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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轩看着母亲的笑容，心里莫名的有些泛酸。
他曾经想过，既然她还活着，这些年里，无论阻力再大，也应该要想办法回去见自己才是。
然而真的见到了她这副虚弱的神态，他心里曾经有过的责怪却是消失一空，眼眶不自禁的有些发红。
姜轩不是个爱哭的人，自幼家境贫寒，与爷爷相依为命，锤炼了他坚韧的心性。
他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想哭的冲动了，但骤然听到母亲的声音，看到她的容颜，好像是想把这些年里的经历都诉诸于她，他竟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恍恍惚惚间，他才想起自己不过十七岁，偶尔还是会想得到父母的认同和疼爱。
“怎么了吗？”
林妙涵见姜轩神态有些异常，心里莫名的慌了起来。
自这个少年出现在这里，她的脑袋越发的疼，都快呼吸不过来。
“他是怎么了？”
林奕晨也看到姜轩眼眶发红，心里分外讶异。
数个时辰前那个横扫全场，睥睨四方的家伙呢？怎么眼下霸气全无，看上去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少年。
“云海界，白浮国，前辈可曾去过？”
姜轩深吸口气，终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是声音仍有些低沉。
“云海、白浮……”
林妙涵听到这话，身体顿时一阵巨震，脸上显露出挣扎的神色，双手不由得抱住头。
“姑姑！”
林奕晨看林妙涵因为姜轩的话病情加重，痛不欲生的表情，不由得惊呼道。
“母亲！”
姜轩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紧张的上前。
怎么回事？
自己不过是问了个问题，母亲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林妙涵的身体猛然僵住了，抱着脑袋的双臂一停。
这一刻，她浑浑噩噩的脑袋中，像是有什么生根发芽，令她的头疼稍稍缓解。
一扇紧闭的记忆的大门，微微开启了一个缝。
“你，你叫我什么？”
林妙涵抬起头来，双眸中竟是不自觉的流出两行清泪。
“母亲？你叫姑姑母亲？”
林奕晨也意识过来，十分惊奇的看着姜轩。
姜轩下意识的退后几步，他本来没想那么快就道出自己的身份，更希望母亲自己发现他的来历。
倘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起他，或许她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
但刚刚看到母亲痛苦的模样，他却是下意识的脱口叫道了。
“我……”
姜轩呼吸一窒，不知该如何解释，心里百味杂陈。
林妙涵看着姜轩，湿润的眼中逐渐浮出柔和。
“云海界，白浮国，我记得。那里有户人家，姓姜，我的丈夫来自那里，我的儿子，在那里长大。”
林妙涵喃喃道，朦胧的眼眶中止不住的流出泪水，而声音却是分外的温柔。
“姜轩，姜轩……对不起，是母亲不好，竟然没有想起你的名字。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把你的名字都给忘了。”
林妙涵神色苍白，眼里有着悲伤和愧疚。
她的脑袋里，记忆仍然有些混沌。但这一刻，却是有股本能的力量，冲垮了一切的瓶颈，让她回忆起了一些事情。
姜轩呆住了，听闻母亲的话，这一路以来的艰辛，好像都有了价值。
“姑姑，他，真是你儿子啊？”
林奕晨眼睛瞪得老大，全然没想到，会见证到母子相认的这一刻。
受屋内的情绪感染，她眼眶都跟着发红起来。
这几年，她对姑姑身上不时流露出的孤独惆怅一直疑惑和不解。
一直不知道原因的她，眼下似乎有了答案。
“还愣着干什么？”
她不满的朝姜轩瞪了一眼，这小子，揍人时那么威风，怎么现在就只会杵着。
“母亲。”
姜轩回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
他自幼就没有父母的关爱，先前一直憋着口气想找到父母，但眼下真的见到了，却是不知该做些什么。
“傻孩子。”
林妙涵破涕而笑，伸出手去，抱住了姜轩。
母子俩，自幼被迫分别，在十多年后，在这遥远的大离王朝重逢。
两个人的心里，都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此时，阁楼之外，一道伟岸的身影停在门口，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
“竟然靠自己的力量冲破了术法的制约，母子天伦，不可违背吗？”
林鼎天喃喃自语道，在姜轩提出见妙涵的愿望之后，他心里便已有了猜测。
他清楚的记得，当年那个夺走他女儿的男人，正是姓姜没错。
没想到，妙涵竟为他诞下了一子，而这孩子，竟然从那么遥远的地方过来，还不知以何手段，混入了他林家。
“琅邪那家伙，看来当年有不少事情瞒着我！”
林鼎天目光有些阴沉，在外面踌躇了会，还是转身离去，没有进去打扰二人。
“这件事情必须妥善解决，不然的话多少有些棘手。”
屋内，姜轩与母亲聊了起来，互相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不管怎么说，母子相认，都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林奕晨手舞足蹈的，帮忙去安排伙食，说要好好庆祝一番。
“没想到我儿子那么厉害，小小年纪，一个人横渡那么远的界域来到这里。”
林妙涵温婉的笑道，看到姜轩平安健康，她心里再高兴不过。
“你和你父亲，长得真像。”
林妙涵喃喃道，眸中露出思念之情。
姜轩和他父亲，至少有八分相似。
“对了，你父亲呢？他怎么没来这里？是族内不肯让他进来吗？”
林妙涵脑袋中的记忆浮现得越来越多，关于姜离的那一部分记忆，也开始涌现。
姜轩听闻，心骤然一沉，脸色变得有些沉凝。
从母亲这话来看，当初离家独自寻找母亲的父亲，并没有顺利到达大离林家吗？
“父亲他……”
姜轩一时有些语塞，不知是否该告诉母亲真相。
倘若父亲没来过林家，那么他极有可能是在途中出现了意外。
云海界到中央大世界，路途遥远，若没有人帮助，他父亲未能到达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他最担心的是，父亲有可能已经……
“姜离怎么了？我努力的回想关于他的一切，只是记忆始终有些模糊，越想脑袋越疼。”
林妙涵额头上重新浮出细汗，她好不容易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但关于姜离的那部分记忆，却仍是模糊不清。
但这已经是好的了，过去这些年，她本能的觉得悲伤和惆怅，但却想不起所为何事。
直到姜轩的到来，才令她想起了很多事情，不再浑浑噩噩的过着。
“母亲，你的头疼是怎么回事？先前怎么好像把我都给忘了？”
姜轩忍不住问道，母亲的头疼，十分诡异。
“那是修炼秘术产生的后遗症，已经很多年了，这些年里，我一直在和它抗争，就是因为它，我才把你们都给忘了吧？”
林妙涵苦笑道。
姜轩眉头不自禁的皱起来。
“是什么秘术？竟让母亲失去了记忆。”
林妙涵神色变得凝重，正言道。“上古秘术，太上忘情术。”
太上忘情？
姜轩目光闪烁起来。“母亲怎么会修炼这种术法？”
“这门术法，我很早以前就学了，甚至是在遇见你父亲之前。说来，若不是这门术法，我与你父亲或许也不会相恋相知呢。”
林妙涵想起姜离，一些记忆碎片涌现，不由得笑着道。
“这是怎么回事？母亲，当年被林家带走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姜轩不由得问道。
他本以为母亲记忆消失，是林家动了手脚，据他所知，一些精神秘术，是可以抹掉别人的记忆的。
但眼下，听母亲之言，她对姜轩父子记忆的缺失，竟像是自身原因。
如此一来，林家在这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273章林家的根
“你外公他们或许有些门户之见，但当年从云海界带走我，却是另有隐情，也是为了我好。”
林妙涵轻声道，向姜轩讲述她此时回想起来的点滴记忆。
“太上忘情术，是一门强大绝伦的上古秘术。修炼此术，能拥有沟通天地无极的伟力，但同样的，它也存在一些弊端。”
“修炼此术，人对情感的感觉会逐渐麻木，先是忘情，最后是无情。在这个过程中，甚至可能发疯，历史上有不少人，为了寻求那最后的无情大道，杀亲证道。”
“我年轻时无意间得到此术，虽然知道它的弊端，但仍是被它的威力吸引，偷偷修炼，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到后来，太上忘情术的弊端逐渐曝露，我对家里人的情感麻木，有所警觉的我，便离开大离王朝，出外云游。”
“我便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你父亲，我受术法折磨，那时身受重伤，被他所救，慢慢的就衍生出了感情。”
“因为太上忘情术，我一度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跟着你父亲回到云海界，决定厮守终生。你也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出生。”
“起初那段日子确实安宁幸福，但日子久了，太上忘情的心魔又在我体内作祟，有一天，我甚至不小心出手伤了你父亲，危及了他的性命。”
林妙涵说到这，满脸的愧疚之色。
姜轩认真的聆听着，这段经历，就是爷爷都不知道，若不是母亲所说，他根本难以想象。
“那时的我很担心，担心自己有一天会步上前人的后尘，对你和你父亲不利，内心一直十分挣扎。”
“这时候，琅邪找到了我，见到他我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和他商量过后，我决定回来林家。我不能让自己的病情，害了你们父子俩。”
林妙涵咬了咬牙，起初回到金竹域时，她还记得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太上忘情的心魔加重，她竟然真的把他们给忘光了。
过去这些年，她常常辗转反侧，整夜未眠，心有悲意，却不知从何而起。
直到见到姜轩，她才明白，原来是这件事困扰了自己那么多年。
她愧疚，想要弥补姜轩，竟然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都给忘了。
姜轩静静的听着母亲所说之话，心里十分意外。
他没想到，母亲竟然是自己选择离开他们父子。
太上忘情术，那究竟是何等秘术，真的那么厉害吗？
姜轩不知道，因为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术法，但天下大道三千，出现这样的情况，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母亲，你可知道，父亲之后去找你了，在你离开不到数月，他就离开了浮京。”
姜轩有些不甘的道，母亲的话虽然很多地方都和当年的情况对得上，但还是有些地方解释不通。
她为了不牵连他们离去，这可以接受，但为何不告知他父亲真相呢？
她可知道，父亲为了找她，历尽了多少艰辛，眼下还生死未卜。
“什么？离哥很早就来找我了吗？那他现在人呢？”
林妙涵听闻这话，如遭雷击，脸色完全苍白如纸。
姜轩一时神色黯然，低沉的道。
“父亲他，至今生死未卜，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爷爷抚养我长大。”
林妙涵双手不自禁的颤抖起来，随即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忍不住又抱住了头。
“母亲，怎么了，头又疼了吗？”
姜轩连忙扶住她，关切的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你父亲，我的头就好疼好疼，心也很难受。”
林妙涵情绪像是要崩溃，眼下哪里像是一个母亲，更像一个普通的绝望的弱女子。
姜轩不由得心疼起来，母亲这些年里，究竟承受了多少的痛苦。
她看似遗忘了，但或许心中并未忘记，才会伴随着那么多的头疼与煎熬。
“离哥他，到底怎么了？他还活着吗？”
林妙涵喃喃自语道，抱着姜轩，泣不成声。
姜轩只是抱着母亲，心中也很沉重。
十多年了，他父亲都没能来到林家，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母亲，这太上忘情术，难道没有解决之道吗？你被软禁在这里多久了？”
姜轩等母亲情绪稳定了些，忍不住问道。
现在这个情况，他实在不敢多过问当年的细节，唯恐母亲又受到痛苦折磨。
但事实上，联想起爷爷和血河童子说过的话，他却觉得当年的事情，没有母亲说的那样简单。
“太上忘情术是上古秘术，我的问题涉及到灵魂本源，就是偌大的林家，也没有几人能够帮我。你外公和舅舅说过了，眼下只能让我先呆在这谷里，希望岁月能够冲淡太上心魔的力量，等到那时候，再请玄祖出手，帮我彻底断绝病根。”
“即便这样，也不用将你软禁吧？这个地方虽然僻静，但母亲你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了吧？”
姜轩皱起眉头，母亲除了出席家族一些重要的场合，几乎从未离开这个地方，根本没有半点人身自由可言。
甚至在她屋外不远，还有两名高手随时监视着她，这种感觉，与坐牢并无多大区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若是太上心魔发作，会六亲不认，可能对族人造成威胁。而若放任我出去外面，更可能为我林家带来麻烦。”
林妙涵一脸黯然道，这些年里，她倒是习惯了与世隔绝的孤寂生活。
“母亲这些年里，难道心魔发作过吗？”
姜轩不由得问道。
“这……倒是没有。”
林妙涵迟疑的道，若不是姜轩诉说，她倒是从未想过此事。
她的心里，不知为何，对太上心魔有着很深的恐惧，唯恐自己伤到别人，以至于一步都不敢随意迈出谷外。
姜轩不由得陷入沉思。
看着母亲憔悴孤独的样子，他不能再让她这么下去。
他必须想办法，帮助她脱离这里，至于太上心魔的问题，也要去解决。
他不信，有什么秘术的后遗症，会真的无计可施。
“小轩，你在想什么？”
林妙涵见姜轩沉默不说话，不由得问道。
“没事，我只是在想，如何让母亲离开这里。”
姜轩如实说道。
“傻孩子，我在这里就可以了。你偶尔来看看我便行，这样应该就不会受到我的伤害了。”
林妙涵苦笑道，她一直担心自己会突然心魔发作，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做出不利之事。
“那奕晨陪母亲很长时间了吧？既然她没事，我自然也不会有事。”
姜轩不假思索的道，他心里对母亲会伤害他这件事，并不怎么相信。
“太上忘情，越是亲近之人，忘情的力量便越强大。你和你父亲，是我此生最爱之人，我不敢冒险。”
林妙涵摇摇头，她不能让姜轩太接近自己。
“一定会有解决之道的，我会去想办法。”
姜轩目光闪烁。
林妙涵轻笑，并不把这话当真。她的父亲都对此事没辙，姜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又能做些什么？
母子俩开心的交谈着，林奕晨很快带来了一桌精致的食物，三人谈笑间，颇为愉悦。
一直到晚上，阁楼外走进来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
“你已经在谷中呆了一天时间，家主允诺你的愿望已经实现，应该离去了。”
老者不近人情的道，他并不知道阁楼中发生的事，更不知道姜轩和林妙涵的关系。
对于林妙涵和此子有说有笑的情况，他心里颇为讶异。
姜轩认出此人就是暗中监视母亲的人之一，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他刚与母亲相认，并不想这么离去。
但眼下，对于林家他还有些疑问，却是不想轻易曝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这个想法他已经和母亲和林奕晨说过了，让她们都保密此事。
虽然他不觉得此事能够瞒多久，但还是希望能在调查出一些情况后再公之于众。
“好。”
姜轩没有反驳，和母亲告别了番，由林奕晨送他出了谷。
林妙涵一直送到门口，看着姜轩远去的背影，嘴角还噙着开心的笑容。
姜轩和林奕晨离开山谷，上方正繁星满空，原野上有一只只萤火虫闪来闪去，明灭闪烁。
“我好久没有看到姑姑那么开心了。姜轩，你能出现真好。”
林奕晨心情大为愉快，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
她和姑姑关系极佳，姜轩的出现，冲淡了姑姑身上的那股孤独感，让她也觉得很开心。
“奕晨，我母亲这些年里，可有过什么异常的举动？”
姜轩一路上，一直在回想母亲说过的话。
“什么异常举动？比如呢？”
林奕晨有些讶异，她发现姜轩离开山谷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例如无端的攻击别人，或者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姜轩目光闪烁。
“姑姑很温柔的，连谷中的兔子受了伤，都是她帮忙治疗，怎么可能攻击别人？至于胡话，这，她倒是说过一些。”
林奕晨迟疑的道，这些年断断续续的，她确实在姑姑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听到过些奇怪的话。
“哦？母亲都说过什么？”
姜轩双眼顿时眯了起来。
“具体的言语我大部分都忘了，不过在我小时候，记得姑姑曾经说过一句话，那句话，让我一直印象深刻。”
林奕晨双目流露出追忆之色。
“是什么？”
“姑姑曾经说过，林家这棵参天大树，很早以前从根部就已经开始腐烂，到处都是谎言和欺骗。”
第274章拜师
到处都是谎言和欺骗！
姜轩听闻这话，瞳孔不由得收缩成针。
他不由得想起了万剑山中那位藏下求败剑法的前辈，他同样对林家颇有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