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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只敢把哀嚎咽回去,幽幽怨怨地站队开始跑步,沈晚照特地落后些,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用极低的音量问道:“姐,你和秦同知怎么回事啊?”
第20章
沈明喜在她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做什么?小心听了不该听的耳朵聋了。”
沈晚照置若罔闻地继续问:“他以后会当我堂姐夫吗?”
沈明喜抬脚作势要踹她,她这才一溜烟跑了。
沈明喜等到他们跑的差不多了,这才取来了鼓槌,大喝一声:“疏数,开始!”
她已经把疏数的技巧讲的十分清楚,也让众人演习了一遍,大家做起来比昨日要从容多了,也没向昨日一般跑的东倒西歪,有没做对的她上来就是一脚,跑了两圈就练的有模有样的了。
沈明喜整体还算满意,今日也没有再难为他们,跑了八圈就叫了停,让手下拿起弓箭给他们分发:“以后上课基本就是这样,上半节课练习列队行军,下半节练习骑射战法,快到冬假给你们考试,不合格的一律评丁等,那些不好好学的,能让你们安生毕业我沈字倒过来写!”
山河书院每年只有一次长假,假期为五十天,就在冬日,算是书院福利,让一些不是京城的学生也能回家过年。
有个郡王之子左右看了看,大着胆子问道:“沈师,咱们以后又不可能上战场,学这些是为了什么?”说完就缩了缩脖子。
沈明喜倒难得没有动手,瞪了他一眼道:“你活着还没甚作用呢,那你活着干什么?”
同学们哄堂大笑,郡王之子臊得脸通红。
沈明喜一抬手,这才道:“像什么‘体会战士的辛苦,知道你们的安定生活来之不易’的虚话我也不多说了,说了你们也听不进去,我只告诉你们两点,下个月或者下下个月皇上和朝中要臣要来看你们摆阵列队,你们难道不想让圣上看看,你们不是一事无成的孬种?!”
众人齐声道:“想!”
沈明喜点了点头:“第二点,你们要跟军营里的军士一样,一样的列队出操,一样的对练兵器,军营有个惯例——四时畋猎,即春搜、夏苗、秋狝、冬狩,是军礼的一种,你们要是表现好,我就带你们去山上畋猎,要是表现不好……别怪我滚去喂马,别人打猎你洗马,别人吃肉你喝汤,听清楚了没!”
“听清楚了!”声音震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这帮人不管有多顽劣不逊,但大部分都是少年心性,骨子里的野性和好奇心是不会减的,都向往充满刺激和挑战的生活,沈明喜的话正戳进了他们心里。
沈明喜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让手下把短弓每个人发一张,再没人发了个板子,然后道:“先把扳指戴上,不要伤了手,不然药钱还得朝里掏。”
扳指一开始的作用就是为了拉弓的时候不会伤了手,后来随着扳指的样式材料越来越多,越来越浮华,才变成了大户人家的装饰。
众人都老老实实地把扳指套在大拇指上,有的人哎嘚瑟,从怀里掏出犀角的,白玉的,象牙的各样扳指戴上,被沈明喜一人赏了一巴掌。
“老老实实地给我把发的扳指戴上,再给我整那花里胡哨的,仔细我把你们指头剁了!”
被骂的几个委委屈屈地戴上木扳指。
沈明喜让众人按队列站好,开始讲注意事项。
余二刚好被分到沈晚照旁边,莫名其妙地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不是都跟你道过歉了吗?你怎么还揪着这事儿不放?”
沈晚照一脸莫名:“你疯病又犯了,我什么时候揪着这事儿了,明明是你先提起来的。”
余二只当她在装样,冷哼一声,把玩着手里的短弓,冲她比划了一个射箭的动作,跟周遭人吹嘘起自己射箭射的多么多么精准,杀过几只野兽几只猛禽。
“……当时我还笑,那只鸟来啄我眼睛的时候,我抄起手边的弓,反手就是一箭。”他越说越兴奋,还把手里的短弓拉了半满。
不管他准头有没有,这力气倒是不小,这弓虽然短,但至少得有一石的力气才能拉开,在魏朝,一石就是三十公斤,他能拉的半满,在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很有把子力气了。
他见众人面露诧异,越发得意,暗暗咬牙将弓拉的更满,顺便挑衅的看了眼沈晚照。
这时候沈明喜正在上头讲注意事项:“……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话其实说的是射箭的注意事项,弓弦一旦拉开,箭矢必须要放出去,不能随意松手,不能放空箭,不然会伤了自己……妈的,最后一个站着的,你个傻逼干嘛呢!”
她说的就是余二,余二被他吓得浑身一抖,听她说完又不敢松手,方也不是收也不是,站在原地十分尴尬。
沈明喜差点给他气死,大骂道:“蠢货,人话听不懂啊!”
她身高腿长,几步跨到余二跟前,倾下身握住他拉弓的两只手,慢慢地把弓弦收了回去,余二竟然神奇的有点脸红。
过了半晌弓弦才被收回去,沈明喜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脚:“跟狗说了这么多狗都不会吃屎了!你他妈怎么还不长记性,有没有脑子啊!”
她拔高了声音道:“别把我的话不当一回事,我有个副手,开弓放了空箭,躺到床上现在还没下来,越大的力气手上越重,别以为有点力气就能成能,码头上卸货的更要人力气大,你们怎么不去卸货?!”
这回没人敢搭腔,沈明喜重重地哼了一声,让余二先扎半个时辰的马步,别人用靶子练习。
因着好些人都不怎么会用弓箭,沈明喜把他们的箭换成竹箭,头是蜡头,上面涂了白粉,射到靶子上能留下印子,可惜好些人都射到了靶子外。
沈明喜竟然没发火,挨个走到他们身边纠正姿势,走到沈晚照跟前的时候问道:“别人也就罢了,你是打小练骑射的,你又在那姓余的跟前,你怎么不拦住他呢?”
沈晚照犹豫了一瞬,还是实话实话:“我不喜欢他,他上回带人来打我,就是刚才还那箭指着我呢,我们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就是拦了他也不会听的。”
她又不是拜圣母的,再说要是余二遇到生命危险她肯定是要说的,方才最多就是受点小伤。
沈明喜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失望:“他听不听是他的事,你说不说是你的事,你们这样的要是上了战场,难道眼看着他送死,还可能因为你们俩的意气用事,让整场战争都输了。”
沈晚照没说话,沈明喜淡淡道:“你也别心里不服,往近了说,圣上可能马上就要来了,你们俩这样子是让人看笑话吗?外人不会管你们俩有多大仇,只会说书院教导无方,说我沈明喜没把你们教好,你把眼光放远点,别老想着这些鸡零狗碎的事儿。”
她伸手一指:“下午你到我院子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晚照觉得她话里有话,便点了点头,她又走到余二身边骂了几句。
大家开始专心射箭,沈晚照毫无疑问地拔了头筹,射出的箭矢要么接近靶心,要么正中靶心,余二看得眼睛都红了。
其次表现最让人吃惊的竟然是殷怀月,她一开始射偏了几只,后来表现越发神勇,虽然比不上沈晚照,但比其他人也强出一大截,就是沈晚照当初刚学骑射的时候,也不见得比她强。
第十次正中靶心,殷怀月又是惊讶又是高兴:“我原来还没怎么摸过弓箭呢,没想到竟然射中了。”
孔茹难免酸了几句,有跟她交好的都夸赞她,殷怀月摸着短弓十分兴奋,她和几个表现好的都被沈明喜夸了,他们真没想到除了奴才的奉承之外,竟然还有人会真心夸他们,欢喜的都要飞上云端了。
有他们的激励,下半节课大家都踊跃表现,到了下课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里的短弓。
沈明喜看了眼殷怀月,朗声道:“殷怀月表现出众,练习的又刻苦,所以我任她为骑射课的课长,你们要以她为表率,继续学习,她也要不断进步,监督几门,大家有意见吗?”她顿了下又道:“有意见也没用,我定了。”
殷怀月先是一惊,然后喜得蹦起来,众人都向她道贺去了。
沈晚照有点郁闷,不过转念一想倒也释然了,她打九岁就开始摸弓,能射中靶心没甚好夸耀的,殷怀月才学了没多久也达到了,说明在射箭上有天分,沈明喜身为师长,选她很正常,再说她还当着四书通讲的课长呢。
她想开了心里就舒坦多了,正要去给殷怀月道喜,余二就抢先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怒声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计较这事儿了吗?我那几个兄弟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书院,是不是你干的?!”
第21章
沈晚照茫然道:“什么?”
余二气得脸上肌肉乱颤:“你还装样还装样!我都给你道过歉了,你怎么还揪着这事儿不放,我那几个兄弟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事儿?!”
沈晚照这才听明白到底是什么事儿,差点没给气笑:“你兄弟没了来找我做什么?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啊,我还能把你兄弟给藏起来?“
余二怒哼一声:“肯定是你让人跟我那几个兄弟家里说了,害得他们被关在家里了!”
他说完带了些懊恼地一捶脑袋:“我都答应了人家要好好地护住他们的,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服众?”
是怎么收小弟吧?沈晚照心里默默地吐槽,然后将手一摊:“你怪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前些日子一直在家,就是最近也一直在学校,哪有功夫去找你的兄弟告黑状?”
余二还是不信,狐疑地看着她:“你真的没有?”
沈晚照猜可能是家里人干的,被问的不耐烦起来:“说了不是就不是,你让开,我还有事儿呢。”说完一把推开他走了。
余二冲她重重地哼了声,也扭身走了。
沈晚照吃完午饭就奔去了沈明喜住的小院,她坐在屋里示意她进来,又让她把门窗关上。
沈晚照看她神神秘秘的:“姐,你要干什么啊?”
沈明喜拉她到了床上,很豪放地把上衣一脱,露出紧致结实的小麦色皮肤:“来,帮我上药。”
沈晚照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啊?”
沈明喜把药瓶扔给她:“我副将前几天被弓弦打伤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只有靠你了。”
沈晚照顺手接过:“你副将……男的女的啊?”
沈明喜嫌她啰嗦:“废话不是,我能让男的给我上药?”
沈晚照也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她就是再汉子,那也不是个汉子啊。她摇了摇头,道出淡褐色的药膏往她身上抹,等看清了伤疤又惊道:“你怎么这么多伤啊,伤还这么重?”
她堂姐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旧伤,有些只剩下伤痕,有的才结疤,其中一道从左肩一直贯穿到后腰的伤疤最为恐怖,看样子倒像是才伤的。
她把手反复洗干净,一边抹药一边看了眼桌上放的酒壶:“你受这么重的伤就别喝酒了,小心以后再落下什么毛病。”
沈明喜不耐烦地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不喝酒难道喝水吗?”她撇撇嘴:“当兵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活一天享受一天,不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死了,还没痛快过,岂不是白活一回?”
沈晚照对这话不敢苟同:“以咱们家的家世,让你在兵部当个文职也不难,你何必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呢?”
沈明喜鄙夷道:“没劲。”
她顿了下,咳了声才道:“从我第一天学武起,我就知道我想要干什么,我也不顾一切地达成了。喏,你看这伤就是上个月在陪都剿匪留下的,这不是伤,这是勋章。”
沈晚照手下一用力,沈明喜哎了声:“你轻点!”
她帮她把衣裳往下拉了拉,不小心瞄到她小腹,就看见排列整齐的八块腹肌,手臂小腹都是结实的肌肉,就连胸……都是胸肌。
上天作证,她绝对是第一次见过八块腹肌,但她一点都不高兴,为什么是女人的八块腹肌不是男人的啊啊啊啊啊!!!
人各有志,沈晚照也不打算强求她,只是劝道:“不求你卸任了,你好歹装出一副女人样儿啊,不然伯祖母见了你这幅德行,一听你说粗话,准得被你气死!”
沈明喜撇撇嘴:“我爹死的早,娘……娘就不说了,有人生没人教,能这样就不错了,再说我可是在军营里头,拿腔拿调地说话谁搭理你,这帮人就是贱骨头,你好声好气说话没人听,一瞪眼一骂人立刻就老实了,说着说着就戒不掉了。”
沈晚照翻了个白眼,她堂姐的长相是典型的沈家人长相,没啥挑的,可那个性格……没几个人能背住啊。
沈明喜用肘子撞了她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汉子的?”
沈晚照诚恳道:“你怎么会是汉子呢?你明明是个壮士啊。”
沈明喜:“……”
两人闲聊几句她就叮嘱道:“你这些日子给我好好表现,装也装出好学生的样子来,今天的余二事儿我不想再看到,你的前途不止于此,把心眼放宽,不然我怎么向上头举荐你?”
沈晚照不由得问道:“什么举荐啊?”
沈明喜:“……”
她才发现自己是说漏了嘴,忙忙地闭紧了,做老僧入定状。
沈晚照问了几次无果,只得悻悻地住了口,转口问道:“你个那个秦同知是怎么回事?”
沈明喜面露不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嫌恶地开了口:“有什么好说的,锦衣卫的番子,上个月借着查案的名头,才带走我两个弟兄,回来的时候都给折腾的没人样了,军队里的败类,皇上养的狗,有什么好说的。”
沈晚照化身福尔摩斯:“那也是人家的工作啊,都是为朝廷效命,何必互相挤兑呢?再说我觉得你们俩可没这么简单。”
沈明喜这回打死都不再说了,朝她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少废话,走走走,我送你出去。”
她说完穿好衣裳,把沈晚照搡出了门。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锦衣番子一溜小跑的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捧芍药花:“千总,这是我们同知送给您的,他说您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明喜一摆手打断了:“滚滚滚,看在你是个跑腿的份儿上我不对你动手,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
番子哀哀怨怨地跑了,沈晚照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火上浇油道:“秦同知怎么自己不来送花呢,太没诚意了!”
沈明喜道:“他昨天才被我打的,至少三天没法见人。”
沈晚照:“……”
突然有点心疼秦同知了怎么办?
……
骑射课之后又练习了几日,沈明喜见大家都学的有模有样了,开始劳逸结合,拿了几个葫芦和鱼线:“咱们今天来射柳玩,射柳就是把这葫芦绑在柳树上,葫芦里放着鸟儿,咱们来射葫芦,哪个鸟儿飞得最高算哪个人赢,但是不能射死射伤,否则就算输。”
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中以殷怀月最为积极,她最近可是所有人里进步最快的,把弓箭擦了又擦,信心满满。
有人大着胆子问道:“沈师,要是谁得了第一有什么奖励没?”
沈明喜道:“赏你一巴掌要不要?”
众人哄堂大笑,沈明喜这才道:“谁得了第一,谁明天就放一早上假,可以不用来上骑射课了!”
众人更是振奋,弓箭都瞄准了柳树上挂着的几个葫芦。
最近常常地跟着余二厮混的,一个娘了吧唧的参将之子妩媚地一撩头发:“人家不会射吗,但人家也想放假啊。”
他也是倒霉,抽签第一个就抽中了他,一箭歪歪斜斜地射出去,直直地扎在草丛里,就听喵地一声尖叫,一只小白猫突然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后腿还有斑斑血迹,又沿着草丛走了几步,发出喵呜喵呜的声音,有的同学凑过去看,见是只野猫,也就没兴趣管了。
他大骂一声晦气,挨了沈明喜一脚:“你眼睛被什么糊住了?往哪儿射呢,我要不是躲得远,你是不是打算连我一起射了?”
所有人都取笑起他来,不过有些人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有的还真差点射中沈明喜,被她拖下去狠狠地瞧了几板子。
沈晚照是标准的猫奴,见了方才那一幕难免有点心神不宁,但又不好这时候冲出去看,射箭都射的心不在焉,勉勉强强射中了葫芦,里头的鸟儿迷茫地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展翅高飞了。
最后当然是殷怀月毫无疑问地获胜了,沈明喜宣布她明天早上可以不来之后,众人就遗憾地散了。
沈晚照先跟在众人后面,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连忙跑到射场,拨开草丛一看,就见里头躺了只两个巴掌大小的小白猫,碧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犹豫了一会儿,头脑发热就把猫揣怀里了,回到宿舍被韩梅梅瞧见,低声道;“你疯了啊,咱们书院不许养这些的,你看十五号宿舍那个,养了只狗被发现给乱刀砍死了!”
沈晚照:“啊?”
韩梅梅:“砍死的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