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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钧了解她的过去,自然也明白她话中的怨恨,顿了顿,只得道,“我承认,父皇非完人,亦有古来帝王的通病,他只想成全我,却忽略了你。”
成全……
她微微一顿,他却已经续道,“我知道,这件事委屈你了,但事已至此,我们只能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她挑眉看他,“不知殿下要如何从长计议?”
他微微思索,便要张口,谁料正在此时,门外忽然响起声音,唤道,“殿下,淮南郡王才刚入了府门,要急着向您敬酒呢。”
淮南郡王乃是宗亲中一位长辈,与他素来交好,他遂将语声停下,只道,“我先出去一趟,你慢慢吃,如果无聊,就叫自己的丫鬟进来陪你,或者歇一歇也好,我晚点再过来。”
语罢便起身出了门去。
而身后,拂清望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
她今日如此,原本是想给他个下马威,可是为什么,他却好似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
正怔愣着,忽见小翠探头往屋里瞧了瞧,然后领着小霜迈步进了来。
她一下回了神,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小丫头们来到她身边,小心问道,“姑娘,方才王爷没有生气吧?”
她嗯了一声,“没有啊,大喜的日子生什么气?”
确实,看他方才出去的样子也不像生气,小翠立时松了口气,笑叹道,“王爷看着面冷,原来脾气很不错呢!”
“嗯。”
她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只是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竟莫名有些心虚?
不过实话说来,自打认识以来,他的脾气的确比她想象之中要好很多。
然而才意识到这一点,她却又使劲晃了晃脑袋,自己在心间反驳——他脾气好难道不应该吗?
今次明明是他爹坑了自己,父债子偿,他当然得负责任啊!
说着想起那日安王府的情景,心间不禁又升起余怒,愤恨之余,狠狠咬了一口碗中的糖藕。
然而细嚼过之后,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江南百福楼来的厨子的确挺厉害,她素来爱吃江南菜,这味道果真如江南如出一辙,一点也没变。
丝丝甘甜还带着浓浓桂花香气,毫无防备的,漫进了她的五脏六腑。
~~
吃罢午饭,时间还早。
外头的酒宴还未散去,邀月阁离前院最近,丝竹宴乐声还能听得见。
拂清百无聊赖,又不能出房门,只好从书架上拿了本书,斜倚在榻上翻看。
哪知看着看着,竟不觉睡意来袭,她索性将书一扔,倒在床上睡了起来。
小翠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了被子,之后便同小霜老老实实的守在一旁。
王府规矩大,她们又是新来的,纵使心间好奇,也不敢随意乱走,还不若陪在主子身边的好,反正地龙烧得好,屋里也暖和。
房中燃着幽幽沉水香,些许嘈杂尽数被关在了门外,宽大而柔软的拔步床上,拂清睡得还算舒爽。
而待到她再度睁开眼,才发现,房中日光略微暗淡,仿佛已经时候不早了。
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又伸了个懒腰,就见小翠从外间走了进来,问候道,“姑娘醒了。”
她嗯了一声,鼻音依然浓重,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翠老老实实的答说,“申时都快过了,奴婢看您今天着实给累坏了,鲜少睡这么长时间的午觉呢。”
她点了点头,却并不在意的样子,小翠见状,稍稍顿了一下,又赶忙禀报道,“那个,先前王爷来过一趟,才进了院子,一听说您在睡觉,就回前院去了。”
却见她只哦了一声,依然无波无澜的样子。
可小翠却有点紧张,忍不住又问道,“可是姑娘,王爷到现在还没回来,该不会生气了吧?”
这话一出,拂清终于有了些反应,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她道,“中午的时候是谁说他脾气好来着?这会儿又担心他生气了?你现在怎么愈发胆小了呢?”
小翠脸一红,只好答说,“奴婢是替姑娘您紧张啊,奴婢觉得,您一点都不像别的夫人娘娘。”
“嗯?”
这倒叫她有些好奇起来,不由得问道,“怎么不像了?”
小丫头嘟囔道,“奴婢虽没怎么见过,但也好歹听过不少,别人家里,夫人们都变着花样博老爷欢心,您倒好,奴婢怎么瞧着,您对王爷爱答不理的……”
拂清挑眉,“这么明显吗?”
小翠使劲点头,“很明显。”
不然,哪家新娘子还没见新郎官,就自己把盖头揭了还洗个大白脸的?
小翠本意在提醒劝解,哪知话说完,却见她点了点头,道,“明显就好。”
不然她都想不出别的招数了。
这叫小翠一愣,皱眉问道,“您说什么?”
拂清不置可否,只笑了笑,恰在此时,却听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问道,“侧妃可醒了?”
门口守着的是小霜,小丫头素来老实,方才瞧见小翠进来服侍主子,也听见主子隐隐约约在说话,便乖乖答说,“已经醒了。”
那女子便在门外扬声道,“侧妃,王爷传了话来。”
拂清便停住话,叫小翠先去开门。
须臾,就见一女子入了房中。
这女子虽一身丫鬟打扮,但明显与其他人有所不同,模样也还算周正,尤其身上的气度,一看就比其他丫鬟们高出不少,似乎是个管事的。
她不动声色的将其打量一遍,问道,“有什么事?”
来人淡笑着向她行了礼,道,“启禀侧妃,王爷方才发话,说晚上要来邀月阁用膳,特意遣奴婢前来向您告知,另外,您若有什么想吃的,可以一并吩咐膳房去做。”
拂清听完笑道,“那正好,我肚子也饿了,烦劳你去膳房走一趟吧,我想吃喜鹊登梅,花开富贵,蝴蝶虾卷,杏仁豆腐,珍珠翡翠圆子,八宝合欢汤。”
没料到她会一口气报出这么多菜名,还对仗似的颇为工整,丫鬟一愣,颇有些意外的样子。
她却笑了笑,问道,“记住了吗?”
将她的笑容看在眼里,丫鬟这才回了神,忙应道,“是,奴婢都记住了。”又笑了笑,道,“侧妃还真是好胃口呢。”
她嗯了一声,“出阁是件辛苦的事,当然得好好补补,你既记住了,就快去吧,眼看天都要黑了,可别耽误王爷用晚膳才是啊。”
那丫鬟嘴上没讨到什么便宜,只得又应了声是,神色略为复杂的退出了房门。
而待来人走远,她立刻问小翠,“去打听一下,她叫什么名字?”
没料到小翠却立即答说,“她叫佩湘,是王府里的管事姑姑,您方才午睡的时候,她来过好几趟了。”
咦,倒果真是个管事的。
拂清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冬日天短,日头很快落下,不过酉正时分,天已经黑了透底。
拂清虽不情愿,但耐不住小翠在耳边唠叨,只好重新换了身衣裳,又上了个淡妆,待一切收拾完毕,便听门外一声响亮的通传,萧钧到了。
她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去到门外迎接,还勉强施了个礼,领着众人唤道,“恭迎殿下。”
萧钧本以为她还会同中午一样,此时见她如此,倒微微有些意外,笑了笑,温声道,“平身吧,不必多礼。”
外间有一张暖榻,萧钧迈进房中,径直坐了上去,却颇有些气定神闲的意味,然其他人规规矩矩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拂清却打量他一眼,忽然问道,“王爷怎么换衣裳了?您中午那身挺好看啊。”
萧钧一愣,垂目瞧了瞧自己身上绛紫色的圆领袍,迟疑道,“是吗……”
他向来晓得她人前人后不一样,因此一时不知,她究竟真的是在说自己的衣裳,还是有别的用意。
她却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点头道,“是啊,您肤白,穿深红色更好看。”
萧钧哦了一声,目中却满是怀疑的看着她。
她到底想干吗?
恰在此时,只听一旁有人插话道,“侧妃有所不知,王爷穿衣是需依礼制的,什么时辰,做什么事,穿什么衣裳,都需按照规矩来,不可因喜好随意乱穿,譬如你方才说的,王爷中午时身上那件暗红色的,乃是喜服,只在迎您入门,招待宾客时穿,现在吉时已过,自然该穿常服才是。”
拂清挪眼看去,见说话的正是方才来唤过她的佩湘。
这女子慢条斯理的把话说完,复又垂首而立,面上笑容适度,好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她暗暗将眼珠一转,故意问道,“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规矩知道的很多嘛。”
佩湘便又答道,“回禀侧妃,奴婢名叫佩湘,从前在凤仪宫当差,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从前王府中没有女主子,皇后娘娘便命奴婢前来,照顾殿下起居。”
态度看似恭谦,但语声中的骄傲之意,却是掩藏不住的。
拂清哦了一声,又瞥了萧钧一眼,笑道,“怪道看起来与旁人不同,原来是宫里出来的,想你整日在府中操心服侍王爷,也是辛苦了。”
佩湘赶忙谦瑾道,“侧妃客气,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拂清顿了顿,又道,“我才来王府,诸多规矩不熟,往后还需你多多提点才是,免得一不小心犯了忌讳,惹人笑话。”
萧钧一时无语,只默默看着她。
却听那佩湘赶忙应道,“侧妃言重,奴婢愧不敢当,今后一定尽力辅佐娘娘。”
她笑了笑,说了声好,目光又瞥到身旁萧钧的面上,暗含某种意味。
萧钧一怔,本能的警惕起来。
而后,却咳了咳,道,“本王近身都是宦官伺候,从没有叫她服侍过。”
第三十九章
这话一出; 只见那佩湘明显一僵。
拂清却笑了笑,道; “是吗?那看来辛苦的是殿下身边的宦官们才是啊。”
说着余光又瞥向了佩湘,佩湘面上阵红阵白,半晌,只屈膝道了声; “奴婢汗颜。”
萧钧并未理会; 拂清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好在恰在此时; 刚出锅的晚膳送了过来; 丫鬟们见了; 赶紧齐齐上前摆好; 好缓解室中尴尬。
佩湘也只得硬起头皮; 对二人道; “晚膳已经备好,请王爷与侧妃就座吧。”
萧钧这才嗯了一声,由榻上起了身,又看了看拂清; 方朝饭桌走了过去。
拂清跟在他后面; 二人入了座; 又有丫鬟端着小巧的铜盆与巾帕,上前伺候着净了手; 一切准备完毕; 便该开吃了。
拂清扫了一眼桌上菜式; 表现的兴致勃勃,当即就尝了起来,又特意伸手给萧钧舀了勺杏仁豆腐,道,“这个是我最爱吃的,王爷快尝尝,看看您可喜欢?”
这可是生平第一次她主动为他夹菜,萧钧有些受宠若惊,道了声好,便要端起碗来,哪知却在此时,又听一旁有人开口阻道,“不可。侧妃,王爷用膳有专人布菜,您不可随意给王爷夹菜的。”
二人皆是一顿,寻声望去,见说话的还是那个佩湘。
萧钧面色已有些微沉,拂清却做错愕状,惊讶道,“是吗?那我还不能给王爷夹菜了?”
因为有礼制可依,佩湘十分理直气壮的点头道,“是的侧妃,这不合规矩。”
说着又朝一旁看了看,就见有一年轻的小太监走上了前来,手持长长的银筷,主动道,“奴才为王爷侍膳。”
拂清今次没有说话,故意看向萧钧,露出目中不满。
萧钧也没了好脸色,抬了抬手,朝众人发话道,“都退下吧,本王同侧妃用膳即可,不必伺候。”
众人一顿,只得应是,佩湘却似乎略有迟疑。
只无奈萧钧已经敛起了俊眉,她见状心间一颤,只得跟着众人乖乖退了下去。
房中清净了,萧钧脸色终于缓和,却也没记着吃饭,而是问拂清,“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来。”
拂清也已经换了神色,弯唇笑了笑,道,“王爷还真是好肚量,皇后的人,你就如此放心的留在府中?”
却见他也一笑,道,“我若不留下她,往后指不定还有多少人要来。”
皇后打着关心他的幌子往他府里安插人,他岂会看不穿?
拂清点了点头,“说的也是,聪明如王爷,自然不需我提醒,不过,说实话,我瞧这女的不顺眼,王爷可否把她弄走?”
闻言,萧钧勾起唇角,笑了笑。
他就知道,她方才又是夸他好看,又是故意给他夹菜,一定是打了别的主意,绝不会平白关心他的。
他暗暗叹了口气,道,“你坑都挖好了,我若不作为,岂不浪费?”
哦?这就是应下来的意思了?
拂清眼珠一转,又道,“那就好,不过最好再等两天,现在弄出去,还有点儿早。”
萧钧点头,“可以。”
说着又看了看桌上的菜式,对她道,“快吃吧,现在天冷,再不吃菜都凉了,听说都是你点的,更应该多吃一些才是。”
语罢端起碗来,终于把她舀的那勺杏仁豆腐吃进了口中。
唔,香滑适口,的确很不错。
他其实一向不爱吃这些甜腻的菜式,不过知道她喜欢,才特意从百福楼找了厨子,不过现在甫一尝试,竟也觉得不错。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吧。
而一旁,拂清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见他一副陶醉状,竟也不禁饿了起来,一时顾不得开口,跟着吃了起来。
~~
二人头一回一起吃饭,并不着急,待慢慢悠悠的将晚饭吃完,窗外,天已经黑了透底。
这个时节,外头已是天寒地冻,加之又是二人“大喜”之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去散步消食了,只得就此在房中待着。
丫鬟们进来收拾了碗筷,又出去了。
没过多久,小翠壮着胆子进来请示,“侧,侧妃,热水已经备好,您可要沐浴?”
今日好好见识了一番王府规矩,小丫头连话也不敢随便说了。
沐浴……
这件事着实有些敏感,拂清心间微微一顿,看向萧钧,试着道,“王爷可要沐浴?”
萧钧却道,“我来之前在前院洗过了,你自便就好。”
语声听起来自然,其实心间也有些不太自在。
而一旁,小翠还在等着她的回答,拂清想了想,竟然真的进了净房。
一阵水声响起,叫房中等待的人不由得心间微动。
然而并没过多久,却听门吱呀一声响,他抬眼看去,见是她洗好,又穿了衣裳出来,一身藕色的寝衣,鬓发微湿,脸色微红,身上似乎还传来似有若无的暗香……
萧钧一怔,一时间竟忘了挪开视线。
这样的她,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仅用“美”字,都不足以形容。
许久,他才想起来开口,道,“你洗好了?”
语声温柔,还带着一丝暗哑。
哪知她还未答,门外却先响起丫鬟的声音,道,“今日大喜,还请王爷与侧妃早些就寝。”
而一旁,正在铺床的小翠也赶紧加快了手上动作,待弄好,也赶紧道,“床寝已经备好,奴婢告退。”
急急忙忙的退出了房中。
而后 ,房中便只剩了两人。
红烛高燃,摇曳出一室红晕,无端的增添了几分旖旎味道。
而立在此中的她,更显得动人。
萧钧喉头滚了滚,还想再说些什么,哪知还未张口,却见她一下冷了神色。
他一怔,眼看着她移动脚步,绕过他身边,去了榻边,而后却冷下了声来,问道,“人都走尽了,王爷还不回去吗?”
他终于从些幻想中回了神,顿了顿,道,“今晚是你我大喜之日,你要我去哪里?”
哪知说时迟那时快,他话音才落,却见一道寒芒闪现,顷刻之间,竟有一柄薄剑自她手中而出,直直的指向了自己。
该来的终于来了。
这一刻,他心里竟然踏实了下来。
他目光微眯,却未躲避,淡淡笑了一下,道,“这是要做什么?”
她却冷笑一下,道,“王爷该是个有分寸的人,我都陪你做了半天戏了,你还不知足吗?”
他哦了一声,却反问道,“究竟是谁陪谁做戏?”
眸中笑意却更盛了。
拂清见状一噎,的确,若是凭良心来说,今晚仿佛的确是她的戏多一些……
然稍顿之后,她却又哼道,“无论如何,造成今日局面,你的责任最大,我早说过请你离我远点,你却不听,眼看事情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他微微吸了口气,点头道,“我不否认,的确是我的疏忽连累了你,不过,其实我原以为你会走的,没想到你到底还是来了。”
她不买账,冷笑一声道,“我来也好不来也罢,都是我的自由,但并不代表
我真的会做什么劳什子侧妃,所以王爷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他此时还不走,还以那种眼神来看自己,不会真的以为她会陪他睡吧?
为了趁早绝了他的念想,她才有此一招,以此来警告他。
哪知他却并不畏惧,伸手两指,硬是将她的剑锋别开,而后,才咳了咳,道,“所以你今日故意做出这些样子,是打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