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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长安-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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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这个小师弟心中素有名扬四海八荒的志向,她也很清楚他心中的不甘与落寞。而在自己的凄凉与对方之间,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
    最后那一句话终是让姜西渡犹豫了一瞬,而就是在这一瞬间,姜引突然抬起手冲着他的胸口推了出去。在这玉虚宫里,她的资质虽不算高,却胜在入门早,又有大师兄帮持,所以道行远超一些师弟师侄,这一出手,猝不及防下,姜西渡毫无防备的被推了个正着,向后掠出十几丈远直至跌下山崖。
    跌下麒麟崖虽然会受一些轻伤,可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下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姜引知道自己必须让即将赶来的众人相信他们两人之间是真的起了争执,不然姜西渡若是眼睁睁的看着她逃走的话,也是一桩罪过。现在他跌下山崖,崖下又那么凶险,大家都会相信他是无力阻拦她逃走。
    已经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的动静,姜引最后看了一眼这麒麟崖,便拾起了脚边那破碎的灵鹫灯,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逃了去。万幸的是,今日的姬敏刚巧是一个人在修炼,她匆匆寻到他,便吩咐道,“去麒麟崖底,西渡不小心跌下去了,你帮我带他上来。”
    “不小心?”姬敏觉得这话着实是可笑,他怎么不知道姜西渡何时如此无能了?
    “一会儿定会有许多师兄弟寻到那里,可是他们指不定会如何待他,我只信得过你了,你去帮帮他。”她言辞恳切,也是第一次这样恳求这个小师弟。
    而姬敏一向聪敏,听着听着,便听出了她言下的深意,“你做了什么?或是,要做什么?”
    她哪是托付他一时,明明是托付了一世?
    “姜引,你听着,我认识他太久了,我知道他到底是……”姬敏本想劝她几句,可是已经来不及说完便听到了不远处的动静。
    姜引暗道不妙,顾不了许多遍匆匆逃走再没回头。
    除了大师兄之外,她算是在这玉虚宫住的最久的人了,昆仑山的地势称得上凶险,可是难不倒她。
    仗着自己对这里的熟悉,她一路向西逃去的路上几乎没有碰到半个追兵,直到快要越过半山腰的时候,原本平坦无阻的路上却突然多出了一个身影。
    “你这样做,算不得明智。”苏世像是早就料到她会从这条路逃走,手里的长剑已经出了鞘。
    姜引不由站下了脚步,抓着灵鹫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她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选择实言相告,“师兄,我可以为了他放弃现在的一切,可若尚有一丝希望,我也不愿多年修为毁于一旦。”
    她是该老老实实认下这罪过没错,可是不是人人都能在刀斧面前认命的闭上眼睛不做挣扎。她不愿姜西渡的前程被毁,所以将过错全部揽了过来,但当这过错全部由她背负了之后,她也可以选择再为自己博一次。
    而这唯一的办法便是逃离这昆仑山,无论是东海也好蓬莱也好,逃到一个足以庇身的地方去,再做打算。
    “这样为他,真的值得?”不顾那越来越接近的追兵,苏世仍是一副镇定模样,非要问清楚她的心思不成。
    “大师兄,今日若是天上那轮明月陷于险境,你会不会以身代其受难。”说到此处,她只是平静地指了指天空。
    苏世身形一震,久久没有说话。
    “何况今日他本该是随着燃灯道人离开昆仑山的,若不是我担心他的安危,硬是将他留了下来,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说完这句话,姜引便绕过了身前的人,继续向山下走去。
    而就在这时,玉虚宫的追兵也终于赶了过来,她在前面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将身上带着的法宝拿出来挡他们一挡,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兵刃相撞的声响。
    她警惕的回过身,便见苏世竟以剑尖指向了追至此处的那些弟子们,“回去吧。”
    “大师兄!”
    “大师伯!”
    这样惊异的喊声此起彼伏,苏世却不为所动,他持剑而立,没有半分退却之意,只是淡淡道,“回去,暂且放我与你们大师姐离开昆仑山的地界。或是继续追下去,与我一战。”
    两个艰难的选择摆在了众人面前,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为难。虽说不尽责的追下去实在是有负这玉虚宫的规矩,可若是真的追下去的话,谁又能与大师兄一搏?
    最后,是领头的三师弟先退了一步。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就算放大师姐和大师兄离开这昆仑山也逃不远,可若是现在便与大师兄相抗,谁也没有把握占了上风,得不偿失。
    何况,若是大师兄为了袒护大师姐而一起叛出师门的话,这玉虚宫可就只剩下他们这几个弟子辈分最高了……
    再也无人上前一步。
    苏世抬眸瞥了他们一眼,不再多言,转身便拽起姜引闪身离开了此处。
    半路上,在震惊中久久未能回神的姜引半天才喃喃道,“师兄,你不能如此。”
    她是为情而不得已为之,苏世却是无辜的,他没必要为了一个关系亲近的师妹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叛出师门,非死难赎其罪。
    “若只有你一人,定然逃不出这昆仑山,回去是什么下场,你也清楚。”苏世并未与她多说,可见她仍是一脸的忧心,才浅浅的笑了下,“你何时见我怕过什么?”
    若是真有畏惧之事,曾经哪来的那逆天而行的名声?
    这时候再推脱便实在是对不起他刚刚为她拦下追兵的事情了,姜引也勉强笑了笑,未再多言。
    两人在快要逃出昆仑山的时候,遇见了二师妹饶莲。
    对着这个二师妹,莫说是背其苦苦倾慕着的苏世了,就连姜引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逼迫其让路。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不是来阻拦他们的。
    “我跟着你们一起走。”那女子说话时还死死盯着面前的苏世,神情分外坚定。
    这一次,姜引是真的要拦一拦她了,“你知道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吗?”
    此前她怎么不知道玉虚宫里有这么多不要命的人?
    “知道,所以才要跟着你们。”对着这个师姐说话时,饶莲向来都是不肯退步,而且她这次也是打定了心思要跟着苏世一起,“若是独独放你们两人离开,谁知道你们会去哪里!”
    她这话听起来虽然像是在担心苏世与姜引之间会发生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那神情间隐隐透出的担忧却也暴露了真正的心思。
    身为玉虚宫的第三个弟子,饶莲入门极早,又因为同是女子,与亦师亦姐的姜引情分不比寻常。何况这一次还有大师兄在……
    最后,竟是苏世松了口,他淡淡睇了一眼面前的女子,“走吧。”
    仅仅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便让饶莲欣喜得几乎笑出声来。
    三人最后看了一眼这昆仑山的模样,终是头也未回的转身离去。
    *
    麒麟崖底,因从上面跌下来而受了些轻伤的姜西渡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咳……咳……”
    这声响在空荡荡的崖底一声接着一声的荡了出去,半天都未听到回响。
    而他慢慢坐直了身子,捂着嘴的手在几声咳嗽之后也终于放了下来,露出了唇边那一抹笑容。
    全无落寞与郁郁不得志。
    就在那掌心里,一小团火焰正在闪烁着灰色的光芒,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却仿佛能被那火光燎到心底,再坚实的枷锁都拦不住它一探究竟。
    能够直通幽冥的鬼火,到底是不同寻常。
    听着上面传来的动静,姜西渡将那火苗弹在指尖,然后轻轻一甩,便将其甩在了怀中那个精巧的玉净瓶里。
    这瓶子便是姜引第一次主动来与他说话时,送给他的宝物之一,这火焰被装到里面之后,就算是大道君也无法察觉其所在。
    做完这一切,他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第一个下来的人。
    不出意料,第一个寻到此处的是心急的住墨。对方一见了他便扯住了他的衣衫,语气不善,“那灵鹫灯到底是怎样碎的我不管,里面的灯头儿呢?”
    “难不成四师兄从未教导过你敬重尊长吗?”始终垂着眸子的姜西渡这时才抬起头来,他慢慢将手搭在住墨扯着他的那只胳膊上,然后扬了扬唇角,“你以为你这是在与谁说话?”
    住墨怕是永远都忘不掉这一日姜西渡脸上那可怖的神情,明明从始至终都挂着笑容,可那眼神中的阴冷却让人如坠冰窖。
    “住墨他是怎么了?”紧接着赶来的师兄弟们指了指地上那不省人事的少年人。
    “仍是与我斗气,可惜太心急了一些,反倒伤到自己。”姜西渡也跟着师兄们叹了几声气。
    人人都知道这麒麟崖底十分凶险,一不小心便会落入险境。
    怪不得别人啊……
    谁也没有生疑,盘问了一遍灵鹫灯那事的经过之后,大家便匆匆离开,赶去寻找逃走的大师姐。
    而被独自抛在这崖底的姜西渡也未多言,只是露出了一个略显落寞的神情,然后又笑着坐回到住墨身边,“你问我怎么不和老师一起下山?”
    顿了顿,他自对方身上拿出了那把五火七禽扇,一面看着那扇上的符印,一面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去呢,从未想过的事情,怎么会去做。”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玉京金阙(7)
    “打碎燃灯道人伴生宝物灵鹫灯,叛出师门,打伤西渡神君。”
    这是对方给出的罪名。
    而在见到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之后,华鸢几乎是瞬间便改了主意。他用揽在引商腰际的手轻轻拍了她一下,待引商抬眸看向他,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神向长安城的方向斜了斜。
    引商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要紧关头,她甚至顾不上去多看那些追兵两眼,等到他再次用手在她腰上一推,她便转身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跑了回去。
    一路狂奔,无论身后传来怎样的声响,她都没有再回过头。
    这时候她只能相信身后的那个人,既然他让她再回长安城去,自然也是有信心为她抵挡这一切。
    途中,有几次她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兵刃相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再回头去看。直到快要跑到城门时,看到夜色夜深无法再进城,她总算是拿出了管梨曾送给她的法宝之一——一把铁伞。
    这把伞拿起来极重,撑开之后却轻盈得出奇。华鸢曾交代过,说这些宝物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要轻易拿出来。而眼下她都已经命悬一线了,现在不拿出来何时拿?
    她避开路人撑开了它时,刚巧赶上追兵将至。这些追来的人都还是少年模样,看起来实在是不如那些被华鸢缠住的人稳重。当他们看到她手中的这把铁伞时,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放下了手里的兵刃,都在踌躇着还要不要上前。
    华鸢曾说过,这一百零八件宝物原本不是管梨的东西,后来才落到了他的手里,整个四海八荒无人不知这是属于他的,而对方那些本事也是一看便知。
    那时的引商还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如今才总算是明白了。
    他不是在为她寻什么师父,而是寻了个最能威慑住这些小辈神仙的靠山。
    如今看来,果然有用。
    只是……
    看着面前的追兵都犹豫着停下了脚步,引商非但没有松下一口气,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回过神来,原来华鸢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日,才会莫名的叫她去拜管梨为师。
    可是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被这些人追捕?打碎灵鹫灯?叛出师门?打伤……西渡神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趁着那些人尚在迟疑的时候,她借着那柄铁伞之力隐了身形自城墙上一跃而过,一路往平康坊的方向逃去。
    敌人并非凡人,她逃到哪里都是无用,倒不如回自己那栋小楼去,好歹那只小麒麟也在那里。无论如何,也要再拼上一次。
    只是当她再次闯进自己住的那条小巷时,却险些被吓得连站都站不稳。
    就在小院的门前,姬敏与那只小麒麟险些打起来的地方,李瑾正独自站在那里,像是在宵禁巡街的途中突然想起要过来拜访。
    引商连忙收了手里的伞,急匆匆的跑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她现在唤他,连敬称都不用了。李瑾倒也习惯了,抬眼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便直言道,“我知道你们神通大,但也不至于日日都要在这长安城里闹出点动静来。刚刚又有人……”
    这话还没说完,他便被面前的女子伸手一扯,直接拽进了院子里。
    堂堂陇西郡王,每到面对这些不明来历的假道士时,地位便变得连街上的蚁都不如。
    他此来本是想叫这些人安分一些,不要再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吓到街坊邻居,可是眼下规劝的话还没说出口,便已被对方捂住了嘴。
    两人闪身进了小楼,关严了门窗之后,引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正要将捂着他嘴的手放下来,却在转过身时瞥见了屋子里另外两个人。
    通往二楼的楼梯旁边,姬敏与苏雅正不知在说些什么,直到看见他们两个进来才住了嘴。
    任小楼外如何喧闹,屋子里却静得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四人彼此望望,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
    “那……那个……”最终还是引商抬手虚指了下院门的方向,想问问那只小麒麟去了哪里。
    “却邪?他去帮姜西渡了。”姬敏收了手里的剑,凝神看向她,目光中竟带着几分懊恼。
    之前不见他是因为害怕惹上麻烦,可是眼下形势大变,心知他一定有话要说的引商也未再抗拒。她挤挤眼睛,示意苏雅先带走李瑾,然后便在一楼寻了个位置,示意姬敏过来坐。
    今日是端午佳节,可惜外面突然风雨大作,将百姓都阻隔在家中,李瑾若不是为了过来寻他们,也不会在这样的大雨中还亲自带人出来,如今被她慌慌张张的拽进门来,又眼睁睁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就算不愿,也只能选择先在这里避一避。
    更何况,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没说出口呢。
    睇了一眼坐在一楼的那两人,他在心里叹了声气,暂且跟着苏雅先上了二楼。
    他们一走,引商便将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姬敏身上,“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他一开口,便将她吓了一跳。
    “你若说是曾在昆仑山时对不住我,我还相信。可是这些年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会有今时今日,也有我的错。”话说到此处,姬敏的眸色忽然黯淡了许多,脸上也全无刚刚来到长安时那飞扬的神采。
    他平生从未后悔过什么,可是日子年复一年的过去之后,原本算不上在意的那桩往事却重重的压在了他的心头,让他开始反思自己当年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如果能早一些……早一些说出自己想说的那些话,当年的事情会不会有一丝转机?
    “你,当初你想说什么?”虽然仍有些懵懂,她还是很想听听他后悔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我一直在想,若是我能早一些告诉你,姜西渡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你是不是就不会被他所伤?”
    *
    逃出昆仑山七日有余的时候,三人总算是到了东海附近,也决定在此歇一歇。
    饶莲难得与苏世相伴出行,哪怕是逃命之旅,脸上也成日挂着笑。
    这个二师妹在大师兄面前和别人面前如同两个人似的,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身为她的师姐,姜引经常忍不住多嘴道,“若你能把这份心思分给旁人几分,莫说是像大师兄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强过他许多的也不难寻到。”
    可是饶莲却丝毫不为所动,满腔深情都给了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的这个男人。
    日日看着她如此,姜引除了暗自叹息之外也无力再劝。就算她说得再多又如何呢,饶莲仍是明知苏世已经有了心上人,还是不肯放下这份执念。
    他们在临近东海的山上歇息时,每到夜晚,无论她们两个在做什么,苏世永远都是不发一言的望向夜空。就像这许多年来一样,他的眼中只有那轮高空明月,早已望不见其他美景。
    而那明月化身的女神,便是他苦苦倾心了这些年的意中人。
    月色皎洁,那月神又是不是也如同这月光一般清冷而不近人情?几百年过去了,姜引从来只能看到大师兄在仰望夜空时眼中的怅惘,却从不见那明月回以哪怕一点点相似的情意。
    一个“情”字,何其伤人。
    第九日,他们到了东海,可却在未及投奔蓬莱岛的时候,终于撞见了追赶而来的追兵们。
    这一次,姜西渡也在其中。
    想过再相见时的情形,却从未想过是在这样的情势下。姜西渡虽然是被迫前来,但肩上也担负着必须将叛出师门的三个师姐师兄带回昆仑山的重任。
    苏世自是不愿意让两个女子动手,不过他站出来挡在引商身前的举动看在别人的眼里实在是太过刺眼。本还在想着如何将这些追兵不着痕迹引走的姜西渡,眸色也是一沉。
    说是不在意,他到底还是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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