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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救他?”杜若反问道。
樊灵枢一笑,索性席地而坐。他身上还穿着开衩红裙,脸上还画着女子般明艳的妆,暖黄色的灯光下,那支假冒的雀翎珠钗光华一闪。杜若觉得自己心跳乱了一拍,就那样傻愣愣地望着他看。薄唇涂了胭脂显得丰腴一些,樊灵枢拔下珠钗在手中把玩,说道:“若是我要救,你是不是觉得为师太窝囊了?”
那清澈眼眸转过来,杜若下意识地转头避开,眼角似乎在烧,细小的脉搏一阵阵鼓动。樊灵枢没在意,继续道:“虽说有仇必报这话没错,但有些时候,往往让你解脱的不是手刃仇人,而是放下。放下心头的执念,也抛去过往的不虞,珍惜现在。”他虽然坐姿松松垮垮,身上衣服不伦不类,可是在那一刻,他又显出那样的正经和严肃,那样的真挚和超脱。杜若不由得回过头去,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的眼睛,然而下一秒,他又笑了,伸手在白慕心肚子上轻拍了一下:“这家伙对我这根假雀翎情有独钟,说不定是个线索。”
“嗯……好疼……”白慕心胡乱地低吟着,杜若皱了皱眉,捏住他的手腕。他的脉象杂乱,似有真气左冲右突。杜若眉梢一挑,正色道:“他这不是冲撞了胎气,他是要早产了。”
白慕心眉头皱成一道沟壑,无意识地牙关紧咬,一道血线顺着嘴角淌了出来。杜若在他心口穴位上连点几下,帮他稳住了因走火入魔而暴乱的心脉。
胎儿闹腾一番后开始下坠,整个肚子变成了雨滴状,沉沉地坠在腿间,压得白慕心不得不张开双腿,他低哑地呻吟着,手指痉挛一般攥紧了衣襟,冷汗濡湿了他银白色的头发。
“我看我还是去叫人来吧。”樊灵枢看到白慕心挣扎的样子,迟疑着说道。可他刚一起身,却被拽住了袖口。是白慕心泛着冷汗的手,那手还不断颤抖着,他眼睛微微张开,目光还很涣散,却低声制止道:“别去。”
杜若闻言看他,吃惊道:“你要生了你知道吗?不怕难产吗?”
“呃……不要……不要去,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啊……看到我这幅样子。”他咬牙说完这番话,连眼睫上都浸满了冷汗。他现在什么样子?杜若看去,只见他浑身衣袍被自己扯得散乱,冷汗一层一层地冒,肚腹下垂卡在盆骨附近,逼得他双腿大张,腿间不断渗出透明的液体,原来不知何时羊水已经破了。她担忧道:“那也不能就这样干耗着啊,再说,我们不也是别人,我们都已经看到了。”
“呜……”白慕心忽然露出很委屈的神情,他抬头,血红色的眼睛瞪向杜若,恶狠狠道:“我杀了你!”只是,他刚一起身便不出所料地跌倒回去,肚子像要炸裂一般疼痛,他一向没有好好照顾过胎儿,以往若是痛了,他就强自用内力压回去,这下一起爆发,白慕心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呃……好疼……好疼啊怜心……”白慕心抱着肚子低声痛叫,已然神思混乱了。樊灵枢抓住他极力闭合的两条腿,分别打开压好,对杜若说:“他的担心也有道理,这个混蛋跟駃雨楼里不少姑娘都结了仇,若是被人知道他现在这样,恐怕会有人想借机要他的命。”
“那我们帮他生?”杜若也学着樊灵枢的样子帮忙扳住了白慕心的肩。白慕心像一条搁浅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着,痛得浑身颤抖。樊灵枢叹了口气,按上他的肚子:“一回生二回熟嘛。”
白慕心感觉自己被人制住了,可是他无法调动灵力反抗,身下的锐痛撕扯着他,混乱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没人叫他大邪魔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他被恶人抓到这駃雨楼来卖,每当他想要逃跑就会招来一顿毒打。妖怪们折磨人的法子千奇百怪,直让人求死不能。白慕心记得自己第一次被人粗暴侵犯就是在駃雨楼里,纤细的少年被两个人压在床上,身下撕裂一般的疼,之后的记忆黑了一块,他只知道自己跟他们拼了个鱼死网破,最后惨兮兮地昏倒在地上,那两个人不知所踪。
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就是怜心,那样温柔的气息,那样温暖的温度。她抱着他,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她温柔的嗓音像一捧温水,在他耳边喃喃着:“睡吧,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睡一觉就好了……怜心。”白慕心低喃出声,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了,因为他感觉不到痛了,反而有一股温暖的气息包裹住了他,就像有人在摸他的头。
白慕心昏睡了过去,樊灵枢和杜若却呆住了,因为此时,一个女人似是从虚空中渐渐淡化出身形,她看起来那么轻盈,那么飘忽不定的。
女人淡淡地微笑着,熟稔地搂住发抖的白慕心,她身穿着过时款式的衣料,画着浅淡的妆,头上,戴着一支金光雀翎。那是——怜心。
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而变得温柔,怜心侧脸贴上白慕心冷汗涔涔的额头,看着杜若露出笑容来:“别愣神呀,我碰不到他,多谢你们帮忙了。”
“你……”杜若惊诧得不知该说什么好,还是樊灵枢叫住了她,白慕心现在情况危急,确实不能耽搁了。他们一个用灵力护住他的心脉,一个负责推腹。每次用力,白慕心都会痉挛一般地颤抖。
那个名叫怜心的女人一声不吭地,就那样依偎在昏迷的白慕心身旁,目光缱绻,一如……她不止一次梦中的样子。
如果此时他们谁有空跑到窗边,好信儿地用灵视看一下院子,就会看到那纠缠交错的蜘蛛网正泛起异样的金光,灼灼光华如燃烧的大火,就像要把一切都吞噬掉一般。而屋子里却仍然沉静温柔,如豆烛光跳动着,给每个人都染上一层暖色,怜心抬头望着白慕心的侧脸,目光盈盈,填满了爱意,她伸出手在他头发的位置轻轻抚摸着,笑容像是终于了了一个心愿那样:“阿白,安心睡吧,一切都会好的。”“嗯……”白慕心气音发颤,迷糊中就像在回应她,他朝怜心的方向靠过去,身子穿过她的手,什么都没碰到。可怜心毫不在意,动作依旧是搂着他的样子,亲昵地安慰着:“不要怕,不要怕,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不知她的话是不是真的发挥了作用,白慕心低哼一声,骤然用力,如同冲破了什么关卡,稚嫩的孩子们就像一团团小肉球,一个接一个地出生了。“唔嗯……”随着最后一个孩子的降临,白慕心浑身脱力地昏死过去,身上光华一闪,噗嗤一声,他竟因为灵力使用太过而现了原形!
竟是一只白兔子。
怜心轻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好久没见过这样的你了。”昏睡中的兔子抖了抖耳朵,在他身边缩成一团。
杜若与樊灵枢望着这番光景不知该如何是好,等了一会儿,杜若忍不住开口道:“怜心姑娘……你……”她不知道要如何说,因为在她眼前,怜心原本就飘忽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了。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抚摸着白慕心的头,却已经快要消失不见。怜心闻声看向杜若他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快要消失的身体,然后轻轻地笑了:“这次真是要多谢你们了,阿白性格冲动,希望你们不要怪他。”
“这个不急着说,你的身体……”
“我就快要消失了,这样也好,不过,请你们不要告诉阿白,别告诉他我成了这个样子。”怜心后面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最后俯下身,深情又略带不舍地亲吻了白慕心头上的一撮绒毛,然后在杜若和樊灵枢的注视下,在糖浆一般温暖的烛光里,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了。
就像水消失在了水里,屋子里好像从没有过怜心。变成兔子的白慕心仍旧蜷缩着,紧闭的眼角闪烁了一下,水渍濡湿了绒毛。
月上中天,完满的一轮遍洒清辉,看起来那么团圆。
……
无论如何,不能放任白慕心和他刚生下的一窝兔宝宝不管。樊灵枢用锦被包起一窝小兔子,杜若捧着白慕心,两个人一起下楼了。駃雨楼里一反常态的安静,之前那些喝彩叫好的、捧场的、凑热闹的,所有客人都不见了,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楼阁上悬挂的红色丝绦孤独地随风飘荡着。
他们穿过院子,令樊灵枢怀疑的粘滞感消失了,他们走进大堂,竞选花魁的台子还未收拾,宾客们吃剩的酒菜还没撤下,热闹喧嚣过后徒留一地凄冷。在门口,茕茕站着一人,那望着月亮的背影显得单薄又孤独,是花娆。
听到脚步声,老板娘回过头来,脸上泪痕还没干。见到樊灵枢他们也不惊讶,就像她早已知道了一切似的。她只是低声陈述道:“她走了。”
她走了,永远地走了。花娆低头看着手中拿着的洁白羽毛,金光在羽毛上流泻,她想着:终究还是没能留住。
“风姑娘,她说这是你的东西,叫我还给你。”
“怜心?”樊灵枢问道。
“原来你会说话。”花娆低笑,却已经不再计较,她将雀翎抛给樊灵枢,点头道:“是怜心,我的妹妹花怜心。”她看到杜若怀中的白兔子,眉头一皱,又渐渐松开:“这个混小子。”说完,却也无法放任不管,毕竟那是她的妹妹最心爱的人。
花娆帮忙安顿好了白慕心和他的一窝小兔子,月亮已经偏西了,皎洁的月光下,羽毛珠钗更显清润盈盈。望着还是花魁打扮的樊灵枢,花娆原本渐渐平复的心绪再度翻涌起来,她眼眶一热,忽然出声道:“我跟你们说说怜心的事吧,以后……就再也没有她这个人了。”
花怜心,是花娆同父异母的妹妹,是父亲与一个凡人女子所生。人妖相恋是禁忌,不是因为什么天理伦常,只是因为妖能活很久很久,而人,至多百年。不幸的是,花怜心没能继承父亲的妖力,她也是一个凡人。
那个人类女子死后,花娆便被父亲带到妖界生活,花娆很宝贝这个脆弱的人类妹妹,从小呵护着她长大,什么难事她花娆来做,什么世间险恶也是她花娆来尝。因此,花怜心虽然没有了妈妈,但仍旧很快乐地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天真烂漫,懵懂善良的美人。
花娆经营着駃雨楼,见到妹妹的美貌,便琢磨着利用这点来多捞灵石。可是,无论她怎么央求妹妹,花怜心就是不答应,即使保证不让她接客、不让她唱歌跳舞,只是借个名头也不行。
花娆都已经放弃了,直到有一天,花怜心捡到了一只兔子,事情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偏离轨道的。
因为那只兔子在駃雨楼受了欺负,花怜心与花娆大吵了一架,冷战过后,花怜心主动找到她,答应做駃雨楼的花魁,条件是,花娆再也不许做这种强迫别人的买卖。花娆当然很高兴,有了妹妹这样美丽的花魁做噱头,还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选举花魁的那个晚上,駃雨楼灯火通明,不少大妖前来捧场,花团锦簇间、星火璀璨里,花怜心明眸善睐,回眸一笑百媚生。花娆拿出藏了很久的金光雀翎,她托人将雀翎打成珠钗,亲自戴在了怜心的头上,金光雀翎蕴藏神力,是她给妹妹佩戴的护身符,有了它,即使是人类也没那么好欺负了。
珠钗佳人,大伙都嚷嚷着这是駃雨楼里第一漂亮的美人。彼时,少年的白慕心也挤在人堆里,远远望向怜心那边,想象着她会是什么样子。第一美人,那一定是非常非常美的人!
“想象?”杜若不由得出声问道“白慕心为什么要想象,他看不见吗?”
“白慕心……他原来的名字叫阿白,他确实看不见。”花娆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犯下的罪过吧,他曾被人强卖到我这里,当天晚上便遭人凌辱。阿白他性子烈,反抗得扫了他们的性,结果被道行更高的妖怪给打成重伤,差点死了。那两个妖怪怕我追究连夜逃跑,是怜心发现了他,这之后,阿白醒过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可是我看他行动并没有障碍。”
“阿白修炼了借瞳决,炼过之后便能看到物体的气,在他眼里万事万物都只有轮廓,再也没什么样子的分别了。”
“所以他才把我当成怜心。”樊灵枢恍然道:“因为我不仅带着羽毛珠钗,还跟怜心一样几乎没有灵力。想必你的駃雨楼里很少有凡人吧?”
“没错,阿白一直在寻找怜心,他每次来我这里都叫我给他找最漂亮的美人,因为他一直记得,怜心是駃雨楼的花魁。可是怎么可能找得到呢?怜心……怜心她已经……”
死了。这两个字他们都知道了,可是却谁也难以说出口,那样温柔美丽的姑娘,他再也找不到了。
“怎么会。”杜若低落下去,真心实意地感到心痛。花娆状似无意地偏过头,抹了抹眼角,继续道:“他们后来相爱了,我拦过怜心几次,告诉她人妖相恋不会有好结果,可她不听我的,她非说父亲母亲彼此就是相爱的,她母亲幸福的活过了一生,尽管不被人理解,但是能跟相爱的人度过一生就是最好了。我说不过她,也管不了她,她第一次对我任性。”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白慕心迎来了他的天劫,就在他闭关疗伤的那短时间里,花怜心,这个脆弱的人类生病了。尽管她还是每天笑着,每天打扮得清丽脱俗,每天在駃雨楼里撒着欢儿地跑来跑去,说着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要高高兴兴地接阿白出关,惦念着入关之前怀了孩子的夫君。可是,她终究没能像她想的那样,亲手抱抱自己的孩子。
她去世的那天,整个穨云京用人类的方式纪念了她,富丽堂皇的京城一夜缟素,满城飘飞的白云变成了遍洒的纸钱,駃雨楼系满白绫,白绫随风鼓动,好似花怜心身着白裙起舞。平素的姐妹们哭成一片,而那时,花娆却没有跟着一起痛哭,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身边若隐若现的是她一个月前织就的大网,她决不能,决不能让心爱的妹妹就这么走了!
地府招魂,花怜心的魂魄飘过庭院,花娆举起金光雀翎,霎时间庭院里光芒大涨,雀翎的神力被她融进每一根蛛丝里,层层叠叠的蛛丝顿时如同活了一般。它们疯狂生长、封闭了整座駃雨楼、将花怜心的魂魄牢牢粘住,不放她离开!就这样,花娆以雀翎和蛛丝做阵,将怜心的魂魄抢了回来,藏在了駃雨楼中。
后来白慕心出关了,怜心偷偷地看着他一次次来找她,可是她需借着雀翎神力维持魂魄,无法自由行动,只能远远看着。阴差阳错,终究没能成就一个百年。或许人与妖真的不该相恋,可是花怜心却从不后悔,她的小兔子爱她、忘不了她,她已经足够了。
“怜心到底还是为了这个混小子离开我了。”花娆说出这句话,神态似乎瞬间苍老了很多,她眉头紧紧绞在一起,颤颤道:“强行离开我的蛛丝,一定很疼吧。”
她从没受过苦的妹妹,她捧在手心里的人。
“真想杀了他。”花娆斜了昏睡中的白兔子一眼,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到了他身边的几只小兔子,凌厉的目光渐渐温柔起来。夜凉如水,她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低头离开了。
白慕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他闭着眼睛没急着起身,细细感受了一番周遭的环境。
一、二、三、四、五、六,六只兔崽子。小兔子们似乎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原本湿漉漉的绒毛已经被擦干,蓬松成毛茸茸的一团。白慕心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有些无措地对着自己的孩子们。他没能像他说的那样拔光他们的毛,而是小心翼翼地捏起其中一只,放在了自己的掌心上。
那样柔软弱小的生命,在他掌心轻轻蹭着,毛球般的小身子因着呼吸一起一伏,弄得他手心痒痒的。
白慕心愣怔地盯着宝宝看了半晌,冷峻的神色渐渐松动,露出一点微笑,他喃喃道:“怜心,我们有孩子了,像我。”
穨云京内依旧盛景繁华,外面还有更多的大好河山,白慕心决定走了。临走之前,他特意来到前庭,駃雨楼内客人很多,忙忙碌碌的。花娘画着明丽的妆,笑着招呼往来的客人,角落里,男装打扮的樊灵枢坐在那里,杜若抱着胳膊一脸不爽地坐在旁边。
白慕心走到花娘身边,低声道:“我要走了,今后就不再来了。”花娘招呼客人的动作顿了一顿,转过头,眼底的情绪复杂又深沉,然而最终她也只是展颜一笑,回道:“一路顺风。”
人总要跟过去道别,不能什么都放不下。花娘还是花娘,駃雨楼还是駃雨楼。
白慕心忽然朝角落看去,冲着杜若招了招手。杜若一愣,不由得看了樊灵枢一眼,后者微微点头,杜若这才发着懵朝白慕心走去。
凶恶霸道的大邪魔好像转了性,见到杜若过来居然垂下眼睫,有些羞赧似的。他弯下腰到跟杜若差不多的高度,悄声问道:“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