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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家德夫妇迎上前来，满怀的惊魂后，此刻见到一身军装的人们，安全感立时增加了不少，说来也怪，平日，他看见那些解放军官兵，心里总有一股排斥感
客厅里，大家围着沙发坐了一圈
金碧辉煌的吊灯，悬在客厅正中，围着它的，是一组暗红色的宽大的皮质沙发，与它很是协调的是，两侧靠墙的一排红木家什，正对着大厅的长台上，供奉着一尊弥勒佛，墙上，一副中堂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一庭芳草写绿，满屋书卷落古香
光看这文字，丝毫看不出这屋子的主人是一个资本家，一个被认为是唯利是图、盘剥工人的剥削者
星竹认识顾家德，主动和他打了招呼：“顾老板，受惊了？”
顾家德一看是大学的乔老师，显得挺开心，心里一轻松：“乔老师，你也来了啊，欢迎欢迎，这几位领导，烦请你介绍一下，在下才好逐一请教，聆听教诲呢”
星竹听了，嘻嘻一笑，便站了起来，开始介绍：“你们厂里的二位大家都认识了，我就不说了，这位是市军管会的乔副主任，也是公安局的局长，旁边的这位，是公安局的钟副局长，这位范小姐是乔副主任的秘书，法律专家，哦，那边的一位是公安局的刑侦处长白兵同志，他旁边的那位是公安局交通处的处长元锦同志”
大学的学生处副处长，怎么会和解放军一起来家里，对于那么多公安干部还那么熟悉，顾振德夫妇不禁有些好奇怪，但并没写在脸上
倒是周玉，似乎看懂了，这大学漂亮的老师姓乔，军管会领导也行乔，眉目之间颇有几分像似，该不是一家人？
之后，各方就转入了正题
一边是工人代表，一边是厂方I
一边是当家作主，翻身做主人，情绪高涨，一边是担心军管会强行没收资产；
一边是希望大幅增加工资，一边希望适度增加，把有限资金投在设备改造上
见证并监督的第三方，乔向文同样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既希望工厂健康快地发展，同时能给工人增加收入，解决他们迫切关心的生活问题
两位工人的师傅口气开始就很强硬，顾老板不答应要求，工人们肯定会罢工回家
顾振德口气虽然很软，但心意很坚决
乔向文静静听着，重要的地方随手记在本子上
范文芳和乔星竹听得都很认真，有些地方还轻声探讨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在大家的见证下，劳资双方态度都还比较坦率
慢慢地，乔向文发现有一双目光，经意不经意间在盯着自己
准确地讲，是盯住他手中的钢笔
那是许大哥送给自己的，十多年来，他十分珍惜，虽然有点破旧了，但他随身携带，依旧十分喜欢
笔芯还坏过一次，他请人换了一个，继续用
当他的目光与周玉碰到一起时，心里不禁一恍惚
坐在顾家德身边的顾太太，自己怎么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精致的面孔，大*浪的长发，紫色的短袖旗袍，脖子上一串乳白色的珍珠项链，增添了不少的优雅
白皙的颈项，饱满的嘴唇，恬静的笑容，一看便受过良好的教育
乔向文稍一定神，注意力进入了眼前的争论中
第二百七十二章谈判（）
第二百七十三章相持不下
第二百七十三章相持不下
第二百七十三章 相持不下
谈判进行得异常艰苦
韩金水和胡广萍做了让步，提出的工资增长幅度由百分之三十降为百分之二十
不料，顾家德一口咬定，只同意百分之十
胡广萍和韩金水，工人们倒是没选错
一个脾气比较急，火气挺大，一个口齿伶俐，善于辩论
一个代表男工，以年长的身份，说着三代同堂的艰难生活，一个代表纺织女工，倾诉物价飞涨给家庭带来的巨大压力
“顾老板，你说的我们也能理解一点点，你想把企业做大，规模整大，可是，没有了工人，你喊谁帮你去卖命呢？我们就这百分之二十，还没和姐妹兄弟们商议，你再不同意，我们就没办法谈了”
“是啊，顾，，，老板，谁不希望好好工作，只是家里都揭不开锅盖了，谁还有心思上班，你要是不同意，明天厂里一定一个上班的人也没有了，不信，你，，，你走着瞧”
顾振德一脸苦笑，连连摇头：
他也给出了自己的理由，那也是一肚子苦水：“两位师傅，我工厂目前资金最为紧缺，如果手中的这一点钱都用来发放工资，那么扩大规模和设备改造无法进行，工厂的成本就降不下来，你们也知道，原材料涨价，收购价却没变化，以前依靠出口，还好一点，可是最近，因为欧美市场对中国实行禁运，整个出口都停下来了，那么在国内，本来利润就不高，所以好不容易筹集到一批资金，就是想替换一批设备，制作一些产品，这样才能适当提高利润，工厂赚了钱，那时候再给工人加工资就可以了”
说的有点拗口，但乔向文听懂了
在原材料涨价、对国外出口中断的情况下，顾振德想换一种办法，那就是进行技术改造，一方面提高产量，主要的是改进工艺，提高产品技术含量，这样借助技术优势，适当消化原材料价格的弊端
打量一下顾振德，倒也气宇轩昂，不像有些小k资本家，油头粉面，不学无术，待目光转到他的一侧时，蓦然发现，那双目光也在悄悄看向自己
心里一惊，马上转了视线
听这顾振德的口音，不似南方本地人，而他夫人高雅从容的神情，是衬出了这个小家庭的素养
可是，自己一见到这位从没谋面的**，怎么会有似曾相识之感，而她几次投向自己这边的目光里，明显也验证了自己的疑虑
这位美丽端庄的**到底是谁呢？
理不出头绪时，便拿着笔，凝定了心思，记录着谈判双方的观点
这边，顾振德一番苦水吐出来，看两位师傅有点愣，他通俗地解释道：“打个比方，遇到灾荒年，主人家里没饭下锅饿肚子了，有人提出来，家里不是养了一只鸡嘛，杀了，填填肚子，另一个人说，这不行啊，养着鸡，还能每天下个蛋，集市上买了勉强换一点东西回来，你们大家说，要换做你们自己，是杀了老母鸡填满肚子，还是忍一忍，想想其他办法，留着老母鸡生蛋呢？”
这么一解释，两个人似乎明白了一点，不过口气还没改，胡广萍道“顾老板，你这说的不是一回事，我们两千多工人，每家都指望着我们干活的工资拿回家买米下锅，你有困难，我们也懂，但你不是朋友多，你可以想办法啊”顾振德和周玉对望了一眼，叹了口气：“诸位有所不知，不瞒你们说，我连日来，已经和几位商界朋友联络，希望他们能助我一把，但是，大家都很困难，我们遇到的问题是一模一样的，还有，昨天我还去银行里，人家见了我都害怕了，不给贷款啊”
关键问题——资金紧缺
其实，资金紧张，不仅仅是东南厂遇到的问题，整个临江的工商企业，毫无例外
不是银行不肯借钱
银行的钱哪里来呢，得要老百姓和企业的存款啊
眼下这时节，虽经军管会强势干涉，民生物资有所保障，但是，物价依旧处在高位，一批企业关门歇业，一批企业举步维艰，可以说，稍微上点规模的企业，此刻有一个共同的无法替代的需求，那就是资金
昨天碰头会上，王大江部长不也说了，人民银行的行长，最近成了临江最大的菩萨，没有哪一路大侠不想去拜的
但是，行长却同样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银行就那么多钱，那么多企业伸手，到底给谁呢
军管会盯着，企业盯着，这菩萨的日子也不好受
军管会给行长的指令，就是在尽可能增加吸储力度的同时，把每一分贷款都用到最需要的地方，这其中，首保涉及老百姓国计民生的企业，交通和城市建设，还有市里的几家大企业
GDP考核虽然是21世纪中国政府浮躁病的最高体现，动辄增长幅度连续多年接近两位数，虽然有关部门不无得意地在去年年底宣称赶了小鬼子，总量世界第二，可是，这其实是毫无意义的数字游戏：
第一，小日本才一亿多人，排名表紧跟着的德国，8千多万，英法两国都是六千多万，国土和我们差不多的加拿大，才三千多万人，这再大的数字一平均，真正的人均可怜得很，不信你去看看人均排名表，找花了眼睛，才好不容易才瞧见中国，为啥呢，一百名左右啊；
第二，GDP的含金量不一样耶鲁大学教授陈志武教授不是写了一篇文章嘛，美国GDP，那是高科技，是军工，是航天，是电子，是一个苹果公司的市值就顶中国一个省的比较竞争力，中国呢，是靠房地产，靠劳动力密集，拆房子算一次，造房子再算一次，马路上开沟修补，在我们的统计里都算GDP，人家苹果四代，我们四代苹果，你去换算
愤青了一把，切回来
说的是，数据考核是**建立政权以后一直坚持的，这是衡量干部能力，也是估量一个城市地位的最重要标准，解放前后也不例外
省委发出的最文件显示，临江多年省内第一的位置已经摇摇欲坠，和第二名已经差距无几
昨天李作人提起的，担忧的，正是这个，不然，怎么会那么着急，把担子本就很重的乔向文拉来分管经济，那就是要让他加大力度，带着临江经济尽快走出低谷，在省里起到示范作用
对于经济，钟有光白兵他们外行，也不想整明白，他们关心的是，资本家你剥削就剥削了，能不能轻一点啊，也给工人留条活路
倒是两个女孩子是大学生出身，有些道理一点就懂
范文芳，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我提醒两位师傅，当然还有顾老板夫妇，有两个概念你们注意一下，一个呢，就是工人姐姐是领导阶级，但是具体在一个私营企业中怎么体现工人当家做主的地位呢，目前，还没有统一的标准，但我们是否可以这样设想，如果这个企业完全由工人做主，怎么生产，生产啥，怎么销售，怎么加工资，这就把私营企业与国营企业完全等同了，某种意义上是不是可以说，老板在这样的企业完全可以不需要了，那么，请问，这个企业到底是怎么来的，投资是谁出的呢？完全剥夺投资者的权利，最终就没人敢投资办厂，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毕竟是学习的法律，措辞严谨，逻辑鲜明：“第二呢，刚才蔡师傅和胡大姐也说了，资本家确实有剥削，马克思在很多年前就说过，剩余价值是指剥削自劳动者劳动价值中的利润，通俗一点说，就是劳动价值和工资之间的差异，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认为，剩余价值应该归无产阶级所有但是，这同样也是很矛盾的，资本家不是慈善家，不用否认，投资就是为了赚钱，如果把赚来的钱全部分配给工人，资本家图的什么呢，反过来是不是说，如果一个工厂没有利润了，这就是最好的，蔡师傅，胡大姐，你们说呢？”
有些道理，两位代表没太听懂，最后这话，一听就明白了
蔡金水舔舔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憨笑着：“大道理我不懂，不过，工厂不赚钱，开着它干嘛呢，是不？嘿嘿，嘿嘿”
胡广萍别看是女人，倒也是直言直语：“妹子，咱们工人那么多，老板就一个人，老板少拿点，多给钱给工人，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听着范文芳与两位工人代表的对话，乔向文也陷入了深思
**带着劳苦大众，好不容易推翻了三座大山，把统治中国二十多年的国民党反动政权给灭了，眼下解放军百万大军正在向西南，向东南发起最后的攻击，接下来的，必然面临政权的建立
在东北，在华北，在华东，在北平，在南京，在上海，已经纷纷遇到了类似的问题，这对于**而言，同样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那就是，工人阶级当家做主，在社会上到底如何体现
还有一个迫在眉睫亟待解决的大问题，正是，在一个以马克思理论为指导的国家里，究竟该不该准许剥削的存在，换一句话说，准不准许私营企业的存在
民族工商业政策，在那段时间，是当政者最头疼最难以决绝的大难题
消灭还是准许？
扶持还是任其自生自灭？
无意间，他的的目光看着对面几个人，无意间和那双目光再次交织到了一起
周玉表面平静依旧，听着先生和工人谈判
心里早已经翻江倒海
在乔向文第一次掏出笔，开始写字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他手中的那支钢笔
黑色鼻帽上一条金边
美国的名牌，派克的标记很醒目
第二百七十三章 相持不下（）
第二百七十四章她是谁
第二百七十四章她是谁
第二百七十四章 她是谁？
军管会的副主任，周玉没兴趣
公安局的领导，周玉没兴趣
名牌的派克金笔，周玉也没兴趣
这些，对于周玉来说，都不重要
作为这座别墅的女主人，财富对于她而言，那是男人的事
相夫教子，这是披着婚纱走进结婚礼堂时她对自己未来的规划定位，她是这样想的，也一直坚持着这样做
但是，眼前这一幕却让她芳心微乱
是的，就是对面这位穿着军装的军管会领导，魁梧挺拔，脸庞瘦削而梭角分明，看人的时候，眼神里温和之中带着智慧，人长得不算英俊，但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一股正气
让美丽**周玉心里混乱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手中派克金笔上的那个印记
笔帽的金边下面，那两道深深的刻痕
那是她亲手刻下的
两圈刻痕，表示不管两个人身在天涯海角，最终还会回到起点在一起
怎么会？
怎么会？
怎么会呢？
这支笔，是那年分手的时候，自己好亲手刻好印记的啊
坐在丈夫的身边，她忍不住好几次，悄悄看那支笔，看拿着那支笔的那个人
一定就是那一支
一定就是自己亲手可下印记的那一支
一定就是那一年依依惜别时亲手送给他嘱托他时刻不离身的那一支
周玉是嫁给顾家德以后改的名字
她的原名，叫周颖
这支笔，是他十多年前送给未婚夫许伟长踏上抗日战场时的礼物
那是在清华学子许伟长，离开北平转身奔赴山东投身抗日的前夕，她送给他的爱情信物，那晚，他拥着她，她硬是用刀片，在笔帽上深深地刻了两道印记
天涯海角在一起，海角天涯不分离
那些誓言，那些依稀的甜蜜，那些多年前的烟云往事，此刻蓦然涌上心头
如烟往事，就在这瞬间蓦然涌上心头
周玉的眼睛一阵潮湿
怕大家尤其是身边的丈夫看出来，周玉借故，上了楼
刚才看到的这一幕太让她震惊了，胸中波澜汹涌，她需要平静一下，思考一下
谈判还在进行，举步维艰
双方争执不下，一个针尖，一个麦芒
乔向文和身边的范文芳乔星竹轻声商量了一下，征求她的意见
自从进入独立纵队以后，范文芳一直在敌工部工作，长期以来对于乔向文的做事风格和思维特点还是把握得住的，尤其是来到临江以后，担任了乔向文的秘书，与他相处的时间多了，对其开展工作的思路为清楚了
自己跟的这位领导，年纪不大，资格却老，长期从事秘密战线工作让他行事沉稳，胸怀全局而言行低调，昨天军管会决定乔副主任分管经济工作，她暗暗捏了一把汗倒不是担心自己的领导管不好，说实话，相比李作人和顾清明，乔向文不但文化高，能力强，而且知识层次丰富，他如果也管不好，目前的临江就没人能管好这一摊了
范文芳作为秘书，担心的是，已经兼任了公安局长的领导，还有时间和精力来处理如此棘手和难缠的经济问题，改善现状，带领昔日的东南第一重镇走出低谷尽快一条路吗？
她理了理头绪，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不隐瞒观点，这也正是领导对她这位秘书的要求，有一说一，继续保持军人的作风，不要到了地方，就变得缩手缩脚
“乔副主任，各位，我听到现在，按照目前这个状况，双方似乎都很难让步了，都有自己的道理，但是我想，工人提出工资要求，完全是合理的，顾老板希望把有限的资金投入在设备改造上，从而提高产品质量，进一步提高产品的竞争能力，为企业赢得大发展空间，从企业角度讲，也是合情合理的不二之选”
说到这里，干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