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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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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那是多好的机会,哎哎哎,我还是改天再给你露一手……”他还在后面唠唠叨叨的。
    而另一边,姜慎自槐树林中走来,笑着看向面前一对男女,“你们都说了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一见了她,本来已经跌在地上站不起来的阿岑几乎要冲过去拼命,可惜很快就被程玦给拦下了。他挡在阿岑前面,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的姜慎,分不清心里到底是喜是怒,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把这术解了。”
    “你也不想想,你这样说,我怎么会解啊。”姜慎拿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玩,全然没把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引商本不想听他们这几人的恩怨往事,可是这个女人一来,就堵死了所有出去的道路,他们所有人都被困死在这儿了。
    花渡扯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尽量离那边远了一些,然后才低声告诉她,“这事与你我无关,一会儿若是他们闹起来,我也有办法出去,你就当自己是来看场热闹的吧。”
    姜慎一来,就连程玦和范无救都有些慌了,他倒是气定神闲的,好像知道自己一定出得去一样。
    引商自然是信他的,跟着他一起往后退了退,最后干脆坐到了一根粗壮的竹子旁边,想看看那边到底能闹成什么模样。
    程玦生前到底是怎样死的,苏雅一直没有说。可是眼下不远处那三人吵着吵着难免提到当年之事,将这些只言片语拼凑在一起,总能拼凑出个大概来。
    原来程玦当年年少身死竟真的是因为姜慎……
    那段过往应该是程玦最不愿再提起的往事。他自年幼时遇见姜慎起,直到身死那一天,姜慎都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女人,纵使他誉满天下,得天下女子青睐,他的眼中也容不下其他人。可是,后来他的才华和无所顾忌的行事,终于让先帝在驾崩前暗中嘱咐太子在接位后杀了他。他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锋芒毕露,为皇权所不容。但他终究不甘心就这样在刚及弱冠时含冤惨死,于是开始在暗中拉党结派,各方势力足足斗了一年,最后他还是被新帝的人堵在了边境。
    那时,他本有最后一计足以从那个大漠脱身,偏偏在这紧要关头,他最信任的挚交知己出卖了他,害得他年纪轻轻惨死塞外。
    那个人就是姜慎。
    十几年来,她与他亦师亦友,既是情深不悔的夫妻,也是志趣相投的知己。他从未想过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比起不甘心惨死,更多的是不理解为什么。
    直到那个美艳的女子一反常态的看着他,笑着对他说,“你从来都不知道,其实我更想看到你快点死……快些来阴间吧,我会等着你的。”
    后来,他魂归阴司,总算知道这个女子在这里是至高无上的神明。而她,在他生前玩弄他的生死,在他死后,仍然如此。
    或许曾经的深情过往无法抹去,但是时至今日,程玦当真不愿再与姜慎有什么牵扯。
    与其说是惧怕嫌恶,不如说是避讳……引商总算是明白他在重遇姜慎时为何会露出那样的神情了。
    这样一看,她倒是开始有些同情这个总是带着一脸漠然的男人了。
    姜慎这样的女子,纵使貌美惊人位高权重,又有几个人能消受得起?也不知卫瑕听到这些事之后会怎样想。
    想着想着,引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既然姜慎已经出现了,那卫瑕是不是也已经回来了?他们两个不声不响出门这么久,到底是去做了什么?姜慎是已经与卫瑕说清这些事了吗,竟然能够抛下片刻不离身的卫瑕过来见程玦。
    仔细算算,单是她这个与姜慎相识没多久的外人,就已经见过了姜慎三任丈夫。而在程玦之前,或是裴舒之前,又有哪些男人呢?
    果然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姜慎这样的女子。若换做是她,单单想想自己曾与这么多男人有过纠缠,引商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棵竹子上。
    只有一个姜华鸢已经足够她活得焦头烂额,若是多来几个,她可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走!”正想着呢,身旁的花渡突然拉起她向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引商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很快就听到了后面竹屋倒塌的巨响,她在飞快的跟着他向外逃的时候,微微扭过头看了那么一眼,却见身后的槐树林已被烟尘遮掩住,断木一根根的砸在地上,间或夹杂着女子的哀嚎声。
    快要跑出竹林的时候,花渡终于扭过头对她说了声,“镜子。”
    “什么?”
    “你身上那面镜子,里面有一把上古神剑。”
    他的话惊醒了她,引商忙不迭的掏出揣在怀里的那面小铜镜,果见镜面一片混沌。来不及询问对方是怎样得知这件事的,她在快要跑到竹林尽头时终于从镜中抽出了那把剑,手起剑落,寒光闪过,就这样斩破了姜慎施下的法术。
    两人双双跌出那幅画的时候,陶胥还傻傻的坐在屋子里等着他们,一见他们现身,连忙说道,“刚刚又来了个女子,她……”
    “薇娘已经回到家中,你自己去寻她吧。”说完这句话,引商便没再看他,转而拿起桌上那两幅画,随意卷了卷握在手里便往外走去。
    她是帮青玄先生来解决这件难事的,如今虽说薇娘已经安然无恙,可这画也断然不能留在陶家了。哪怕现在那三人仍在画中,她也不会让他们再将陶胥也牵扯进去。
    只是,就在她拿着那画出门准备将其丢在荒郊野岭的时候,屋外由远及近的一声鼓响划破了长空。
    “咚!咚……”
    连着七声鼓响,一声接着一声,声声平稳却震天动地。
    引商听过这鼓声,也心知这是地狱鬼门即将开启或关闭的象征,可是,“明明明日不是七月十五啊。”她不解的问道。
    “今日正是七月十五中元节。”陶胥认真答了一句,然后琢磨着她的不解,又添了一句,“你们在画中已经足足待了两天两夜了。”
    这着实出乎了引商的意料,与花渡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中元节到了,你该回去了吧。”
    这个时候,是一年中阴差最闲的日子,也是最忙的日子。尤其是地狱鬼门即将关闭,归家的鬼魂们不愿回到地府的时候。
    花渡确实该在这时回阴司一趟,往常不回还成,可是今年不得不回。他犹豫了一瞬,最终点点头,“若是你有什么事,尽管喊八爷帮你,他不回推辞的。”
    虽说范无救还被他们两个抛在了画中,可是依黑无常的本事,总不会被困在那里出不来。
    引商也勉强答应下来,正要与他分开各走各的路,却见已经走出几步的他倏地转过身来说道,“前几日,我不是去寻谢瑶的身世过往。”
    “那你是……”引商本想问个清楚,可是又想着不急一时,于是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
    两人于陶府分别,她捧着画出了门,果见街上人挨着人,鬼挤着鬼。七七四十九下鼓声还未敲响,鬼魂们至少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在人间停留。她不敢多看身边的人或鬼一眼,捧着那画随便找了个无人居住的废旧巷子,就将其扔在了角落里,眼看着那画卷没多时就会布满灰尘,这才放下心来准备离开。
    至于会不会有人无意间捡到这东西,她并不担心,毕竟程玦和姜慎都还在那画里,待他们出来时,这画必然会被他们毁了,不会留下后患。
    解决了心头的一大难题,引商站在街上长舒了一口气,想着去看看病中的青玄先生。
    “小娘子。”
    未等她抬腿呢,就有人这样唤了她一声。
    引商看了眼身上的道袍,觉得这人实在是失礼,甭管她是男是女,总该尊称一句小道长才对。
    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容貌秀美的年轻男子。
    若说貌美的男子,引商平生见过不少,平日里也不偏爱容貌上佳的男人,但她更喜欢的是青玄先生那样的男人,那才是她的意中人,在这世上,她只觉得青玄先生生得最好看,哪怕她认识他时,他已年过古稀。
    故此,她在见到眼前这人时,也只是不在意的多看了一眼这比华鸢更俏,比卫瑕更美,比苏雅更俊朗的相貌,便淡淡问道,“施主有何事?”
    那人却不答话,只是遥遥望了一眼街上遍是鬼魂的场景,然后笑道,“夜路难走,可否与小娘子同行?”
    “不行。”引商的话已经出了口,可是见他一身锦衣华服又弱不禁风的模样,实在是担心他一个人走夜路被哪个歹人谋财害命,于是又改了主意,“那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再看看那幅模样,真若是被哪个歹人逮住,定是要连同清白也被歹人劫了去。
    这世上怎么偏生就有这样的男人,倒显得她这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英武有力,虎背熊腰。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但凡他们经过的地方,竟无鬼魂经过。经了这么多事情,引商已是多疑的性子,忍不住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过是个过路人罢了。”他倒是没有半点心虚。
    他说自己是路人,她便当他是路人。
    快要走到城北的时候,她终于站住了脚步,“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她真希望他能说声“不”。
    可是对方偏偏点了点头,“不如再走走?”
    她很快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若不是为了积德行善,自己怎么会干这种麻烦事。
    只是接下来这一路上,两人不再是沉默无话,这个男人年纪虽轻,腹中却有大才华,引商也不过是为了催促他快点回家才在无意间与他谈起了道家的学问,谁知这人在三言两语间就让她恨不得停下脚步听他说上三天三夜。
    他的声音清清冽冽的,即使说得最多,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何况那些话语都足以让人受用一生。
    引商听他说了许多,最后听到他说起渡亡一事,不由开口问道,“北帝若真能渡得了世人,为何渡不得他自己?”
    这一问并未让那年轻人思虑许久,他不过是敛了敛眼眸,然后轻声答道,“心怀慈悲,哀悯众生,其实自有太乙救苦天尊去渡引那些亡魂往生。酆都大帝治得是天下鬼神,若有一日他当真能渡得了自己,也就不在其位了。”
    “你是说,若为北帝,其实定要尝尽世间百苦却又不必无欲无求、无悲无喜?”
    “堕入地狱之人皆有其苦,贪嗔痴念很总要占了一样,酆都大帝若是无欲无求无悲无喜,怎能明白世人之苦?又如何执掌那生死大权?”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声气,“其实这世上并无真正的公道,北帝心中的公道,正是世人心中的公道。”
    这话让引商沉思许久,待她回过神的时候,那男子已经笑着走在了前面,他招手示意她跟过去,两人就这样挤在人群中缓步前行。偶有微风拂来吹动他的发丝,他也未理,只是环顾着这街市之景,眼中满是眷恋,似是不舍,又似是遗憾。
    直到拥挤的人群挤得引商连发簪都掉了下去,他才终是收回自己的目光,微微弯下身为她拾起,然而未有还给她的意思,“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还望小娘子珍重,来日若有相见之时……”最后半句话,像是故意没有说完。
    月下,他唇边漾着的笑,竟比那月色还要清冷慑人。
    引商一时没能回过神来,待反应过来时,这人竟已带着她的簪子渐渐走远,徒留她一人站在街上中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于人群之中,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那背影,明明完全不像,却又好像像极了一个人……
    到底是哪个人?
    懵懵懂懂的转身,她本打算继续往亲仁坊那边赶,却在刚刚走出不到十步的时候撞见了急匆匆寻到此处的苏雅。
    他一来就扶住了她的肩,然后轻声告诉她,“青玄先生他……”
    “他怎么了?”引商心一沉,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这一年的七月十五,天朗气清,诸事皆宜,青玄先生溘逝。
    未等她绝望得跌坐下去,苏雅拉了一把,硬是把一个东西塞在了她手里,“这是先生临终前手里攥着的……”
    那是一个木簪子。
    忽然间,忆起的是刚刚那年轻人唇边的笑。
    片刻前的种种倏然间尽皆涌上心头,引商握着那簪子拜倒在那年轻人离去的方向,终于哭喊出声,“先生。”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钟馗(1)
    青玄先生故去之后,后事皆由卫钰操办。
    堂堂一个御史中丞,竟来帮一个无官无爵的老道士操办后事,这听起来着实不合常理。可是青玄先生与寻常的道士不同,先生在世时贤名远播,平日里结交的都是权贵王孙,莫说是拜入门下的学生了,就连能得他点拨几句的都是名门子弟。
    虽说这噩耗传来得有些突然,不过先生到底已经是耄耋之年了,大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日,悲戚过后,倒也能平静下心绪前来吊唁。
    先生是出家人,终生未曾娶妻生子,故去后,身边的侍从也在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踪影,府内竟无一个亲人或弟子可以料理后事。在这些客人中,卫钰的地位算不上高,只能说是他与青玄先生生前交好,大家又一时寻不到卫瑕的踪影,一向很敬仰青玄先生的贵妃这才将后事托了他去办。
    那几日里,亲仁坊那间宅邸人来人往,前来吊唁的人都没有断过。当然,这样的情形下,寻常的平民百姓连那宅子的院门都踏不进半步。
    因着身份低微,引商自七月十五那夜见了青玄先生最后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去那间府邸碍别人的眼。至于遗物,她所得到的,也就只有青玄先生临终前说要还给她的一根簪子。
    而那簪子其实还是她自己的。
    她抱着簪子在家里坐了足有七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那里出神了。最后还是苏雅看不过去了,主动过来安慰了她一声,“先生他其实并非寻常人,就算是……就算是不在了,也不会像其他人那般去地狱受苦的。”
    “可是,”她扭过头看向他,喃喃道,“无论他是何人,无论他去了何处,他终究是离我而去,不在了啊……”
    自幼“丧”父,又有个华鸢那样的师父在,青玄先生其实更像是她的父亲,哪怕两人的年纪之差足以做对爷孙。而自从娘亲离世,父亲远在千里之外,她在这世上的亲人也就仅剩青玄先生一人了。
    如今,就连青玄先生都不在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间宅子实在是太大了。”她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身后这栋小楼。
    就在昨日,他们这座宅子终于重新修盖成,可是住在这里的人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姜慎、程玦甚至是范无救,他们都像是困在了那画里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华鸢离去,卫瑕不见踪影,花渡回了阴间,就连与他们住了没多久的枕临都足有几日未归了。
    即便这一切都似乎是有原因的,可眼下这情形,实在是让人觉得心慌难安。
    苏雅现在还是天灵的模样,顶着那张憨厚老实的面孔,认认真真的对她说,“哪怕只剩我一个了,也足够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从这里离开。”
    “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摇了摇头,“但你怕是忘了,在阴曹地府还未建成的时候,我已经在冥司生活了。在我们那个地界,提我的名号,可是比知道北帝的人还要多。在长安,还没有什么人能奈何得了我。若想无声无息的让我从这里消失,不可能。”
    说完,他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便忍不住扭过头看了一眼。结果却见她呆呆愣愣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兽。
    “怎么了?”
    “你说话这语气实在是很像华鸢。”她如实答了。
    苏雅不免失笑,“我可不是他假扮来骗你的。”
    “我知道。”
    她也明白,这两人相识已久难免有些像,在华鸢离去之后,苏雅便时常用这样的语气来与她说话,似是无意,又似是故意如此。何况,“除了这个之外,你也没什么像他的。”
    单单那眼神,就相差甚远。
    引商仅从一个眼神认出华鸢,不是因为她真的聪明,更不是因为她对他有什么情意,只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让人难忘罢了。
    要说华鸢这人,那副皮相真是天下难寻的出众,按理说无论到了何处都该是扎眼得很。可是他那个性子,实在是很难让人留意他的容貌。而无论以何种容貌出现,他的眼神倒是从未改变过。
    那眼神,说是淡漠不对,说是无念无欲也不对,非要说的话,就是疏离了。
    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无论身处凡尘俗世或是天宫地狱,无论是对着相近之人还是敌人,无论喜怒,眼中都带着那么一丝疏离。
    身在尘埃之中,心在天外。
    正因这一点,直到如今,引商都分辨不出他的真心到底在何处。
    实在是太累了……
    “别想了。”见她又在沉思,苏雅也并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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