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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无边-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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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什么样的打击,对一个好强的人来说是毁灭性的?大概就是故人的失望。他从他的字里行间听出了失望,是啊,三千年后历史重演,他还是那个坏事做绝的影子,在他眼里依旧烂泥扶不上墙。
  他咬着牙道:“仙君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我以为你我相识万年,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气秉性。波月楼的伤亡你要负很大责任,因为你失算,没有加强防备,忘了我习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左盟主一脸愕然。王在上已经熟门熟道了,很骄傲地向关山越介绍:“关盟主是不是被吓到了?别害怕,谁还没有个前世今生呢。我们厉盟主上辈子是神仙,和紫府君是老相识,你看都聊到一万年前了,实在让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无艳羡道,“难怪人家能当盟主,当初他来白狄挑衅,我看他唇红齿白没把他放在眼里,后来他打得我心服口服,这就是神仙的力量。我输给神仙一点都不丢人,所以关盟主的心结也该解开了,人家本来就不是人。”
  说得关山越发怔,半晌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跟着盟主有肉吃。”王在上着重这句话,并自我肯定式地点了点头,“我们跟对人了。”
  关山越迟迟道:“是投胎转世了吗?”
  王在上内行地说:“转了一世,一甲子容颜不老,看来以前道行很高,换了个躯壳还有剩的。不过好奇怪啊,紫府君怎么和岳崖儿对上眼了呢。我记得我们盟主喜欢过柳绛年,要是没有岳刃余插一脚,紫府君现在该管盟主叫丈人爹吧!”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三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吓得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我昨晚没睡好,睁着眼睛怎么说起梦话来……”
  屠啸行简直服了他的脑子,压声道:“柳绛年真的跟了盟主,生的就不是岳崖儿了,你是不是傻了?”
  不过盟主狠是真的狠,对自己喜欢的女人照样能够痛下杀手,也许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别人在他眼里都是草芥吧。和岳崖儿结了那么多梁子,现在岳崖儿的靠山是紫府君,好男人没有不为自己女人撑腰的,所以这梁子就转嫁到紫府君身上。紫府君不是号称地仙总主吗,如果双方硬碰硬,不知道盟主的胜算能有多少。
  手下在那里聊得热火朝天,搞得他们这里斗狠都斗不起来了。厉盟主回头看了王在上一眼,要不是现在人手紧缺,他真想把这白痴扔下大池。有这样的手下,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他叹了口气:“我们说到哪里了?”
  仙君提点了一下:“我该为波月楼的伤亡负责。”
  身边养着傻子,这种痛苦仙君是深有体会的。王在上和三十五少司命是一路人,本以为心狠手辣的上司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是啊。”厉无咎道,抚抚额头,居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看见岳崖儿抱着龙王鲸才想起来,“据鱼鳞图所示,焉渊的巨大漩涡下藏着孤山。既然下面能活人,那就请仙君带路吧,只要找到鲛宫,立即归还鱼鳞图。还有枞言,岳楼主若能提供神璧顺利开启宝藏,这大鱼的神识自然也能恢复,我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最后无非这条路,胜败生死都要在水下解决。仙君说好,“九月十五,月上中天,你知道吧?”
  厉无咎点了点头。
  “那就跟着来吧。”他和崖儿一同扶起枞言,纵身跃进了漩涡里。
  王在上看着湍急的水纹徘徊,“就这么跳下去?这也太危险了!”
  厉盟主掀着半幅眼皮看他,“你不是说过,只要能发财,黄泉都敢下吗。”
  王在上咽了口唾沫道:“属下就是那么一说,表达我想发财的决心罢了。真要豁出命去,有了钱也没用,我花不着了。”
  厉盟主闻言哼笑了声,“那你就留下看船吧,愿意下船的,跟着本座出发。”
  宝船很大,尾后拖着一条哨船,这哨船现在就派上用场了,划着它到漩涡边缘,连人带船一同下去也不要紧,只要宝船安然无恙就行了。
  放着金库不搬,留下守船的都是傻瓜。王在上一看有办法下到漩涡底部,立刻蹦起来,谄媚道:“我是主上的左膀右臂,底下情况复杂,必须贴身保护主上。”
  厉无咎看惯了他的嘴脸,也不拿他当回事。提袍迈上哨船,临行前吩咐船上的舵手,“去把他们的船放了。”那帮人再神通广大,大池中央无船可乘,最后只能陈尸在这无涯的泽国里。
  藏珑天府一行人徐徐下到水底时,崖儿已经将枞言运到官衙内安置了。
  没有精魄,他只剩一个皮囊,静静仰卧在石床上。掌心的窟窿因为铁链被抽出,肌肉逐渐开始收缩,崖儿央求仙君为他治伤,仙君爽快地答应了,把他浑身上下的创口一一清理复原。崖儿进门后发现枞言的脸色变得红润了,长出一口气道:“不用再忍痛,眼看好多了。”
  仙君抽出掖着的手,向桌上的粉盒指了指,“我给他上了点胭脂,气色不错吧。”
  崖儿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张着嘴,半天没能阖上。
  危月燕偷偷摸摸进来,把粉盒收了回去,讪讪笑道:“我的。早上擦完,忘了收起来了。”
  所以这就是仙君报复情敌的手段,趁着他昏迷不醒,给他涂脂抹粉。他不能对崖儿过于关心枞言有任何不满,只能在这种小地方宣泄情绪。
  崖儿像不认得他了似的,对他看了又看。以前在蓬山上,不说多高傲冷漠,至少还讲理,会立规矩。现在倒好,极地走了一圈,眉心缀上了堕仙印,他就觉得自己是娇花了,开始活得越来越肆无忌惮。
  她打量枞言,又打量他,最终无可奈何地笑了,“枞言又没得罪你,你这么做不厚道。”
  仙君孤高道:“我是为他好,脸色惨白太吓人了,他要是醒着,也不希望自己变得那么憔悴。”
  她笑不可遏,虽然有点对不起枞言,但耐不住仙君让人捧腹的孩子气,“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侧过头,一本正经道:“我一直是这样,你不知道么?以前九重门上就我一个人,我只能自己找乐子。现在人多了,可笑的地方也多,等米粒儿生下来,我更有事可做了。只是我们过得太自在,恐怕天怒人怨……”他说完一顿,复又笑了笑,“反正我不会和你分开,更不会像大司命那样选择忘记,我舍不得你。”


第99章 
  ***
  鲛王很惶恐,对突然又冒出来的一拨人感到束手无策。
  “寡人这小小的春岩城到底是刮了什么妖风啊,一下子引来各路豪杰。”他坐在宫殿前的广场上纳闷,“一百来号人吃喝拉撒,不会破坏这里的环境吧!鲛人又不是鱼鹰,上哪里捕那么多的鱼办宴席啊,寡人的压力好大。”
  回头望一眼,后来的这批人真是太过分了,居然霸占了他的宫殿,还喝他的酒。他开始嘀嘀咕咕埋怨,“不是说好了在外面解决的吗,怎么又把人带回来了!拜托寻宝有个寻宝的样子,十个八个人最多了,这样便于分赃嘛。哪像他们,全家老小都来了,不是来挖宝,是来旅游的吧!”
  他满腹牢骚,可惜他的首席大臣听不懂人话,两眼怔怔看着他。
  “唉——”他叹口气,摆了摆手,“算了,再忍一天吧,过了十五他们就走了。”至于那个什么宝藏,作为土著的鲛人从来没有关心过,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搞得他也有点好奇了。
  也许藏着长生不老的药,吃一颗就能寿与天齐?还是供着什么旷世的神兵利器,随手一挥就能死一大片?不过想了一圈,最大的可能依旧是财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这些陆地上的两脚兽一向这么贪婪,没有经历过灭顶的灾难,永远不知道钱财以外还有很多东西很可贵。
  往城内看看,上仙终究是上仙,先来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风度,请他住鲛宫都不住,情愿和那些人一起挤在官衙内。两相一比较,高下立现。不像后来的什么盟主,猖狂又任性。更可恶的是手下比他更嚣张,仗着牛高马大拿鼻孔瞪着一方大王,冲他大吼:”我们在大池上漂泊了半个月,很累的,这个地方借我们暂住一下。”
  这哪是求人的态度,分明是强盗做派。他很想找个人说说理,结果那伙人的头头寒着一张脸,他缩了缩脖子就退出来了。心道大事不妙,这人可能是仙君的老本家,气质看上去好像啊。只不过他的脾气没有仙君好,那也没办法,谁家还没个倒霉亲戚呢。
  鲛王说走吧,“上官衙逛逛去。”
  鲛兵前呼后拥着,哪怕被人霸占了皇宫,他也还是帝王出巡的架势。进了官衙发现水都给汲干了,几个一起喝过酒的男人见了他扬手打招呼:“大王,你来了?”
  鲛王嗳了声,“巡视嘛,你懂的。”一面扭身化出两条腿,迈进了官衙正堂。
  大堂里躺着个人,据说是仙君夫妇捡回来的。他看了眼,“龙王鲸啊。”
  这鲛王倒有点见识,崖儿回身问:“大王知道龙王鲸?”
  鲛王说知道,“我们大池就剩这一条了,三个月前我还见过他。”
  崖儿沉默下来,她记得鹊山口那晚他和她说过,自己有了喜欢的姑娘,是同族,让她不要为他担心。究竟是他撒谎,还是鲛王弄错了?
  “应当还有一条吧。”她迟疑道,“是个姑娘。”
  “不可能。”鲛王拉着大嗓门说,“罗伽大池上原本是没有龙王鲸的,这里的水族全是小鱼小虾。几十年前来了一对母子,后来母鲸失踪了,就剩下这条小鲸到处找他娘。这些年我们看着他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一直是独来独往,没有半个同伴。如果说大池上谁最孤独,肯定是这条大鱼,没娘的孩子可怜,要有个姑娘倒好了,谈谈情说说爱,什么娘啊,早忘了。”
  虽然这鲛王满嘴胡言,但大致的情况总不会乱说。崖儿听后心里发沉,不知枞言长久以来遭受了怎样的煎熬。
  他处处周全,并没有和她说实话,什么漂亮的同族姑娘,都是骗她的。求而不得便放弃了,她知道他喜欢她,虽然从来没有说出口,她心里也明白。这世上的情总没有双全法,本来倒也不必心生愧疚,但他太可怜了,这一生总在失去,从来没有得到过。如果那次龙涎屿上不曾救她倒好了,她的出现确实让他的苦厄加倍,不单是心理上的,还有身体上的。
  可惜拿不回他的精魄,妖的精魄就像人的灵魂,损毁半分都难以苏醒。她垂着两手凝视他,越看心越凉,恨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她成了没爪的鹰。厉无咎明明就在半山的鲛宫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昏睡的枞言也好,枉死的那五十三个门众也好,都得再等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她抽身出门,苏画在院里站着,见了她便迎上来。她问:“仙君呢?”
  苏画道:“被厉无咎请去叙旧了。”
  已经势不两立了,还叙什么旧。她不懂男人之间的相处之道,大概尚有心结没解开吧!仰头看天,水墙厚重,看不见天上的太阳,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反正离十五越来越近,该部署的,现在就要安排起来了。
  “厉无咎带来的那些人一个不留,明晚子时之前,把鲛宫内外的戍守全部铲除,对方的人越少,咱们的胜算就越高。如果宝藏的大门能顺利开启,安排几个人在洞外人留守,不能一窝蜂全涌进去。”
  苏画道是,“我和魑魅魍魉守门,你们进去,要是有什么变故,我们也好里应外合。”
  崖儿颔首,望向鲛宫方向,喃喃道:“仙君是个念旧情的人,他对厉无咎还是下不去手。如果任由事态发展,我不知怎么才能报得了仇。”
  “厉无咎曾是上仙,即便转世之后也不是凡人能对付得了的。楼主要报仇,还需借助仙君的力量。”
  她听后苦笑了下,“我真不喜欢现在这样,以前单枪匹马横行天下,自从找了个男人,事事都要倚仗他。”
  苏画却说不,“以前的敌人都是凡人,现在的敌人离仙不过一步之遥。你不能用血肉之躯去和他们的仙术抗衡,即便你曾经多么无敌。这世界仙妖混杂之后,就再也不是以前的乐土了。”
  是啊,三途六道中,人是最最脆弱无用的。肉体凡胎,寿命不过短短几十年。苏画一直觉得没人能陪她走到最后,最大的困扰还是这个。自己垂垂老矣,枕边人尚年轻,感情不是常开不败的,过了新鲜期,剩下的就只有自己。
  大战在即,困在这官衙里让人觉得窒息,崖儿说:“我出去走走,师父替我照看枞言。”
  推开大门迈出门槛,身后的鲛王大呼小叫着:“夫人要出去吗?寡人正好有空,可以陪夫人到处逛逛。”
  她谢绝了他的好意,一个人涉水而过,往东边的山上去了。
  这春岩四面环山,孤山顶上那面太乙镜最后会照在哪里,谁也不知道。还是得先熟悉一下环境,她倒并不怕厉无咎的人会来找她麻烦,神璧的好处是融进她的骨血,不是她的意愿,宁愿碎裂也不会屈服。所以当初厉无咎只是派五大门派围追堵截,要是能够把神璧从她父亲身体里催逼出来,就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了。
  站在旷野上四顾,山石嶙峋,不知道哪块石头后面藏着玄机。她在乱石间行走,想起以前奉命出任务,那时候一个人仗剑天涯,身上没有负累,要比现在痛快得多。
  走走停停,前面是片石林,那些石头一簇簇地直立着,颇有峥嵘之感。她摸了摸腰间的剑,举步走过去,刚绕过一块巨石,便见石后倚着一个人,抬眼一瞥她,曼声道:“我可没有同楼主约好,万一被仙君发现,楼主要极力解释,别让他疑心你我有染,又让我有口难言。”
  崖儿并不理会他那些插科打诨的话,蹙眉道:“厉盟主怎么在这儿?”
  他笑了笑,“我先来的,你却问我为什么在这儿?”眼看她又要拔剑,他嗳了声,“四下无人,谁也帮不了你,动手前还请三思。可要是杀了你,我又下不了手,毕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多少总有几分感情。”
  他看着长大的?崖儿对他的猖狂很不屑,既然狭路相逢,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她抽出撞羽指向他,“拔剑吧。”
  “你不管龙王鲸的精魄了么?”
  她冷笑了声,“精魄一散,我就让牟尼神璧为他陪葬。你想找孤山宝藏?下辈子吧!”
  紫府君曾说他极端,可自己找的女人,还不是像他一样极端!她的剑很快,破空横劈恍如焦雷,他接了她几招,原本就是陪她过过招而已,谁知她竟越战越勇了。
  一切时机不对的打架都是瞎打,他见招拆招,调侃道:“岳楼主何不省省力气?你使的招数里还有我教你的,徒弟打师父,你以为打得赢?”
  崖儿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假,当初她学武时,兰战不时会带各门的高手来传授她武学。现在的波月楼只剩下弱水门和生死门,当初却是门户众多,人员纷杂。十几年前谁教过她,她不记得了。那些所谓的师父不过稍稍指点一招半式,她没有必要去记,反正最后都死在她剑下了。如果他的话属实,至多证明波月阁当初也是众帝之台麾下的。他这种两面三刀的人物,吸纳名门正派之余,手下必然有几个专使阴招的爪牙。
  她不应他,一味哑战,撞羽的剑尖锋利无比,剑气所至,轻易就割破了他身上的衣衫。他来夺她的剑,她转腕扬袖换至左手,挑剑向上横扫,剑锋削过他的喉头被他闪过,紧跟着一记重击,猝不及防敲在了她小臂上。
  半边身子顿时麻了,她忍痛不及,剑也脱手落在地上。一只黑舄踩住撞羽,见她袖中又有剑锋闪现,在她发起新一轮的攻击前,反手将她扣在了胸前。
  这力量惊人,她竟挣脱不出。像翅膀被钉住的蛾,就算逃出生天,也难飞得平稳。可她依旧不屈反抗,挣得他广袖摇曳,潮湿的空气里有冷香氤氲扩散。她忽然怔住了,是刀圭第一的味道。她想起那个细雨淋漓的春日,在她半死不活时站在她床前的黑影,熏的就是这个香。
  这么说来,从小看着她长大,似乎并不是胡诹的。
  他幽幽叹了口气,“要不是你先出手杀了兰战,这会儿你应该在我身边,做我的女人。你看我和仙君的品味多相像,毕竟是几千年的挚友,连女人都会看上同一个。”
  崖儿眼中杀气灼灼,他的话让她恶心。猛然向后一个肘击,迫使他不得不放开她,她咬着槽牙道:“好好说话,别搞那些阴阳怪气的论调。你杀了我父母,这笔账我到死也要和你清算。”
  他脸上似乎有些怅然,“说起你母亲……一去二十二年了,我还记得她在通天塔前跳舞的样子。”
  “可你许诺卢照夜,杀了我母亲之后,将面皮送给他夫人。你这样的人真可怕,难怪我母亲看不上你。”
  她极尽冷嘲,没关系,反正他也没准备听她说什么好话。不过冤屈的部分还是要反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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