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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两人面对面坐着,难得沉默,各自苦恼,各自神游!一夜竟都无话!
翌日一早。
两人下楼用膳。
不见齐毓玠身影,乔亦柔托盛楠暂时照看齐峦,上楼去唤他。
叩门。
“谁?”一道女声蓦地响起。
乔亦柔怔住,反应半晌才知应是她昨日救下的柳儿,她张了张唇,干巴巴道,“我!”
短暂的沉默,门开,柳儿站在门后笑了笑,唤她“夫人”。
乔亦柔扯唇勉强回以一笑,越过她进屋,抬眸扫去,齐毓玠仍躺在榻上,胡寻南正在为他施针。
“这……”急急上前,她瞪大双眼,惊愕焦切,他病情难不成更严重了?为何……
“不要紧,复诊。”齐毓玠瞥了眼沉默着的胡寻南,连忙出声宽慰她,“已经差不多好了!”
“对,没错!”见她目光定定朝他扫来,似在逼视询问,胡寻南顶着莫大压力,他僵硬地颔首,配合齐毓玠让这个谎言更有信服力。
“柳儿,将药箱里层的淡绿色药瓶递给我。”他撒完谎,立即心虚的转移话题。
“是。”柳儿换了身干净衣裳,淡粉色衫裙,格外显得儒雅清秀,她手脚利索,很快找准位置,将药瓶递给胡寻南。
“第二个匣子内的野参。”
“去打一盘水。”
“帮我将多余的银针收拾起来。”
“给他擦擦额头冷汗!”
……
客房内,柳儿忙来忙去。
乔亦柔有心想搭把手,但柳儿敏捷,一件接着一件毫不紊乱,连替齐毓玠擦拭额角冷汗,都能一气呵成不容她有机会插手。
也或许是她反应太过迟钝……
乔亦柔脑袋空白的望着三人,柳儿本就做着一个婢女该做的事情,她却看着很不舒坦,仿佛这里所有的人都有存在的价值,偏她一人多余!
“柳儿,你去楼下陪峦儿用早膳,这里我来就好!”
“夫人。”顿住,柳儿瞅了眼床榻上的齐毓玠,又望着乔亦柔,一时没有任何动作。
“你去陪峦儿吧!她喜欢你,若是旁人,怕是不习惯。柳儿在这搭把手便好,你不要担心。”齐毓玠别过眼,轻声道。
气氛沉默,乔亦柔轻笑一声,“好!”语罢,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走。
门开,门关。
人消失在视线尽头。
柳儿埋头悄悄睨了眼齐毓玠,“夫人是不是生气?我、我其实……”
抬手打断她话语,齐毓玠连着轻咳数声,怕她未走远,他用力用掌心捂住嘴,半晌才道,“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你都当做闻所未闻便可!”
“是!”柳儿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隐约明白点儿形势,他人分明病得已十分厉害,听说昨夜凌晨突然晕厥,今晨才幽幽转醒,她被胡大夫叫着来帮忙,并没有旁的龌龊心思。
照眼前状况看,他们竟是有意瞒着那位将她从流痞们手中救下的夫人。
夫人对她相公的病情一无所知,这样……真的好么?然两位都算作是她恩人,她只能多做事少说话,当做不知情罢了!
“毒已经从五脏六腑逐渐蔓延开来,我取了一滴毒血,研究了下成分,试着配了一副药方。”胡寻南将他穴位上的银针取下,沉声道,“待会儿便开始熬药,连着喝上几日,若没有差池,应该有几分抑制之效。”顿了顿,他见柳儿勤快地在水盆里清洗帕子,他稍微压低嗓音,迟疑道,“虽是你们二人的家务事,作为外人本不该多言,可一直瞒着她……”
“不瞒着她怎么办?”齐毓玠蹙眉,他望着头顶,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和不甘,“告诉她,让她日日守在我床榻抹泪?”
“……可,可她或许会误会。”
“那就误会!”齐毓玠语气淡淡的,“我乏了!”
“成,你歇着,我去给你亲自熬药。”
胡寻南摇头叹了声气,转身离去。
楼下人烟稀少。
乔亦柔没有胃口,齐峦吃了两块红枣糕,亦觉得不够软糯可口,二人出门逛了一圈,将近晌午才归。
可好像也完全没人记挂她们身处何地的样子。
傍晚,乔亦柔憋不住,她猛地起身,快步走去齐毓玠客房。
她不是心底能藏事儿的性子,有什么一定就要说什么,她倒要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站在门前,抬起脚,想了想,要儒雅。
乔亦柔收回脚,“笃笃笃”,用右手重重敲了几记。
“谁,是夫人么?”
依旧是柳儿声音,乔亦柔冷着脸,“没错,开门。”
“夫人,爷他刚喝药歇下,您若有什么事儿可以告诉柳儿,柳儿转答即可!”
第93章
刚歇下?这个借口当真不大明智!
乔亦柔笑不出声; 连讽刺的话语都难以启齿,她冷声道,“数五声,是给我开门,还是要我不请自进; 自由选择。”
顿了顿,开始缓慢数数,“一、二……”
柳儿惊慌失措,她望向躺在榻上因疼痛冷汗密布的男人; “怎么办?”
“开门。”齐毓玠艰难侧身; 面朝内壁,往上扯了扯薄被。
“四……”
“吱呀”一声; 柳儿快步从里拉开门; 恭敬唤道; “夫人。”
乔亦柔目光越过她朝内扫去; 床榻微微拢起,他几缕墨发洒在洁白被褥之上。
睡了?她那么大阵仗,他能睡得安稳实属不易。
鼻尖微酸,乔亦柔直直盯着他背影; 轻声道,“你先出去。”
“是。”柳儿踌躇一瞬,颔首退下。
关上门,乔亦柔步伐沉重地往前,良久; 终于走到床畔,定住。
静了半晌,她嗫嚅唇瓣,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已经做到了这般地步,但她就是不服气!大概只需要他的一个理由,哪怕是厌倦了她,哪怕是看上了柳儿,她想要一个彻彻底底的解释。
可为什么一定要他开口?乔亦柔定定睁大双眸,水汽氤氲,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抬手抹了抹眼角,她蓦地转身,快步离去。
她不需要任何理由了!
何必卑微可怜的去寻求一个解释?人心易变,不管是发生了什么改变,结果并不会有异。
匆匆回到客房,乔亦柔坐在桌畔,有股一走了之的冲动。
她起身收拾东西,收拾半天,望着凌乱的衣裳,她颓然垮下肩。
怔怔盯着半空,她心底突然一片茫然,走,要走哪儿去?她突然觉得好累,没有一丝即将拥抱自由的快感……
“小嫂嫂。”门开,齐峦蓦地踏入门槛,她歪着脑袋,诧异道,“你在做什么?”
往内藏了藏乱七八糟的衣物,乔亦柔蔫蔫道,“收拾衣物。”
“我们要启程了?”她走到桌旁坐下,亲手倒了杯茶,叹着长气,“不知道为什么,峦儿这阵子感觉每天过得都很没劲,一点力气都没有。没有好吃的,皇帝哥哥不理人,胡寻南不理人,小嫂嫂你是不是也因为他们不理你,所以和峦儿一样郁郁寡欢?”
扯唇一笑,乔亦柔无精打采靠在床侧,“你倒是越来越会说成语了。”
“是呀……”齐峦撑着下巴,噘嘴念念有词,“皇帝哥哥和胡寻南无情无义岂有此理人神共愤……”
乔亦柔勉强笑了笑,不再吭声。
说要走,她到底是没走。
道不清为什么,大抵是真的累了,折腾不动。
客栈住了两日半,继续赶路。
柳儿没能有好的去处,齐毓玠开恩,让她暂时一路跟着,到洛阳后再给她寻个好去处。
乔亦柔没有意见,或者说,她不需要有任何建议。柳儿日日侍奉在他周侧,这在宫里亦是少见,他难得愿意让女人如此近身,这是好事!待回到洛阳,指不定柳儿真就有了好去处!譬如皇宫。皇帝微服私访带个女人回去之类的事儿不算稀少,甚至常常沦为民间美谈。
又接着赶了三四日路,乔亦柔生病了。
她一向身体强壮,不知是不是一路感染,落了伤寒。
齐峦是个迷糊性子,见小嫂嫂睡得越来越多,不以为意,只当是她困了。
中午,一行人在山林中稍作休憩,生火烤侍卫们临时捉来的野兔与鱼。
“你小嫂嫂呢?”齐毓玠问。
眼巴巴盯着胡寻南手里的烤鱼,齐峦舔了舔下唇,“睡觉。”
“你没叫醒她?”
“峦儿叫了呀,小嫂嫂说没有胃口,只想睡觉。”
齐毓玠紧紧拧住眉心,他想唤她下来用些暖和的膳食,刚起身,眸色微变,重新坐下,嘴角划过一丝莫可奈何的苦笑。他如今这身体状况,尽管不愿承认,但生还的几率极小,他已经没有能力再陪她走更远的路,又何必又一次次去招惹她?
前日,盛楠手下两个信得过的护卫已快马加鞭赶回洛阳,一是对江一依展开调查,二是让敬王齐瑄前来接驾。
诸王中,他唯一能信得过品性也不错的只有敬王一人。
齐毓玠怔怔望着森林远处,在心底慢慢地将放不下的事情一件件捋清,包括对她的安排……
新鲜香味氤氲在空中,勾得人食欲大开。
齐峦率先从胡寻南手里得了一条半大不小的鲫鱼,她朝他粲然一笑,低头猛咬了一口。
“小心烫!”
“唔唔烫死峦儿了……”
两人同时出声,胡寻南摇头,将水递给可怜巴巴的她,又觉可笑。
“你笑什么?”齐峦瘪嘴,吐了吐舌头,瞪他,“你不要以为……”
耳畔交谈声中,柳儿望向停在附近的马车,她担忧的朝齐毓玠试探道,“不如柳儿送些吃食去给夫人可好?”
蓦地回神,齐毓玠低眉不语,半晌,摇头,似下定决心,“我亲自去。”
将野兔最嫩部位的鲜肉切下,用油纸包着,齐毓玠动作略微僵硬地朝马车走去。他知道,她这段时日是真厌了他,或许也误会了什么,其实他很心疼,那日,她默默站在他床榻边,一字未吐,他却痛得无法呼吸,不只是身体的疼痛……
逐步逼近。
脚步落在杂草上,一片稀稀疏疏的声响。
站在马车外,齐毓玠淡淡道,“下来吃些食物。”
无人回应,他等了半晌,不知是她生着气故意不理,亦或是别的什么。
掀开帘儿,齐毓玠将油纸包搁在角落,“最好趁热吃!”瞥了眼她蜷缩成一团的身影,他转身离去,走到半途,略微感觉不对劲。他了解她,她不会这样使性子,快步折回,齐毓玠上马车,他唤了声“乔乔”,半抱着将她身子揽过来,她面色潮红,睡得迷迷糊糊。
掌心覆上她额头,一片滚烫。
“胡大夫,胡寻南……”厉色唤了数声,齐毓玠道,“她病了,快过来给她瞧瞧!”
提着药箱匆匆赶至,胡寻南诊脉,面色严肃,“瞧这样子,似乎都已病了几日,怎么都无人察觉?”语毕,才惊觉说了不该说的话,戚峦是个孩子,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更别提照顾旁人,而他们夫妻貌最近一天到晚见不上面儿,能知道才算稀奇。
抬眸瞥了眼面色愧疚难受的男人,胡寻南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忙道,“无碍,就是她人难受些,此行路途遥远,我特地多备了些药丸与药材。”
从药箱中取出一蓝白色瓷瓶,他倒了一颗给齐毓玠,“我现在立即去给她煎药。”
“嗯,麻烦了!”齐毓玠叹了声长气,他将药丸喂入她唇中,用汤匙喂了些她水……
手轻轻抚着她面颊,齐毓玠将她抱在怀里。
她仍昏迷不醒,秀眉却微蹙,瞧着令人难受。
低眉吻住她唇,顿了片刻,他抬头定定望着她,眸色复杂,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只是觉得这样对彼此都好。
尽管离开人世那一刹那他会遗憾她不在身边,可至少别让他舍不得走。
昏睡沉沉,意识迷蒙,偶尔清醒但很快又混沌下去。
彻底醒来是在半夜。
乔亦柔睁开眼皮,愣愣望着桌上的油灯,齐峦睡在她旁侧,不是躺着,而是半坐着,似乎是守着她的意思。
抬手抹了抹额头,不算太烫!起身,给齐峦盖上薄毯,她掀开帘儿,朝外望去。
黑压压的深夜。
篝火苗儿忽上忽上燃烧得正旺,那坐在火堆边的人,是陛下?
乔亦柔咬住下唇,不知是病得不轻产生了幻觉,亦或是他真的来过,她好像记得他一直抱着她,甚至吻了她!
犹豫片刻,她下马车,脚步刻意轻浅,提裙朝他行去。
或许是他想什么出了神,竟一无所觉。
乔亦柔静静看他背影半晌,眼眶酸涩,她承认,她也许是病了,所以才特别想见他,想他像从前一样抱着她。
努力克制,她揉了揉眼睛,走到他身旁坐下,往内传递柴火。
齐毓玠一震,侧眸看她,“好些了?怎么……”斥责的语调往下压了压,他收回未说完的话,转移视线静静望向看不见尽头的暗夜,缄口沉默。
“好些了!”抬头望着他清瘦的侧脸,乔亦柔抿唇答道。
两相无话。
篝火被她喂柴喂得烧更旺!橘红光晕落在二人面颊上,忽明忽暗。
乔亦柔鼓起勇气,她伸手拽住他衣角,缓缓朝他依了过去。
从前她没有这么主动过,可此时此刻,她想试试。
浑身僵硬,齐毓玠想避开,却心存不舍。
他俯首看她,两人目光蓦地撞了个正着。
读不懂他眸中情绪,明明以前也是这么看着她,怎么就不同了?乔亦柔眼眶又有点儿开始润湿,不想哭出来,她猛地抱住他左臂,朝他淡色的唇吻去。
第94章
浅浅温热气息袭来; 唇与唇即将触上。
齐毓玠突然偏头,嗓音嘶哑,艰难开口:“你生着病,还是回马车歇着吧!以免病情加重,明日一早; 我们便继续赶路。”
怔了一瞬,乔亦柔往后退开,她望着他脸上晃动的橘红色火光,蓦地松开手。
僵坐着; 待几分恍惚的意识归位; 乔亦柔起身,语气淡淡道; “耽搁了路程很抱歉; 陛下身子瞧着略单薄; 不是有侍卫轮流守夜?陛下也去歇着吧!”
“好。”齐毓玠颔首; 没有侧眸看她。
余光视线里,人顿了顿,拾步绕过他身后,离去……
齐毓玠坐了良久; 他抬头望着天空寥寥几颗星子。
只要想到时日大约不多,他就无法安眠。
倒不是怕得睡不着,虽然也是真的害怕,但更多是不舍,在有限的时间里; 他不想再去创造什么回忆,能将前半生脑海中所有值得珍惜的画面重新怀念一遍,仅此就已足够!
翌日一早。
车队启程,沿着路途往洛阳而行。
乔亦柔伤寒逐渐在胡寻南诊治下痊愈。
抵达豫州,敬王带着一支护卫队前来接驾,随行的还有郎御医郎和正。
虽对此颇感奇怪,乔亦柔却将疑惑深深埋在了心底,她与齐毓玠的关系与从前不能再相提并论,自然不会颠颠儿跑去问他缘由。
到现在,她已经彻底放弃试着去主动接近他!类似上次的那种尴尬难堪,体会一次难道还不够?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老御医郎和正见到陛下第一眼,凭多年经验就感觉不对劲。
豫州客栈厢房内,他一搭上脉,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大,“噗通”一声跪下,郎和正愕然道,“陛下,您、您这……”
齐毓玠面不改色,他低眉睨他一眼,“依你所见,朕大概还有多少时日?”
“陛下……”
“照实说。”
郎和正惶恐道,“若一直无法解毒,恐怕一两月之后……”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齐毓玠颔首,平静道,“宣敬王进来。”
“是。”
郎和正不可置信一脸悲恸地退下,稍后,敬王齐瑄叩门进入。
他抱拳行礼,并不多言。
两人沉默了半晌,齐瑄蹙眉,他刚刚看到郎和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倍感讶异,而陛下,亦是有些不对劲。他人相比离宫前消瘦了些许,不知是路程艰辛或是旁的什么,面色格外憔悴!另外,与乔贤妃之间似乎……
“陛下,您好好保重身体!朝中一切正常,不用太过着急的赶路。”
齐毓玠扯唇轻笑,他侧眸望着他,“朕的身体确实有恙,所以才下旨让你快马加鞭赶来此地。”
赫然掀起眼皮,敬王齐瑄不解。
“这毒从遇刺那日便扎根在了朕体内,一直藏匿颇深,后来在药引催动下彻底发作,方才郎御医进来替朕搭脉,道是一两月若找不着解毒之法,便……”话语一顿,齐毓玠朝他走近两步,眸光如炬的定定攫住他震惊面色。
“陛下该不会是与臣弟……”齐瑄实在难以置信,这人好好儿的,突然就只剩下一两月的寿命,这教他怎么不怀疑是在说笑。
齐毓玠摇头,侧身望向窗外,“朕倒是想跟你说笑。”
“这……”
并不将他的瞠目放在心底,齐毓玠继续道,“知道命不久矣之时,朕心目中只有你最合适。”他弯唇轻笑,“其余诸王秉性复杂,又或者不具备治世之贤能,综合考量,只有你符合。”
“陛下。”猛地抱拳施礼,齐瑄紧张道,“郎御医医术了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