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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多的要求,她便老老实实照做。
付嬷嬷自然无法,只得忍着气让人搬了半人高的瓶子,下半边都填上沙石让人拿不动,才给北千秋屋里送去。
这事儿到左阳耳朵里就成了笑谈,南明王府里从不缺好东西,北千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就让她拿去吧。果不其然第二天,等他到北千秋屋里,那个半人高的瓶子不见了,只剩下地上一片沙石,棋玉正在愁眉苦脸的打扫。
北千秋鞋也没穿,一身艳红宽袖长裙,光着脚盘腿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个话本子,在光底下眯着眼睛用手指着读,露出一截藕臂,上头还有针灸过的痕迹,满身都是药味。
左阳觉得自己也够伪善,进屋竟然问的是:“你身子好的怎么样了?”
北千秋一脸□□的表情,过了半天才点头说:“啊还行……”
左阳讪讪的把袖中的请柬放在了北千秋桌上:“你上次的提议,我一直在考虑。”
北千秋接过来,粗暴直接的撕开信封,结果连里头的请柬都撕掉了个角。
“林家诗宴?”林续刚做了太子太师,又到了深秋赏菊的时节,这种请柬一到了什么花盛开的季节了,能来来回回收到几十封。
左阳原来从不看,这次却单单挑出了林家的。
“我同意了,跟我一同去,我要你好好了解一下林家的现状,你不是对长安各个氏族最知根知底么?既然如此,诗宴回来之后我要一个结果。只有林家先分家了,才好对林续落井下石,在御前至少能告的他起不来身。”左阳说道。他想在北千秋屋里找个地方落座,北千秋却跟个护窝的猫一样,看着左阳想坐就瞪他,只差呼噜呼噜叫了。
“哦。”北千秋把请柬往旁边一放。“给我什么好处啊。”
她还敢要好处了?!
左阳怒的真想拍桌,看着自己这几天手都快拍肿了,强忍着收回手来,怒道:“北千秋,你莫要以为自个儿住的好就不是阶下囚了!纵然你的属下都来,也未必进得了南明王府的门!你也是知道南明王府如今兵力强盛了,否则你的人早就里应外合冲进来了不是么?!”
北千秋看他炸毛,笑道:“是啊,你现在厉害了厉害了……我也不要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你也知道人总有什么生理需求,你要是不愿意让我招个美伎进来,我就只能自己夜里搓自己现在这身子了!”
“你现在一个女人身子,你还要招伎?!”你敢再浪一点么?!左阳的世界都要被北千秋的三观给弄炸了。
“这怎么了……我不能上,总让我摸摸看看吧。”北千秋一脸委屈:“我觉得揉自己的胸还疼还猥琐,实在忍不了了。不过李蝉秋这身子真是绝色啊,唉,要是我没换身子,肯定来你家偷人。”
“……”左阳已经要呕血了。
“招招招——你随便招!可林家可不是你想的那么好对付的,在朝堂上这般强势,好歹出了两代宰相的,我知道你知道事儿多,要是能有什么法子,我连几个瓶子丢了的事情都不追究了。”左阳叹了口气。
“哎,不怕我跑了么?”北千秋单手托腮笑道。
左阳笑了起来:“北千秋你也太小看我了。之前差点让你跑掉是我没想到你能识破易容,否则毒刃上的量早就够你昏迷几天了。从此,我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哦~”北千秋拉长声音笑着看向左阳:“四年来怀着恨,果然能让你变很多。”
左阳瞪了她一眼,甩袖出门。
棋玉这才从外头进来,端着小厨房做的蜜汁玫瑰芋头和蛋黄银丝卷进来。北千秋接过来就吃,嘴里鼓囊着,对早就习惯她变化的棋玉说道:“给我准备一套衣裳,要颜色鲜艳一点的。”
三日后,北千秋正要出门的时候,被曲若堵在了院门口。
他一手端着一大碗气息不祥的滚烫药汤,利用身高优势俯瞰着北千秋。北千秋也不管今儿早上被棋玉拖起来打扮的多么光鲜亮丽,遇见曲若她就怂了。
“喝了再滚。”多么言简意赅。
北千秋老老实实接过来一口闷了,喝的太急嘴角还沾着药汤,还烫的直吐舌头。曲若结过碗来,一脸嫌恶的拿袖子对北千秋的嘴角一阵蹭,只蹭的北千秋下半张脸的粉都留在了曲若袖口。
“你这张脸可真让人讨厌。”曲若盯了她一会儿才说。
“不会吧,我自己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北千秋捧着脸一阵摸。
他忽然低下头来,凑在北千秋耳边低声道:“林府已有人会接应你,别太过火。”
北千秋轻笑了一下点头。
等到棋玉扶着她走出门去,她面上表情已然恢复了李氏的怯弱和忧郁,拢着袖子走过院落,款步走到正门马车旁。
左阳正在那里等着,他不再穿着行军外在的暗纹玄衣,而是换了套深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袖口是浅青色兰草纹样,头上拢着镂空玉冠,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锐气,更像是个整日玩乐的闲散郡王。
他一抬眼,看着北千秋一身明蓝色齐胸襦裙,秋香色长衫罩在外头,头戴着白玉响铃簪和点翠纹银耳坠,好巧不巧,跟北千秋穿了一个色系,配的不能再配,隔着三条巷子都知道这俩人是夫妻俩,在旁人看来还指不定是怎样的恩爱,左阳简直想奔回屋里换衣裳。
北千秋面上半分神色也看不出,只是跟李蝉秋那般温婉而礼貌的笑了笑,低头行礼,扶着棋玉的手上了马车。
真会装。要不是她一开始松懈落了破绽,左阳真说不定觉得这就是李蝉秋本人。
左阳也不想在门口多耽误时间,他踏上马车,北千秋往里让了让,跟左阳隔出半个人的距离来,不至于衣袖相碰。等到马车往林府走的时候,她还做女儿态,偷偷往外看。
“你还对长安这地方不熟么?有什么好看的?”左阳靠在椅背上哼了一声。
“已经四年没回来了。”北千秋声音还是李氏那般低低的。
“你两年前不是来了长安一趟么?”左阳说道。那时候他成婚到一半,刚拜堂,就听左十七那边说北千秋在长安外城的消息,连喜服都没脱就策马带人去捉北千秋。
结果只远远看到一个身影,他连衣角都没摸着。左阳早已愤怒被冲昏了头脑,那里还顾得上那连名字咋写他都不知道的的媳妇,连着派人把长安外城的村镇都突袭了一遍,也没找到北千秋。
“哦……对,但那时候夜里来的,没怎么仔细看城里。你又来抓我,我这不急着忙慌就跑了啊。”北千秋一边还看着窗外一边说道。
“那你两年前到底来干什么的?”左阳倒是好奇了。
“……来看你成婚。”
“哈?”左阳愣了。
空气凝滞了一下,马车里本就晦暗不明,如今静的让人窒息。
“我这个当爷爷的就担心你腿没治好,没娶个好媳妇。”北千秋打破尴尬,又嬉皮笑脸起来了。
“所以你两年前到底又想做什么?”左阳脸色并不好:“别跟我说你跟当初在大火中救我一样,为了表达什么歉意。”
“没啊。我就看看。”北千秋转过脸去,专心致志的看着窗外人流中的小贩,平静的话语从口中说出,车里并未被外头的喧嚣感染:“你那个喜服太鲜艳了,你穿上显黑,不好看。”
“……”左阳不言。
“我当时在你们院里放了一把剑,你收到了么?给你的新婚礼。”北千秋状似无意的问道。
“一把剑?”左阳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是说也不知道哪个刺客扔进来,牢牢钉在门框上的那把剑?!那不是刺杀的威胁么……”
“哎?!”北千秋转过脸来,有点呆滞。
“被暗卫收走保存起来,当时一直查探这把剑是谁的,后来一直没人来杀我,那把剑就给扔了。”左阳说的真诚。
“早知道给你这个不识货的,我还不如自己拿着用!”
左阳忍不住笑了出来,车内的空气微微轻松了一起来。
“北千秋,我倒是一直想问,你活了多少年了?”
“很多年。”她缩了回来,倚在靠背上,脸埋进长绒软枕的绒毛里。
“你在长安呆过很多年?”
“……很多年。”
“你以前在长安的身份是谁?”左阳忍不住再问。
“你真是好奇宝宝,我说出来能吓死你。”北千秋惫懒的打了个哈欠。
“你既然很早就认识我母亲,是不是也以前就认识我?”左阳心里疑问多的压不住。
北千秋似睡着了,并不回答他。
左阳叹了口气,只得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低头就要啜饮,却听着北千秋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他手抖了一下……却权当做没听见。
在一人喝茶一人装睡的静默无言中,马车很快到了林府前门处,前头车马水龙,左阳参与诗宴的次数少的可怜,但在人前,左阳同是太子这边的人,左安明生前与林续关系也不错,他来参加林家诗宴虽是少见,但也合情合理。
只是携女眷来是从未有的事情,更何况左家和两年前已经败落的李家有那么点不为人知的过往。在门口还未进去的世家子纷纷驻足,看着左阳将憋在家里两年不出门的妻子扶下车。
李氏还是年轻,算来今年也不过十八,面色虽显苍白却也是肤若凝脂,明蓝色襦裙更是衬得她多了几分明艳。李氏蝉秋未嫁之时就以容貌而艳绝长安,当时有推测她会跟那个容貌相差无几的长姐昭妃一同侍奉皇上,但却料不到赐婚给了当今皇上的外甥左阳。
然而李氏似乎并不知晓自己耀眼的美貌,恭谨的垂着头,挂着几分温顺的笑容缓步下车来。
身后人的目光,左阳自然感受得到,而北千秋也装的极为完美。
他忍不住开口低声道:“今儿可是诗宴,你打扮的倒是像样,到时候每人都要咏诗,你……背几句了么?”
左阳看着北千秋动作僵了一下,那张完美的笑脸似乎也跟着僵硬了。
左阳忍不住有几分得意:“别以为我会帮你。”
北千秋脚下一滑,从车上跌下来,左阳条件反射的接住,却看着北千秋一把揽住他,抬头小声道:“大爷!求你给我抄两句,我就是半个文盲啊……!”
☆、第10章 直接
左阳看着明蓝色的身影在一群姹紫嫣红的女人中走上了二层的小楼,斜倚在角楼一处的长廊边,他才收回眼来。
女眷并不和他们坐在一处,长安养伎成风,连宫宴时都会请教坊里有名的歌舞乐伎来,林家诗宴也少不了吹笛抚琴的教坊女子,家中女眷也不垂帘的看这些名伎表演,但却不会和她们处在一个场内。
来往穿梭之人不少,有几位郡王世子,也有朝中重臣,乐伎们持着诗集和花枝的乐伎笑语晏晏,搞得跟是自己家一样。
“令仪郡王。”有个男子过来一把抓住他手腕,左阳手中酒差点洒了,转头看过去,正是林续长子林平冉,身后跟着他几个表兄弟。
四年前靖王兵变后,顺帝为安抚惠安长公主,将身为次子的左阳生生提为郡王,册封“令仪”,破了郡王食封不过一百五十户的惯例,加至三百五十户,左阳成为了长安最年轻的郡王。
但长安城内多称其为左郡王、小郡王之类的,少有叫他令仪郡王的。
左阳微微笑了一下,转头道:“平冉兄。”
林平冉笑嘻嘻的,左郡王少来参加诗宴,这次来,也的确是给林续涨了面子,他寒暄了几句,道:“你可知今儿请来了谁?”
左阳以为他说的是长安哪位德高望重的爷,视线环顾场内也没见得,林平冉神秘兮兮道:“今儿请来了冬虹!你瞧那个坐在台子上青色裙衫的就是她。”
左阳顺着他指向看去,有个女子挽着倾髻,头戴点翠,蓝纱遮面,一身对襟青裙,手捧眉头微微蹙着,却不是强作的娇弱怜怜,更像是极为浓重的忧郁与感伤萦绕。眉目只能算得上单薄秀气,可冰肌玉骨,双眸凝着化不开的哀思,让人过目难忘。
只是左阳一向对白月光朱砂泪,眉目深含千年忧伤的类型不怎么感兴趣。
但他想起来这冬虹是谁了。
长安里最出名的琵琶女,自顺帝重教坊来,长安教坊已达万人,其中以燕乐大曲最为盛行,而燕乐大曲最少不得便是琵琶。冬虹作为琵琶一行中的佼佼者,与那些花容月貌名震江南的歌伎舞伎起名,少有谁家家宴能请到的她。
怪不得林平冉这般得意。
“以前在宫中曾听过她的《龙池乐》,可真是不一般,不过年纪似乎也不大,今年有十九?”左阳看林平冉兴致勃勃,也只得把话题往这边扯。
“你都是哪年听得,龙池乐都过时了,更况她都快二十出头了,还没寻着良家,我这不也将她收进家里做妾的意思,千方百计的请过来了。”林平冉也是多喝了几杯,这种话也在左阳面前说。
“看着太凉薄了,我常听人说她都没笑过,褒姒也不带这样的。你养回家去,就看着她那张脸对着你?”左阳一饮而尽笑道。
“哎,你不懂,别的女人多是带着愁怨,她是哀中带着温顺。不一样,可不一样。”林平冉抿着酒细细品着,做派好似闻香识女人的高手:“不过郡王可不能跟我们这些人比,就算八个冬虹加起来,也比不得半个郡王妃。”
左阳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哦,郡王妃……是北千秋现在的身份啊。
林平冉看着左阳怔怔的望向二楼的蓝色身影,连忙顺着杆往上说:“自然教坊女跟郡王妃比不得,可真是貌若天仙,浑身都飘着一股不敢让人靠近的仙气……”
“也就那样。”左阳冷不丁接了一句。若是李氏本人,旁人这么夸也就算了,想着里头装着北千秋的魂儿,旁人还不停的说着貌若天仙,冰肌玉骨之类的话,左阳真想让人瞧瞧北千秋近一个月前那张黄牙貌丑的老脸。
左阳就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夸北千秋的词!
他感觉自己一直愤恨着北千秋,而她应该是同样讨厌他或是躲着他,然而北千秋身上包含的情绪却显然不是这样。北千秋似乎关照着他,却又转开注意力不去在意他,似乎是曾经早已相识的熟人,却只当什么没发生从不提起。
左阳感觉自己的情绪就像是打在一团软棉花上,北千秋看着上窜下跳,实际好像面带微笑看着他胡闹似的——尤为让人不爽。
然而左阳却还有时候忍不住心软,想着北千秋只言片语里的曾经,又觉得有点。。。。。。心里难受心疼。
他以为自己过得够不好了,然而北千秋比他还苦逼,这么多年也嬉皮笑脸过来了……
却只怕是自己是因为看着那张姣好的脸才对北千秋产生错觉,便不断地在心里想她以前的身子,只让自己一个激灵警醒过来。
左阳心里头这个纠结啊。
然而北千秋并不知道死傲娇内心的复杂世界,她站在一处遮着帘子的长廊拐角处,冬虹手里拿了一套水红的薄裙正递过来。
“刀片放在裙子里,大小应该能藏进指缝里。婆子已经安排好,主屋里那个时间段不会有侍卫通过。”冬虹满面恭敬,低头道:“统主,不若让我去做,这种事情我也更顺手一点。”
北千秋接过红裙,拔掉头上繁复的钗子,笑道:“你是要跟我抢人头么?好好去前头表演,最好让那些人都离不开眼才好。”
“嗯。”冬虹似乎还有几分担忧的看着她。
“别一副我上厕所还会掉坑里的表情看着我!”北千秋伸手打在她脑门上:“一口一个统主!听着太别扭,你可别学他们。”
冬虹点头,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
北千秋抱着衣服走进屋内,回头说道:“你看我现在也变成女的了,什么时候有空咱俩约个澡?”
“……”
林续作为宴会主人,在前头喝了几杯便退了下来,让林平冉和几个儿子撑场面。
他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林续推开内院的门,三个轻衫女子正站在屋内,另个婆子连忙捏这手走过来:“林大人,这边您要是要三个,回头跟教坊里也不好交代——”
“啊,我看看,就留一个就好。”林续脱下外袍笑道:“说着卖艺不卖身的词儿,转眼就来给我送人啊。”
那婆子笑的毫不尴尬,仿佛被这么问过好几次了:“姑娘们没能在曲艺上出名,平日可不像冬虹那种可以得缠头。她们几个开销又大,总也想着得个依靠啊。”
林续也不深究,招了招手,叫那婆子过来,低声问道:“那冬虹能得见一面不?”
这婆子刚被林平冉问过,没想到爷俩还一个口味。她自然知道先可着这位真正的大爷来,只笑道:“等冬虹在前头弹完了曲子,我就叫她去前院侧屋,让林大人见上一面就是了。可冬虹可不比寻常教坊女,您也估摸只能近着看上一面。”
林续不太在意,他的眼光落在了面前低头抱臂的三个女子身上,她们俱是穿着普通教坊乐伎的水红襦裙,臂弯里垂着秋香色的长纱,身子微微颤抖着。
也不怪她们抖,林续在朝堂上那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