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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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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
    “你父亲本是富商之子,一次在街上无意间见了我,便托媒人上门求了亲。哪怕家里百般阻挠,他也未曾负过我,成亲之后更是勤学苦读,带我来了长安,想要靠着自己考取功名,让你我过上更好的日子,谁知后来……”说到这儿,青娘便没再说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引商也清楚。那时她尚且年幼,父亲就无辜枉死,母亲不被姜家所容,只能带着她继续生活在长安城。
    这么多年过去,其中辛酸只有娘亲一人明白。
    一想到这些,引商就无法再违逆母亲的意思,而她很清楚母亲心里另一个心结,打定了心思后便拉着娘亲的手许诺道,“阿娘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那害了爹爹的歹人!”
    可是青娘听后却摇了摇头,“这已经是过往旧事了,娘现在只想看到你嫁人。”
    看娘亲的神色,倒像是真的不在意父亲枉死的事情了,引商不免有些惊讶。她记得清楚,母亲一向是对父亲枉死之事耿耿于怀,怎么突然就不想为父亲报仇了呢?
    青娘也未多言,一心算着她出嫁的日子。
    只是就在这桩亲事将要谈妥的时候,那男人的家里也不知听到了什么传言,突然说要退亲。青娘还来不及震惊慌张,邻居家的老妇人又亲自做了次媒,为青娘介绍了另一户人家。这次是平康坊东街的姜家,引商一听这位置,只觉得耳熟,再一想,那不就是卫瑕想要买下的那座宅子的隔壁?也就是那唤作“阿姜”的女子住着的地方。
    青娘也忙向那老妇人打听着。原来那姜家小娘子唤作姜慎,是招赘了夫婿上门,父母前两年亡故,家中只剩下一个年纪不算小的叔叔尚未娶亲。论家境虽称不上相配,可是毕竟辈分年纪都摆在那里,若是引商嫁过去,姜家便肯让引商当家做主。
    长安城里知道引商本姓姜的人少之又少,可是青娘却心知肚明,也知道同姓不婚的道理,正迟疑着该不该说实话的时候,姜慎却与其舅舅主动上了门。
    在此之前,青娘本以为姜慎叔叔的年纪与自己相仿,可是一见了面,才知自己想错了。那人看起来明明才二十出头,眉目清秀,如同一个读尽了圣贤书的少年人,博雅清冷,不通世故。
    这样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也着实是太乖巧纯粹了些,让人忍不住在心底啧啧赞叹。
    他说自己名为西渡,姜西渡。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姻缘债(3)
    文雅二字,放在这人身上是再适合不过了。
    可是当躲在屋外的引商再次从门缝偷偷瞄了过去,却赶上那男子扭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撞个正着,她突然见他极快的眨了下眼。这动作和神情,都像极了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华鸢?震惊之下,她干脆不顾礼节的推门进去,将客人看了个清楚。
    青娘刚想责怪她冒失,姜慎已经摆了摆手说无妨,又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少女,笑道,“小娘子,你我真是有缘。”
    几日前才说着会不会做邻居,现下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姜家除了姜慎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女子了,叔叔年纪尚轻,家中大小事务都是由姜慎一人做主。就连婚事,也少不得这个当侄女的跟着来说。
    姜慎极是能言善辩,不仅许诺会让婶婶当家,又在“无意间”提到了家中有铺子,夫君也在衙门当差。三言两语就彻底打消了青娘对于“同姓不婚”的迟疑。毕竟知道引商本该姓姜的人只有几个近亲,而这样的好婆家却再难找到下一家了。
    不过引商看得出,母亲更中意的其实还是姜西渡此人。这个男人实在是生了一副乖顺相貌,那副模样,就好像洗尽了铅华,荡尽了尘埃,余下的只有光风霁月。
    青娘一直坚信相由心生,这个年轻人有着这样的容貌,总不会是耍奸使恶之人,何况他还是个大夫,心怀仁心方能济世救人。
    这桩亲事就这样定下了。
    张伯乐呵呵的亲自送亲家出了门,引商便偷偷跟在那对叔侄身后,一直跟了两条街,直到不小心跟丢了人,正苦恼着呢,就被人从身后突然拍了下肩。
    她扭过头,看到是华鸢那张熟悉的脸。
    “刚刚是不是吓到了?”不等她问,他便承认了自己即是姜西渡。
    只不过引商悬着心的非但没放下,反倒疑虑丛生。她绕着他走了一圈,将他看了个清楚,仍难相信刚刚那个清秀的少年与眼前这个乖张怪僻的男子是同一人。
    “那是谁的脸?你怎么认识那个姜家娘子的?”她心中太多困惑,只挑了百思不得其解的两个来问。
    华鸢已经朝着永宁坊的方向走了,回答得心不在焉,“你瞧着我那副相貌如何?”
    “没了眼底那颗痣,倒不像你了。”她如实说了。
    虽说华鸢本来的容貌也太过书生气了,可是太过闲丽俊俏,较之今日那副清清秀秀的样子,还是今日的相貌更不配他。何况没了眼底的那颗痣之后,那张脸看着更是乖巧惹人怜了,哪还像他。
    “就这些?”走在前面的华鸢突然站住了脚步。
    引商没明白他的意思,懵懂的点点头,“就这些。”
    不然她还能说出什么来吗?此前她又未曾见过那张脸。
    两人这样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瞬,华鸢又迈开了脚步,走过几条街,总算走到了永宁坊。
    令人诧异的是,卫瑕竟还在钱钱柜坊里,据说是钱钱突然改了那宅子的价钱,非要再加五十万钱才肯卖,这两人就在铺子里讨价还价了一上午。
    “你不买,还有别人来买,又不是非要卖给你们。”这些日子,钱钱愈见憔悴,比起不耐烦,更像是没什么力气再与人争论了。她合了账簿,便揉着额头想去后院歇歇,再不看卫瑕一眼。
    卫瑕在铺子里见了他们两个,这才走了出来,笑道,“以前何尝想过买间宅院也要如此费心。”
    想想他们几个已经折腾了两三个月还没能买下那间宅子,细究起来却不过是一个字——穷。这对出身显贵的卫三来说,实在是可笑,可是现在的处境又那般无可奈何。
    他总不能再向兄长伸手。
    说完又回头看看已经回了内院的那个女子,叹了声气,“她其实也不是计较那几十万钱,只是与所有人赌气罢了。”
    这语气倒像是知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似的,引商本想问问他到底知道什么事了,就被华鸢给拽了回来,“不就是几十万钱。”
    “不就是?”引商和卫瑕都齐齐看向了他,默契的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
    华鸢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说话。
    当晚,迷迷糊糊的引商又回了张家去陪母亲,第二日就见媒人带着聘礼过来了。只因姜家在说亲前就算好了日子,青娘又急着嫁女儿,什么纳吉、纳征、请期都赶在一天做完了。姜家给的聘礼与寻常人家没什么不同,但是其中却多出了一间宅子,正是姜家隔壁的那座小楼。
    一百五十万钱的宅院,就这样被姜慎给爽快的买了下来。
    青娘不知道那宅子到底值多少钱,还想着去打听打听,引商连忙随便说了个数目糊弄过去,生怕娘亲被那价钱吓到。说完,她又寻了个借口溜出去,直奔永宁坊,直到亲眼看到那间宅子原来的匾额被摘下,收拾宅院的人进进出出,这才总算相信了今后的自己也能住在此处。
    华鸢和卫瑕都还没来,只有隔壁的姜慎还在吩咐家里的仆从去收拾屋子。两个女人一相见,还未等引商主动去打声招呼,对方已经迎了过来,“今后就要与婶婶做个邻居了。”
    引商的笑僵了僵,心里已经犯了糊涂,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真不知道这桩婚事是假,还是装不知道。明明昨日华鸢已经主动说了清楚,这只不过是一场演给青娘看的好戏,算不得数。
    即便她不愿与其有什么牵扯,却也因对方那一句“时日无长。”而彻底妥协。青娘已是病重,若是为了娘亲的遗愿,她便是真的嫁给这世上任何一人都无妨。可是华鸢却主动言明,这婚事不过是帮她的忙,做不得真。于他,她唯有感激和愧疚,无以为报。
    但是眼前这个女子又知道多少呢?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叔叔……”
    “你是想说华鸢?”意外的是,姜慎竟说出了华鸢这二字,然后轻描淡写的答了句,“他就是我叔叔。”
    亲叔叔。
    引商傻傻的站在那里,收拾宅子的人进进出出好几次,她都没能回过神来。
    姜慎捂着嘴笑了笑,见她瞪大了眼睛望过来,才耐心解释道,“你别看叔叔他生得年轻,其实年纪可不小了,我还是被他养大的呢。虽然多年未见了,可是近日我搬到长安来,自然要来见他的。”
    她声音轻柔悦耳,说不出的好听,朱唇一张一合,讲出的事情却像是与引商相隔了天地之遥。自结识了华鸢,再到心知肚明他并非凡人,引商也有过几次震惊,可是过往的经历加起来,也不及今日所听到的这寥寥数语,好像在听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故事,而非自己身边的人。
    正说着话,隔壁宅院里又走出了个年轻男子,正是姜慎的夫君裴舒。
    如今正在大理寺当值的裴舒俊朗不凡,举止有礼,怎么看都不像是唯唯诺诺之人,可却偏偏甘心入赘,又对姜慎百依百顺,从不多问。引商刚听说这事的时候还觉得惊奇,不过今日听说姜慎与华鸢的关系后,便又隐约有些明白了。
    华鸢并非凡人,那姜慎想来也有些来头,裴舒正因为多多少少知道些妻子的秘密,才会如此吧。
    “活得久了,总想找个人作伴。”瞧见她不解的神色,姜慎轻飘飘的甩下这句话,接着又与她道声别,先回自己家去了。
    她离开没多久,华鸢总算是慢悠悠的走过来了,看上去对这新宅子还算满意,但是瞥了一眼隔壁那户人家,却又微微皱了下眉,“以后少与她说话吧。”
    他口中的“她”,正是姜慎。
    引商琢磨了一下这意思,“你与她没那么亲近?”
    虽然姜慎所言并不像是假的,可是再亲近的叔侄,在过了这么久之后也不一定毫无隔阂。华鸢在谈起姜慎时的神色,实在是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
    对于一些事,华鸢时常含糊其辞,但是对这件事,他却相当干脆的点点头,承认了。
    正如她所想,再亲近的叔侄,也总会因为一些事生了嫌隙。
    一本正经的说完之后,他又跑到墙根晒太阳去了,迎着艳阳半眯着眼睛告诉她,“无妨,今后在这长安城还要仰仗着她呢。”
    他这个侄女没别的好,就是在凡世生活得久了,家底殷实。
    引商与他一起蹲在墙根底下,托着下巴想了许久,却总是觉得脑中浑浑噩噩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都怪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桩连着一桩,一件都想不清。就连华鸢都变得越来越奇怪,行事越来越急迫。她只顾着惊讶为难,似乎忘记问他许多事,理不清思绪便干脆不问了。
    回张家的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唤了声,“宋引。”
    她迷迷糊糊的扭过头,便见范无救盘着一双腿坐在一间宅子的屋檐上冲她招手。
    一见他,引商瞬间清醒了不少,很快又脱口而出,“花渡出事了?”
    每次见到这人,都是因为花渡出了事。
    可是这次范无救却摆了摆手,嫌弃道,“怎么总想着你那个阴差,这次可是阴间的大事,与他无关。”
    “阴间的大事也与我无关啊。”引商觉得莫名其妙,偏不去问他阴间出了什么事。
    可惜她越不想问,他便越是想说,从房顶跳下来后便拦在她面前,神神秘秘的告诉她,“这一任酆都大帝的任期到了,下一任还无法归位,冥司无主,从此阴阳两世再难太平。”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姻缘债(4)
    冥司无主,阴间大乱。
    听起来倒是挺唬人的,可是这与生活在阳世的市井小民又能扯上什么关系?引商听过之后便扭头离开,丝毫没放在心上。
    范无救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的说着现在冥司的混乱,“其实北帝时常不在阴间,阴曹地府少了他也与往日没什么差别。但是这离了任就不同了,下一任北帝迟迟未归位,冥司无主,惦记着那位置的人又不少,再加上此前阴间出了点事,逃出了些恶鬼,现在下面闹腾得很……”
    他越说,引商越是不解,“那你与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这不是投奔你来了。”他说得那般理所当然,说完便紧紧黏在她身后不肯走,“你不知道,下面已经打得天翻地覆,我又打不过他们,还是待在阳世舒坦些。”
    大街上人来人往,能看得到他的人却少有。引商站在街中央呆呆的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就明白过来,这人竟是真心实意的在说这些话,吓得她扭过身便撒腿抛开,边跑边喊,“我又不认识你,别跟着我!”
    她不过是区区凡人,何德何能去掺和他们阴曹地府的事。何况这阴阳两世都赫赫有名的黑无常自打出现起,就没说起过什么好事,她也不信他能安着什么好心。
    一路跑回张家,踏进家门时,引商刚刚松了一口气,便见范无救扛着一摞卷宗坐在屋顶冲她挥手,“你跑得真慢。”
    她忍不住倒退几步,先是担心的看了一眼屋内,见母亲没什么动静,才绕到房子后面,压低声音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又帮不了你。”
    她要是已经寿终正寝魂归地府了还成,好歹也能帮他打个下手搬搬东西,可她还没死呢!
    “谁说你帮不了我?”范无救从房顶上往下轻轻一跃,刚好跳到她面前,把她全身上下都瞄了那么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身上带着的那样东西,可是至宝。”
    至宝?他话音刚落,引商便想到了一直带在身上的镜子。半年前,也是面前这个人将那东西递到她手上,告诉她,此镜乃是北帝所赠。那时她根本不信这事是真的,可是如今……
    “你想要那镜子?”她拼命想着他的目的和事情的缘由,可是偏偏理不出一个思绪来,只有一步一步警惕的后退。
    而范无救却摇了摇头,说道,“恶鬼出逃,那镜子倒帮不上什么忙。”
    “除了那镜子,我也没别的了。”说着话,引商隐约听到屋内母亲在喊自己,也不再理他,转身绕到房间前走了进去,打定了心思若是他敢出现在青娘面前,她便当做自己看不见他。
    万幸,范无救只在她身后小声喊了句,“我还有正事没说呢!”,并没有跟在她后面一起走进去。而躺在榻上的青娘一见她进来,连忙拉着她的手说要给她置办些嫁妆。
    许是因为定下了亲事,今日母亲的神色比往日都要好,引商暗暗高兴,不论母亲说什么,她都点头附和着。说完话,已经卧床多日的青娘竟主动要到外面走一走,一旁的张伯连忙摆手说“不成,不成,外面风凉!”
    “这都什么时节了,风凉也不怕。”青娘难得执拗一次。
    引商虽然也担心母亲的身子,可又不忍心违逆母亲难得提出的心愿,只能将前几日才为母亲做好的衣服翻了出来,厚厚的为母亲裹了一层又一层。
    青娘一面笑一面拍着她的手,“怎么就柔弱至此了。”
    张伯站在一边直搓着手,“青娘,你可要小心身子,早点回来。”
    “知道了。”青娘扭头对着他弯了弯唇,虽然还有女儿在,却也难得没顾忌着什么,伸手在他脸颊旁轻抚了一下,为他捋好耳旁的发丝,“这些年你成日为我忧心,也是劳累了。”
    “这都是应该的。”两人少有这样的亲昵,张伯实在是有些难为情,喃喃的说着“不累,不累。”
    引商退到门边,含笑看着这两人,打心底里替张伯觉得高兴。这么多年过去了,张伯对青娘的好,她都真真切切的看在眼里,可是母亲却沉疴不起,从未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甚至未曾名正言顺的嫁进张家……
    引商知道,母亲一直惦记着的还是父亲,也许直到今日也未能忘怀。她身为子女,本不该妄言父母情意,只不过事到如今,能看到母亲与张伯如此亲昵,也足够欣慰了。
    逝者已矣,总不能再辜负了活着的人。
    扶着母亲走出家门,母女二人在坊内转了转,青娘特意去看了看左右的邻居们,笑着与她们说了好些话,然后又说要去青玄先生那里走走。
    亲仁坊离这里不近,引商思量了一下,还是劝母亲,“改日再去吧。”
    “这么多年了,若不是青玄先生一直照拂着你我二人,咱们母女怎能有今日。现在你就要嫁人了,我这个当娘亲的,自然要去谢谢先生。”青娘的气色难得的好,走了这么一段路也没有咳嗽,拉着她便想往亲仁坊的方向走去。
    引商拗不过她,只能扶着她慢慢走出坊门,两人走在街上的时候,青娘便拉着她手,絮絮叨叨的与她说着今后嫁了人该如何做。
    “阿娘是嫁过人的,什么事都见过听过,总比你会看人。你放心,你那个夫婿啊,定不会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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