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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纪事-第10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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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自己,也算到了暗处。齐王嘴角微勾。而且去苏州的日子还有,想来等着报复自己的人着急,难免露出马脚,说不好在自己到达苏州以前,又能拿上一批。

    再也没有比稳站在不败之地上更让人开心的事,齐王因此神思更添悠然。想想忠毅侯这个人声名赫赫,以前听说有人诽谤他只依靠太后,其实他的名声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又想到难怪父皇宠爱他过于别人,并不因为他是表弟外戚。齐王默然了。为人要做到这样要才有才,要实干有实干,才是长久立于不败之地吧?

    再说忠毅侯为人不算嚣张,性情也没有骄横。把满朝的臣子们数上一数,不管从哪一头算,都不算自高自大的人。齐王在心里反复想了想,把这几点牢记在心里。天下没有不分散的宴席,总有跟忠毅侯一行分手的日子。牢记住当差的要点,也方便自己。

    但殿下还学会另一点,就是出来也是玩的。把余下的公文看完,当天该回的信回了,就兴致勃勃寻元皓等。

    有一个船舱给孩子们上课,大家用饭,也是说话的地方,元皓扯嗓子大叫的声音从这里出来。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他嗓音高又含糊,齐王猛然一听,没听清楚话时,还以为元皓又在拌嘴。揭帘进来,见大家几乎都在这里。大人分列两边坐着,中间两个孩子,叉着自己的腰,额头往前送着,小脸儿上凶巴巴,顶牛儿似的大叫大嚷。

    “落九天呀落九天,”元皓又来一句,齐王这一回听明白,一猜就中,是他也看了附近的地方志。欣然道:“要去庐山吗?”

    好孩子尖声:“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山中呀此山中。”

    齐王好笑:“你们俩个这是作什么?”

    萧战慢慢吞吞:“岳父说去庐山,赵先生教了几首庐山的诗,我们都肚子里满满的,还没有兴头,他们俩儿兴致太高了,就拿一首诗斗来斗去。”

    小小的愤然:“你们占了这么会儿的钟点,倒是再来两首怎么样?”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元皓大声干嚎。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山中呀此山中。”好孩子再跟得紧,也跟他是个不相上下的格局。

    齐王大笑:“就会一首啊?那你们还比到这会儿?”

    两个人嘎然而止,随后,面上都浮现出很委屈:“不是今天才学,要是昨天开始学,不就都会两首了。”

    “那你们合在一起,不就成了两首。”齐王逗他们。

    元皓和好孩子一起道:“斗诗文不能说一样的不是吗?”这次换齐王的笑容嘎然而止,愣上一愣,重新点头笑个不停。

    加寿对元皓招手,香姐儿对好孩子招手。“来喝水,嚷上好一会儿,难道不渴吗?”等他们喝完水,大人们话题已不在庐山的诗文上面,而是商讨玩几天,玩不全是必然的,就挑出一定要玩的地方。首先三叠泉……

    ……

    “首先三叠泉,”夜晚来临,船舱里熄灭烛火,元皓还在绘声绘色。小六在母亲怀里缩着窃笑,苏似玉倚在婆婆背后偷笑。加寿姐姐最捧场,还慢条斯理地回话:“真不错。”

    好孩子撇足嘴儿。

    一刻钟后,大家打哈欠。“首先三叠泉”,元皓重新又来一遍。

    又一刻钟后,韩正经已睡着。“首先三叠泉”,好孩子忍无可忍,翻身坐起来大怒:“吵死了!你还让人睡不让人睡?”

    元皓气呼呼,他的兴奋这才下去,一刻钟后他睡着,余下的人陆陆续续地入睡。

    ……

    秋天的到来,边城往往最先感受。野外无遮无挡的风,枯草渐渐的黄,每天席卷似的铺排过来,让人时常意识到腊月虽然还有日子,但也似乎就在看得见的远方天际。

    过城门的时候,穿堂风更加寒冷。龙四把外衣拉一拉紧,守城门的人都认得,不想多话,微微一笑,加一马鞭子打马加快速度入城。

    身后是守城门的人笑语声:“四爷真了不得,你们听说没有?”

    “听说了,这么大的事儿,半夜做梦娶媳妇也得听说一回不是?”

    “今年全山西中的人,比往年多的多不说,还全都是国公府的亲戚。”

    “是啊,四爷真了不得。”

    他们因为赞叹而说话不慢,龙四马虽然快,也还能听得到。他叹息的有了笑容,在心里暗道,什么四爷了不得,分明是九爷了不得。

    依着他,本想直到家中才下马。但自从殿试放榜以后,中的人名单到大同。龙家的人一出门,街上的情景如出一辙。

    路边走路的人,是本城认得龙四的人争着拱手:“这不是四爷?四爷您出城去了?”

    这是本城的父老乡亲,龙四只能站住,在马上拱手含笑:“是啊,您买东西呢?”

    这一搭话不要紧,旁边有人过来揪住龙四马缰,这是打算跟他好好说几句了。两边的铺子里、茶馆里,和二层楼的酒楼上面,都有人探出身子,或走出来。

    他们热烈的打着招呼,面上的笑似盛夏还没有离开大同。

    “老四,你这是作什么去了?”明明他刚听到龙四说出城回来。龙四再次回答了他。

    “老四,正要找你,我家新到一批江南的好东西,满城里算一算,除了您家再也没有人配吃。你家八爷他们又回军中去了,这梁山王也是的,打完不大家伙儿多在家呆几天,又操练什么兵马。现在就只有你在家,你晚上到我家来……”

    龙四回了他:“晚上只怕不得功夫,出城接人没接到,赶晚上说不好他到,我得陪他。”

    “那明天,明天不行?后天后天……”

    这一位嘴快,龙四停这会儿的功夫,话都让他一个人说了,旁边有人不满:“你就说你什么事情吧,你还没完没了。”

    “我找老四正经大事情,你别管。”那人横眉怒目。让人一语揭破:“什么大事情,不就是你儿子要进学,你想讨好老四送他去京里念书。”

    在这里的人一起埋怨:“就是这话,还当别人不知道怎么的?”

    龙四忍住笑,同他们再说几句,推说父亲等回话,从这里离开。家门前下马,跟在街上差不多。

    往国公府来的人平时就不少,但自从殿试名单到大同,门上跟过年似的动静,是最近才开始。

    龙四一一打着招呼,又花了点儿功夫才到父亲院外。一簇大的桂花树下面,小十穿着一件织银丝竹叶小罗袍在地上蹲着。秋风吹动袍角,看上去单薄。

    “小十,风口儿里你又呆上了?进去玩吧。”龙四走过来。

    小十抬起脸儿,一张小噘嘴在面上。龙四笑了出来:“你又和谁在生气?”

    “九哥给我送的果子,前几天来的,还有一盘子没有吃完,我刚要吃,父亲说我吃得足够,剩下的要给别人。”小十怏怏:“那是九哥给我的呀。”

    龙四心中知道给谁,把他拉起来,见一双小手玩得乌黑,帕子擦不干净,就道:“去洗手,把家里的好果子拿来你吃,你那一盘子,要留给客人。”

    “那是给我的呀。”小十让龙四带着走,一路上嘟嘟囔囔:“城外老亲家的孩子们又来了,又是来玩我的东西,那是给我的呀。”

    前面是国公正房的台阶,上面站着几个高低不等的孩子,见到小十就笑容满面:“小十你终于回来了,我只看看你京里来的新衣裳是什么花式样,我姐姐要。”

    “我不得闲儿。”小十还是吓一跳的模样,挣开龙四的手走开。龙四一笑不再管他,丫头打开门帘,他把快马弄得凌乱的衣裳拂一拂平,往国公睡房里来。

    这里也有一个丫头打起门帘,哄堂大笑声扑面而来。这房里坐的何止一个客人,简直是坐不下的站着,站不下的挤着。人人都在奉承老国公:“您是家学渊源,才出忠毅侯这样的能耐人。”奉承的原因是:“明年我的小儿子,唉,说不得,还有我家舅爷闻风而来,他的两个儿子,国公啊,哈哈哈哈,这进学的事情就全仰仗您了。”

    龙四也有无奈,出门去让人纠缠说这些话可以说一天也就罢了,这回家来也躲不过去。能让人清静会儿吗?明年的事情,这才秋初,能不能中秋的时候说,腊月的时候说,过年的时候说?

    见到父亲对这样的话也有疲倦之态,龙四上前来笑道:“外面备下好酒好菜,父亲是不能陪的,请各位先去坐席面,我刚从城外回来,和父亲说句话就来奉陪大家。”

    他的话里说城外回来,说不好父子们有话要说,客人们又和老国公说上几句,由丫头带路往厅上吃酒。这里父子们得清静,还没有说话的时候,相对叹上一口气:“唉……”

    但都不是很烦恼,相视对看着,又都恢复笑容。

    “接到了吗?”老国公不等儿子说话,先满面期待问出来。

    龙四摇一摇头,老国公又一回有了失望,眸中也有茫然:“你姑母来信,说他们俩个金殿上授过职,第二天一早就出京,半个月前就应该到了。”

    一只手臂抚了抚额头,显然等的很是焦急,也把被角带的掀起来。

    “带着新媳妇呢,”龙四在床沿上坐下来,把被角掖好。他也不得主意,只能用这句话来劝父亲,但劝过对于出京的人为什么还没到家也一样糊涂,就搜索话出来安慰父亲。

    想一想,有了几句。龙四感慨,这感慨出自于内心:“真没有想到,阮家肯让显贵回来,董家也没有阻拦。还让两个新媳妇也跟来,说是侍候父亲。”

    “这是老九办的好。”龙四下面一句这样说。恰好,老国公也是一样的话急急而出:“这是老九办的好。”

    父子们的话撞到一起,都是一愣,又一起笑了。

    他们在等的人,和龙四最近一直在官道上接的人,是收到袁夫人信以后,知道授了武将官职,携妻返乡的龙显贵和龙显兆。

    要说老国公比龙四着急,他见到龙四又一回只是陪他谈论袁训这一回又出多少力气,却还不肯告诉他袁训往山西来的话,就对龙显贵兄弟期盼增多。

    至少两个孙子回来,不敢不对祖父说出实话。老国公打着这样主意,在让龙四出去陪客以后,神色现出寂寥。

    他想听听大实话,可这大实话你们在哪儿呢?

    ……

    经常有战乱兵马的地方,西风一起,带足沧桑之感。在边城外,袁家小镇就是其中的一个。

    镇口枫叶林红得烈火一般,又身处这个有名声的小镇外,让头一回见到的人只看上一眼,情不自禁的有了迷醉。

    清脆悦耳的嗓音,一听就出自于女眷:“就是这里吗?加寿长大的地方?”

    另一个也是鸣玉般动听:“加寿是生在这里吗?”

    第三个声音有些憨,带着少年变声期的不明朗,笑道:“加寿不是生在这里,”

    第四个也是男声:“她生在太原大姑母府上。”

    两个动听嗓音有了遗憾:“原来她生在太原啊。”两个男声忍俊不禁:“可你们别忘记,她长在这里啊。”

    “是了,那咱们进去逛一圈吧。这里有人认得你们吗?咱们装成过路的客人,进去看看加寿的真正铺子,吃一吃她的好东西。咱们多给钱,让加寿多赚些。”

    两个男声劝道:“还是不要了吧,一来这里会有姑祖母老家人认得我们。再来你以为这小镇是好进的吗?陌生客人可以住宿可以吃饭,但不知不觉里已让盘查好些回。咱们别多添他们差使,今天先看个外貌,改天再来这里做客,这就回家去吧。”

    风把他们的风帽推开一些,露出两个俊朗少年面容。一个英气浓眉,是龙大独子龙显贵。另一个斯文白晳,是龙五的独子龙显兆。

    他们手中各牵着一匹马,马上各有一个人。披风里的悦耳声音,虽是男装打扮,但一个是龙显贵的妻子小阮氏,出自靖远侯一族。另一个是龙显兆的妻子小董氏,出自董大学士一族。

    龙四一直接不到他们,是小夫妻也效仿袁训,游玩了几处地方。来到大同城外,加寿的小镇自然是一定要看的地方。

    小阮氏和小董氏都还年青,两对小夫妻都因为年纪的缘故没有圆房。也就一见到京中出了名的小镇原貌,有了肆意玩耍的心。

    但经丈夫提醒,都吐一吐舌头不再多说。龙显贵龙显兆兄弟们上马,带着妻子直奔大同。

    兄弟们走的时候都还记事,进城以后把有名的地方指给妻子,但说来说去,总抹不去加寿的痕迹。

    “这间铺子哈哈,我记得寿姐儿头一回来吃就不肯回家,流下好些眼泪才抱走她。”

    龙显贵指的是一个卖梳头绳等女眷喜欢的小铺子。加寿是一周岁以后就进京,那个时候她还不能多吃外面的东西,也不会逛街,但对亮晶晶好看的东西已能表露喜爱。

    小阮氏小董氏赶紧认真看几眼,边城的东西,对于在京中长大的她们是新奇的。都说好,也开始盘算在这里买些回去给家中姐妹兄弟。

    老国公在这里唉声叹气的时候,小龙氏兄弟还是兴致盎然在街上逛着。

    离京的时候,他们做好岳家不许妻子到边城这地方的准备。但阮家董家说夫妻最好不分离,又说当年忠毅侯夫人带着一个丫头一个奶妈就上路,至今是京中的佳话,反而把小阮氏和董氏开导一番,打发她们上路。

    这算深明大义之举,对于交通不便利的本朝,会造成至少几年的母女分离。小龙氏兄弟感激于心,又有夫妻共同返乡,在家里面前也有光彩,小夫妻们一路恩恩爱爱,除了没圆房,别的处处恩爱增加不少。

    能让妻子们喜欢的,小龙氏兄弟都愿意去做。就把祖父会收到姑祖母知会的信,只怕在等着忘记。带着年少的妻子在大同街道上细细逛起来。

    年少这种年纪,是个贪玩的人相对多的年纪。小阮氏和小董氏头一回出远门,看什么都是好的,也把应该赶紧回家拜长辈忘记。

    吃了饼,又喝了羊肉汤,讨论一下加寿当年是不是吃过这铺子。加寿当年肯定没吃过,她太小了。南安老侯当年在这里住时,时常给她带吃的,都是果子蜜饯之类。

    但小夫妻们有鼻子有眼的说上一通,还准备去对面的异邦人珠宝铺子里看看,外面蹿进来一个人。

    一跳到了小龙氏兄弟面前,惊喜交集:“我的小爷啊,你们怎么在这里?”

    这个人五十岁上下,有一把花白胡须。

    小龙氏兄弟认一认,龙显贵湿了眼眶,上前抱住就要行礼的这个老人:“吴伯,您身子还好?”这是曾经在龙大院子里侍候过的家人。龙显贵走的时候,他送到码头上。

    吴伯也抱住龙显贵,把他狠狠看几看,泪水夺眶而出:“您长大了,这要是老国公看到,该多么喜欢。差一点儿我都不敢认您,我在外面看半天才敢进来。”

    “祖父好吗?”小龙氏兄弟让提醒,醍醐灌顶的面上一涨,随后热腾腾起来。

    小阮氏和董氏也飞红了脸,羞答答的垂下面庞,手指绞着手指,跟做错事的孩子似的。

    这就往家里来,龙四和奶奶们出来接住,吴伯等不及他们寒暄,先往老国公房外来。在院子里就叫嚷上:“小爷们回来了,小爷们回来了,”

    有两个丫头在做活,做活本是心静的事情,猝不及防的,隔窗也让他吓得一惊。定定神,抚住胸口心有余悸的悄骂:“又发的哪门子疯?小爷们在京里得官,难道老姑奶奶不求宫里给个好去处,怎么会回来?”

    这是两个不知情的人。

    老国公房里却顿时乱了,老国公夫人也看过信,也在等着,闻言起来就出去了。

    小十让看着练描红,正写得百般不自在又走不脱,见到母亲出去,就势把笔一放,老气横秋来上一句:“是谁在这里喧哗。”撒丫子跑得飞快。

    他没有看到大床上,他的父亲,那因为腰伤而久卧不能动弹的老国公,半支起身子的僵硬,眼角有了几点泪水缓缓流,但嘴角却抽动着,因为剧烈的疼痛袭遍全身。

    他这个姿势,是百般等待之下,骤然听到孙子们回家,可以问问袁夫人的近况,可以套套袁训的近况,又想到他们年少就中举,本城早就封他们是天才。一激动又渴望见到之下,也是养这些年伤势好转,他不用手臂支持,跟个正常人似的坐起半边后背。

    但只到这里,许久没有活动的脊柱不给颜面,疼痛如海浪翻天重重击打上他。让老国公想了起来,咦?我怎么能坐呢?余下的力气就此消失不见,后背半悬着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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