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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停了一会儿，又说道：“让王相公考评百官，总会比吕公著公平多了，也就不会冤枉好人，打压能吏了！”
章言谈之间，很是感慨，似乎意有所指，王宁安把脸一沉，“子厚，别吞吞吐吐的，你是替谁打抱不平，说出来吧！”
章不好意思笑了笑，“师父既然问了，我就实话实话，咱们前面就到了盐城，那的县尉叫章是我的族兄！”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章不愿意说呢，他和章家人总是别别扭扭，说穿了，就是傲娇！
这个章论起来，比章大了八岁，而且他是老相公章得象的亲侄子，早早就得到了荫庇，有官职在身。
章家对他的期望很高，可造化弄人，他连着参加两次科举，全都落榜了，第三次参加的时候，章中了，而且比他低一辈的章衡也考上了。
这一下子，就把章衬托的万分尴尬。
他咬着牙，又参加了两次，结果五次连着落榜，愣是从青年考到了中年，变成了油腻的大叔，也没有中进士。
无可奈何，他只能报名吏部，靠着荫庇出身，谋一个小官。
偏偏这些年，王宁安不断整顿吏治，对于恩荫入仕的官员，不断打压清理，章只能捞到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县尉。
章瞧不起章家人，也是有道理的，论起考试和当官，他都是最厉害的，其余的都不值一提。
事实证明，章看走眼了。
这个章虽然考试不行，当的官也不大，但是对于一个有真本事的人来说，只要一个小小的舞台，就能流光溢彩！
章到任之后，针对海盗猖獗的现象，他整饬人马，带着民兵，连续三次出海，反攻海盗，剿杀了400多名盘踞在海岛上的贼人。
随后章又推动屯垦，引淡水灌溉盐碱地，愣是辟出了20万亩良田，他把这些土地分给饱受海盗骚扰的渔民百姓，免费让他们耕种。
除此之外，章还和几个盐商谈判，要求他们提上煮盐灶户的待遇。
短短两年不到，章就干得有声有色，百姓们交口称赞，可以不知道县令大老爷，但是不能不知道县尉二老爷！
就这样的一个人，在这次考评当中，居然被排到了第三等。
理由也很奇葩，因为是年赋税全都交齐，还补交了一年的……吏部的人一看，历年盐城的赋税完成，只有五成，最多六成而已，你都交上来了，那意味着什么？
当然是盘剥无度，搜刮百姓。
因此章的考评上面，多了一个大大的“酷”，这可不是赞美他，而是说他是酷吏，要罢免！
章一肚子气，“师父，你说，这还有天理吗？”
王宁安面带惊喜，“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识一下你的这位堂兄了！”
第928章 大杀倭寇
章介绍了不少有关堂兄的事情，王宁安都听得很有兴趣，这年头优秀的文官不少，能打仗的武将也多，但唯独会领兵的文官不多，王韶勉强算一个，除了他之外，就没有谁了。
这个章居然能把县城的民夫训练成虎狼之士，敢于反击海上匪巢，还大获全胜，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叹为观止。
王宁安敏锐察觉，此人应该是个大才，而且他从小生长在海边，很了解海洋水文，日后要是向外扩张，肯定是急先锋。
整整大半夜，都在聊章，而此时，身在盐城的章全然不知，他非但没有即将荣华富贵的觉悟，反而忧心忡忡。
连日以来，他都接到密报，说是被他捣毁的海上匪巢重新出现了海贼，有的渔民路过，还被追赶，险些丧命，听他们的说话，似乎不是汉人，还有渔民说，他们的旗号上画了一个红圈，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综合所有信息，章判断，应该是倭人。
除此之外，盐城周围也多了许多陌生人，他们四处观望，颇有勘察地形之意，让章更加怀疑。
他找到了知县大人，把猜疑说了，知县却不以为然，他还告诫章，不要小题大做，倭国已经是大宋藩属，而起朝廷还派了总督过去，协调战事，现在的倭国应该是休养生息，恢复生产才是，怎么可能对外用兵，而且是向大宋用兵！
渔民看到的，没准是遇到了海难的倭人，他们无处可去，才漂流到沿海，不用在意……
知县大人如此轻忽，章更加忧心。
如今朝廷的大军，都在弹压运河沿线，另外还去查抄许多书院，精力都被牵扯，如果出了事情，那就是大事，等闲马虎不得！
章暗暗派遣了许多人手，乔装改扮，到海上去探查……终于，在派遣了三波人员之后，才有人浑身是血，还插着箭回来了。
“大人，是倭贼，看样子，要，要攻打……盐，盐……”士兵没有说完，就倒在海滩，没有了气息！
章脸色铁青，拳头握紧，“传令，立刻命令所有百姓，退入城中，坚壁清野，所有人，全部备战！”
换成普通官员，即便下令，老百姓也未必遵守，可章的威望太高了，老百姓全都按照命令，快速进城，许多渔船，还有海边的盐田，都放弃了。
果然，就在百姓刚刚撤入城中，倭贼就杀来了，他们从沿海登陆，放火焚烧船只，一路杀戮，凶残无比。
所幸百姓都被撤走，损失不大，只是一些财货而已。
城头之上，知县的额头都是冷汗。
“质夫啊，你可是救了我啊！要不然生灵涂炭，我这个知县可就该死了！”他没口子感谢。
可章却抿着嘴，不说话，他的心里都是愤怒的火焰！
我们是什么人？
大宋天朝！
堂堂上国！
在我们的土地上，居然有倭人的兵马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没有半点高兴，相反老脸通红，仿佛被扇了十几个嘴巴子似的。
“堂尊在此守城，下官还有些事情。”
说完，章就快步下了城墙，他把昔日随着自己袭击海上匪巢的民夫士兵都召集过来。
“我刚刚看过了，杀来的倭寇大约有3000人，他们武器盔甲齐备，看样子战力不弱……如果放任这伙倭人深入内陆，只怕会有更多的百姓遭到涂炭……身为大宋的官员，汉家的儿郎！我要出城，攻击倭贼。”
“这一次的战斗十分凶险，你们自愿就是！不去的，绝不勉强！”
章说完，几百人互相看了看，居然没有一个离开的。
“大人，我们生长在海边，出海打渔，从小到大，就知道一个理儿，大船不是一个人能开得了的！只有捏成一股绳，才能把鱼带回来，一家人才能吃饱肚子。倭人来了，光顾着自己，当缩头乌龟，那就不是爷们！”
“说得好！”
章满意道：“你们听着，立刻准备，暮色降临，随我出城杀敌！”
“遵命！”
章集结了不到500人，他把县城储存的盔甲兵器都拿了出来，士兵填饱肚子，带着长短兵器，一个个准备妥当。
倭人围着城池绕了一阵子，发现上面严阵以待，他们只能骂骂咧咧，放弃攻城，正巧天色也晚了，这帮倭人就把抢来的牛羊马匹，鸡鸭鹅狗，全都宰了，在城外不远，大吃大嚼，都跟没见过肉得饿鬼似的，
章咬了咬牙，好一群猖狂的倭寇，老子就让你们吃个够！
章没有选择夜晚出击，他担心倭寇会夜里离开，就等着这帮家伙吃完了晚饭，躺在地上休息，章果断下令，出城杀敌！
他人高马大，冲在最前面，后面的士兵仅仅跟随，所有人发足狂奔，两边还有弓箭手掩护，散落的倭寇岗哨轻松干掉，他们一口气冲到了倭寇的面前。
这时候倭寇才反应过来，他们纷纷跳起，哇哇怪叫着迎战。
只是刚刚他们吃得太饱，此时动作难免迟缓，反应不足。
章挥动手里的陌刀，连着砍了5个倭寇，血染甲胄，宛如疯魔！章早年还在南少林学过武术，这些年一直没有放下，身手相当了得。
由他带头，其他士兵斗志昂扬，不停挥舞兵器，将一个个的倭寇砍杀，从城头看去，章的人马就好像一支犀利的狼牙箭，穿透倭人的营地。
所过之处，尸体遍地，鲜血横流。
城上守卫的军民看在眼里，倍感振奋，他们跟着一起呐喊助威，声音传出去好远。
此时天色彻底黑了，倭寇也分不清有多少人马杀来，只能仓皇逃窜。
章死死咬住他们，一口气追到了海边，倭寇就想着登船逃走，章一摆手，有士兵将裹了硫磺的火箭射向船只，还有几个强壮的士兵，将仅有的一些火油和火药扔向了海边的船只。
而且章还让士兵准备了一些特殊的东西，那就是一桶一桶的鱼油，只要倒在了船只上，立刻火焰冲天，根本没法救援。
倭寇来了一百多艘船，有三分之二，被他们给烧了。
杀死，烧死的倭寇，超过1500人，残存的倭寇四处奔逃，只有一少部分登上了船只，逃回海上巢穴，其余散落各地。
章在盐城周围，都组建了民兵青壮，另外煮盐的百姓也有武装，他们提着镰刀，拿着竹竿，虽然兵器简陋，但是胜在人多。
没头苍蝇一般的倭寇，撞进来，就被大家一起围杀。
前前后后算下来，章一共干掉了超过2000名倭寇。
士兵们都非常振奋，打了这么大的胜仗，终于能庆功了！
他们把倭寇的脑袋砍下来，用石灰简单处理，准备上报兵部，领取奖励……另外他们也有不少损失，有差不多一百人阵亡，受伤的还有一百多，急需处理。
章指挥着大家伙，按部就班处理着，在繁忙的空隙，章跑到了海边，他盯着那些船只的残骸，突然，章甩下了沉重的铠甲，赤着背，淌水过去，捡了一块船板，拖到岸上，章仔细辨认。
船板被烧了大半，但在里面依稀还能辨认出一行字……皇佑二年制！
章脸色很难看，他立刻下令，让士兵搜集船只残骸，等到把这些东西都凑到一起，章挨个检查。
他发现其中有8成的船只，居然都是大宋制造的，只有两成来历不明……在这个时代，大宋的造船技术独步天下，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水密舱技术。
毫不夸张说，拥有水密舱的船只，九成九都是大宋造的。
人是倭人，可船却是大宋的！
这是怎么回事？
章脑袋快速转动，是有人把船只卖给了倭寇，还是倭寇从哪里抢来了船只，如果是前者，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如果是后者，那被抢的船主是生是死？为什么朝廷半点消息都没有！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殖民部，枢密院，兵部，还有经略衙门，巡海衙门，这些人都在干什么，怎么连个提前的预警都没有？
“娘的！”
章狠狠一锤地上的船板，怒吼道：“老子要上书，要弹劾这帮狗官！”
他猛地一回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群人正站在那里，最前面是个很高大的家伙，和他有几分相似之处，正笑吟吟的说道：“要弹劾哪个狗官，包不包括我？”
章当然认出来了，这家伙正是章！
“你有罪当然也跑不了，只可惜你攀上了高枝儿，我弹劾你未必有用！”
章这个气啊，“你是不是还觉得，我是靠着师父才爬起来的？是个草包饭桶？对吧？”
章把脸扭到一边，抱着肩膀，嘴上没说，当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章在沙滩上不停乱跳，指着章的鼻子，“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替你说话，你活该一辈子当县尉！还想弹劾我，你烧香都找不到庙门！”
这哥俩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王宁安忍不住暗笑，他走了过来，“你是章质夫吧？我给子厚作证，他是靠着本事爬上来的，两次出使倭国，他牺牲不小，本事了得，啊，哈哈哈！”
章听完这话，死的心都有了。
“师父，我可是你徒弟啊，不能向着外人！”
第929章 将门下一代
听到章叫师父，又见对方那么年轻，章立刻明白了，这位帅气的中年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凉王！
“卑职拜见王爷。”章深深一躬。
王宁安笑着让他勉励，环顾战场，笑道：“你打的不错，以少胜多，很漂亮！虽为小吏，但是能主动出击，胆魄之大，真是令许多高官重臣汗颜惭愧啊！”
还没等章说话，章立刻道：“师父，我早就说过，质夫是大将之才，只是朝廷选官，有眼无珠，师父，你可应该重用质夫才是。”
到底是一家人，章忍不住给堂兄抱不平了。
王宁安呵呵一笑，“的确，有功就该赏，我会安排的。”
哪知道章还来了犟脾气，他猛地摇头。
“王爷，卑职不要赏赐！”
章气炸了肺，你丫的是榆木脑袋啊，这时候不要，什么时候要？都说章家人没出息，好容易来一个会办事的，却不会做人，老子都拯救不了你们！
章无语，王宁安却笑道：“你想要什么？”
章抬起头，吐出两个字，让在场的人都大为震惊！
“公道！”
“王爷，我想要公道！”
章猛地走到了沙滩中间，指了指一边弟兄们的尸体，又指了指那些船舶残骸！
“王爷请看，这些船只，摆明了是大宋制造的，如果没有大宋的船只，倭寇如何能来大宋的土地上行凶！杀我百姓，掠我财富！这是往大宋的头上扣屎盆子，我堂堂上国，竟然受此奇耻大辱，如果不能给死者一个公道，给天下一个交代，那才是满朝汗颜！”章说的义正词严，一旁的章暗暗点头，这倒也是正论。
只是一个县尉，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合时宜，难怪章能做事，却没人说他的好话，老哥啊，做人可以直，但是不能太直啊！
章不停感叹。
王宁安只是一笑，“质夫，我可以给死难士兵和百姓公道，也必须给他们公道，但是要怎么做，质夫能教我吗？”
王宁安如此低姿态，让章也吓了一跳。
他一直以为王宁安身居高位，就该年轻气盛，真没有想到，竟是这么一个随和的人，反倒让章陷入了沉思。
这里面有倭寇，有自己人，扑朔迷离，究竟该怎么办，还真值得思量，他愣住了。
王宁安看了看大家，“走吧，先进城下榻，好好想想！”
大家点头，进城之后，王宁安简单吃了点东西，章也洗去了一身的血污，大家围坐，章暗中观察，他发现这几个人和王宁安都不见外，哪怕连章都大模大样，直接坐下来，一点当徒弟的觉悟都没有，他暗暗称奇。
“质夫，坐而论道，不要想太多，正所谓神仙下凡问土地，你怎么看这次的倭寇袭击？”
章沉吟了一下，“王爷，我刚刚想过了，这次绝对是有预谋的，我清楚倭国的本事，他们造不出船只，而且我检查过了，来犯倭寇之中，有不少用的都是大宋淘汰的武器，并非他们的武士刀……有此两点，就证明了肯定有内应，而且前几天，还有很多人来探查地形，更加说明此事不简单！”
章深吸口气，“卑职以为，倭国的罪责要追究，我大宋的国贼更要铲除！”
“那质夫以为，国贼是谁？”
“这个……”章只能道：“应当追查！”
“还用查吗？”章却道：“摆明的事情，这是东南的那些大族，见我们查抄书院，禁止讲学，就想出了这么一招，和倭国勾结，一同进犯大宋！想要牵制精力，扰乱我们的布置，这帮人竟然勾结外人，应当灭九族！”
章道：“师父，是时候了，该下手了！”
“如何下手？”
“就从船只和兵器查起，还有，凡是和东林书院有往来的，也都不要放过，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不成！”章就反对了，“子厚，你这是什么主意？就算查到了谁提供兵器，谁提供船只，就能确定他们是幕后黑手？而且这么抓下去，只会制造冤假错案，弄得民怨沸腾，你这些日子到处查**院，毁尽讲学，民间都怎么说你？说你是屠夫，是刽子手，是催命的小鬼……”章还想说下去，突然想到这事情是王宁安下的令，他这不是当面打脸王爷吗？章越发局促不安，这张破嘴，真是没个把门的。
王宁安呵呵一笑，“我在民间走来，也的确有这些声音，质夫是个实诚人！”
章脸都红了，急忙躬身道：“卑职胡说八道，请王爷见谅。”
“不用紧张。”王宁安让他坐下，看了看陈顺之和王安礼。
“你们也说说，应该怎么办。”
陈顺之一直没说话，他此时却突然笑了，“王爷，要我说，这事情是个不错的机会。我建议王爷立刻上书圣人，发兵攻打倭国！”
王安礼不同意，“大家说了半天，此事真正的主谋应该是东南的世家，怎么好放过罪魁祸首，去打倭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