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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学有匪-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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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秋迟紧紧攥住她的手,慢慢往后退,一句脏话忍不住脱口而出:“狗|日的,杭如雪前世是乌龟变的吗?再不来老子就要变兔相公了!”
  他咬咬牙:“没辙了,只能……”
  手一抬,又是一声高喝响彻林间:“等等!”
  跋月寒却不再上当,冷笑发令:“别想再耍花样了,给我活捉了他们!”
  “手下败将!”骆秋迟又是一声高呼,马上的跋月寒脸色陡变,骆秋迟笑眯眯地直视着他,声音更加响亮,一字一句道:“你这个手下败将,断指之痛还记得吗?”
  跋月寒呼吸一窒,戴着黑皮手套的手紧紧一握,似乎又回到那夜月下,他被狠狠扭断一指,那股锥心刺骨的痛。
  这是他心中不能提及的伤疤,偏眼前的骆秋迟单手叉腰,笑意狷狂,另一只手冲他勾了勾,一副不依不饶的嚣张气焰:“可怜的手下败将,今日你还敢再与我一战吗?我双手就在这里,等着你来砍呢!”
  跋月寒身边一位长者与他并列驾马,瞧模样像是“军师”一类的人物,他显然也听得懂大梁话,将被轻易惹怒的跋月寒一拉,以狄族语低声道:“十二,别上了这小子的当,他在激你,让你跟他单打独斗,好拖延时间,我们不要理会他,应当速战速决才是!”
  跋月寒强自按捺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对那长者点了点头,语气尊敬道:“是,哈克索,一切都听你……”
  他话音未落,骆秋迟已经又叫嚣地蹦出两个字:“铁勒!”
  这一下,不仅跋月寒变了脸色,连四周的狄族人都纷纷露出异样的神情——
  只因“铁勒”二字乃狄族话,在狄族是极难听的骂人言语,意思是“蠢蛋”、“懦夫”!
  当下林中,骆秋迟嚣张地叉着腰,对着跋月寒晃了晃自己完整的手指,又接连骂了几声:“铁勒,铁勒,铁勒!”
  跋月寒呼吸急促,戴着黑皮手套的手颤抖起来,他旁边的长者看出他再难以忍耐,忙低声制止:“十二,别冲动!”
  可惜声音被骆秋迟响亮的嗤笑盖了过去,他一声喊得比一声高,狄族话跟大梁话混在一起,当着跋月寒手下的面,将他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最后几乎连他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跋月寒整个人都快气疯了,猛地抓起腰间那柄金轮双刃,杀气腾腾地指向骆秋迟:“混帐东西,我今天要把你的十根手指都砍下来,全部碾成肉泥,拿去喂狗!”
  骆秋迟脑袋一昂,叫得比他还凶:“那你来啊,你快来砍啊,我就站在这里给你砍,你这个没用的孬种!”
  跋月寒气血沸腾,再不能忍,仰天一声长啸,提着金轮双刃,一个飞身下马,猛地就朝骆秋迟兜头砍去!
  旁边的闻人隽一声尖叫还来不及发出,骆秋迟已瞬间将她一推,另一只手霍然提起身前那把鲜血淋漓的长刀,锒铛一声,猛然挡住了那迎面而来的金轮双刃!
  大风猎猎,吹动他头上飞扬抹额,衬得那张脸愈发俊逸英气,他望着跋月寒,扬眉而笑,三分匪气,七分恣意:“铁勒,你居然真敢应战,信不信老子今日再断你一指!”
  带着讥笑的狠话才一放出,跋月寒已勃然大怒,一声嘶吼响彻长空,似林间猛兽般,他将金轮双刃反手一转,又向骆秋迟侧面攻去!
  两人兵刃相击,叮叮作响,风中似有火星飞溅,快得令周围人都看不清楚,只觉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杭如雪策马赶来时,只见到半空两道身影,缠斗得不可开交,他眉心一紧,脑中有画面一闪而过,遥远而模糊,但却记不太清,就像从指缝间穿过的风一样。
  可直觉告诉他,那东西至关重要,他必须要抓住!
  身后是大部队跟上来的声音,扬尘滚滚间,当先一人策马而行,面貌温雅俊秀,正是火急火燎的付远之。
  他将缰绳一勒,策马停在了杭如雪身侧,急声道:“杭将军,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杭如雪一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事,只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眼睛仍旧盯着树林上方,看着那两道交缠相斗的身影,确切的说,是紧紧望着其中一人,那个他觉得一招一式,从侧影到气势,都莫名熟悉的人。
  付远之却在张望间,双眸一亮:“阿隽,阿隽在那里!”
  杭如雪对他一声“嘘”,将手中银枪一挽,冷冷向后一挥手,发号施令:“布阵!”
  井然有序的大部队立刻分三面散开,阳光下如长蛇般潜入了树丛中,悄无声息地展开掎角之势,转眼间便埋伏布阵,将林中跋月寒的人马团团包围住。
  而半空中也传来兵刃撞击的一记巨响,两道身影均如断线风筝般,堪堪跌落在地。
  “十二皇子!”那马上的长者脸色一变。
  地上的跋月寒喘息不已,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圆睁地瞪着骆秋迟,显然方才一番缠斗,他未从他那讨到半点好。
  骆秋迟将长刀往土里一插,头发都被汗湿了,对着跋月寒挑衅一笑,吐出一口血水:“不是说要将我十根手指砍断,尽数碾碎喂狗吗?怎么你就这点能耐?”
  他骤然拔高声音,杀气四溢:“来呀,铁勒,起来再打!”
  这一声响彻树林上空,激得跋月寒胸口热血翻滚,勃然大怒,他低吼了声,抓起自己的金轮双刃,纵身又要向骆秋迟扑去时,那马上的长者当机立断,一抬手,用狄族语高声命令道:
  “拦下十二皇子,鹰骑听令,速速上前捉住这两个宫学弟子!”
  周遭的狄族兵士应声接令,大刀森寒而出,正要逼近场中的骆秋迟与闻人隽时,一道声音划破长空,萧萧清寒,似冬日飞雪般,冷冽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老朋友,好久不见,枉你们从青州追到了盛都,是对我,还是对大梁野心不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小叶公主

  ☆、第六十七章:小叶公主

  
  青州,东夷山,崖顶大风猎猎。
  银枪如龙,狠狠刺穿了那方英挺的肩头,血腥弥漫间,那张脸被大胡子乱糟糟地遮掩住,只露出一双眼眸亮得吓人,像抓了漫天星河塞进去一般。
  大片兵士涌上,那贼寇穷途末路,以一人之力血战至此,再无法支撑,长刀与银枪凛冽过招间,竟一个踉跄后退,在大风中被逼落了山崖。
  衣袂发梢高高扬起,那张布满血污的脸掩在大胡子之下,只有一对瞳孔充满万般不甘,像一轮冷月能直直照入人心底般,令人遍体生寒。
  支离破碎的画面里,却是陡然间,那双眼睛诡异一笑,乱糟糟的大胡子也被大风吹散,露出了一张俊逸邪气的真实面目——
  是他!
  两道身影霍然重叠在了一起,崖边的银袍将军不可置信,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颤,再按捺不住,竟也跟着纵身一跃,跳下崖顶,伸手想要抓住风中那道染血的身影。
  “东夷山君!”
  杭如雪猛地从床上坐起,额上冷汗涔流,心头狂跳不止。
  冷风敲窗,夜黑得吓人,他久久未动,整个人还沉浸在那个太过真实的梦境之中。
  屋里没有点灯,帘幔飞扬,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清清嗓子,唤了府中管家前来。
  隔着一道屏风,他按了按额角,嗓音略带疲倦:“现在什么时辰了?”
  那老管家毕恭毕敬道:“回大人的话,寅时了,外头天还黑着呢。”
  顿了顿,老管家话锋一转,声音放得更低,一字一句道:“大人,查过了,那骆秋迟出自寒门,祖籍兰陵,那里有个骆家村,他身份名姓均能对应上,找不出问题。”
  “只是他亲族单薄,父母早亡,家中只余他一人了,无法从旁下手,也找不出更多东西了。”
  夜间风大,一声又一声地敲打着窗棂,显得屋中格外静寂,月光清冷洒下,笼罩着床榻上那道身影。
  许久,杭如雪挥挥手,听不出语气:“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管家退下后,杭如雪在帘幔间又坐了许久,整个人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呢喃着:“骆秋迟,骆秋迟……”
  揉了揉脸,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声音低不可闻:“你究竟是谁?”
  狄族一事震惊朝野上下,那日树林之中,杭如雪率兵及时赶到,将跋月寒的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
  虽说狄族诡计未能得逞,但此次事态如此严重,按理而言,梁帝应当向狄族王发难,不说兵戎相见,发起大战,至少也得遣使者前去要个说法,以示大国尊严。
  但龙椅上这位一心求稳的陛下,竟然依旧选择息事宁人,反倒是安抚杭如雪不要再去追究了,左右也没有贵胄子弟为之丧命,只是死了些演练士兵而已,多发些抚恤金,追封些头衔,将遗孀家属好好安置,事情也便能大而化小,小而化无,压下去了。
  杭如雪一腔热血,愤懑不过,连上了几道折子,却都被驳回了。
  最后梁帝不得已,只能将他召去,关上殿门,单独面谈了一番。
  大殿空空,烛火昏暗,梁帝静坐案前,正在慢条斯理地沏茶。
  他沏茶的手法十分清雅,与他那张年轻文秀的面孔一般,白雾缭绕间,整个人都笼着一股氤氲的茶香。
  杭如雪才要伏地下跪,梁帝已命人赐座,言辞间对杭如雪十分尊敬:“杭将军勿要多礼,来尝尝朕沏的新茶,今年的第一杯,当归将军。”
  杭如雪的桌前立刻呈上了一杯澄净幽香的清茶,他深吸口气,向梁帝施礼道:“多谢陛下,可臣今日不是来喝茶的,狄族一事,臣想跟陛下……”
  “杭将军稍安勿躁。”梁帝开口打断了杭如雪。
  他挥挥手,左右侍从便纷纷退下,霎时间,空荡荡的宫殿里,只剩下了梁帝与杭如雪两人。
  弥漫的茶香中,梁帝文秀的眉眼漾开淡淡笑意,对杭如雪温声道:“狄族之事暂且按下不提,朕想先跟将军说个故事,等将军听完了故事,再来商讨狄族一事,如何?”
  语气可谓是有商有量,再温和不过了,杭如雪忙道:“陛下言重了,臣洗耳恭听。”
  殿中茶香袅袅,梁帝遥望虚空,手指轻抚着白玉剔透的茶杯,悠悠道:“朕有一位姑姑,是当年宣帝最小的一个女儿,名唤叶阳公主,杭将军听说过吧?”
  杭如雪凝眸想了想,抬首道:“是那个远嫁西夏,结两国邦交的小叶公主?”
  听过“小叶公主”四个字,梁帝目光动了动,哑然而笑,语气愈发温情了:“难为还有人记得这个称呼,说起来朕都有多少年没见过她了,朕的小叶子姑姑……”
  叶阳公主是大梁皇室中最特殊的一位公主,因为她年纪最小,辈分却最高,连梁帝都得尊称她一声“姑姑”。
  皇族在世的女人中,数她资历最“老”,与她同辈之人都已相继过世,她却还是个正当韶华的小姑娘。
  “说来好笑,小叶子姑姑比朕还年幼好几岁,从前在一起时,朕待她倒更像妹妹一般,她同朕自小一起长大,亲厚无间。”
  “那时她在宫学念书,因为身份特殊,大家只敢远远望着她,她没有什么朋友,身边只养了只白狐,很是孤单寂寞。”
  “大家都说她古板,人前总是不苟言笑,当时的裘院首还特意上书,大赞叶阳公主言行有度,举止得体,称她有皇室风范,是宫学贵女们的楷模。”
  说到这,梁帝笑了笑:“她怎么可能不恪守礼仪呢?她那样的身份,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呀,纵是她想出格点,朝堂上那些大臣答应吗?史官的笔下最是无情,口诛笔伐胜过无数刀剑,她是宣帝唯一留在世上的女儿了,就算为了宣帝死后的声名,她也出不得一丝偏差,只能规规矩矩,做个任何人都无法指摘的公主。”
  “可其实,那些人怎么会知道,朕的小叶子姑姑,天性是个很爱说很爱笑的人,所谓的端庄古板,举止沉静,全都是她装出来的,她这样一装就装了许多年,有时还会跑来跟朕说很累,朕听了又想笑又心酸……毕竟,朕的小叶子姑姑,还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啊。”
  悠悠轻缓的讲述中,像是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岁月正好,不惊不扰的时候。
  灵秀俏丽的少女,抱着雪白的小狐狸,坐在葡萄藤下,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秋千,一边支使着梁帝给她的小狐狸喂点心,一边嘟着嘴巴冲他埋怨道:“苏苏,这个宫学上得好没意思,也没人跟我玩,他们都怕我,那裘院首还天天过来拍我马匹,我都听得烦死了,还得憋着不能笑出来,简直太痛苦了,我不想去念书了,成不成?”
  “不成。”梁帝拈起一块水晶糕,往那小狐狸嘴边递去,头也未抬道:“你若不去宫学,明天我的案头上就该堆起一沓奏折了。”
  “苏苏!”少女大吼一声,抱着小狐狸气呼呼的:“你好没义气!”
  她伸出小小的拳头,往梁帝背上捶了下,咬牙切齿道:“你忘了小时候你尿床,还是我帮你瞒过去的,你这个讨厌的……”
  “姑姑,都陈年旧事了,能不能别提了。”梁帝颇感无奈,抬头叹了口气。
  少女反而被逗笑了,伸手又连捶了几下:“就要提就要提,笨蛋苏苏,你最笨,最笨了!”
  梁帝被囔得头疼,却不闪不躲,任少女发泄着,只是文秀的一张脸皱成了个团子。
  说来滑稽,他们虽是姑侄关系,但私下无人时,她却总是叫他“苏苏”,只因他名字里含个“苏”字,他觉得这称呼太没正经,她却笑嘻嘻地跟他道:“你叫我姑姑,我叫你叔叔,刚好扯平了,你说对不对?”
  那理直气壮,歪理也能说成正论的样子,真叫人啼笑皆非。
  “朕那时常常在想,是不是让她多发泄一点,在朕面前多任性一些,朕的小叶子姑姑,就没那么辛苦了?”
  昏暗的大殿中,缭绕的白雾模糊了梁帝的眉眼,他望着虚空,像是看见了某道遥远不可触的身影,轻轻笑道:“毕竟,只有在朕面前,她才能无所顾忌,做回她自己,做回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如果日子能够一直这么过下去,于叶阳公主而言,大抵也算一件幸事,可惜,天公从来不仁。”
  那一年,西夏向大梁开战,来势汹汹,西夏王御驾亲征,连夺了大梁十六座城池,战况惨烈无比。
  “紫荆关那一仗你也听闻了吧,一座城都被屠尽了,死了无数的人,遍地横尸,血流成河,白骨都堆成了山,连陆老将军都折了进去……”
  听到“陆老将军”时,杭如雪的手动了动,他沉声道:“臣知道,臣曾在陆老将军麾下任过职,他是个严厉却又和蔼的老人家,令人敬佩折服,臣在他手中学到不少东西。”
  梁帝长长一叹:“是啊,三朝元老,忠心耿耿,立下过无数汗马功劳,可惜人说没就没了,铁骨铮铮战到了最后一刻,死在了西夏人的铁蹄下……战报传来的那天,朕整整一个晚上都没合眼。”
  梁帝仿佛又想起那年的场景,摩挲着手边的茶杯,声音瞬间都苍老了许多:“仗不能再打了,大梁耗不起了,不管是百姓还是将士,朕都不想再失去了……”
  杭如雪坐在昏暗的大殿中,定定道:“所以只能谈判讲和。”
  “对,谈判讲和。”梁帝闭了闭眼,叹息着:“西夏人胃口大,要钱要土地,还要……皇室最尊贵的女人。”
  像是又回到那雷电交加的一夜,少女散着发,赤着脚,抱着自己的小狐狸,宫人们拦都拦不住,她一路跑到了大殿,跑到了她的“苏苏”面前。
  殿门大开,冷风呼啸,她全身湿漉漉的,一步步走向他,像暗夜的幽灵,瞪着大大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苏苏,我不想嫁到西夏去。”
  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案前就摆着要递向西夏的求和书,他悲恸地看着她,双眸里布满了血丝。
  他知道她会来,从下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来。
  他心如刀割,却望着那张苍白的脸,只能吐出六个字:“小叶子,对不起。”
  殿里静了静,忽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苏苏,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殿外电闪雷鸣,映亮那张疯狂而绝望的面容,她一下跪在了地上,单薄瘦削的身子颤抖不已,一步步地向他跪挪过去:“苏苏,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能嫁,不能嫁去西夏,我要是嫁了会有人死掉的……”
  “可已经有很多黎民百姓死掉了!”龙椅上的他忽地一声吼道,他捏紧双手,呼吸急促,血红了眼眶:“不要拿死来威胁朕,小叶子,就算你死了,尸体都要给朕抬到西夏去!”
  她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在她面前极少用“朕”这个字,可一旦用了,就是再无转圜的可能了。
  她显然明白过来,浑身不住颤抖着,忽然发出一声呜咽,整个人伏在了地上,恸哭失声。
  她怀里的小狐狸受到惊吓,跳了出去,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瑟瑟发颤,似乎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这样伤心欲绝。
  “那是朕第一次看到她哭,从前不管多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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