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婀娜王朝-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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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河从那恭顺的眉目间,还是发现了一点不满。她乘势而上,笑着说:“娘娘实在太贤良了,您任皇后,后宫之中有谁敢不宾服?论资历,您不比谁浅,说生养,您膝下也有了延龄公主,何必妄自菲薄。臣的拙见是,既然一应都按皇后仪制行事,这项减免终究欠妥。”

    皇后笑了笑,“我是继皇后,不当要求这么多的。万岁爷得顾忌太子爷的感受,他年幼失恃,皇上多年未立后,一则是对先皇后的悼念,二则也是为太子爷。如今虽说太子爷成人了,但把他母亲的一切都取代了,怕太子爷心里也不受用。况且立政殿里……信王殿下不是随皇上同住吗,我去又是一个不合适。”

    看看,这大胤的后宫都围着那哥儿俩转,人到高位时得陇望蜀,新皇后暗中也有她的牢骚。

    星河察言观色一向很准,皇后起身拾掇桌上铺排的东西,她适时上前搀扶了一把。

    “上回臣和娘娘在山池院外相遇,那时臣就同娘娘提起过太子爷的心思。冬至那天太子随侍皇上,皇上说起立后的事儿,是太子爷一力举荐娘娘……太子爷的心仍旧不变,他说的,别人能当这个皇后,娘娘为什么不能?终究是念着小时候的情分,那时娘娘对他好,太子爷是个念旧的人。”

    皇后颔首,“我知道太子爷的心。”左不过左昭仪有子,她无子罢了。人么,哪个不为自己考虑,她这个皇后虽然是捡来的,但既然登上这个位置,名和权就都是实打实的了。没有人再敢给她小鞋穿,也没有人再敢不拿她当回事。对于太子的这份恩情,她是感激的,将来依附于他,也是应当。

    星河笑了笑,朝案上看一眼更漏,“过会儿各宫都要来敬贺娘娘,我就不在这里裹乱了。太子爷说了,边关现在有战事,他暂且撂不开手。只要一得闲,他就同信王一道,来给母后请安。”

    那一句母后,让惠皇后愣了好半天神。

    昨儿还听见酸话刺耳,今天她就站在了万人之上。以前听皇子皇女们管先皇后叫母后,横竖离她很远,倒没有任何感触。今天这一声落到自己头上了,母后……母后……是母又是后,她心里翻涌着酸涩,渐渐红了眼眶。

    星河看她的神情就明白,皇后的表现并不是出于感动,更多是对这些年媳妇熬成婆的祭奠。但她目前对太子肯定是心存感激的,因为刚从尘埃里爬上来,立足还不稳。等再过上一两个月呢,她会发现别人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左昭仪即便再没落,她有儿子,自己就算登上了皇后位,到最后也是顶个虚名,将来在奉先殿的墙上占个座儿而已。

    星河有她的打算,不着急,慢慢来。太子想拉拢皇后,必然要经她的手,到时候究竟是太子如愿以偿,还是宿家中途劫了皇岗,尚未可知。其实宫闱越乱越,于宿家越有利,当初的左昭仪哪里这么好拿捏!这位皇后呢,未必没有掌权的心,只是缺个儿子顶头。太子这样集权的人,在他手里捞不着半点好处,至多像当今皇上尊养太后似的,每逢大节大令把她搬出来供人磕头,也就完了。

 第42章 眉峰压翠

    一位皇后; 只要位置不动摇; 价值要比不受重用的皇子高得多。

    星河从温室宫出来,边走边琢磨,怎么才能让惠皇后倚重宿家。冷不防一个嗓音从前面传过来; 寒冷的; 带着锋芒的,轻笑一声道:“这是谁?我那头许久没见宿大人过去请安; 这头皇后一受封; 跑得倒比谁都快。”

    星河暗呼倒霉催的,又遇上左昭仪了。这个女人,在这之前都还算有脑子; 可自从暇龄公主府的案子转了风向,她就狗急跳墙; 大力地开始挤兑起她来。其实如果手段高超; 这时候更应当隐而不发,不得宠爱的皇后,要推下台; 在别人来说很难; 但在她来说,却并不是没有可能。她那么不遗余力的树敌,岂不是让自己四面楚歌吗; 毕竟宁得罪君子; 莫得罪她这样的小人。

    星河笑了笑; 笑得很酸涩; 一面插秧肃拜下去,“臣给娘娘请安。这一向不得闲,没能上娘娘的凤雏宫去。今儿是因奉太子殿下的令,才赶早儿来温室宫敬贺皇后娘娘。等回头还要上衙门里去,临近年关了,案子陡然多起来,忙得焦头烂额。”

    左昭仪哼哼冷笑,笑得人脊背发凉,“我也知道,你如今是贵人事忙。遥想当初才进宫那会儿,小姑娘多伶俐乖巧的,还知道谢谢我,让宿家女儿有幸入太子东宫……”

    星河觉得这女人大概是疯了,这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了吗?既然这样,她也不必客气,左昭仪非要把自己和儿子至于那样险恶的境地,也全由她。

    星河起先还躬着身,她这话说完,她就站直了,温吞道:“臣到现在,依旧感激娘娘,没有娘娘臣进不了东宫,也做不成锦衣使。那时候娘娘是瞧着太子爷无人照应,才派臣去的吧,又或者知道先皇后必定要大行,太子爷早晚落得无依无靠,才命臣日夜照顾太子爷,否则以娘娘和先皇后的交情,哪儿能想到这出呢。臣如今兢兢业业伺候主子,幸不辱娘娘的命,娘娘跟前儿,臣也能交代了。再说皇后娘娘,臣先头去见,一口一个捡了别人的漏,看来怹心里明白得很。娘娘这是去求见么?回头也开解些个,不论是不是捡漏,横竖已经如此了,都是命。上回皇上和太子爷说起皇后人选,唯恐右昭仪太过中庸,担负不起这个重任来。太子爷心里还是有娘娘的,向皇上举荐娘娘为副后,请娘娘帮着料理中宫事宜。娘娘这些年劳苦功高,阖宫上下谁不知道?这回立后的事儿,臣也暗暗为娘娘抱屈来着,辛苦了这些年,连个副后的衔儿都没落着……太子爷有这份心是好的,要不谁敢给皇上提这个醒儿呢。您这回也算名正言顺了,往后替皇后掌管宫中事宜,身份也不至于尴尬。”

    她不盐不酱说了一车话,句句都凿人心肝。什么副后,这衔儿比扇她嘴巴子还要让她难堪。左昭仪瞬间红了脸,皇后别人当,自己还得接着替人擦屁股,太子根本没安好心,分明是在磕碜她。她算是看明白了,宿家捡着了高枝儿,八成攀上新皇后了,这才敢拿话来噎她。自己曾经的后宫之首,现如今受这份鸟气,还上温室宫“求见”,大可不必!

    左昭仪拂袖而去,星河三言两语气跑了她,对掖着袖子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神情。

    这主儿,肠子怎么这么短?都来了,半道上又折回去,后宫个个敬贺皇后,唯独她不,这是拿架子,还是有意和皇后过不去?有时候轻而易举取胜,并不是自己多高超,是对手实在太蠢。就左昭仪这不肯服软的性情,将来也不必她费心思对付,落井下石的人就能踩烂了她。

    从宫里出来,直奔控戎司,进门的时候几位千户都在候着,她为来晚了甚感抱歉,“今儿下诏封后,宫里怪忙的。”

    正打算往牢里去,江城子边走边喃喃自语:“立后不是得大赦天下吗,那咱们这案子还查不查?”

    大家都呆呆看向星河,星河牵了下嘴角,“别犯懒,大赦天下也没曹瞻什么事儿。至多饶他不死,想再官复原职,断无可能。”

    一行人匆匆进了刑房,还是照着昨天商量好的,让那些仆妇小厮认人。星河坐在圈椅里高声警告:“都瞧好了,认准了你们能脱罪,认不准就是诬告朝廷命官,要当场杖毙的。”

    众人瑟瑟发抖,一声是,应得高低错落。

    这帮人原都在上房伺候,曹瞻小来小往全由他们服侍,就连完事后的热水都是由他们抬进去的,别说穿着衣裳的曹瞻,就是精着身子的,他们也能一眼认出来。于是几十只手纷纷指向曹瞻面门,被拖来旁观的外室们发现大势已去,纷纷掩口抽泣起来。

    曹瞻脸上五颜六色,一位将军落得这样,实在叫人悲伤。星河摸了摸鼻子道:“曹将军,贪多嚼不烂啊。外室弄上个把就成了,您一气儿养十房,大胤的半壁江山都让您吃空喽。”

    曹瞻起先看不上女官,这回吃了亏,不得不服。他蔫头耷脑的,“宿大人,我只想知道是谁写密函告发的我,就是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

    星河沉吟了下,“按说不该告诉您,但念在咱们同僚一场的份上……是您正房太太。”

    曹瞻愣了一下,忽然苦笑起来,武将的大嗓门儿,把大牢都快笑塌了。

    星河从刑房出来,后面江城子追着问:“咱们还没审出写密函的人是谁呢,您怎么断定是曹夫人?”

    她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怎么突破人犯的心防?就是拿他最信得过的人扎他心窝。你想想,连自己的夫人都指证他,可是大势已去了,还有什么狡赖的,都交代了完了。”

    江城子眨霎着眼睛,刚要夸一句大人神机妙算,门外清渭回来复命,说大人的话已经转呈枢密使,霍大人说下半晌就可动身。

    星河吸了口气,又长长呼出来,呼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雪已经停了,天也微微有了放晴的迹象。书上有记载,说冬至是“阴极之至,阳气始生”,过了冬至万物都开始复苏了,这场雪,大概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吧!

    下半晌要出城,她打发叶近春回去禀报了太子爷一声。要是赶上他正在内朝议事,时候不凑巧的话,也不能怪她先斩后奏。

    她暗里打着小算盘,饭也吃得匆匆忙忙。约好了德胜门上碰头的,她已经多年没有踏出过这座城,不管是去办案还是干什么,都像孩子似的,难掩喜悦之情。

    放下碗筷出去看了眼,很好,叶近春还没回来,太子也没有半点动静。今天刚下了封后诏书,政务又那么忙,他八成是顾不上了。

    她点了徐行之和金瓷随行,又带上两三个番子,整装上马,直奔德胜门。从德胜门往北军营地最近,如果天儿能就此停雪,两个时辰可赶一个来回。既约了别人,就不能去晚了,晚了显得不懂规矩,所以她早早儿就到了那里。瞧一瞧京城的风光,城门上来往的行人络绎,将近年尾了,小商贩也多,挑着担子往来。偶尔还听见小孩儿放鞭的声响,啪地一声炸,隐约已经有了年味儿。

    金瓷左顾右盼,终于发现了长街上的一队人马,叫声大人,“枢密使来了。”

    星河转头看,萧条的街景儿,忽然注入了鲜焕的色彩,不管那来人是不是霍焰,都有赏心悦目的奇效。

    抿起一点笑,看着为首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她忽然有些羞涩,不自觉抬起手,悄悄整了整圈领。

    枢密使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朝她拱了拱手,“宿大人久等了。”

    星河说哪里,“我这回又要麻烦霍大人了,真不好意思的。”

    姑娘家,最温柔的就是那腼腆一笑。老成的武将堆儿里穿插进了一个女孩,仿佛兵刃上戴了花儿,就算她从冷血的控戎司来,也还是让人感觉新奇,且充满干劲。

    霍焰是领教过她口风犀利的,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看着这个人,又衍生出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况味来。见她笑着,不好意思板着脸,轻轻牵一下唇角,便算回礼了。

    随行挺多,两头带人,数了数总有十几个。控戎司和枢密院联手,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要论他们的心,控戎司是帝王家的爪牙,难免受些轻视。但案子牵扯,又不得不支应,这可不就是身不由己的无奈吗。

    星河喜欢这种身不由己,很快便决定了,对付霍焰绝不能用铲除,必定是拉拢。先前星海和她这样建议,她还很犹豫,眼下人在跟前,她就动摇了,果真她是喜爱他这个款儿的。

    头回相见战战兢兢,二回相见,心境大不相同。星河抚抚自己的脸,从未觉得被一个男人看着,能让她心慌气短。她觉得难堪且不安,拽起斗篷上的护领,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众人勒转马头准备出城,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回首一顾,一队玄衣银甲的禁卫疾驰而至。队伍末梢跨着小矮马的叶近春上前来,“大人,主子爷忙机务,抽不出身来,把禁卫给您调来了,供您差遣。”

    星河觉得头晕,只得叹息:“转呈太子殿下,宿星河谢恩。”

    这会儿可没什么旖旎的心思了,瞧瞧这帮钉子似的东宫禁卫,再看看霍焰……人家脸上露出玩味的神情,她觉得扫脸至极,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马背上颠腾,像男人一样迎风而行,身后斗篷招展,要追上她还得花点力气。这么快的速度,随行的人必须跟着一同狂奔,到北军营地时天色将晚不晚,下马头一个迎接她的,就是霍焰的警告。

    “宿大人没有行过军,不知道其中厉害,刚下过雪路滑,万一马失前蹄,连补救都来不及。宿大人急于办差的心可以理解,但自身的安危也要紧,还请切记。”

    他皱着眉头,神情简直有点像星海。星河顿时红了脸,嗫嚅着:“对不住,我一上马就控制不住自己,想是在城里憋久了……多谢霍大人提点,幸好没有闯祸。回去的路上我会加注意的,霍大人千万不要笑话我。”

    笑话当然不至于,女人有这样的胆色也不多见。他对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飒爽上,如今这个印象愈加深刻了,飒爽上又添不要命的那股子冲劲儿,这位女官,着实是大胤难得一见的狠角色。

    不过太子护食儿,也护得不加遮掩。东宫禁卫向来不能随意调动,这回大动干戈派遣过来,难怪她脸上不是颜色。

    一个有气性儿的姑娘,不爱处处受人掣肘。太子的脾气他也了解,虽说两个人的关系几乎已经板上钉钉了,可照他的分析来看,宿星河要当真成了太子的私有物,断然不可能再有机会抛头露面。一个护着,一个不耐烦……他微微一笑,霍家的男人,对情向来不含糊。

    他的这点细微的表情,自然也落了星河的眼。后来北军主帅帐篷里集满将士,她看他在上首问话,静静听着,并没有插嘴的意思。心里暗自思量,南玉书果然老奸巨猾,这帮子北军都是当年上沙场征战过的,控戎司的威风在城内叫得响,到了军中可没人买他们的账。这回要是霍焰不出马,他们这些人除了碰壁,没别的出路。请不动霍焰,他南大人是断不肯来的,到时候把案子甩手扔给她,让她来啃这块硬骨头。啃不下来,锦衣使办事手腕不行,皇上面前就有话可说了——女人嘛,做官终究差了一程子。

    霍焰过问军务,点了人暂代曹瞻的职,“等回头案子有了眉目,朝廷自然会重新任命。卫将军侵吞军饷,损害的是诸君的利益,大家戎马倥偬多年,居然在这上头吃亏,细论起来,是我的过失。”

    他一番自责,将士们自然众口一词替他脱罪。生死之交,钱算个什么。别说拖欠,哪怕不给,喝风也能饱,这就是男人的义气。

    霍焰转过头来看她,“宿大人有什么示下没有?”

    星河哦了声道:“卑职此行只为查档,军中的事我不便插手,一切听霍大人的安排。”

    那就没旁的要议了,本来也不过客套一句罢了。霍焰传人来,拿了钥匙上档子房,那地方是全军机要所在,历年的兵防、边备、戎马政令、出纳密命全都收录在此,所以非要员不得入内,以防军机外泄。

    星河带来的千户和东宫亲军只能守在外面,刀笔吏开了门,小心翼翼引着一盏灯往内,点亮了深处的灯架。这里的灯架也和外面的不同,全拿羊角罩子扣着,以防走水。等最后一个罩子罩上后,刀笔吏向他们揖手,“卑职是未入流小吏,按制不能停留,这就先告退了。也不走远,只在门外候着,二位大人若有疑问,只管传唤卑职。”说着复行一礼,缓步退了出去。

    厚重的大门阖上了大半,只余一道半人宽的缝。档子房里剩下孤男寡女,气氛有些尴尬,不过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不兴那套小家子气。沉默了片刻,霍焰向西指了指,“宿大人要的兵饷存档,全在那边的架子上。只是数量太大,要搬出去,恐怕得传人进来抬。”

    星河说不必,“只要近两年的就成,请霍大人做个见证,取两卷回去过堂的时候用。”

    烛火太远,她从灯架上端了一盏来。可是一手举灯,一手翻阅文书不大方便,正琢磨要不要搁在架子上,霍焰从她手里接了过去,由他擎着,替她照亮。

    堂堂的枢密使给人掌灯,实在屈才,星河不大好意思,“有劳霍大人了。”

    他没有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忙她的。星河手里托着籍档翻阅,眼睛盯在上头,脑子里却是空的。这是她头回和太子以外的男人独处,浑身觉得不自在。离得又近,他身上甘松的味道丝丝缕缕飘过来,叫人心慌气短。

    只是她紧张,他倒不然,“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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