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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就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
“姑娘，算命不？”
左右看了看，方圆十米内并没有其他女子经过，所以苏慕仙很肯定对方口中的那个姑娘指的就是她。她循声望去，只见墙角的阴影里缩着个人，面前支起了一个简易的小铺子，边上插一杆小方旗，上书“瞎子算命”四个大字。
那人见苏慕仙转过身来，也探出了半个身子，挥舞着手招呼道：“姑娘算一个呗，我王瞎子算得可准了，江湖人称半仙王瞎！百算百灵，从无失手！”
这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鹤发银须，一张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身上不知穿着哪家道观的道袍，皱皱巴巴地挂在身上，袖口还可见几处油渍。从上至下，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穷酸气质。
不，说是穷酸也不恰当，应该说更像是学艺不精混得潦倒的江湖骗子。
而且他的眼睛……
苏慕仙指了指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指出了事实：“你不是说自己是瞎子吗？怎么知道我是个姑娘？”
“这个嘛……”
老头子有些尴尬地撇开视线，左看右看，伸出手四处摸索着，嘴里念念有词：“你看我这不是看不见嘛。”
苏慕仙：“……”
这也可以。
很好，这很神棍。
老子看她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也懒得装了，小声嘀咕道：“好吧，我姓王名瞎子总行了吧。你身上擦的是云烟斋上好的胭脂，那香味，哎哟，老头子我就是隔了百丈都能闻得出来。”
而这香味也代表了对方必然非富即贵，京城里能擦得起云烟斋的胭脂的人可不多，要不他也不会开口叫住苏慕仙了。
胭脂有这么贵？
苏慕仙下意识地瞥了眼江元重，对方百无聊赖地望着天，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神棍老头在说什么。
算了，有什么问题等会儿再问好了。
苏慕仙心想着，看向神棍老头直接了当地拒绝道：“没钱，不算。”
“哎哟，姑娘，话别说得太早嘛。”老头子见她要走，连连挽留道，“你看我这是不灵不要钱的。”
他将一边的小方旗翻了个面，只见那上面用朱笔写着：江湖王半仙，不灵不要钱。
还挺押韵。
王大师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就当是结个善缘，姑娘你也求个心安，来算一卦吧。”
苏慕仙摇头：“您找别人吧，我忙，没时间。”
“别啊姑娘。”神棍老头似乎是决心黏到底了，将铺盖家当囫囵一卷，背在身上就跟着苏慕仙走，边走还边叽里咕噜地念叨，“不是我说你啊，姑娘你这印堂发黑，眉间带煞，最近几日多半是要出事啊，说不定还是血光之灾。”
“首先，请记得你还是个瞎子。”苏慕仙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竖起第二根，“其次，不要欺负我书读得少，你这套路话本里都写烂了，你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说只要花钱请你出手就能化解我的灾难？”
神棍老头惊讶地瞪大了眼：“哟呵，姑娘不得了啊，竟然还能未卜先知。”
苏慕仙：“……”
没法儿玩了。
你能打死一个装睡不醒的人，但你没法把某些人多长的几张脸皮给撕掉。
她优雅地朝天翻了个白眼，一缩身直接躲到了江元重身后。王瞎子见说服不了她，又试图搭讪江元重，只是青年的眼神冷嗖嗖的犹如刀片剐在他的脸上，着实让他有些心中有些虚。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瞎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瞧您二位郎才女貌，看面相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说到这里，他隐隐觉得对方剐来的眼神没那么凛冽了，不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道：“虽然没有合过您二位的八字，但定然是百年好合的上等姻缘，只是……”
“只是什么？”江元重漫不经心地接口问道。
哎哟，有戏！
王瞎子眼睛一亮，搓了搓手有些兴奋地说道：“只是好事多磨，成就姻缘前恐怕还有些小小的磨难——”
他盯着江元重的脸色，欲出口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不过这位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即便是有小小的磨难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定然能够逢凶化吉，洪福齐天。但是能够有法子避开这祸事还是避开的好，您说是不？”
江元重定定地看了他两眼，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两银锭抛到他怀里。
“说得不错。”他淡然道，“不过我觉得，你改行说媒比较好。”
“是是是，您说得是。”王瞎子一把年纪了做出谄媚的表情却一点也不显得违和，连连点头称是。掂了掂手中的银子，眉开眼笑道，“那老头子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罢，又看向苏慕仙，笑呵呵地说道：“姑娘放心，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
“行了行了，走吧。”苏慕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见王瞎子走远，苏慕仙这才用手肘拱了一下江元重的腰，埋怨道：“明知道他是江湖骗子，还给他钱做什么？”
而且一口一个“天造地设”、“百年好合”的，听得她都没脸看江元重了。
江元重沉吟片刻，悠然道：“……我有钱。”
“而且他也挺会说话的。”他接着补充道。
苏慕仙：“……”
她拉住江元重的衣袖，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我也挺会说话的，还穷，能救济一下吗？”
江元重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压低了声音道：“掌柜的，咱们能先将以前拖欠我的工钱发给我吗？”
“啊呀。”
苏慕仙慢吞吞地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耳朵无辜道：“刚才风太大了，你说了啥？”
江元重：“……”
“没什么。”他顺手弹了一下苏慕仙的额头，停下脚步望着顶上那块镶金嵌玉的招牌，侧过头问苏慕仙道，“进去看一看？”
这是京城里较为出名的一家玉器店了，先前看了那么多家店都没有挑到中意的簪子，也许这家能挑到也说不定。
苏慕仙盯着那招牌犹豫了一下，很快点头道：“好呀。”
……
换做平时，苏慕仙是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的。
一来她没钱，二来……
不，没有二了，总的来说就是没钱。
客栈不赚钱，李老夫妇虽然留了一笔银子给她，但是一直这样入不敷出下去，明显也是不够用的，所以能省还是要省。
只不过，听江元重说他祖母的寿辰快要到了。
住在宫里的那位马上要过六十大寿了，寿辰就在大年初一，而江老太君则比宫里那位晚了十余天。但不管怎么样，寿礼却是应该准备起来了。
虽说她和老夫人也攀不上什么关系，但老太君人还不错，在她暂住神剑山庄的那几日也是令人悉心照料，后来也命管家上山看望过她。光凭这两点，送上一份贺礼实在不为过。
唯一值得苦恼的是，该送什么好呢？
她私下听小侍女说过，江老太君虽然生在江湖世家，过惯了舞刀弄枪的生活，但本人还是颇具风雅的，也经常挥毫泼墨、吟诗赋词。她想了想或许可以送玉，但玉器这玩意儿，便宜的成色不好送不出手，贵的吧，她又不是很有能力支付得起。
果然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麻烦，而没有钱什么都是麻烦。
苏掌柜看着紫檀木做成的架子上摆着的一件件玉器，又想了想它们的价格，一时有些心塞。
她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见江元重在另一边专心致志地不知挑着什么东西，也没心思去打搅，继续在店里转悠着。
好在店面够大，她想怎么转悠都成。
一圈下来，她倒也看中了一件玉器摆件。应当是整块和田白玉雕成的金猴献桃，做工相当精致，金猴栩栩如生，且作为寿礼寓意也是极为符合。
苏慕仙正准备开口问一下掌柜价格，身后忽然有人喊了她一声。
“苏掌柜？”
声音有几分耳熟，但听着也不似熟人。京城之内，她还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苏慕仙不解地想着，转过身去，温润如玉的青年逆着光长身而立，笑着朝她拱手道：“看来我果然没有认错人。苏掌柜，我们又见面了。”
第46章。（四十六）
“苏掌柜，我们又见面了。”
原本听到声音还有几分不确定，见到那张美得颠倒众生的脸，苏慕仙立刻认出了对方。
“梅公子。”她客气地点了点头。
自从客栈一别，她就再也没见过梅红雪，也没有从其他人口中听到过他的事迹，印象虽然淡了些，但毕竟那张光辉照人的脸实在很难彻底忘掉，只要再打个照面就能瞬间想起来。
梅红雪今日并非孤身一人，身后还跟了一个穿得黑不溜秋的男人，背着长剑立在那里，沉默得像梅红雪的一道影子。发现苏慕仙打量着他，他立刻抬头回了一个冷冽的眼神。
就瞅你咋地。
苏慕仙不想承认自己被对方的眼神吓了一跳，轻哼了一声挪开了视线。
梅红雪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小动作，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恰好挡住了黑衣男的视线，左手背在身后比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折扇半开轻轻扇了扇，梅红雪露出一贯的温雅微笑问道：“苏掌柜是独自前来还是与人结伴而来？”
话是这么问，可他已经看到了正慢悠悠朝他们这处走来的江元重，眼睛微微眯起，脸上的笑容却是刻意加深了三分。
“我……”苏慕仙正想说话却被人半路截了过去。
“她是与我一同来的，有问题？”江元重晃晃悠悠地走到她身后站定，抬手把她今日用来绾发的竹簪抽了出来，替换成自己刚买的玉簪。
“有点沉……”苏慕仙摸了摸发顶，突然增加的重量让她有些不自在地晃了晃脑袋。
“别动。”江元重按住她的脑袋低声道，“买来还挺贵的，摔坏了可就不值钱了。”
听到“挺贵”两个字，苏慕仙瞬间不动了，伸手戳了戳发簪，小小声感慨道：“总觉得自己好像顶了一头的银子，连带着自身也值钱了不少。”
江元重端详着她，沉吟道：“……这倒是。”
看着二人旁若无人地交谈，被彻底无视的梅红雪以及黑衣男：“……”
梅红雪轻咳一声，试图拉回他们的注意力：“二位感情真好。”
江元重不以为意地丢给他一个冷淡的白眼，显然已经觉得他待在这里有些碍事了。
梅红雪干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常听人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连江少爷也不能例外。”
这声“江少爷”一出口，也算是表明他知道了江元重的真实身份。
江元重总算施舍了一个正眼给他，兴趣缺缺地说道：“所以呢？关你什么事？”
试图调查他的人不在少数，但眼下明确知晓江元重等于神剑山庄的江齐光的人却没有几个。对方当初在客栈见到他时还不知道他的底细，现在却一副对他了如指掌的模样，可见暗地里没少调查过他。再说梅红雪这个人……
江元重微微抬眼将对方嘴角含笑的温雅模样尽收眼底，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梅红雪这个人看似无害，背后实则深不可测，而且似乎与多方势力都有所纠缠，真实的他绝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不染尘埃的样子。现在突兀地叫住苏慕仙与她搭讪，只怕是别有所图。
一想到这里，江元重的脸色就更加冷淡了。
“对我们公子尊重些。”
被他漫不经心的口气呛到，跟在梅红雪身后的黑衣男错开一步从他后面露了出来，眉头紧皱，眼神不善地看向江元重，一只手已经不动声色地摸住了剑柄。
“影，退下。”
梅红雪轻斥一声，黑衣男看了眼江元重，又看了看他，不甘不愿地退回了原位。
“都是我管教不力，冒犯了江少爷实在抱歉。”梅红雪歉意地拱手行了一礼，“在此与二位相遇也属实缘分，不知能否赏光——”
“不必了。”江元重干脆地拒绝道，转头看向苏慕仙，后者一向不插手他们江湖中的事，这会儿正装作在四处看风景，他牵起她的手，提醒般地说了一句，“走了。”
“噢……噢，好的。”苏慕仙反应过来，被他牵着走出了玉器店。
梅红雪看着他们离开，也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待到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他才慢慢收起了自己温柔和煦的笑容。
“神剑山庄，江齐光。”他弯起嘴角冷冷一笑，“还真是软硬不吃。”
“就这么让他们离开？”黑衣男问道。
“不过是试探他一下罢了，再说了真让他们留下来，又能够做什么？”梅红雪反问道，“你难道没有瞧见，他对你刚才的示威半点也不在意？”
“可他对公子的计划……”
“他既然表现出不想插手的事，那就暂且不要管他了。一个小人物罢了，再年轻有为也翻不了天。”
整个江湖能让他有所忌惮的无非就是那些成名已久的老怪物，如今也不剩几个了。年轻一代里也就江元重和慕容惊雪让他有些危机感，可这两人目前又表现出了不愿插手麻烦事的态度。
不过，即便他们想插手，一个人的能力再大，还能抵得过千军万马吗？
看了眼怯生生躲在远处的玉器店掌柜，梅红雪整了整衣袖率先朝屋外走去。
“走吧，换一家。”
“是。”
……
“话说，我总觉得那个梅红雪有哪里怪怪的。”
被江元重牵着走在大街上，苏慕仙的思绪依然停留在梅红雪身上。
“我总觉得他挺像谁的。”她摸着下巴思索着，忽然咂了咂嘴意识到，“我最近咋老觉得别人像呢？”
“是有点。”江元重配合地点头。
“不对，应该说是有人像他。”苏慕仙兀自沉思道，“像谁呢……啊！我想起来了！”
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江元重说道：“昨天见到的那个秦王世子！有没有觉得他有些像这位梅公子？”
难怪昨天她见到对方觉得熟悉呢，他身上的气质和梅红雪简直如出一辙。
只不过察觉就是梅红雪长得更好看一些，秦王世子虽然也称得上人中龙凤，可仍旧要损色一两分。
江元重的眼神闪了闪，接口道：“要说长相确实不像，你所说的气质也不能代表什么，可从身量以及体形来看，倒确实相差无几。”
“是吧是吧，我就说我认人的记性还是不错的。”苏慕仙有些得意。
江元重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忍不住大掌覆了上去，把她微微翘起的一缕发丝往下压了压。
眼里带笑道：“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
苏慕仙微仰起头，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那个梅红雪，是易了容的。”
苏慕仙：“……啥？”
江元重继续揉着她的头发，耐心解释道：“本来我也没太在意，但是你说他和那个秦王世子像，我就想起来了，他脸上有易容过的痕迹。”
“这种易容手法比较少见，而且也很隐蔽，虽然我察觉到了，不过一开始也没有太过在意。”
苏慕仙听他说完，有些磕磕绊绊地问道：“那他，不会就是那、那个秦王世子吧？”
两个人的身份也差太多了。！
一个是皇亲国戚，一个是江湖上迷倒万千女侠的第一美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个人好吗！
“虽然我也觉得有些离谱，不过应该就是他，八/九不离十了。”
江元重淡淡地说道：“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件事可以佐证。”
“又是啥？”
“跟在梅红雪身边的那个黑衣年轻人，他执剑的右手又受过伤的痕迹，而且应该是新伤，估计就在这几日。”
苏慕仙看他的眼神隐约有些变化：“你这都看得出来？”
隔着衣服料子还能这么清楚对方的情况？
江元重与她相处这么久，哪能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解释道：“他抬手握住剑柄的时候动作不太自然，而且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药味。恰好我在萧清霖那里了解过一些药材的知识，自己也受过几次伤，所以很清楚那是用作治疗外伤的药膏。”
“长得像秦王世子的梅红雪，受伤的剑客，这二者之间……”经他这么一提醒，苏慕仙也回忆起了之前收到的一封信，“和胡姑娘他们有关？”
前两天抵达京城之前正好收到了胡小蝶他们传来的消息，说是遇见了她的杀父仇人，双方经过一番搏斗，虽然伤到了对方，但最终还是让人给跑了。而胡小蝶的那个仇人又恰好和秦王世子有所联系。
“看来你还记得。”江元重笑了笑，“胡小蝶说她伤了对方的右手，而且那种药膏最主要的功效之一就是解毒。”
有唐门出身的唐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