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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朗曾经去过庐山,也吃过这道佳肴,还特意同谢华琅炫耀过,今日终于能吃到,她颇有些如愿以偿的欣慰感。
临近午膳时分,宫人们便先送了时鲜瓜果来,谢华琅捡了颗草莓送进嘴里,又催问道:“石鸡呢,怎么还没有来?”
衡嘉赔笑道:“娘娘别急,就快来了。”
“怎么这么慢。”谢华琅小小的抱怨一句,却不想再吃草莓,瞧着另一个果盘里摆了红彤彤的鲜枣,便要伸手去取。
顾景阳见她动作不便,便主动将那盘鲜枣端到妻子面前去,哪知鲜枣到了,她的手却还停在原处。
他隐约意会到了什么,语气微急:“枝枝?”
谢华琅这才“哎呀”一声,扶住他手臂,软软道:“九郎,我好像要生了……”
顾景阳扶住她腰身,低头去看,果然见她裙摆已然有些湿了,顾不得再说别的,便将人抱起,往寝殿中去了。
不需要他吩咐,便有宫人去请产婆御医,另有人去准备热水剪刀等物,卢氏在侧安排,一切都井井有条。
产婆不多时便到了,净手之后去探了探,笑道:“娘娘怀的是双生子,已经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养的也好,宫口已经开了三指,很快便好了。”
御医诊脉之后,也回禀道:“娘娘凤体安泰,陛下无需忧心。”
卢氏是生产过的,听产婆与御医如此说,便知道女儿这一胎不会很麻烦,暗松口气,又到床榻前落座,柔声安抚道:“枝枝别怕,阿娘在呢。”
谢华琅毕竟是头一次生产,不安也是正常,握着母亲的手,目光四处探寻:“九郎呢?”
还没正式开始生产,顾景阳并未出去,闻言便到近前去,徐徐哄道:“枝枝别怕,郎君在呢。”
在他心里,妻子是远胜于那些繁文缛节的,故而略微一顿,便定了心,道:“郎君不走,留下来陪你。”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高,但也不低,其余人想劝,又不敢贸然开口,卢氏嘴唇一动,原本想说什么的,最后却还是咽了下去。
“不用啦,”谢华琅却摇头道:“郎君只管在外边儿等消息就好。”
顾景阳不置可否,却失笑道:“那你还抓着我的手不放?”
“……嗯,”谢华琅顿了顿,终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道长你帮我问问石鸡好了没,还没开始生,我想趁热吃一口。”
第116章 生产
在比自己小许多岁的妻子面前, 顾景阳向来都是温柔体贴的,但在这等关头, 听那小妖精说了这些,也禁不住有些冒火。
“枝枝,这是什么时候了?”生产在即,他也没训她, 只低声道:“你还想着吃。”
谢华琅委屈道:“我好想吃一口, 九郎,就吃一口好不好?”
卢氏默默别开脸去, 简直不想承认这是自己的女儿。
顾景阳心中同样有些无奈, 轻叹口气, 却还是吩咐衡嘉:“去看看石鸡好了没, 若是还没过来, 便叫快些, 皇后等着呢。”
衡嘉应了一声, 亲自前去催,也是赶得巧了,路上正碰见御膳房的宫人们送膳来,赶忙唤了进去,掀开打碗盖,另取了些,亲自呈到寝殿去了。
顾景阳自衡嘉手中接了玉碗, 用汤匙略微盛了点试过, 方才往小妻子嘴边送。
谢华琅从前没吃过这个, 再嗅到那股鲜香气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叫郎君喂了几口,美滋滋的吃过之后,终于心满意足道:“好了,我们开始生孩子吧。”
她这话说的,好像生孩子就跟喝口水一样容易似的。
顾景阳气笑了,想要说句什么,又怕吓到她,反倒生产不顺,便咽了下去,握住她手,温声问:“疼不疼?还忍得住吗?”
谢华琅老老实实道:“有些疼,但是还能忍住。”
“道长,你到外边儿去等消息吧,别在这儿等了,”她想了想,又道:“倒不是怕别人说坏了规矩,只是我听说待会儿会很疼,备不住还会忍不住喊出声来,多丑啊,你不许看。”
“不丑,”顾景阳听得忍俊不禁:“枝枝是世间最美的姑娘。”
“那也不给看,”谢华琅哼了一声,道:“你放心吧,阿娘还在呢,你非要留下来,我反倒不自在。”
顾景阳见她态度坚决,倒没立即下决断,目光在产婆身上一转,见她们恭敬颔首,示意无碍,方才同妻子道:“我便在殿外,枝枝若想见我,马上便来,你若觉得疼,也别忍着……”
“知道啦知道啦,”谢华琅轻声催促道:“你快出去嘛。”
顾景阳站起身,再叮嘱卢氏几句,终于往外殿去了。
他一走,谢华琅便忍不住吸口气。
她是头一胎,自然格外辛苦,又是高门里娇养着的女郎,这等苦头,真有些挨不住。
卢氏取了巾帕,动作轻柔的为女儿拭汗,怕她忍不住痛,便同她说话,分散她精力:“别人都巴不得叫丈夫知道自己生产辛苦,你倒好,什么都不肯讲。”
“之所以要叫丈夫知晓自己辛苦,无非是算计那一点夫妻情分罢了,我用不着,”谢华琅声气弱了些,低低的道:“九郎原本就忧心我,何必再叫他亲眼见着我生产。”
他们年岁差的多了,即便没人敢对此说三道四,但顾景阳心里总觉得有些亏欠她,即便谢华琅胡闹,也都包容下去,爱侣之间的温情之外,还有些近似于父亲对于小女儿的宠溺。
谢华琅不傻,她感觉的到。
卢氏在宫中住了这些日子,见多了那对夫妻相处时的情状,对于女儿说的话倒不觉得奇怪。
她自医女手中接了汤药,边喂给女儿,边嗤道:“你个小混账,在家时不知体贴爹娘,出嫁之后体贴起夫君来,倒是无师自通。”
那药是热的,用下去之后,便觉腹内暖洋洋的,疼痛感似乎也没那么重了。
产婆再伸手去探,恭敬道:“宫口开了六指,快了,快了。”
谢华琅早先听人提过,宫口开到十指孩子便能出生,现下微松口气,才有精力答话:“倒也不全是体贴,我也有些私心。”
她躺在塌上,额头生汗,隐约甚至能感知到自己的骨头在一寸寸打开,喘了口气,方才玩笑道:“男人又没生过孩子,也不懂这个,叫他见到那儿血淋淋的掏出一个孩子,兴许以后再也没有心情与我亲热了……”
这可不是谢华琅信口杜撰的,前些年便有贵妇生产时,为叫丈夫知晓自己有多辛苦,逼他在产房里瞧着,不想适得其反,竟将丈夫吓住了,从此再不敢与妻子亲近。
谢华琅自己心肠便有些软,瞧见血淋淋的伤口都不敢细看,以己度人,何必再为难自家郎君呢。
卢氏听得忍俊不禁,周遭人也别过脸去笑,卢氏轻啐一口,道:“不许胡说。”
谢华琅自己也笑了,笑完却觉腰腹处猛地一痛,就跟骨肉被敲了一下似的,禁不住痛呼一声。
产婆又探了探,释然之余,又有些振奋:“差不多了。”
能被选进宫中的产婆,当然都是身家清白,经验丰富的,顾景阳为了沾个彩头,连当初为赵王府那双龙凤胎接生的产婆都叫进宫了。
谢华琅早先还能说话,到了这会儿却不成了,除去呻/吟痛呼,什么都干不了。
产婆手掌在她隆起的肚腹上有条不紊的推揉,叫谢华琅伴随着她的动作用力。
而谢华琅此刻痛的几乎失神,哪里还听得见她说什么,有多少力气便用多少气力,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没停过。
如此过了两刻钟,谢华琅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却觉腹中忽的一松,似乎有什么东西顺势出去了。
产婆欢欣的话语落到她耳边:“娘娘再用力些,瞧见头了!”
谢华琅原本已经有些脱力,闻言也再次握拳,奋力之下,便觉身下一松。
她怀的是双生子,肚子虽大,但毕竟装的是两个孩子,如此一来,个头儿必然不会太大,自母亲体内出去时造成的疼痛,远不像单胎那样严重。
谢华琅瘫倒在塌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产婆们忙将新生的小殿下抱起,惊喜交加道:“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毕竟是双生子,小皇子较之寻常新生儿要轻,连哭声都不算大,但落到众人耳中,真比天籁还要动听。
产婆们替小皇子剪断脐带,又送去温水中擦洗身上秽物,最后才由襁褓包起来,御医看过之后,送到了早就恭候的乳母怀里。
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又是皇后所出,板上钉钉的皇太子,皇后可安,谢家可安,于卢氏而言,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同样,皇后诞育太子,产婆们所能得到的赏赐,自然也是不言而喻。
有这位小皇子在,后边那一个无论男女,都是福气,众人都想得到这一层。
卢氏笑道:“枝枝,你听见了吗?是位小皇子。”
产婆说出第一声的时候,谢华琅便听见了,欣喜之余,又有些释然,连带着失了气力:“阿娘,我好累……”
卢氏心头一惊,忙道:“枝枝,再坚持一下,腹中还有一个呢。”
产婆也道:“娘娘暂且忍一忍,生下第一个之后,第二个便简单多了。”
另有人取了汤药来喂下,叫皇后保全精神,略歇一歇,再生下一个。
卢氏心慌的厉害,握住女儿有些凉的手,声音微颤:“枝枝,你还没见见小皇子呢,可不能累的睡了……”
谢华琅眼皮子一掀,软软道:“阿娘,我只是累了,不是要死了,你别多想。”
卢氏听罢,真想一巴掌扇过去,瞪了她一眼,又舍不得,硬巴巴道:“知道了!”
……
妻子在内殿中生产,顾景阳在外殿等候,却如何也安不下心,大半个时辰过去,正心中焦躁之际,却听殿中传来婴儿的哭声,在无人言语的殿外分外明显。
衡嘉等内侍忙施礼笑道:“奴婢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顾景阳心中更觉欣喜,却又忧心内殿中妻子如何,那喜意中也掺了杂质,有宫人急匆匆出门报喜,跪地道:“奴婢恭贺陛下,娘娘头胎诞下的是皇子。”
顾景阳面上禁不住露出几分笑意,旋即又敛去:“皇后如何?”
“娘娘有些累到了,不过并无大碍,”宫人道:“御医给开了药,暂且歇一歇,保全精神,再生第二位小殿下。”
顾景阳心中略微放松了些,忽然蹙眉,道:“孩子呢?怎么不哭了?”
宫人忙道:“乳母正喂奶呢。”
顾景阳这才安下心来。
……
既然生了头一个,第二个便要容易多了,谢华琅歇了一刻钟,下边儿仍觉得钝钝的疼,但气力却略微恢复了些。
生过一个孩子之后,她的肚子明显要小了,有前一个的经验在,第二个便要顺遂的多。
小皇子的哭声就不算大,才出生的这个就更小了,弱弱的,听着有些可怜。
“是位小公主,”产婆瞧了一眼,便先笑道:“娘娘诞下龙凤胎,儿女双全,真是世间少有的福气。” 其余人也纷纷恭贺。
谢华琅却没有闲心应付,弱声道:“她的哭声怎么这么小?”
“娘娘别怕,这是因为小公主太小了,”产婆安抚道:“皇子四斤五两,较之寻常婴儿就不算大,公主更小,哭声自然也弱,养一阵子便好了。”
早有人为小公主剪断脐带,同早两刻钟出生的哥哥一样,擦洗过后,叫太医瞧过,又抱去叫乳母喂奶。
……
小皇子吃过奶后,便不再哭闹,竟是睡着了。
内侍前去回禀,顾景阳进内殿去瞧他,那小人儿还没睁眼,连他小臂长都没有,可怜又可爱。
顾景阳想低头亲亲他,却怕将他惊醒,想抱一抱他,又怕力气大了,伤到这小家伙,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真正的骨肉相连啊。
……
谢华琅挺了那么久的肚子,忽然间就空了,真有些不习惯,产婆帮着清理之后,便躺在塌上喘了会儿气,却听外边儿有脚步声传来,有些费力的侧过脸去,却见是郎君来了。
她忽然想叫郎君抱抱自己,跟他撒个娇,奈何现下骨头都是软的,动一下都费劲。
顾景阳看出她心思来了,大步到近前去,握住她手,温柔笑道:“枝枝,是龙凤胎,我们有了一双儿女,郎君要谢谢你。”
提起新生的两个孩子,谢华琅可记不起自己叫他们小坏蛋的事情了,面色有些倦怠,神情却恬静,隐约欣喜:“我知道的可比你早。”
说完,她又有些不忿:“我都没见过他们呢,生下来就抱走了。”
小皇子已经吃过奶,安然睡下了,顾景阳听闻妻子还没见过,便叫抱过来了,至于小公主,他这个父皇也还没见到。
乳母已经喂过小公主了,将那金尊玉贵的小殿下抱起来,送到了帝后面前去。
顾景阳站起身,掀开那小襁褓瞧了瞧,爱怜的笑道:“她很漂亮,像枝枝。”
“真的吗?”谢华琅其实已经很疲惫了,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想看一看两个孩子:“我起不来,抱他们过来,叫我看看。”
“好。”床榻很大,顾景阳叫人将两个酣睡的小娃娃抱过去,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他们的母亲身边。
谢华琅听郎君夸女儿好看,还以为会见到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哪知凑过去一瞧,却是两个红猴子,大失所望:“真是我生的吗?红彤彤的,还都是褶儿。”
卢氏见了新生的外孙与外孙女,爱的不得了,闻言白她一眼,道:“你没见过你大哥的孩子吗?新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我以为我生的会好看点嘛,”谢华琅悻悻道:“再说,九郎不是说公主生的像我。”
“他们还小呢,再大些就好了,”顾景阳这年岁得了一双儿女,真有些老来得子的意味,怎么看怎么喜欢,珍爱不已:“我们的儿女,怎么会不好看?”
“也是,”谢华琅也就是嘴上说说,自己生的孩子,哪有不喜欢的道理,盯着瞧了会儿,爱怜道:“皇子四斤五两,公主呢?”
“还要轻些,三斤七两。”顾景阳抚了抚小女儿的胎发,温声道:“枝枝别担心,会长大的。”
谢华琅打个哈欠,有些困倦的道:“嗯。”
“好了,孩子你也见了,快歇歇吧,”顾景阳见状心疼,将她手臂塞回被子里边儿,道:“我便在这儿守着,孩子也在,枝枝安心便是。”
谢华琅轻轻点头,眼睫合上,忽然又睁开了,双目亮晶晶道:“九郎亲亲我!”
周遭还有内侍宫人在,闻言便别过脸去,卢氏正同御医说话,闻言也假做没听见,背对着没说话。
顾景阳倒不推诿,低下头去,温柔而缱绻的亲了亲妻子的唇:“辛苦枝枝了。”
谢华琅盯着他,警惕的嘱咐道:“以后,九郎可不能因为有了孩子,就忽视我。”
顾景阳听得微怔,旋即笑了。
“不会的。”
他俯首亲了亲她眼睫,低笑道:“乖宝宝,快睡吧。”
第117章 叮嘱
谢华琅安心睡下了, 身侧是刚出生的两个孩子,顾景阳静静守在旁边, 目光柔和的注视着自己的妻儿,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欣喜与充实。
人生天地间,都是有父有母的。
他也曾经有过父亲,有过母亲, 只是因为权位等纠葛, 后者视他如仇寇,前者同样也放弃了他, 自从离开皇宫那日起, 他不再有父母了。
而他的同胞弟妹们, 因为种种缘故, 也同样漠视了这位兄长。
太宗文皇帝喜爱嫡孙, 但年岁相差几十载, 他虽然也曾经是这片江山的主人, 但终究也敌不过时间。
回头细想,顾景阳其实已经一个人过了很多年。
幸亏他有了枝枝。
她是最可爱的伴侣,也是最体贴的妻子,顾景阳一直觉得,能遇到她,娶到她,是自己的福气。
现在, 她又为自己带来了两个孩子。
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人生如此, 夫复何求。
……
自从皇后有孕的消息传出去, 整个长安便翘首以待,只等皇后腹中的小殿下落地,确定是男是女才好。
皇帝毕竟年岁不轻了,这又是头一个孩子,皇后若是诞下皇子,其中意味可想而知。
只是,皇帝惯来宠爱皇后,连带着保护的严严实实,长安中人只知道皇后有孕,这两个月便要生产,却不知道究竟有孕几月,只能暗地里估摸着,应该快生了。
等到了九月,偶然有人发现谢偃的妻子卢氏不在谢家,却也未曾归宁,隐约猜出是进宫去照看皇后了,加之今年的千秋宴未曾大办,更是叫人猜测连连。
时值九月,已然迈入了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