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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越的视线在两块痕迹间荡了个来回,似乎忽而想起了什么,蓦地起身走向马固。
马固腰间仍还别着那把波斯弯刀,不及回神已被她拔刀出鞘,刀身反出的寒光闪得周遭众人一愣。再定睛,她已折回了墙边,从容地将那把刀一立。
——只见那刀柄恰好抵住墙上的血迹,刀尖又正好触及地上那一块!
屋里倏然寂静,奚越轻笑着掸着手:“凶手砍完人拎着刀进来,把刀立在那儿。刀柄上的血蹭在墙壁上,刀身上的血一点点流下来,印在地面上。后来他又走得急,便没顾上清理这块,一直流到现在。”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像是把又一捧怀疑的种子洒了出去。众人情不自禁地循着她的话设想起当时的画面,想象力丰富一点的,只怕连那和谢宏文长得六七分像的人充满戾气地进来、顺手将刀撂在那儿的画面都有了。
奚越却在此时瞟了眼冷汗涔涔的谢宏文,话里带着三分人畜无害的歉意:“哦,谢大人,您见谅。我们惯要对有疑点的地方做些推测,办案的规矩而已。”
刚才还是“不能因此怀疑”呢,这一眨眼的工夫,就变成“对有疑点的地方做推测”了。谢宏文心下彻底大乱,已斗转星移般地琢磨起如何破局,曾培却已抱臂道:“您弟弟现在在哪儿呢?叫过来问问话吧。问清楚赶紧释疑,也省得押回京下诏狱,您说是不是?”
“是、是……”谢宏文下意识地应了两声,才惊觉他在说什么,喉中一紧,顿了两息,“不过他现在没在撒马儿罕……”
这样的情状,连原本不赞同奚越依靠江湖势力办案的杨川都信了那何老前辈的话了,接口笑说:“不在撒马儿罕在哪儿?我们带人去找。”
“不用不用!”谢宏文立刻拒绝,他竭力按压住恐惧,斟字酌句,“这个……我弟弟他因为一些坊间传言,对锦衣卫有些偏见,诸位别介意。我这就……这就派人去叫他,两天之内一定赶到。”
三个千户看向奚越,奚越竟格外大方地直接点了头:“好,有劳了。”
众人又将其他屋子一一查了一番,留了一个总旗在此轮值看守以防有人销毁证据,便就此离开了。
走出府邸大门,已阵脚大乱的谢宏文全然无心多留,说要即刻回去差人传话,便匆匆上马,带着自己的人,就此告辞。
奚越驻足在门口,冷睇着他们绝尘而去的背影,轻笑脱喉而出:“知道他刚才说找谢宏武的话意味着什么吗?”
“?”三个千户想了想,杨川沉吟说,“意味着他如果两天内不把人找来,我们就可以押他回京问罪?”
话音没落,他就发觉银面具下那双剪水双瞳带着戏谑扫过了他的脸:“不。”
奚越暗自笑着,目光投回那几道已离得很远的背影上:“说明从撒马儿罕往返于谢宏武所在的地方,只需要两天时间。”他说着偏头,“曾培。”
“在。”曾培抱拳。
奚越短吁了口气:“几道城门各差一个小旗盯着,着便装,有谢宏文的人出城立刻跟上。不管目的地是莫卧儿还是波斯,见到谢宏武即刻给我拿下。”
曾培听言迟疑:“……大哥您的意思是谢宏文敢在锦衣卫的眼皮底下把人放走?”
奚越回看过去,清冷反问:“你觉得对他来说,是自己被押回京可怕,还是兄弟两个一起进诏狱更可怕?”
第12章 丝路命案(七)
是夜,快马踏着黄沙迟出了城。
撒马儿罕城外一片荒凉,放眼望去除了沙丘什么也没有,连路都是倚靠过往商人走出来的。如此这般,信使驰出去,十余锦衣卫紧跟而上自然会被察觉,但也并不要紧,因为他们直接追上前去把信使按了下来。
掌管这一支小队伍的小旗把刻着官位的举到了被按在沙地上的信使面前:“看清楚了,锦衣卫办案。带我们找谢宏武去,若敢耍花招……”他眯眼笑了一声,“我们绝不杀你。”
那信使被他笑得发毛:“这、这位大人?”
“敢耍花招我们送你去诏狱!”小旗说着直起身一踢他,“快走。”
一队人马便又继续策马驰去,在次日晌午十分进了波斯边界处的一个小城。
这小城看起来和撒马儿罕差不多,因为商贸繁荣而极为富饶。这里的莫卧儿人、汉人也不少,不过既在波斯治下,波斯人明显更多一些。波斯风格的建筑同样在城中占了大多数,一个个特色分明的屋顶耸在空中,像是一个个葱头。
这样的地处边界又贸易交往密切的小城里,城门处的查验大多松些,可他们人数众多又官服齐整,守城的卫兵还是上前盘问了一番。
不过锦衣卫自然文牒齐全,会些波斯语的传译官上前连说带比划:“我们,大明仪卫。有人死了,来查案。”
卫兵就放了他们过去,众人一边进城,队中一边有人跟那传译官闲聊起来:“可以啊,什么时候学的波斯语?你不是说你只会朝鲜语和暹罗语吗?”
传译官摆手说:“嗨,这不是要来这边办差吗,路上看了看书,学了几句简单的。”
先前那人又道:“那你可够厉害的,这才有多少时间可学?”
“我也就会这么几句。”传译官闲闲笑着,“你来锦衣卫晚你不知道,要论厉害,那还是从前的奚风大人厉害。听说他先前也就会说汉话,袁大人请到他后,他在家里闷头学了一年——嚯,就一年啊!来锦衣卫时已经样样精通了。”他抬手一个个弯着指头数道,“什么朝鲜语、暹罗语、东瀛语、波斯语、莫卧儿于那全不在话下,亦力把里、安南的使节来了他也能聊上几句,简直是个奇才。”
“这么厉害?!”后者一瞬间非常诧异,接着又觉得也合情理,点头说,“我听咱百户大人说了,现在这位奚大人也会波斯语,入城那天就给杨大人翻译了几句话。”
“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那传译官边摇头边笑,“功夫好还这般聪明,真叫人嫉妒啊。”
他们一壁说着,一壁跟着那谢宏文派来的信使往东边去。过了小一刻的工夫,停在了一方小院跟前。这小院也是波斯风格的,信使上前叩门,先叩了三下又叩了两下,而后再叩了三下,明显是有事先约好的暗号。
等了一等,一个波斯大汉来开了门,看看他们,用波斯语问信使:“怎么这么多人?”
信使点头哈腰地回:“锦衣卫,来查案的。”
波斯大汉的神情稍微变了那么一刹,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他转身朝里走去:“进来吧!”
众人便一道进院,最后一人的后脚刚踏入内,院门忽而咣地撞上!
“嗖!”
一柄羽箭在空中擦着风声直刺而来,末尾那人悚然回头,然不及躲避已正中胸口。他倒地断气,带队的小旗惊喊“是圈套!”却为时已晚。
院子四面的门窗皆从内被霍然踹开,几十名挥舞着波斯长刀的兵士悍然袭来,众锦衣卫旋即以绣春刀迎击。但是毕竟寡难敌众,厮杀间,那小旗又喊:“传信出去!”
便见传译官格挡开两刀后急退数步,摸出弩机,将一支通体染红的羽箭迅速射出!
“咻——”羽箭直冲长空,冲起数丈后,速度才在高空的疾风里逐渐减缓。一个黑影羽翼大张,嘶叫着横飞而过,在那羽箭即将下落的顷刻稳稳将其衔住,转而扑扇着翅膀向来时的方向飞去。
游隼从夕阳下划过,又追着余晖探进夜色,在夜半清净时,落回了撒马儿罕城的大明官驿里。
它找了一处开着的窗户便飞了进去,然而那房中的门却是关着的。游隼飞了一圈发觉无处可去,便落在了一张椅背上,喉中发出咕咕的声响。
床上熟睡的波斯姑娘朦胧转醒,定睛看见近在咫尺的猛禽,悚然腾坐起来:“啊!”
游隼外头瞅瞅她,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味,只嗓中仍旧咕咕的。
波斯姑娘在床上和它对视了好一会儿,注意到了它口中的那支通体红色的短箭。
她迟疑了会儿,伸手摸了本书在胸前护着,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查看。
她在与它还有半丈远的时候停住,用波斯语自言自语:“你是锦衣卫的鸟吗?”
那游隼虽然听不懂这话,但也着实聪明得很。大约是察觉到她的恐惧,它索性一松口将那羽箭扔在了地上,不用她到它嘴边来取了。
波斯姑娘探脚一蹭,将羽箭蹭到了跟前,又弯腰拾起,想了想,立刻推了门出去。
打从谢宏文把她送给锦衣卫的镇抚使,她就只在当日见过那镇抚使一面,之后的两天她都是自己待着。是以当下她其实是有些怕的,一来她与对方不熟,二来她的命从来不在自己手里,这三更半夜的去扰人清梦,谁知道会换来什么?
可她又还是壮着胆子去了,因为她觉得那位镇抚使是个好人。而且他们又是为办案而来,万一这支箭与案子有关,耽误了正事可就不好了。
走到镇抚使的房门前,她深吸了口气,抬手叩门。
门声“笃笃笃笃”响了四下,过了短短两息,里面沉稳的男声问:“谁?”
“大……大人。”美人儿的声音有点颤栗,“是我,我有点事……”
她说到这儿就收了声,等了一等,房门吱呀打开,那张带着银面具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怎么了?”奚越问她。
她双手把那支小箭递了过去:“有只……有只鸟飞进我屋里,扔下了这个。”
银面具下瞳孔骤缩,奚越急喝:“杨川曾培张仪!”
锦衣卫外出办案未免突发险情,夜里都是和衣而眠。他喝声一出,三扇旋即先后打开。奚越一把抄起短箭掷去,离得最近的杨川下意识抬手便接。曾培见那短箭来势猛而快,正要冲去挡开他的手,然则迟了一刹,目瞪口呆地看到他稳稳将箭接住。
一乍长的短箭夹在他二指之间,杨川神色平静得像是接住了一根慢慢飘下的羽毛。
但待得看到箭身的颜色,他的呼吸也一滞:“出事了?”
奚越目中寒光凛凛:“在谢宏武的人前来报信之前,先押谢宏文走!”
是以夜色之下,大明锦衣卫队列齐整地踏过了撒马儿罕城的街道,将谢宏文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奚越骑在马上,抬头扫了眼这屹立于沙漠之中的汉式府邸,下令道:“带五十人随我进去,余人守好各道府门。如闻院中有异动即刻求援,调城外的千户所进来。”
三名千户抱拳一应,接着,有个手下上前叩门。
院门吱呀打开,开门的小厮不及说一句话便被推开,五十余名锦衣卫鱼贯而入,刀鞘上的花纹在火把照耀下反着粼粼暗光。他们直奔谢宏文所住的内院,甫一踏进院门,奚越便笑出来:“这么晚了,谢大人还没睡?”
正在堂屋中望着墙壁怔神的谢宏文一愣,偏头看向他们,目光微凌:“奚大人?”
奚越一哂,举步走进堂屋,边落座边道:“曾培。”
“是。”曾培上前,从怀中取出一页纸笺,拍到谢宏文面前的桌上,“这是驾帖。劳大人尽快收拾收拾,即刻启程,跟我们进京,协助查案。”
谢宏文往后一退:“驾帖?!我是朝廷派来的使节,你们这是胡乱抓人!”
曾培啪地将那支殷红小箭拍在了案上:“胡乱抓人?我手底下十几个兄弟眼瞧着是回不来了!你没料到锦衣卫传信如此之快吧?下一步是什么打算,和你那个弟弟一起逃命吗?!”
“……大人这是什么话。”谢宏文自是不承认,背过身,外强中干道,“你手底下的弟兄回不回得来与我何干!你们没有证据,休要污我清白!”
他这是拿准了锦衣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快把尸首从波斯弄到撒马儿罕来。而且谢宏武多半会立刻将那边收拾干净,他们再派人过去多半以什么都找不到了。
“你……”曾培一时气结,奚越鼻中哼出一声冷笑:“谢大人,别这么大火气嘛。”
他说着,缠着几圈白练的手探入衣襟:“曾千户爱惜兄弟,心急说错了话。我想请大人入京一叙,是因为这个。”他顿声一抛,一枚银镖铛啷啷地落至案头,“你手下的把总柯敬、马固、孙成志袭击朝廷命官,这银镖是孙成志的,想来大人识得。”
“怎会……”谢宏文显然一惊,其余众人也都愣住。
奚越的目光淡泊地拂过每一张面孔,吁着气倚向靠背,还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到撒马儿罕的当晚,我锦衣卫便得知你弟弟来过,前去他先前的住处例行查看,没想到正巧撞上三位把总。也不知他三人怎么想的,也不亮身份,直接就动了手,我还是事后才知他们竟是大人您的人。”
“什么?!”谢宏文阵脚大乱,“这、这不可能……他们那天前去是用了一枚飞镖,但那是因为遇上个贼,还是个女的!”
此语一出,杨川不禁眸光一凌。
奚越倒还是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她好像刚听了个极为有趣的笑话一般,向前倾了倾身子,胳膊肘撑在膝头上,抬眸觑着谢宏文:“女的?谢大人您这般扯谎,可就没意思了。”
谢宏文急得摊手:“当真是个女的,她……”
“那天前去查看的,是我本人啊,谢大人。”
温润清朗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把谢宏文的一切争辩都噎了回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镇抚使:“不……不可能!”
“我这被银镖划出的伤都还没好呢。”奚越端详着自己手上的白练,语气轻飘,“我从前又不识得谢大人,总不至于千里迢迢从京中赶来诬您的清白。”
他的手指轻敲了两下驾帖:“来人,带走。”
“慢着!”谢宏文断喝一声,下一刹,尖锐哨响脱喉而出。
顷刻之间外面竟杀声四起!奚越不禁一愕,定睛看去,已有几十人涌入院来,皆是波斯人的装束,手中武器也非汉人常用的刀剑。
这确是出乎了众人所料,奚越拍案厉喝:“身为使节竟敢私雇外兵!你要谋反吗!”
谢宏文朗笑几声又戛然收住,声音陡然变得阴狠:“我在撒马儿罕立稳脚跟不容易!同在官场,我们各退一步!你即刻带人走,我保你们平安离开,回京之后你们只消说案子没查清楚,这事也就了了,对谁都好!”
“呵。”奚越睇视着他,“连锦衣卫都敢动,可见平日过往商人在你这儿要收多少盘剥。”
他说罢响指一打,轻微的声音在空气中一震,杀气陡然升腾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搬凳子坐下,撕开一包薯片】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第13章 丝路命案(八)
几十名锦衣卫绣春刀齐出,一起即逝的唰声仿佛将无形中那道遏制戾气的口子撕开了。涌入院中的波斯人马瞬间涌入屋中,一场厮杀就此开启。
“妈的!”曾培破口大骂,旋即一马当先地迎击上去,飞起一刀撂倒一人后,向靠近门口的张仪急喊,“张仪!搬救兵!”
于是咻咻咻三道光火从弩机上蹿向天际,片刻之后,院外又一道同样的光火划出,从空中斜飞向东面。
三个千户所都扎在城东,见到求援的信号会即刻入城,府外余下的百余人也会尽快进来相助。只不过,此时可想而知大门必是从内闩上的,这头一波救兵要进来,或多或少也需要些工夫。
府中的几十人暂时只好硬顶着。
厮杀场面混乱无比,刀剑玎珰相撞声不绝于耳。奚越稳坐太师椅上冷眼旁观,片刻,终于有急于抢功之人硬拼出一道口子,朝这官位最高的镇抚使挥刀而来。
银面具下冷笑一扬,只见他手一击案,案上一只白瓷茶盏登时跃起一尺,被他稳稳持在手中。
他指上施力一抛,瓷盏打着旋稳稳朝那人飞去,当空未见有半滴茶水溢出,下一刹却听“啊”地一声惨叫,正凶悍袭来的波斯壮汉仰面倒地,被瓷盏砸中的面门鲜血四溢,瞪着双眼已然气绝!
周遭众人俱是一惊,奚越掸手起身,提靴一踏太师椅:“自认功夫过人的冲我来!余下的,就当给我这帮兄弟磨刀了!”
一时间,近处竟无一人敢上前。正与张仪过招的男子听言面色陡寒,招式顿时凶狠,显然想尽快了结了张仪好去与这戴面具的怪人过招。
玎珰玎珰,火花四溅。这人身形健硕,招式又急又狠,几十招下来张仪竟有些招架不住,无意间一刀挡得晚了,便见眼前精光一闪,肩头剧痛!
闷声一哼间,对方已又一刀劈来,张仪匆忙提刀格挡,被对方抵着连退数步。突然间,余光中光影一闪,张仪侧眸定睛看去,登时心弦一提:坏了!
几步外令一波斯兵士已挡开原正过招的百户,提刀向他砍来,他却难以抽身应战。张仪一时窒息,脑中思绪飞转,无计可施间骤闻身后一声惨叫,再望去,便见那人已栽倒在地,颈间鲜血横流!
奚越抽刀回身,纵身跃起轻踏过两人肩头,转瞬间足见已落在二人相抵的刀剑上。那波斯壮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