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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华-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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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尘世,必受红尘俗世围绕,但那无所谓,佛在心中,哪怕皮囊浸满俗世烟尘气,只要照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自认为该做的事,自得心灵平静。
  “此经初练时功力大增,继而身体损毁,最后走火入魔而死。若能在身体损坏阶段取得一株千年灵芝,便可将其治愈,功力大增,这门武功便算真正练成。”
  一辩说着,捧过茶杯,这茶就是他们在茶肆喝的佛茶。
  “又或者,可以靠着吸纳别人的功力来抵御身体的损坏。当年那个离经叛道之人,便是在身体自损阶段,偷取了少林寺一株千年灵芝,服下之后,身体自愈,随即与当时的方丈打成平手,逃下山去了。”
  这和谢天枢说的差不多,周梨想起在坏字经的最后那页上画的一株灵芝,她疑惑道:“真的有开了一千年的灵芝吗?”
  “世上没有开了一千年的灵芝,那是不存在的,”一辩告诉她:“灵芝生长于千年古树上,故称千年灵芝。”
  周梨顿觉自己很没知识,但她问题还没问完,只好继续问:“那么,现在少林寺可还有千年灵芝吗?”
  一辩道:“千年古树极其稀有,天下唯独少林寺后山有一棵,而它何时能长出一株灵芝要看天时地利,几年前,这棵古树又长出一株灵芝来,如今就保存在我寺的药塔之中,由我衍理师弟看管。”
  江重雪连忙问道:“可有人来窃取过这株灵芝吗?”
  一辩点头:“超出双掌之数。”
  周梨和江重雪惊讶地异口同声:“这么多人?”
  一辩却是一副无甚可惊讶的样子:“千年灵芝是治疗内伤的圣药,但凡存有一口气在,食之便可起死回生,习武之人食之更是功力大增,自然让世人趋之若鹜。”
  话是这么说,但敢来少林寺偷东西的,胆子也算极大。
  一辩说:“这些人中,有三人是真正为救人性命而来,目的纯粹,不为己私,也未有害人之心,我故将灵芝分与他们,所以那株千年灵芝,如今还剩下三分之一。”
  周梨嘴巴险些没把关,她还以为这千年灵芝食之必是一整株,原来一小片就可救人性命了。
  千年灵芝药力极强,要是整株吃下去,那可是要七窍流血而死的。
  她汗颜,还好没把这疑问说出来。
  谢天枢沉默良久,此刻终于说话:“您说当年那位创出坏字经的少林弟子,与方丈打成平手。”
  看到一辩点头,谢天枢眼睛微微亮起。
  这和传言不符,传言是说那人打败了方丈。
  谢天枢紧接着问:“当年那位方丈是以何武功与他打成平手?”
  “方丈身负多门武学,但与那人交手时,真正胜过那人的,则是依仗方丈深厚的内功心经。”一辩喝茶,喝完说:“那内功心经便是我少林的无上心法洗髓经。”
  少林有两大至高武学,乃江湖武林之瑰宝,一为易筋经,一为洗髓经。
  传言禅宗祖师达摩在圆寂时遗下一铁盒,盒中藏《洗髓》、《易筋》两本经帖,以传后世。
  易筋经为外家功夫之巅峰,所谓“习得易筋经,便成金刚体”,而洗髓经则是内功心经,比易筋经更加难修,“洗髓经若成,岁与天地同。”
  这说法自然是夸张了些,但也至少可知,若是练成洗髓经,不但延年益寿,且内功浑厚天下鲜有敌手。
  一辩道:“我少林百年之间,修成洗髓经者,不过二人也,一为达摩祖师,二,便是那位师尊了。坏字经乃邪异之经,导人向恶,而洗髓经则是天地正统,引人入善,这二经上所讲述的内容,皆是我禅宗经略,一个试图以魔渡人,一个则修无极大道,所以,洗髓经是压制坏字经最好的一门武功。”
  他说完,眉目一片平静。
  三人沉默,要打败坏字经,须得练成洗髓经,这未免太强人所难。
  他们千里迢迢,为求一个解决之法,如今得到,似乎却也与未得到没有分别。
  谢天枢还是拱手诚谢,面向周梨,让她将手腕伸出,请一辩为她诊脉。
  一辩是少林住持,他一定知道周梨所修习的残本究竟是哪门少林武功。
  一辩的僧袍袖子滑到腕骨,他人极瘦,骨骼分明而突出,但这瘦不是病态的瘦,而是一种精炼之感。
  江重雪盯着他的手,粗略一看,便知晓他的功夫十分厉害,在师父之上。
  一辩诊脉时眉头微锁,神态认真,他略略抬头,看向周梨,周梨眨了眨眼睛,随即她觉掌心一阵温热,惊异之下,本能地以内功相抵。
  片刻,一辩诊脉完毕。
  思索良久,略有讶异、疑问,以及奇怪。
  他语出惊人地道:“阿弥陀佛,姑娘身负我少林洗髓经,究竟何处习来?”


第99章 偷药
  一辩的眼睛很有神; 他年纪已高; 可眼珠黑白分明,丝毫不见浑浊。
  他的眼神看向周梨时谈不上锐利; 却极有分量,电光火石之间,周梨惊出小半身冷汗。
  但一辩眼中没有责备; 似乎并没有问罪的意思。
  一个外人; 竟然修炼到了他们的本门至宝,换做其他门派,早将周梨拿下; 告她个偷师之名。
  江重雪慢慢扬起眉梢,拍了下周梨,周梨惊然回首:“老实说给方丈听。”
  周梨滞了下呼吸,点头; 面对一辩的眼睛,把得到那残本的经历说与大师。
  一辩沉吟:“百年来,洗髓经的原本一直收在我寺藏经阁中; 有许多僧众观摩过,以期修成此经; 虽然此经只传本门弟子,但百年来; 少林也曾出过几个叛逆之人,那些人中,亦有看过洗髓经者; 后逃离少林遁入江湖,便将看过的洗髓经重新默写出来,传在了江湖上,不过,都是些残本罢了。洗髓经若无完本,是修炼不成的。而即便有完本,也很难修炼成功。”
  他看周梨,有许多神色交错着卷过那张坚硬的脸,竟是露出了三人见他之后的第一个笑。
  笑意一纵即逝,江重雪看出了感慨,谢天枢看出了希望,周梨还陷在震惊之中。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莫名其妙地竟然练了少林的洗髓经。
  一笑之后,一辩道:“姑娘仅靠残本,便能修炼出洗髓经的气来,很是难得。也许姑娘天生体质异于常人,所以可以这么快吸收洗髓经的心法。”
  周梨结巴:“是、是么。”
  “我看是,”江重雪忍不住把双臂一插,在大师面前拆穿她:“此女子食量惊人,运气也惊人,的确像是异于常人。”
  周梨被他一个揶揄,震惊感退去不少。
  “如今我寺已关闭山门,不问世事,可天下事,不是一扇门能关住的。”一辩突然打出禅机,眉目冷峻,“树叶飘落,老衲却不知它有没有落地。”
  既说了飘落,又怎会不落地。
  两个后辈不懂这禅机,谢天枢看向窗外。
  夜色里,方丈室外的一棵大树抖落绿叶。
  树叶有没有落地,取决你的眼睛。你若不看它,它在你心中便永远也落不了地,你若看了它,便可亲眼见它落了地。
  世事也是如此。
  佛家讲五蕴皆空,放下一切,才能摆脱苦厄,得见大自在。
  佛陀做得到,人却做不到。
  当此乱世,若不救万民与水火,读再多经书,念再多声阿弥陀佛,又有何意。
  留着多念一声佛号的气,去多救一个人,胜造浮屠。
  可热血被现实浇冷,君权的重锤一击而下,不照样打弯了百年古寺的脊梁。
  树叶飘落,就如同江山倾圯百姓流离,你若闭起眼睛,把这当做时间洪流里微不足道的一抹挣扎,万事万物,终究合久必分,人世更替,君朝更替,仿佛都成一颗芥子般微小。
  可你若睁开眼睛,眼见血流漂杵,江山不保,你心可痛?
  一辩说他不知树叶有无落地,他并不是真的不知,而是避开了这个难解的问题,因为答案他寻不得。
  周梨虽然不懂这禅机的意思,但她此刻看着一辩大师,觉出了某种浓烈的无可奈何。
  “老衲虽不知树叶有无落地,但却知道,为这世上多添一道光明,亦是好的,”一辩的无可奈何剥落,那些感慨也尽数收起,藏在皮囊底下,说:“姑娘有修习洗髓经的资质,虽不是本门中人,但老衲可与其他七位护寺禅师商议,若得他们同意,姑娘便可在藏经阁取洗髓经完本观摩。”
  周梨惊讶地撑起眼皮:“大师,你、你愿意给我练少林寺的无上内功?”
  一辩说:“如果姑娘非邪异之人,便可练此经。如今江湖上又出现修得坏字经的人,这是我寺遗留下的罪过,便算作是老衲对世人的补偿。但老衲与几位护寺禅师还要用较长时间考量姑娘为人,如果姑娘愿意练这门心经的话,也许要在我寺多逗留一段日子了。”
  周梨撑起身子,连忙张口应下:“我愿意!”
  说的无比响亮,一辩看着她,半晌,轻轻点头。
  练功不易,考量亦不易。
  本来周梨此行只做短行,如今变作长居,但既来之则安之。
  翌日一辩便领周梨见过七位护寺禅师,那七名老僧齐念佛号,把周梨惊了一惊。
  他们目光梭巡半天,试了试周梨身手,言她的确是“练武好材质”。
  她心喜得很,没想到自己这幅臭皮囊,竟然生得比旁人好,也算老天爷待她不薄,至于少时流浪的惨绝,她便也不跟老天爷计较了。
  接下来几天,几位大师轮流考量起周梨,从她的言谈举止到品行观念,无一不问。
  周梨被轮番炮轰,头晕脑胀,尤其七位大师的禅机讲得她一头雾水,云里雾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周梨有次不小心听到其中一位大师同另一位大师说她“毫无佛性,知识匮乏,言谈普通,举止一般”,讲得她十分惭愧,暗自滴汗。
  书到用时方恨少,周梨恨不得此刻把墨水往肚子里倒。
  好在那位大师后面还说了“但人情练达,天分极高,无大智而有小慧也。”
  可惜周梨难过与前面几句话,后面她没听到。
  她把这话告诉江重雪的时候,江重雪捧着一本经书大笑。
  周梨考量期间,江重雪闲来无事,去藏经阁取书来读。
  藏经阁的书有一部分是可以供外人借阅的,江重雪便借了经书和一本教人吐纳运气的典籍,照着一练,竟觉脏腑肃清,身体清爽得很,不由感叹起少林武功的确天下第一,连一本小小的教人吐纳的书都写得这么好。
  有时他遇到莫金光与温小棠,便谈论起江湖庙堂。
  他们本就年纪相仿,有许多话可以说到一起。
  讲到激昂时,江重雪便笑而举刀,与莫金光切磋。
  两人一刀一剑,相映成辉。
  于树下端坐洗着茶具的温小棠微笑眯眼,在他们一轮比试完后,他茶已斟好,让他们坐下喝茶。
  时常碰到周梨从大师们的课上偷溜出来闻到茶香,便将好茶当做牛饮,咕噜咕噜地灌下肚子,引温小棠摇头。
  偶尔谢天枢或其他几位大师路过,还能指教他们几招。
  这少林禅寺,暮鼓晨钟,虽在红尘里,尤觉六界外,仿佛一切纷杂之事,到这里也尽做消弭。
  半月之后的某天,驻守少林寺药塔的护寺禅师之一的衍理大师下令打开药炉,把今岁炼制完毕的药丸分别装瓶,取了其中一瓶人参养荣丸让弟子去送给温小棠,其他药瓶也安置妥当。
  唯独他把一个窄口细颈的白瓷瓶捏在手里,笑了笑,未把它放进柜阁里,而是摆在桌上最明显的位置。
  孤零零的一个瓶子,照着窗外渐落的乌金。
  夜色急匆匆落下了。
  子时刚过,寺内寂静,僧人起卧有时,除却守寺巡逻的武僧外,皆已入睡。
  今晚风大,山间林涛如怒,已睡在塌上的谢天枢忽而睁开双眼。
  他的眼睛睁开时不见一丝睡意,随即毫无声息地披衣而起,仰头望顶。
  有人从他屋顶上飞过,那人轻功极好,几乎没有响动,但仍被他察觉。
  谢天枢轻轻推开了门,屋顶上已无人,他看到远处一抹黑影在微亮的月色里纵去,他身法如风地跟上。
  这黑影足不点地,一路临风,遇巡逻武僧,便闪避身形。
  这人似乎已非第一次前来,对少林的巡逻了如指掌。他所去好像是药塔方向,谢天枢觉出了他的目的,紧随其后。
  未几,一道黑影避开守塔沙弥的眼睛,从窗户跃入。
  这黑影却并非是谢天枢追着的那道,而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比谢天枢正追着的黑影率先进入药塔。
  塔中未点烛,一片漆黑,他浑身包裹夜行衣,完美融合。
  这人从窗户滑入后,也不翻箱倒柜,径直去取桌上那白瓷细瓶。
  手尚在半空时,便听身后响起:“我佛慈悲,何人来我少林寺偷取丹药。”
  他暗骂一声老秃驴,腹诽道,年年皆是这句话,也不换个新词,无趣。
  想着,毫不犹豫地把药瓶先拿起塞进衣服里,身后一股劲风已到他脖颈,他即刻回身出掌,掌风犀利,掌法娴熟。
  衍理侧身避开,宽大僧袍扬起,袖中双手攥紧成拳,两只脚轻快变换步法,拳头则直击对方面颊。
  他出拳如游龙,配合步法,上下相随,乃少林罗汉拳。
  那黑衣人向后翻纵,似乎知道非他敌手,不愿与他纠缠,取药之后,便想从来路逃脱。
  衍理却不放过他,硬是拽过他半幅衣袖,黑衣人一只手臂落入衍理怀中,衍理张开手掌,捏住他肩骨下滑,紧紧按住他的右手手腕。
  黑衣人右手被桎梏,只好左手探出。
  岂知衍理突然变化拳法,改拳为掌,一套般若禅掌使得行云流水,击中黑衣人胸腹,黑衣人一刹弯腰,于是双腕皆被衍理擒住。
  衍理是护寺禅师,武功仅在方丈之下,放眼天下都未有几个敌手。
  黑衣人咬牙抬头,忽然衣服上古怪地抖落起一阵粉末,衍理蹙眉,抬起一只手挡在面部。
  黑衣人想趁机逃脱,岂料衍理只用一只手抓他,他也挣脱不得。
  衍理挡住他散播的毒…粉,摇摇头,语气颇为怪责这黑衣人不懂自爱,“施主拖一身残躯,不听贫僧告诫,仍旧用毒不止,我佛不忍,阿弥陀佛。”
  “废话。”他大骂一声,衍理把他擒得更牢,同时几根手指压住他脉搏,一诊之下,即眉头更深,“施主,你——”
  话到一半中断,衍理旋即脸色一变,突然把这黑衣人松开,纵身掠往下层。
  很快便传来打斗声,同时听衍理说:“我佛慈悲,何人来我少林寺偷取千年灵芝。”
  这臭秃驴果然是没有新词的。
  上面这位黑衣人悻悻撇嘴,感谢了一下下面这位黑衣人为他摆脱掉了衍理,连忙从窗户跃了出去。
  岂知今夜他倒霉,人还凌空未落,恰逢谢天枢赶到,横腿便向他扫来。
  他连忙定住松懈的心神,转头看到谢天枢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脸,略微震惊,短促一笑——
  这是什么鬼孽缘。
  这一笑就叫谢天枢把他认出来,哪怕他一身黑衣从头裹到尾,压根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谢天枢抬起头看他半侧身影,眼角提起:“情儿?”
  哥舒似情隐藏的嘴角勾了一下,趁势挥掌,被谢天枢举手握住,同时去扯他脸上面纱。
  哥舒似情挡了几下,终究非他敌手,面纱扯落,夜色寂静,父子两四目相对。
  突然,衍理与另一名黑衣人从药塔战到了外面,那黑衣人偷灵芝不成,破门而出,与地上一滚,即刻弹身飞起。
  衍理宽袖一扬,手掌抓住他后脚跟,把他从半空扯下来。
  谢天枢看哥舒似情一眼,先去为衍理助阵。
  哥舒似情撇嘴,此刻不逃更待何时。
  他足不点地地飞了几个起落,却忽然又停下,站定身姿后想了想,暗骂一声,又莫名其妙地飞了回去。正巧看到那黑衣人挣脱开了衍理的纠缠,打伤了守塔的沙弥,趁衍理抱住沙弥之际,转身即逃。
  谢天枢从一侧包抄上去,与那名黑衣人在屋顶上追逐。
  哥舒似情紧跟在谢天枢身后,这两人轻功都绝佳,他要跟上着实吃力。
  守夜的武僧已听到打斗,敲响了寺钟。钟声洪亮地响彻山谷,低沉又恢弘。
  哥舒似情没有追上,他失去了谢天枢的踪影。
  极目四望,满地树影惶惶,一个人影也无。
  那黑衣人武功不低,绝对在自己之上,且能与衍理打个平手,谢天枢与那人动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他轻轻皱眉。
  忽然,远处古道上传来笛声,哥舒似情赫然抬首。
  这曲子他也会吹,谢天枢更是时常吹起,但此刻吹笛子的人并非谢天枢。
  曲子做了变调,音节都拔高几度,尖锐刺耳。
  哥舒似情吹这首曲子,习惯降音,这人却是高音。音律往上扬了之后,便让人觉得好好一首曲子,听得人头皮发麻。
  哥舒似情往笛声处飞去,片刻,笛声戛然而止,他在古道上看到了谢天枢,松了口气。
  谢天枢站在月下,低头看着手中一物,黑衣人不见踪影。
  哥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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