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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师(出书版)-第1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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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重要的是,倘若高思谊因天子气第一个被杀掉,下一个何尝不会是高旸、高曜,又或者是旁人?天子一怒,杀心骤起,血流漂橹,伏尸千里。我绝不能开端。
  我避席叩首:“微臣不敢。”
  皇帝缓缓搁笔:“你要抗旨?”
  我伏地道:“微臣不敢。请陛下容微臣分辩一二。”
  皇帝道:“说。”
  “一来昌平郡王乃陛下骨肉,疏不间亲,贱不凌贵,陛下不使诸王近臣而使内宫妇官,物有横议,臣亦不安。二来微臣才疏学浅,向不摘章句,恐文不雅驯,辞不达意。三来,昌平郡王虽不法,但拟诏诛杀太后爱子,微臣实恐被太后与诸王所怨。微臣犬马之躯,才智庸驽,不堪驱使,求陛下收回成命。”说罢伏地不起。
  皇帝霍然起身,一拂袖,碧玉狼毫滚落在地,溅了一地的墨汁。他居高临下,冷冷道:“被太后与诸王所怨?!你是怕被昌平所怨吧!”
  我一怔,始终不明其意,茫然错愕之下,不敢抬头。皇帝道:“你敢抗旨不遵,不怕朕——”说到此,他似是不忍,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你既不肯写,便下去跪着吧,好好反省你的罪过。”
  我忙谢恩,小简扶我站了起来。皇帝已背过身去,远远地走开了。他的脊背上用牙白色丝线掺杂银线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游龙,清冷而狰狞。
  我起身出殿,走下长长的阶梯,转身跪下。绿萼惊慌失措地跟下来,为我披上斗篷:“姑娘怎么了?”未等我听清,已被夜风吹散。
  我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含光殿,灯一盏一盏地灭了,似大船没入了波涛,审判亦归于沉寂。我沉溺在夜色之中,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山林被撼动的震怒和隐约传来的门窗呼啦的声响,被风声一卷,如鬼哭狼嚎。绿萼害怕起来,紧紧依偎在我身上。我见她穿得单薄,忙解下斗篷,一起披着。
  我宽慰道:“咱们从前守墓的时候,野外的风比这个大多了,也比这里黑。别怕。”
  绿萼大声道:“奴婢不怕。”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但见一点亮光似星子般落下,原来是小简提着风灯悄悄走了下来。小简行了一礼,跪坐在我面前。我强打起精神道:“公公怎么下来了?”
  小简道:“奴婢候陛下睡着了,才敢下来瞧瞧。”说罢将臂上搭的一副褐色斗篷塞到绿萼手中,“这是奴婢用的,大人将就用着吧。倘若明晨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小钱送来的便是了。”
  绿萼忙展开斗篷披在我身上,欣慰道:“这一件很厚。多谢简公公。”
  小简咳了一声,痛心道:“大人刚才若肯拟诏,这会儿便不用跪在这里了。大人何苦这样倔?”
  微弱的灯光下,依旧能看见小简的眼睛被风吹得通红,满脸的疲态,沟壑纵横。我肃容道:“拟诏本不是我的职责。”
  小简一急,一拍大腿颤声道:“大人真是聪明一世——”他迎着风侧过头,冷一冷方道,“大人难道不知?即使大人不写,也有旁人来写;或者大人写了,陛下也不见得就把诏书发下去;即便发下去,难保不追回。就算昌平郡王真的被杀,大人也是圣旨难违,王爷绝不会怨恨大人的——”
  被太后与诸王所怨?!你是怕被昌平所怨吧——皇帝的话和玉笔一道掷地有声,在我心中响振不绝。我似有所悟,又觉荒唐无比。我端正跽坐,缓缓道:“昌平郡王因我对锦素见死不救,早就对我生了怨恨。这怨恨多一些还是少一些,我并不在乎。”
  小简一怔,更加不解:“既然大人不在乎,为何不肯拟诏?要知道陛下一直都说大人克己尽责,见微知著,还说要让大人帮着读大臣的奏疏呢。有朝一日制诰、拟诏,也并非不可能。大人辛辛苦苦,不就是为了这一日么?如何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也许小简所言不虚,但我深知我自己资质有限,读书数十年,只算略通大义。造文遣词,并非是我所长。所谓“德不称位,能不称官,不祥莫大焉”'124'。况且,这也从不是我最重要的目标。我拂一拂被风吹乱的鬓发,理一理思绪:“我虽不在乎昌平郡王,可还在乎别的。太后会怪罪,朝臣会非议,百姓会唾骂,还有锦素和若兰——”
  小简嘿的一声打断我:“大人谁都在意,就是不在意圣意。”
  我昂然道:“我不肯拟诏的理由是光明堂皇的,拿出去公议,我也不怕。‘从道不从君’'125',陛下也不能勉强。”
  小简叹道:“我的好大人,你怎么就不明白,这……这分明是陛下在试探大人,大人就真的看不出来?”
  我微微冷笑:“试探我?在昌平郡王之事上,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劝谏过,还有什么可试探?”
  小简咳了一声,连连摇头:“大人当真是——”
  我叹道:“玉机蠢笨,请公公明示。”
  小简叹道:“大约是四五年前,奴婢也记得不甚清楚了。有一次大热天的,陛下亲自送昌平郡王出金水门,亲眼看见大人在城墙根下等着王爷,大人和王爷见了面,便又哭又笑的,最后还痴痴目送王爷出城。”
  我一呆,这才恍然大悟!那一日我在城墙下守候昌平郡王,请他照料流放西北的锦素。昌平郡王离开后,颖妃史易珠也要出城,于是攀谈了几句。施哲审问芳馨等人时还问及我和昌平郡王在外城相会的缘由,我一度怀疑是颖妃将此事泄露出去的。如今细想,回宫时在益园中所见的那一抹靛青色衣角,正与皇帝今日所着无异。只是今日所着是半旧的纱袍,少掺金丝罢了。
  还未待我回话,绿萼焦急道:“这样说,莫非陛下以为我们姑娘对王爷——这不通!施大人做掖庭令时,还问过奴婢这件事,奴婢说姑娘是托王爷去西北照料于姑娘的,就算又哭又笑,也是为了于姑娘。难道当年施大人没有将此事禀告陛下么?”
  小简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但即便说了,陛下也未必信,难道施大人问起来,芳馨姑姑和绿萼姑娘还会说大人倾慕王爷么?”
  绿萼道:“那也不能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断定我们姑娘和王爷——”
  小简忙道:“这些年来,大人一直不肯为妃,又曾与王爷在梨园相见,对苗佳人母子格外关心,又对王爷通敌之事知情不报,再加上这一次大人无论如何不肯拟诏处死王爷,故此陛下认定大人害怕被王爷怨恨,出宫后不能嫁给王爷做正妃。”
  那一夜我去掖庭属见过锦素后,睿平郡王和昌平郡王结伴进宫,以改戏词的借口请我进梨园商议如何搭救锦素。皇帝明知此事,也不点破,只淡淡说了句“读书能使人忠厚明智,所以朕的玉机才有季布之诺、尾生之信”。原来便是从那时开始的,我却浑然不觉。
  绿萼极快地反驳道:“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念头?我们姑娘与王爷根本没什么交情。那次在梨园中相会,睿平郡王也在的,那日都在说如何搭救于姑娘的事情,况且我们姑娘也没答应。难道这样就要说我们姑娘对睿平王爷也——至于我们姑娘对王爷的事情知情不报,都是为了苗佳人,因为苗佳人是于姑娘从前的丫头,是姑娘的故人,当时正怀孕。难道姑娘要告王爷一状,逼苗佳人去死么?陛下如何能断定——”
  我心中极其厌烦,不禁喝道:“别说了!”绿萼吓了一跳,只得噤声。我又道,“这些话是陛下亲口对公公说的么?”
  小简看了绿萼一眼,叹道:“其实绿萼姑娘说得有理,奈何陛下要往死角里想,奴婢也没有办法。最要命的是陛下也不会对奴婢说这些。这是奴婢服侍圣驾久了,自己琢磨出来的。”
  我从不知道,这么多年,他竟存着这样荒唐可笑的心思。藏在心中久了,无人开导,便越来越偏激,越来越愤恨。只听小简又道:“这些年陛下纳宠颇多,精力也大不如前了……”
  绿萼忍不住低声道:“公公是说,陛下觉得自己老了,所以才觉得我们姑娘会倾慕年轻王爷?”小简长长叹了一声,算是作答。
  千般事端、万般罪过夹杂在一起,唯有这件,全不在我意料之中。这般听过,仿佛只是午夜猝然醒来,一个被遗忘的深深梦境。我叹道:“公公回含光殿吧,陛下醒了还需公公伺候呢。”
  小简缓缓起身,躬身道:“陛下并没有别的旨意,恐怕大人要跪一夜了。”顿一顿,又道,“其实大人若真的没有这些心思,等陛下起来,不妨好生说说。”
  他从未明言,我如何申辩?申辩又有何用?又为何要申辩?只会让他愈加恼怒罢了,“多谢公公。只是公公也要小心,千万别令陛下察觉……”
  小简会意道:“大人放心,奴婢知道。”说罢退了两步,转身去了。手中的风灯似星辰冉冉升起,消失在含光殿中。


第二十三章 未之思也
  夜色如浓墨包围,一如我当年漆黑虚无的梦境。狂风是唯一的有形之物,像粗糙坚硬的双手,狂躁的翻扯往事。绿萼见我发呆,始终不敢说话,只护着风灯不停地看我,不一会儿已转过头去暗暗打起呵欠。我柔声道:“你若困了,就去太平馆歇息吧。”
  绿萼强打起精神,猛烈地摇头:“奴婢要陪着姑娘。”忽然身子一直,指着西面道,“有人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乘夜风倏然逼近,几点灯光极快地飘了过来。原来是小钱带着两个内监来含光殿寻我。小钱见我跪着,顾不上行礼,抢上几步,大惊道:“大人,这——”
  我笑道:“绿萼累了,带她回去歇息吧。”小钱一呆之下已全部明白。
  绿萼道:“奴婢不走。”
  小钱道:“你也服侍了大半夜了,歇息歇息也好。”又向我道,“换奴婢服侍大人也是一样的。”
  我叹道:“也好。那便换小钱在这里,绿萼回去歇息,明早再来接我。”于是小钱和绿萼彼此劝说推脱一番,最终绿萼拗不过小钱,被小钱带来的两个内监架着回去了。小钱跪在离我数尺远的地方,整夜不置一词。
  刮了大半夜的狂风,到了天快亮时终于下起了暴雨。硕大的雨点呼啦啦地连成线,砸在石阶上。灯光所及之处,水光如雾。尽管小钱拼命护住风灯,烛火仍被浇灭了。我听见他低低咕哝一声,仿佛景园众人清凉的梦境中最深沉的诅咒。身后不远处,金沙池声势煊赫,如借雨势升天。
  我浑身湿透,寒意深入骨髓。不一时,已手脚冰凉,连双唇也冻得麻木了。在冰冷的环境中,我反而清醒起来。跪了一夜,既没有睡过去也没有晕过去。过了寅时,黑暗一点点散去,金沙池上腾起茫茫青气,像吃饱了雨水心满意足的噫气。
  雨渐渐转小,到天亮时,只剩了牛毛一样的蒙蒙细雨,整座含光殿似被轻纱笼罩。但见一抹青影独自撑着一把黄色油纸伞出现在高高的石阶之上。周遭苍白而荒凉,连青山都失去了苍翠鲜明的色彩。那柄黄色油纸伞似曾相识,我却记不起来。低下头凝神回忆,冷不防心蓦然一痛,不禁弯下了腰。
  小钱忙上来扶住我:“大人又犯病了?”他的嗓子已被冷雨浸透,涩然喑哑。
  雨幕潇潇,我跪坐在地,扬眉凝视。那抹青影仿佛是开天辟地的第一笔,浓烈而明快,冷艳而神秘。它也没有弯折,亦无棱角,就是直直的一笔,顶天立地。我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冷还是怕。一个灰影从他身后赶了上来,接过他手中的伞。
  不一会儿,皇帝转身进殿。小简撑着伞一溜烟跑了下来道:“陛下有旨,大人可以回汴城了。回宫后也不用去定乾宫,就在漱玉斋待罪思过。”
  我伏地道:“微臣领旨。”
  小简和小钱合力将我扶起,然而我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小钱陪我跪了许久,一个没站稳,我们两个都重重摔倒在地。恰好绿萼赶了过来,和几个丫头合力将我拉扯起来,扶我坐在石阶上。绿萼把芳馨让她带着的所有斗篷都一股脑儿地披在我身上。
  小简道:“请大人在此稍待,一会儿有车来接大人回京。”
  我有气无力地应了,勉强道:“公公慢走。”
  绿萼抬眼细看我的脸色,不禁泣道:“姑娘的脸都青了,嘴唇也是青的。奴婢晚上听见下大雨的声音,本想给姑娘送伞。可是陛下罚姑娘跪着,奴婢怕送了伞,陛下知道了,会罚得更厉害。可若不送,又怕姑娘的身子……”说罢伏在我膝上大哭起来。黏腻冰冷的裙沾着她的热泪,竟也有了一丝暖意。
  我抚着她的柔发道:“不送伞是对的,总要让他消气了才好。”又对小钱道,“你手脚快,先回太平馆换一身干衣裳,喝几碗热茶驱驱寒。”
  小钱道:“大人不回去么?”
  我摇头道:“陛下命我在这里等车,我便只能在这里等着,一步也不能离开。”
  绿萼道:“陛下也真狠心,竟连衣裳也不准姑娘换。”是呢,他已经这样厌弃我了么?竟不容我换件干衣裳就要赶我出景园。绿萼又道,“连婉妃娘娘也不准姑娘见一见!”
  我笑道:“玉枢正在养胎,不见是好的,见了也是白白担心。”
  绿萼一面流泪一面揉搓着我的双手,恨恨道:“陛下怎能这样无情?可见平常也不是真的喜欢姑娘。”
  若在平常,我一定会斥止她,眼下却不过失笑:“依你看什么才算是真的喜欢?”
  绿萼的手缓了下来,似有一瞬失神。她似乎是极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目光坚定而期待:“无论姑娘怎样,都对姑娘好好的。这算是真的喜欢吧。”
  我累极了,缓缓靠在她的肩头,合目吟道:“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126'”
  绿萼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叹道:“棠棣之花很美,并非是我不思念它,只是它实在太远了。孔子却说,这人根本就没有思念那些花,如果真的思念,又何来路途遥远一说呢?”
  绿萼道:“孔夫子说的有道理。陛下不肯对姑娘好,就不是真的喜欢姑娘。”
  我冰冷的脸颊紧紧贴住她温暖的肩头,每一丝纹路、每一道缝隙都藏着和软的芳香。展目望去,从玉梨苑倾泻而出的梨树林在湖边戛然而止,似沐头的少女绾起了发梢。不远处便是玉枢所居住的沉香榭。我叹道:“一个人如果总也得不到,时日长了便也许不再思念了。何况他身边还有宜室宜家的桃花。他说不定还会憎恨棠棣之花,憎恨那花儿为何不能像桃花一样,生得近些……触手可及。”
  有了她肩头安心的温暖,我睡意沉沉。恍惚间只听绿萼茫然道:“倘若奴婢喜欢一朵花,远远看着也是好的,怎么忍心去恨它?”
  我含糊应了一声,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车上颠簸,连梦也是支离破碎的。绿萼低低的饮泣似漫漫秋水凉津津的涨满我整个梦境,偶尔还能听见小钱的阵阵咳嗽和长长呵欠。窗外树影掠过,像一张流动的网,牢牢扣住在灵魂最深处挣扎不已的困兽。回时没有去时那样快,进城已是傍晚。
  回到漱玉斋,我大病了一场,昏昏沉沉不知人事几何。偶尔清醒,睁开眼又倍感疲累,于是翻个身便又睡了过去。浓黑的药汁不停地往腹中灌,醒来时口齿永远是苦涩黏腻的。冰块融化的滴滴轻响如甘泉倾下,口中的苦涩仿佛退去了些,于是我心满意足地又陷入了梦境。
  直到三天后一个炎热的午后,我被蝉鸣吵醒,满身大汗。竹帘都放了下来,寝室中一个人也没有。我头重脚轻地走到窗边,缓缓推开玫瑰团花窗棂,本想吹吹风,不想却是满眼的阳光,像炽热发白的火焰。眼见就要立秋,老天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段夏日的时光,肆虐地酷热。我坐在妆台边,镜中人双眸呆滞,目下青灰,面颊消瘦,神色萎靡。我拢一拢低垂的长发,正要用长簪绾起,蓦地只见手心中两丝长发由白转灰,由灰转黑。
  绾好头发,我开门唤人,恰见绿萼低着头摇摇摆摆地提水上楼。我唤道:“绿萼……”
  绿萼一抬头,顿时喜出望外,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三步并作两步奔了上来,含泪道:“姑娘,你总算醒了。”
  我举袖擦干她额头上的汗水,指着她高高挽起的袖子,笑道:“天气这么热,怎么是你在提水?莫非他们贪睡,都不肯做活?”
  绿萼一面推我进屋,一面道:“这几天姑娘出汗多,都是奴婢给姑娘换衣裳的,换了别人奴婢不放心,因此都不放上来。”
  一时换过了衣裳,绿萼见我神志清明,甚是欢喜,于是捧了温热的甜白粥喂我。我吃了两口,便吃不下了,于是道:“那天小钱也淋了大半夜的雨,他生病了么?”
  绿萼笑道:“小钱的身子一向很好,姑娘几时见他生过病?唯有那一次,他挨了几杖,这才躺了几天。”停一停,忽然神色一黯,仿佛自行宽慰,“也就几天,就又生龙活虎了。”
  我问道:“姑姑在哪里,叫她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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