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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珑.无双局-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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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之仙缓缓说道:“既然穆班主做了决定,总不能瞒着她。”
  穆胭脂低下了头:“做母亲的,要将她送入险地。妾身总是开不了口。澜儿聪慧过人,却不知她是否愿意冒险。可若不将当年的事查个清楚明白,妾身死不瞑目。”
  险地?有多危险?母亲一直闭口不说就因为这个原因?穆澜思索着。
  “为了她父亲,穆澜会答应的。您多虑了。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办到。”杜之仙胸口气血翻腾,咳了起来。他抬袖掩了嘴,待缓过劲来笑道:“多谢您的药酒。我才能撑到现在。回头你还是告诉她为好。”
  “多谢先生。”穆胭脂站起身,朝杜之仙行了个大礼。
  慌得杜之仙赶紧阻拦,他起身太急,又带出串串咳嗽声:“穆班主无需如此……再为我泡杯茶,就当谢礼了。”
  听到这里,穆澜知道也听不出更多秘密。只有盏茶时间,她悄无声息地游到后院墙边,顺着水渠游进了溪中。
  穆澜水淋淋的上了岸,从岸边草丛中拿起外袍和鞋穿好。湿透的内衫渐渐浸湿了外袍,她停了下来,瞅着远处林家的帐蓬打起了主意。
  宽敞的帐篷中只摆了个浴桶。浴桶红漆雕花,精致宽大。
  换了两次水,林一川终于觉得摆脱了周身的臭味。泡在热水中简直不想起身。
  “少爷,一柱香还没燃完呢。”雁行在外面知趣地说了声。
  还能再泡一会。林一川闭上眼睛靠在了桶壁上。昨天晚上他睡在了柴房。柴房啊,他从出生到现在,睡得是雕花的拨步床,垫的是丝棉,盖的是锦绣缎被。不像杜家柴房的稻草,翻个身悉悉索索作响,刺得他浑身发痒。
  “喂,你俩赶紧把酒坛搬到照壁那放着呀!”雁行和燕声看到穆澜从帐蓬边探出脸来,“哑叔在后院呢,难道还要你家少爷亲自去搬啊?”
  两人感激地看了眼穆澜,挽起衣袖就去了。
  穆澜闪身从帐蓬后出来,见雁行不放心地回头,她摆了摆手:“快去快去!”
  烧水的锅冒着水汽,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影,雁行没看出什么来,扭头和燕声搬酒坛去了。
  穆澜松了口气,冲里面说道:“大公子,你还要洗多久?”
  林一川听得清楚,嘟囔道:“再来点热水,一会儿就好。”
  “行,我帮你!”正中穆澜下怀。她弯腰往身上泼了些水,顺手提起一桶水掀起了帘子。
  帐蓬中林一川背对着她,露出线条优美的脊背。穆澜把脸扭到旁边,提起水就泼了过去:“想得美啊,还要泡一会?当是你家啊?赶紧起来吧!”
  哗啦啦的水响声中林一川被刺激得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气极大骂:“你居然浇我凉水!你真够狠的,洗个澡我给你两千两!”
  回答他的是木桶扔在地上的扑通声和兔子般跳出帐篷的身影。
  穆澜站在帐子外按着卟咚跳动的心,不停地安慰自己:“你是男人是男人是男人……男人看男人如看木头没什么大不了。”
  听到里面的骂声,她又忍不住笑,隔了帘子理直气壮地说道:“不用凉水泼你,大公子怕是想在澡桶里睡一觉!还害我弄湿了衣裳!换衣裳去了!你赶紧吧。”
  头一昂,穆澜走了。
  林一川速度换好衣裳出来时,雁行和燕声已经搬完了酒坛。他冷着脸握拳,又飞奔进了杜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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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身份
  穆澜的好运气似乎已经到头了。她刚走到东厢,哑叔陪着母亲正巧从月洞门出来。哑叔和母亲的目光同时看向了她。哑叔的眼神有点吃惊,母亲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气恼。
  “不小心被浇了身水。”穆澜无可奈何地解释。
  哑叔没有问是谁浇了她一身水,指了指东厢,示意穆澜去换衣裳,比划了个吃饭的手势,去厨房做饭了。
  穆澜正要进房,胳膊被母亲拉住了。
  “怎么湿成这样?”穆胭脂一声惊呼,“头发都湿了?你栽进溪水里了?不是让你帮着劈柴吗?谁浇了你一身水?”
  “林大公子洗澡。他家小厮脚踩滑了,一桶水浇我头上而己。”穆澜低声埋怨道,“反正我早说动了师父去问诊,他欠咱们老大人情了。娘何必还要去讨好他?”
  穆胭脂恨铁不成钢地往她身上睃了眼,嗔道:“娘还不是担心你。也不知小心点,受了凉后天怎么走得了索?”
  母亲还记得她这几天身体不适。穆澜心里微暖,瞥见林一川进来,大声说道:“还不是你要我去帮林大公子干活……我去换衣裳!”
  帮他干活?他就提桶凉水来浇自己?林一川望着走进厢房的穆澜气不打一出来。
  “大公子,我儿子是粗人,笨手笨脚的……哎哟,没把您衣裳弄湿就好。”穆胭脂快步走到林一川,上下打量着他。
  她讨好的神情让林一川心中微动,脸上也带出笑来:“穆公子动作麻利。帮我大忙了。”
  依然穿着是那件绯色绣花袍子,却熨烫整齐。昨天晚上雁行迅速准备了五套一模一样的衣饰供他换洗。
  “我儿子毛手毛脚的。”穆胭脂嗅到了澡豆的香味,看出林一川换了身干净衣裳,只装着不知。这个发现让她胆子也大了,赔着笑脸向林一川讨人情:“大公子,您府上的二老爷请穆家班去演一出求佛取药。也怪我儿子不好,昨儿端午节来迟了,差点误了二老爷的事。杜先生已经答应去府上诊脉。您看,三天后这求佛取药是不是就……”
  “杜先生答应了?”林一川惊喜交加,撇下穆胭脂走向了正房,站在门口掀袍就跪下了,“杜先生,大恩不言谢,受在下一拜!”
  杜之仙忍着咳嗽的声音从房中传出:“念你至孝,老夫就再走一趟吧!”
  林一川磕了个头,激动地说道:“先生,轿子已经备好。门外恭候先生。”
  见他大踏步往外走,穆胭脂急步追了过去:“大公子,那三天后……”
  穆澜?穆家班?原来那小子就是昨天端午走索夺了彩,替二叔赢了三万多两银子的穆家班少班主!林一川恍然大悟。被二叔请到林家走索的人是穆澜。他居然就趁机卖消息还想勒索自己一万两!我倒要看看不给他银子,那小子敢从索上摔得血肉模糊不!林一川微笑着朝厢房看了眼道:“既然是二叔的一番好意,穆班主就请尽力演上一回。让家父也瞧瞧闻名大运河的穆家班走索绝技。演得好,林某定有重谢。”
  “这这……”穆胭脂没想到林一川仍然坚持让穆家班去表演,一时间瞠目结舌。
  等到林一川出了门,穆胭脂懊恼地跺了跺脚,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早知道先让他答应不去林家献艺,再告诉他杜先生答应出诊。我怎么这么笨!”
  “娘,不是你笨。人家是商人,得了好处哪还能记得起你?”换过衣裳的穆澜抄着胳膊靠在门口,懒洋洋地说道。
  “呸!有钱人真不是东西!”穆胭脂骂完,陪着小心看向穆澜,“那娘就和李教头先回去了。杜先生身边也没个侍侯的人,你服侍他去林家走一趟吧。澜儿,路上和林大公子好好说说。看在你师父面上,走索的时侯也不至于太过为难。”
  絮叨着的母亲显得这样熟悉,让穆澜险些觉得半个时辰前是自己看花了眼睛。她送母亲出门。穆胭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匆匆上了骡车离开。
  穆澜心里微叹。母亲想替父亲翻案,又怕将自己送进险地,所以才会这样回避自己。她有些内疚,如果母亲知晓自己苦练十年武艺,是东厂闻名色变的珍珑刺客,就不会这样患得患失了。可惜,这是她和老头儿之间的秘密。她立过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转过身,师父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老头儿什么都强,就是欠不得人情。十年前得了母亲的药酒,不仅收了自己当徒弟,待母亲一向礼遇。穆澜觉得老头儿这身穿得太骚包了。白衣飘飘,颇有些翩翩公子的味道。
  “师父今天瞧着精神气不错嘛!”穆澜笑嘻嘻地夸了他一声。
  杜之仙轻咳了两声,两颊又泛起了红晕:“有些东西还需要准备。大公子明天辰时来接老夫吧。快午时了,穆澜,送完客回来用饭。”
  “是。”穆澜笑咪咪地应了,“大公子,明天请早吧。”
  明天就明天,总比不去的强。林一川倒也痛快,朝门里朗声道:“明天辰时,在下准来接杜先生。”
  他离家两天,心里挂念着父亲,翻身就上了马。
  “等等。”穆澜拦在了马前。她笑嘻嘻地伸手,“我说服了师父出诊,酬金一万两。大公子什么时侯给我?”
  林一川伏低身体,很诚恳很认真地说道:“穆少班主是想明天拿银子,还是后天?”
  明天陪师父去看病,自然是拿银子的最好时机。林一川为何还要提后天?穆澜听到他叫自己少班主,心知林一川已经知晓自己身份知。知道林二老爷请的杂耍班就是穆家班,也知道自己是在勒索他。林一川定是气极了。
  穆澜微微笑着,声音里透着股戏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大公子别太心急了。”
  也不想想,你爹就算有救也需要慢慢将养。我还是我师父的徒弟。你现在就想报复我,是不是早了点?
  他是太急了,被这小子气得都忍不住脾气了。林一川明知自己急了,又顺不过胸口堵着的气,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大公子看起来挺不高兴的?脸色阴沉得都能挤出水了。”
  “谁说本公子不高兴的?”林一川咧开嘴,刻意露出雪白的牙齿:“能请到江南鬼才为家父诊治。本公子高兴得都快哭了!”
  “在下总算不负大公子所托。一万两酬劳,大公子打算什么时侯付呢?”穆澜轻轻松松把圈子绕了回去。
  林一川一语双关道:“明天杜先生进府替家父诊治时付你。林某会记住穆少班主数次伸手的情谊的!”
  听到这句被林一川咬字清楚的数次伸手,穆澜不由大笑起来,觉得林一川甚是风趣。她眨了眨眼道:“大公子明儿可别来得迟了。”
  林一川哼了声,策马急奔。
  穆澜摇着头想,老头可不像自己,伸手只会讨些零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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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父亲
  哑叔中午做了笋子烧肉,炖了鸡汤。穆澜喝到汤里浓浓的药味。
  连喝两大碗汤,感觉到热意从小腹腾起,穆澜笑嘻嘻地说道:“师父待我真好。”
  “汤是你哑叔炖的。怎么不谢他去?”杜之仙淡然回道。
  穆澜捞了块翅膀啃着,含含糊糊地说道:“救人如救火,何况还要从林家抠银子。师父决定明天去,不就是心疼我想让我在家多歇歇?”
  她谢的不仅是药膳。
  十年前,穆胭胭让六岁的穆澜拜自己为师。杜之仙问她:“你母亲想让你学经史文集,你想学什么?”
  穆澜认真地回答:“请先生教我如何做一个男人。”
  才六岁,穆澜就能猜到母亲真正的心思。杜之仙觉得是天意,让他真心想收穆澜为徒。然而很多时侯杜之仙又觉得自己对不起穆澜。把她教的太好,令他愧疚。
  “女孩在这段时间如果不好好照顾自己,将来容易病痛缠生。从前告诫过你的话,你从来不会犯第二次错。今天为何忘了?”
  被林一川小厮不小心泼了满身水的谎言骗得了母亲,却骗不过师父。穆澜很坦然地放下筷子道:“因为我有种感觉,母亲告诉您的话,您不一定会告诉我。而我,一定要知道。”
  叮当一声,杜之仙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他厉声喝道:“你潜在池塘中偷听?你,你听到了……你怎么这么不自意自己的身体?”
  穆澜眼尖地发现老头儿将微微颤抖的手指捏成拳头藏进了袖中。担心自己不顾身体,不至于让老头儿慌乱地拿不稳筷子。只听到让自己进险地,为父亲翻案,也不至于让老头儿如此紧张。母亲究竟说了些什么?那个优雅泡茶的身影又出现在脑中,让穆澜暗暗遗憾没有偷听到更多。
  她是个好学生。所以她绝不会让老头儿发现自己的疑惑。
  “不就是要女扮男装去找证据替我爹翻案么?女扮男装进官场当然是险之又险。被发现就是砍头的命。母亲对我愧疚,又怕我不去,所以一直吞吞吐吐的,不肯告诉我实情。”
  轻描淡写加上一副我早猜着了大概的神情,眉宇间满不在乎,仿佛在说,不就这么点事么?杜之仙盯着她,没有看出半点破绽。暗暗掐算着时间,他松了口气。
  “穆澜,你在穆家班扮男人,有你母亲替你遮掩。如果让你和穆家班的小子们同吃同睡,你有多大把握不会被他们看出来?”杜之仙神情严肃。
  “就班里那帮小子,我绝对有把握不让他们看出来。”这点自信穆澜还是有的。
  “因为你是少班主。他们再与你亲热,你拒绝和他们一起跳大运河里洗澡,他们也不会扒光你的衣裳拉你下水。换成是陌生人呢?当你拒绝和男人进澡堂子,就会帮自己找一个理由。当你的各种理由和借口一点点增多后,你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自然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尤其是两种人。”
  穆澜肃然受教:“那两种人?”
  杜之仙淡淡说道:“一种是想害你的人。另一种是关心你的人。这两种人都会异常关注着你。盯着一根竹子的时间长了,就能发现它的特点,能把它和别的竹子区分开来。”
  “所以,我最好成为这两种人眼中的陌生人。不引起前者的怀疑。同时远离关心我的人。”
  杜之仙轻叹:“穆澜,你一直聪慧。”
  夸自己聪慧,却不夸自己做得好。
  只有淡情冷性之人方能做到吧?师父和母亲都认为自己心软。不插手茗烟刺杀朴银鹰,东厂不会发现珍珑的行踪。不拦住母亲对核桃的杀意,也许核桃早成了河里冤魂。穆澜垂眸掩住眼底闪过的悲哀:“母亲想替父亲翻案。如果因此搭上无辜者的性命,他们难道就不冤枉?”
  杜之仙愣了愣。
  “我今天第一次听说……父亲。在我的生活里,父亲只是偶尔在脑中的想象。师父,请你告诉我,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当年又是怎样的故事。来之前,母亲说把我托付给您。她说不出口,就请师父告诉我吧。”
  风和日丽的五月,蜻蜓趴在粉嫩的荷花瓣上,不冷不热的太阳晒着翅膀,惬意得不想离开。穆澜摊开躺在竹制平台上,盯着那蜻蜓出神。十六岁时乍然知晓自己有父亲,知晓母亲从小把自己当男孩养的原因,穆澜对自己居然一丝激动与诧异都没有,感到奇怪。
  她的父亲叫邱明堂,正七品河南道监察使御使。十年前春闺,河南道奉旨巡查,后爆出了会试舞弊案,供奉在孔庙中的试题泄露。病中的先帝震怒,京中倒了一批官员。地方也换掉了一批官员。邱明堂因巡查不利被罢官,然而罢官后的第二天被人发现在卧房中悬梁自尽。
  那天邱明堂被罢官后颓然归家,饮酒浇愁,含糊告诉穆胭脂,他已经查到了科举弊案的线索证据,却无力回天。那晚穆澜发着烧,穆胭脂陪女儿睡。穆胭脂说,邱明堂喝得烂醉如泥,卧房没有承尘,梁极高。邱明堂在桌子上再搭了一张凳子,这才勉强将脖子伸进了绳圈。
  老头儿说的很风趣:“你母亲嚷道,你父亲摔断了脖子她信。悬梁自尽不可能,他得站在椅子上再跳起来才能把脖子挂在绳子上。”
  穆胭脂想起了邱明堂说过的话,办过丧事后悄悄带着穆澜走了,从此隐姓埋名。
  “庚戌年科举弊案。我随母姓。”穆澜喃喃念着。老头儿说的祥细,甚至连大理寺的卷宗都给抄录了一份。
  破了那件案子,就能知道是谁想杀人灭口。
  “谁还留在朝堂上,谁从那件案子中得了极大的好处……”穆澜脑中闪现出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又带来一串串疑惑。
  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了她身边。杜之仙低头看着她道:“在想心事?”
  他已经换过了衣裳,如往常一般穿着普通的青色圆领袍子。穆澜翻身坐起道:“乍听说父亲的事,心里总是想多想一想的。师父……可曾有怀疑对象?”
  “自然。”杜之仙掀袍坐下,拿着茶盅一个个放好,“东厂督主谭诚。网罗门生打击对手,弊案后期东厂奉旨提审官员,正是打压对手的好时机。礼部尚书承恩公许德昭。他原是侍郎,案发后礼部连贬六名官员,他毫发无伤,擢升了尚书。当然,这也可能因为他是太后亲兄。弊案与他可能无关。内阁首辅胡牧山,庚戌年他才成了首辅……”
  “没一个能惹得起。”穆澜打断了他的话:“最容易入手的是哪一个?”
  杜之仙拿出一叠资料递给她:“陈瀚方,国子监祭酒。试题泄漏后,原祭酒被砍了头,他从司业升了祭酒。”
  穆澜眼神含笑,挂着让杜之仙最头疼的惫懒笑容边看资料边说:“母亲大字不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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