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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他占的卦,无不言中。
“陛下——”张文伯规规矩矩的行礼,与旁人不同的是,他本该称盛嘉彦为王爷,但却提前称呼他为陛下,可见是已经窥见帝星陨落,皇帝驾崩了。
“请坐,”盛嘉彦待他落座,自己才又回到案后:“张阁老可还记得几年前,我给你的一个八字。你看了以后应该是早死之人,可她却活到了现在。”
张文伯抬起一双清澈的眼:“自然记得,您为她续命至今,已是极限。”他掐算几指:“那位姑娘过不了今年的冬。”
盛嘉彦眸子一沉,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桌案上,似是在思考。没过一会他问道:“我上次的以命换命的事情,您考虑的如何了?”
张文伯站起身,慎重道:“老臣恳请皇上三思!强行改命已是折寿,以命换命更是逆而行。皇上刚刚登基,您的龙气对国运有诸多影响,请您谨慎为之。”
“可是她不能死,我又该怎么办?”盛嘉彦淡淡的一句,张文伯竟觉得从中听出请求与无可奈何。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终张文伯重重叹了口气:“再过几日,您将迎来您命中的大劫。顺利渡过,您便是留名青史的帝王,若不能……您将是晋国历史上寿命最短的皇帝。如果您能顺利渡过,老臣再替皇上给那个姑娘换命。”
盛嘉彦点头,他知道这是张文伯妥协的最大程度了。他昂首,带了几分调侃:“张阁老还能不能撑到那日。”
张文伯两眼一瞪,吹了吹白色的胡子:“老臣的寿命还有三个月零六,看着皇上与那姑娘一前一后去阎王那报道都可以。”
盛嘉彦唇角划开一个弧度,似是在笑。
再聊了一会,盛嘉彦便派人将他送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这位年近七十的张阁老咳嗽的很厉害,他咳的腰都弯了起来,有人去扶,他只摆着手没事。盛嘉彦看着他瘦的身影走入斜风细雨的夜色里,只觉凡人生命太过脆弱。
他想起他的孟萋萋……
张文伯走后,莫春风走了进来,汇报了朝堂上的动静,并道:“方公子接到消息后便已经动身前往扬州,约莫再过两日便可以去到萋萋那里了。”
“好,”盛嘉彦垂首在堆积成山的奏折中没有抬头:“聂辛有随他一同前去么?”
“您信中特意交待的,定是跟着一起去了。不过王爷,我不太明白,区区一个魏子熙值得我们去这么防范吗?”
盛嘉彦在手中的折子上画了个朱批:“他不值得,萋萋的安全却值得我们谨慎些。”
莫春风会意点头,告退离开。
待忙完所有手中事务,已是夜半三更。阖宫之中还未睡的,恐怕只有盛嘉彦一人。
他朝殿外走去,门外侍卫纷纷向他行礼。盛嘉彦脸上的神情冷漠却显得可靠的样子,雨打飘摇的宫灯摇晃下,他的背影高大笔直,宛若一座坚不可摧的磐石,静默俯瞰这皇宫中的一切。
……
孟萋萋睡梦中被冻醒,她迷蒙的翻了个身坐起,看着掉在地上的被子,周围陌生的摆设让她想起自己正住在碧云寺内。旁边的床榻上传来素和均匀的呼吸声,她悄悄地去捡起被子重新躺下。
不知怎的,这一刻她忽然有点想念盛嘉彦了。
要是他在,是不是这个时候他处理完政务,就来房间看一眼自己。发现自己的被子被踢掉在地上,就会过来捡起又重新替自己盖上呢。
总之,有盛嘉彦在的日子,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她复又坐起,披上薄薄的外衣阖上门,扶着栏杆眺望夜色。
“今夜没有星星……”她仰着头,夜风吹的她打了个哆嗦,不由得裹紧了外衣。
不知道盛嘉彦有没有跟她一样在望着夜空。
她正在心中喟叹伤感呢,忽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她险些惊叫出声。
“萋萋,嘘,是我。”向鼎臣捂住她的嘴,重重嘘了一声。
孟萋萋一把拿掉他的手:“鼎臣,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方才真是吓死她了,一回头见到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站在自己身后,还以为是深山里的老熊瞎子。
向鼎臣无辜地指了指一旁地上的薄毯:“我刚才一直在这里坐着,是你没看到还踩了我的手一下。”
“……”孟萋萋看了看他的手指,好像还真有点红印子,许是刚才想着盛嘉彦一时没注意,她赶忙转移话题:“你怎么睡在这里?”
“我答应了王爷要保证你的安全,而且这竹楼离碧云寺有些距离,深山之中处处都不能大意。”
向鼎臣所的竹楼就是孟萋萋他们此次下榻的地方,本想住在碧云寺内,但念在素和有身孕诸多不便上,孟萋萋他们便让方丈将碧云寺后不远的竹楼收拾干净。竹楼顾名思义,周围皆种的是青色的竹子,楼共两层,一层放了一些杂物,二层如今住的是孟萋萋他们。
孟萋萋拍了拍向鼎臣的肩:“别紧张兮兮的了,回去睡。我跟你要是真的有贼人也不敢进来,你听听林掌柜的鼾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上头在打雷呢。”
向鼎臣侧耳倾听一阵,深以为是的点点头。然后他继续固执的回到刚才坐着的地方,将薄毯往身上一盖:“没事儿萋萋你进去睡,我餐风露宿习惯了,在这休息没大问题。”
孟萋萋知道向鼎臣是个死脑筋,他认定的事情就会非常固执,便无奈摇头叹口气,从身上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觉得冷了就赶紧回房间,我没事儿的。”
见向鼎臣呆呆地点点头,她才又回房间睡下。
这一睡便有些沉沉地,直至第二日上三竿。
孟萋萋被一道雷声惊醒。
她从床榻上坐起来,素和正好从外头端了一盘豆腐什锦菜进来。见孟萋萋醒了笑道:“醒的可真是时候,是不是闻着饭香了。快去洗漱洗漱,我已经叫了林伯父伯母他们,你也去看看鼎臣在哪儿,喊来开饭。”
孟萋萋一边从床榻上窸窸窣窣下来,一边道:“鼎臣不在外头大概就是在房间里,等会儿我去喊他。”
素和将菜放在桌上:“没有啊,我刚才都去过了,他也不在。我还以为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他不在?”孟萋萋听后一顿,觉得有些诧异。自从盛嘉彦离开,向鼎臣肩负重任,可以对着她寸步不离,昨晚那样寒冷的一个秋夜,露水寒重,他竟在门外坐着睡,只为了守着她的安全。
到了早上人却不见了,这怎么也不通。
孟萋萋出门见薄毯还在地上,她给向鼎臣披上去的外衣却没了。孟萋萋又转去向鼎臣房间,房间内空无一人,被褥都是冰冷的。
他会去哪儿呢……
到了吃饭的时候,孟萋萋还是心事重重的想着这件事。
林夫人见了安慰道:“向兄弟习武之人,兴许去哪儿练功了呢?”
林景行赶忙讨好孟萋萋道:“姐姐如果不放心,等会儿我陪姐姐回寺里头问问,可能他们见过向哥哥。”
素和替孟萋萋夹了一筷子青菜:“别担心,向大哥武艺超群,不会有事的。”
孟萋萋点点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到了傍晚的时候,向鼎臣依旧没有回来。
这就太不对劲了,以向鼎臣的个性,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时刻离开孟萋萋这么久。下午吃完饭的时候她跟林景行去了碧云寺问了庙里的和尚,却都没人见过向鼎臣。
也就是向鼎臣没有下山,不然必定会途径碧云寺,怎么会不被和尚瞧见呢?
上雷打的厉害,起初还是蒙蒙细雨,现下外头已然瓢泼起来。
孟萋萋穿好衣裳,决定自己上山去看看。素和想跟着去,但她怀有身孕,孟萋萋什么都不肯让她跟着。
“我们陪你去。”林掌柜提议:“平时都是向兄弟照顾我们,他如果在山里头迷路了,我们是怎么都不能坐视不理的。”
林夫人点点头:“别担心,不准就是在山上哪儿迷路了。咱们拿着灯笼上去,几个人一起比什么都强。”
孟萋萋感激的道了谢,于是四人一起提着灯笼上山了。
山上的路太过泥泞,顺着走了许久,眼前突地出现一块平地,平地的尽头便是悬崖了。
“向哥哥不会来这里。”林景行压着被狂风吹起的披风喊道。
头顶的闪电越来越亮,借着这闪电,孟萋萋看见靠近悬崖处的地面上几道深深的痕迹。
她快步走过去,跪在地上摸过这几道痕迹。
这是向鼎臣一贯使的流星锤造成的痕迹……
看来他在这里跟人交手了。孟萋萋压着心中不好的预感,颤抖着伸头去看悬崖下方。林家三口害怕她掉下去,林夫人抓着她的腰带,林高山抓着林夫人的腰带,林景行抱着他的爹。
孟萋萋这么一看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悬崖下方黑的深不见底,但崖壁上一棵突出来的树上,却挂着她昨夜披在向鼎臣身上的外衣!
孟萋萋拳头握紧,眼泪莫名夺眶而出。
“鼎臣!”
第132章 萋萋的失明
孟萋萋当即便要找山路下到崖底去寻人,被林氏夫妇一把拽住。
“孟姑娘!”林夫人抓着她的胳膊:“这雨下的多大,你这个时候决不能下山!无论向兄弟如何了,现在我们得保证你的安全。我们先回去,待明亮了我们再去寺里找人一起帮忙下去找。这种时候了,你就听我一句话!”
孟萋萋早已被雨水浇了个通透,她抑制不住的颤抖:“可是鼎臣还一个人在下面……”
“孟姑娘,我这就要你了!”林高山难得严肃呵斥道:“你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要想着素和?她一个人大着肚子在家里等待,如果我们迟迟不归,她是否会担心的冒雨出来寻找?到时向兄弟不但没有找到,反而让素和也出了岔子,到时该如何是好!?”
孟萋萋最终再不挣扎闹着要下山,被林家夫妇拖着回到竹楼。
“你先好好洗个澡,刚才淋的那么厉害,免得明日着了风寒。”林夫人替她推开房间的门,见孟萋萋面色发白神色恍惚,想喊着素和来一起照顾。结果林夫人扭脸在屋内找了一圈,却发现素和不在屋内。
“奇怪,素和哪儿去了。”林夫人绕着竹楼找了一圈都没有素和的身影,此时的孟萋萋经过向鼎臣的事已成了惊弓之鸟,她正想自己冲出去找一圈,魏子熙派给素和的侍女其中之一却忽然幽幽的杵在了门口。
孟萋萋猛地停住,她狐疑的目光扫向那侍女:“你不是应该住在寺中么,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素和提出不习惯人服侍,所以将魏子熙派来的两个侍女都留在了碧云寺中。外头正下着大雨,这个侍女跑上来是做什么的?
“孟姑娘——”那侍女幽幽开口:“素和姑娘让我来跟您一声,她在您们上山后觉得害怕,便自己一个人回了碧云寺中,现在正等着您去接她。”
水珠顺着孟萋萋的发梢滴落,她胭脂红的衣裙已经浸成了暗红色。她披散着黑色的发,脸上毫无血色,眼尾的两抹红痕更显突出。
只听得孟萋萋突地冷笑一声,下一刻那侍女的衣领似是被什么提起,将她高高拽离地面。
“素和因为担心曾提出要与我一同上山,她会在这种时刻害怕而回到碧云寺?素和到底在哪里!”孟萋萋双眼紧紧锁着那侍女,侍女动弹不得,只觉咽喉被人狠狠扼住。
她挣扎着从袖中摸出一包粉末,正欲撒向孟萋萋,却被孟萋萋瞧见,猛地将她甩向一旁。侍女撞在栏杆上,痛的一阵哀呼。
孟萋萋还欲再度逼近一步,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娇俏的喊声。
“孟姑娘——”
另外一个侍女将刀架在林景行脖子上,从一旁房间里慢慢走出来,她平淡无奇的面上正扬着一抹诡异的笑。她见孟萋萋眼波微转,将刀锋又向林景行的脖子逼近几分:“孟姑娘,我知道你赋异禀与旁人不同,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你的意识再快,也挡不住这四面八方的刀子罢?”
她话音刚落,便有无数黑衣人手执寒刀从竹林中慢慢向竹楼包围,在竹楼的房顶上方,五六个弓弩手也对准了林景行。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孟萋萋余光瞥见这阵势,心知来者不善,她担心素和还有林掌柜夫妇的安全,不知他们被关在哪儿了。
那侍女笑了声:“你我各伺其主,是什么身份就不必我多了?摄政王在京城中好大的威风,还未登基便有了九五之尊的架势,如此一来,少不得委屈委屈你了。”
孟萋萋心中一凛。盛嘉彦在京城中的局势想必紧张,没想到这群人竟能追到扬州城来。
“抓我何用?难道我一个区区婢女,能让王爷将帝位拱手相让?”
那侍女只笑了笑,看起来甚是讥讽。
孟萋萋看了一眼满面惊恐的林景行,抿了抿唇:“将他们都放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要牵扯无辜的人进来。他们都跟朝堂没有半分瓜葛干系,你把他们放了,我决不再挣扎。”
“孟姑娘,你这话的轻松,我放了他们,我拿什么胁迫你?”那侍女向孟萋萋笑道:“毕竟当年堂堂孟府灵族一脉出了一个拥有近神能力的人,下谁人不知?想我放了他们也简单,你让我们的人将你眼睛蒙住,一切就都好办了。”
“姐姐!你不要管我,你先走,等盛哥哥回来将这群人碎尸万段!”林景行挣扎踢踏着双腿,侍女横在他脖子上的刀锋已经割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色。
孟萋萋忙喊道:“不要动!”随后她转向侍女:“怎么处置我随便你们,将他们放了。”
孟萋萋罢,将腰间的佩刀及袖中藏着的暗器齐齐丢在地上。
侍女见状很是满意,妖艳一笑:“这是自然,毕竟他们与此事无关,我们又怎么会为难他们。”她向孟萋萋身后使了一个颜色,方才被孟萋萋打伤的侍女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那包掉落在旁的粉末,一步步向孟萋萋走来。
孟萋萋耳廓微动,在暴雨惊雷声中听到身后细微的响动,她脚步一挪,面前的侍女便将刀子又逼紧了林景行。她不得不杵在原地,等着身后的人靠近自己,这时候就算她们从背心给自己一刀也是有可能的。
“姐姐!心身后!”
随着林景行的一身惊叫,孟萋萋只觉自己被白色的粉末劈头盖住。
那粉末有些许落进了她的眼睛里,顿时如火烧一般引起灼热。
孟萋萋惨呼一声捂住双眼,灼烫感愈发强烈,她扶着栏杆痛的半坐在地上。
挟持着林景行的侍女将林景行丢给了身后的黑衣人:“把他跟他的爹娘关在一起,好好看守不准有纰漏。”
孟萋萋痛极听见这么一句,怒道:“你不守信用,你过会放他们走的!”
侍女娇笑一声:“没错,我是答应过你。可是还有人想要他们一家子的命,这就不仅仅只是我跟你的事了。至于那个大着肚子的,我帮你把她丢在了路边,是死是活全凭她造化,也不算没有遵守我的诺言。”
孟萋萋疼的不出话来,只将唇死死咬着,一抹血色顺着她的唇角浸了出来。
“将她也一起关进去,看紧了等主子上山再。”那侍女吩咐一声,便有黑衣人抓住孟萋萋的领子,猛地丢进了屋内。
孟萋萋躺在地上,浑身上下都剧烈的疼痛起来。
依稀间她听见外头有人问那侍女:“姐姐肩膀上的伤可好些了,方才一阵折腾想必又是裂开了。”
那侍女咕哝一句该死,又道:“还不是你们没用,叫那大块头伤着了我,他那流星锤砸在我身上险些将我打死。不过好在他愚钝,被一件外衣骗了去,否则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把他丢下崖底。你去下山给我找点药来,痛死我了。”
“是是是。”那人应着,一溜烟跑下竹楼。
孟萋萋听了这话,心中腾起怨恨的怒火,致使她的眼睛更加灼烫。她却似是感受不到痛一般,只觉心中有团火在烧。
“姐姐……”林景行爬到她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他似是端详了孟萋萋一阵,林景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姐姐,你的眼睛流了好多血。”
孟萋萋摸索着拍了拍他额头:“你爹娘在屋内么?”
林景行点头,泣不成声:“在旁边,他们似是被打晕绑了起来还未醒。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孟萋萋将他揽在怀里安抚:“别怕,我们有机会出去的。”
外头雷电交加,大雨冲刷着世间的一切。
盛嘉彦只手撑额正蹙眉假寐,被窗外一道雷声惊醒。他倏地睁开一双点漆的眼,莫春风在一旁打盹听到响动睁开眼,见盛嘉彦直勾勾的望着窗外,问了声:“王爷,怎么了?”
“没事——”
此时盛嘉彦亲信秦坤从外头慌忙进来。
“王爷,楚国突然起兵犯我边疆,边关城门已破,马上就要进到我朝腹地了!”
“不好了!”福全跌跌撞撞跑来:“襄王,襄王谋反了!”
……
孟萋萋疼的倒在地上,浑身冰凉,她透过窗棂看着外面雷电划过的苍穹,黑沉沉地一眼望不到边际。
不知过了多久,她昏迷的睡去。
梦里面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