点跃起……
  一刀!
  但阿戈拉大王纵横草原多年,岂是那么容易杀的,于是暴怒拔刀。
  铿!
  大王拔刀,头领们也纷纷拔刀!
  围攻?
  不,是两分。
  头领两分,其中一分砍向了另一部分的头领。
  屠杀!
  而彧掠已经跟大王厮杀一起……大帐外也响起伏击厮杀声。
  部落动荡……但只过了一会,大帐帘子掀开,一个人提着头颅走出,浑身浴血,脸上也都是血。
  一步步。
  所有厮杀的草原战士都沉默了……
  大王,崩!
  王子尽死!
  新王来了……
  ————————
  敦煌之地遥远,但过水路还算快,只是比较凶险,因为路遇海盗……
  不过以北琛等人的势力也自不怕,花了三天时间,终于带着只吊着一缕气的景萱到了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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