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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志却并不打算与他做什么辩论,只道,“休得再狡辩!那刺客已经画押,直指你是寒雨堂堂主!你杀害朝廷命官,又刺杀当朝亲王,罪该万死!来人,将他拿下!”
此话一出,来自宁王府的侍卫们立刻拔刀上前,谁料常乾却吩咐身旁的那些兵卒们,“这些人假冒朝廷名义图谋不轨,还不快将其赶出去!”
顷刻之间,竟果真有人拔刀上前,砍杀起来,好在程志早有所准备,今日带来的人皆是高手,而常乾自是不敢被俘,也亲自抽刀来战,现场登时陷入混乱之中……
~~
宁王府。
拂清与萧钧一直在等消息。
然而一直等到华灯初上,用罢了晚饭,才终于有人回来了。
其时二人正在萧钧书房中对弈,因为知道拂清也紧张此事,他便没有叫她回避,令侍卫当面禀报。
侍卫单膝跪地,低垂着头,“启禀王爷,逆贼常乾在军中埋伏了自己的杀手,公然抵抗,造成营中大乱,并趁机逃走,程副将已经派精兵去追,但暂时没有消息。”
二人皆是微微一顿,果然还是叫其逃脱了。
萧钧微微思忖,发话道,“此人武功高强,此番畏罪潜逃十分危险,立即上报朝廷,令刑部与大理寺全境缉拿。”
侍卫应是,立刻下去办事了。
房中清净下来,萧钧的眉间依然紧凝。
半晌,他落下一子,道,“意料之中。”
不过,早在明白常乾就是寒雨堂堂主之时,这个结果,就已经隐约预料到了。
——常乾既能隐藏的如此深,绝不会轻易落在朝廷手中,所以,要么已经潜逃,如若不逃,那必定是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而现在,果然如此。就连大营中都埋伏了他旗下高手,这结果也不意外了。
而他面前的姑娘似乎并没有太过失望,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想来他既能驾驭寒雨堂,那功夫也不会低了……不过,不知如若我出面,会不会有胜算?”
萧钧目光微凝,当即摇头,“不可,那样的话会令你深陷险境。”
拂清当然也知道不可能,方才大白天的,又是在京郊大营,如果她亲自出面,就相当于向天下宣告自己的身份了,而且最要紧的,那常乾还不一定能抓住。
不过此番也不算没有收获,最起码,这人畏罪潜逃,杀手堂堂主的罪名,是实打实的落实了,只消朝廷通缉就好。
她正想着,却听面前人忽的道了一句,“今早入宫,父皇还曾问我,说在鹿州时有人见到我身边有一年轻女子,武功极高……”
她顷刻看向他,问道,“那王爷怎么回答的?”
萧钧道,“我只说,那夜情况极其混乱,不少百姓死伤,大约是民众惊慌,看错了,我身边的近卫都是男子,怎么会有女子?”
她点了点头,又问,“那陛下信了吗?”
他微微叹道,“大约还有些怀疑,不过还好,他暂时还没怀疑到你身上。”
她挑了挑眉,“暂时……看来总会有纸包不火的那天。”
语罢,也凝起眉来。
——风声既然能传到宣和帝耳朵里,也必定会教别人知道。
……总之,她已经开始暴露了,而显而易见的是,关于她身份的掩护一旦被揭开,日后行事必定会诸多艰难。
所以,有些事,她需要提上日程了。
心情不由得有些黯淡,正在此时,却听他在旁边道,“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她回神,而后摇了摇头,“没有……”
却听他又道,“那……棋还下不下了?”
她一顿,这才垂眼去看棋局,哪知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走了一步,竟令自己陡然陷入了困局……
她登时有些气恼,抬眼质问他,“王爷怎么可以在我想事情的时候走这一步?”
这局面,再怎么走也是败啊!
这叫他一愣,道,“你没说不下,方才确实轮到我走了啊……”
说着实在不明她怒气的来源,想了想,又道,“下棋而已,走哪一步不是很正常吗?你为什么会如此生气?”
她一噎,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说不清怎么会突然生气起来了呢?
左右也无话可说,她索性将棋子一丢,道,“不下了,很晚了,我要回房去睡了。”
说着便从坐榻上起了身,去取方才来时摘下的斗篷。
他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见她披斗篷,又不敢随意挽留,想了想,只得试着道,“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她头也没抬,只道,“不用了,丫鬟在外头等着呢,有灯笼,不怕黑,王爷留步吧。”
语毕,斗篷穿好,她便径直拉开门,出去了。
抱厦里头,小翠等的无聊,原本在跟萧钧的书童悄声聊天,眼见门忽然被拉开,不由得吓了一跳,定睛望去,见是拂清,忙唤了声,“主子。”
拂清嗯了一声,兀自带上斗篷上的帽子,简洁道,“回去吧。”
小翠忙点头,提起一旁的灯笼,跟了上去。
边走便在心里犯嘀咕——看主子的模样,仿佛还有些不太高兴?这是怎么了?难道跟王爷吵架了?
可是不应该啊,自带跟着主子来到王府,小翠见到的,从来都是王爷对主子和颜悦色的模样,这好端端的,还才历了一回惊险,两个人怎么会吵架呢?
相应的,书房门外,小书童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悄悄透过门缝,试着朝屋里看了一眼。
房中辉耀的灯光之下,只见高大的王爷在原地立了一会儿,也是一脸疑惑的样子,而后摇了摇头,微微叹着气,独自收拾起了棋盘。
第五十五章
第二日一早; 常乾畏罪潜逃的消息便传遍了朝堂。
众人乍一得知此事; 皆是一片哗然。
前长公主驸马居然就是被朝廷深恶痛绝的寒雨堂堂主,这个消息,足以令世人惊呆,如今又见其畏罪潜逃; 更是无人怀疑,尤其逃走之前还在京郊大营生出了一场祸乱,一时间; 文武群臣无不唾弃其恶毒行径; 纷纷上书,奏请宣和帝严惩。
而宣和帝自不必说,乃是最为愤怒的那一个,当庭便下令全国缉拿常乾,甚至还下了悬赏通告。
宣和帝有些后悔; 早知会有今日这般局面,想当初便不该那般逼迫卫离; 卫离辞官后,他重用常乾; 一方面有赌气的成分,另一方面,也是看中其在卫离身边多年,只以为常乾能耳濡目染; 习得卫离皮毛。
现如今看来; 常乾哪里能比得上卫离一星半点儿呢!
尤其他还把亲妹妹嫁给了此人; 一想到这逆贼还曾混在皇亲国戚之间,长达十余年之久,宣和帝简直要气得吐血,不仅当庭发下了圣旨,退朝后,又急召了长公主萧怡容入宫。
他们好歹曾夫妻十余年,现在就是不知,对于常乾的这些行径,萧怡容究竟知不知情……
~~
辰正出门,临近中午,萧怡容才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公主府。
却年年末,她与常乾和离,虽令天下哗然,却并未影响到公主府的繁华,尤其年节时候,从初一到十五,长公主府没有那一夜不是笙歌曼舞,然而自打今早常乾之事传遍京城,公主府这才忽然冷清了下来。
——眼看一个上午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个前来慰问她的宾客。
除过自己的女儿,年方十二的平妍,此时立在内院门口,见她从马车上下来,赶忙关问道,“母亲,您总算回来了?您今次怎么去了这么久?皇舅舅可是生气了?”
然萧怡容浓妆掩不住面上的憔悴,闻言只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过问,为娘累了,先回去歇一歇,你也先退下吧。”
平妍明显的一顿,便要说句什么,哪知她已经摇了摇手,径直叫丫鬟们扶着,回了自己的房中。
织金的翘头凤履迈入殿门,丫鬟们立时纷纷围了上来,有人伺候着长公主更衣,有人端着装了温水的铜盆,伺候她简单洗漱,这些做完,又有丫鬟赶紧奉上血燕盏,
而萧怡容却只尝了一口,就摆手叫人给撤了。
她懒懒的靠在美人榻上,任丫鬟为自己捶腿,今日在宫中立了良久,皇兄居然都叫她坐过,可见今次心间着实怒了。
丫鬟灵玉思及方才所见,一边为她捶腿,一边试着道,“县主方才等了您一个早上呢,看样子心间着实着急,公主,真的不打算见一见吗?”
一般提及儿女,当娘的总会温柔一些,哪知这话落下,却见萧怡容冷笑一声,道,“她着急还不是着急她那个不成器的爹!这个杀千刀的,居然背地里干了这么大的勾当,都已经和离了,还连累我被皇兄怀疑!”
一听这语声中的愤恨,灵玉便知今次事情不一般,于是赶忙问道,“依公主看,今次可会平安度过的吧?”
毕竟萧怡容骄纵可非一日两日,从前也不少得罪人,甚至也如今日这般,被皇帝亲自叫到眼前斥责过,但事情到最后,无一例外的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灵玉看来,今次大约也会如此吧。
哪知却见萧怡容重重叹了口气,道,“难说啊!那死鬼的杀手杀了朝廷不少官员,还去行刺过宁王,这罪过可是顶破天了!方才我在皇兄面前好说歹说,又是磕头又是发誓,他才放我回来。但我看皇兄还是存着怀疑,毕竟平妍是那混账的亲骨肉,今后朝廷没准儿会叫人监视这公主府呢!”
灵玉一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昔日的驸马爷犯下这等杀头的罪过,没有祸及平妍县主,已经是宣和帝格外开恩,但长公主毕竟曾与其夫妻十余载,难免会被怀疑,接下来,除非常乾赶紧被捉拿归案,否则公主府必定要好一番低调了。
叫长公主低调行事,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这般情势下,平妍还紧张自己的亲爹,萧怡容能不气吗?
摸清了主子心间的想法,灵玉赶紧安抚道,“县主年纪尚小,一时分不清大局也是有的,公主且放宽心,等县主想通了,就会好的。”
萧怡容闭了闭眼,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又道,“本宫乏了,想睡一会儿,把安宁香点上。”
灵玉马上应是,收了给她捶腿的手,轻手轻脚的取来了安宁香,点燃之后放进了铜香炉中。
而再回身来看萧怡容的时候,只见她半阖着眼皮,似睡非睡,而唇角却弯了起来,乍一看上去,这表情实在有些诡异。
灵玉确实见惯不怪,心知主子这是大约又陷入到那种萎靡的梦中,便轻轻放下帐幔,退了出去。
~~
虽说已经过了上元节,但天气还是寒冷。
午后,大部分的人们吃罢午饭,都正在休息,而公主府的马房里,小少年阿冬还在费力的干活儿。
他身材瘦弱了些,同样是去井边打水,别人能拎一桶,他却只能拎得动一半,所以无论做什么活计,都得花上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偏偏马房里头又只有他一个打杂的小厮,他便只能一天到晚的忙活了。
换成别人,可能会抱怨,但他是个孤儿,自小便在马房里长大,从懂事开始就在做活儿,早已习惯了。
天凉的时候,马儿不能直接喝井水,需要烧热一些再倒进水槽——没办法,长公主身娇体贵,她的马儿也必须要金贵的养着。
烧好了水,他又去切稻草,哪知正切着,耳边忽然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阵嘤嘤哭泣之声。
这声音还像是个女孩子,可马房里除过那几个车夫就是他,根本没有女孩子啊。
阿冬一愣,立时停了手,仔细听了一会儿,终于确定就是有人在哭,他一时好奇,起了身,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出了马房,又走了一阵,待来到与马厩一墙之隔的花园深处,他终于找到了哭声的来源。
——一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身穿锦袍的小姑娘,不必说,自然是长公主的女儿,平妍县主了。
认出那是谁,阿冬一脸惊讶,而平妍听见脚步声,也赶紧抬脸来瞧,四目相对,彼此都愣住了。
阿冬是萧怡容的“马凳”,每回出门都得跟着,平妍自然是认得他的,此时眨了眨泪眼,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小少年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听见哭声觉得奇怪,便找过来瞧瞧……”说着试着问道,“县主,您为什么在这里哭?”
平妍一噎,她为什么在这里哭……自然是因为这里没人呗!
正是不想叫别人知道,所以才躲在了这里,哪知竟会叫这个小少年给发现,县主面上一红,却嘴硬着哼道,“我爱在哪儿就在哪儿,不关你的事!”
只见面前的少年一愣,半晌,哦了一声,只好道,“那县主自便吧,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转身往回走了。
平妍一愣,又急忙道,“站住。”
阿冬一愣,只好又转过身来,道,“县主还有事吗?”
平妍皱着眉,“你眼看本县主哭,都不知哄一哄吗?”
阿冬挠头,“我不知县主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平妍又是一噎,“你……”
可“你”了半晌,也说不出什么,她又一下泄了气,道,“算了。”
症结不在他身上,跟他生气为难,也根本没有用啊……
想了想,平妍又试着问道,“阿冬,我问你,你今早跟我母亲进宫,可听见什么消息了?”
阿冬摇头,“奴才只能随马车等在宫门外,并不能入宫。”
……平妍又是一噎,无奈的摇了摇手,“算我白问。”
然哪知面前的少年却忽然道,“奴才知道县主在担心什么,可是大人的事情,县主再担心也没用啊,更何况您是长公主的女儿,就算先前长公主与驸马合离,也把您留在了身边,不论驸马做了些什么,相信都不会连累到您的。”
话音落下,只见平妍一愣,抬眼看了过来。
面前的这个少年是第一个敢跟她说这些话的人,虽然她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但,还是叫人有些感动……
她咳了咳,闷声说,“我去问别人,她们都不敢张口,我就愈发着急,可是,现在连母亲也不肯理我……”
大约是因为母亲的性情,从小到大,平妍甚少能如其他的小孩一样,体会到母亲那种无微不至的温暖,小时陪着她的是乳母,长大后便是丫鬟们,在她印象里,母亲每每都是装扮得美艳华丽,与公主府的与宾客们饮酒作乐,其中有贵妇贵女,也不乏一些美男,为了不叫她过早沾染,乳母只得带着她守在自己的院子里。
因此,对于平妍来说,母亲萧怡容与自己,似乎从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思绪收回,而此时眼前的这个少年,也与旁人有些不太一样,平妍话音落下,只见他微微笑了笑,说,“奴才人微言轻,不过,县主若是憋在心里难受,哭出来也好。”
的确,经过这么一哭,这阵子的确比刚才好多了,平妍一愣,点了点头。
又听他道,“外头冷,县主若是不难受了,便早些回去吧。”
她却没应,只是问道,“你不想再跟我说话了吗?”
阿冬一愣,道,“奴才嘴笨,恐怕会令县主生气,还有,奴才还得回去喂马……”
平妍默默打量他一番,见他衣袍破旧,上头还沾着些杂草,果然一副干活儿的样子,便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阿冬应了声好,目送她离开,自己也赶紧回了马坊。
……
事情就此过去,小少年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哪知没几天后,却有人给他送了一套新的棉衣来。
不仅布料是好的,内里的棉花也蓄的足,一看就挺暖和,一旁还有一副棉手套,可以带着做活儿。
送衣裳的丫鬟没有多言,搁下东西就走了,也根本没说是谁派她来的。
但阿冬心里却是明白的。
第五十六章
正月过去; 入了二月,眼看着,京城终于回了暖。
院子里的迎春已经抽了新芽; 阳光也是一天暖过一天; 然而对于晏明云来说,此时她的日子; 依然同严冬没什么区别。
怀孕尚不足三月,正是孕吐最厉害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有些折腾人,她每次能勉强吃下一些东西,却总在入睡前全部呕出来; 如此一番折腾; 眼看着; 她倒比孕前还要清减了些。
其实这些身体上的煎熬也就罢了,毕竟是孩子带给她的,她为了孩子; 也能咬牙隐忍,但现在最叫她难以接受的; 还是王府里的情势。
——自打晏家出事,萧瑀明显的对她冷落了下来; 从前一个月里头,有多半的时间宿在她这里; 现在倒好; 眼看着; 她竟然快半月都见不到萧瑀的一面了。
眼见她一脸落寞,雨燕试着在旁劝道,“主子别跟王爷置气,奴婢听说,近来皇后娘娘总招王妃入宫,还请了宫里的御医给她诊脉什么的,大约是想叫她早些有孕,诞下嫡子吧,想来,王爷迫于皇后娘娘的压力,自然不得不听的。”
晏明云闻言冷笑一声,“诞下嫡子?想的倒是挺好,也不看看她那副模样,王爷整日对着她,不做噩梦都算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