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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学有匪-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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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性子也太怪了,平日里从来不与人多打交道,独来独往,万事万物都不在乎,谁都同他没关系,在宫学里简直有点“不问世事”的感觉。
  但他居然点名要来赎赵清禾了,赵清禾傻愣在牢房里,有种梦还未做醒的错觉。
  可惜姬文景看也未看她一眼,从踏入岩洞起就满脸不耐烦,他看起来熟知所有流程般,交了赎金后,什么也未多说,就在一堆备好的东西里挑了自己所需的,找了个桌子坐下去,自顾自开始研墨作画,也不挑剔缺色少料的,只一支毛笔信手画下,赶着去投胎一般。
  别说赵清禾了,就连东夷山君都没见过这样的,一时大奇,凑上前去看他作画。
  居然画的正是这方岩洞,潮壁、悬石、暗河……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派幽静之景,简单的白纸黑墨,游走间浑然天成,硬是画出了一番惊心动魄的美。
  围上来的山匪们也都惊住了,尤其是瘦子:“这,这是咱这洞穴?”
  姬文景头也不抬,一口气画完后丢了毛笔,直接起身,也不啰嗦,径直解下腰间的宫学玉牌,抬袖就要往火炉里抛,却还好被东夷山君眼疾手快,凌空接住。
  “你这人也忒性急了点,有说要烧你的了吗?”
  姬文景皱眉,东夷山君拿起他的画吹了吹,让墨迹干快一些,眼里尽是难得的欣赏。
  末了,他把宫学玉牌亲自为姬文景系上,语带感叹。
  “你的牌子我不要了,把画留下就行,你这手丹青配十个这样的牌子都绰绰有余。”
  这是这么多来的竹岫书院弟子中,第二个没被烧掉牌子的,或者说,没被烧掉脸面的。
  可惜姬文景对这份欣赏毫不在意,只是大步走到牢房前,不耐烦地道:“还不快出来,要我进去拉你吗?”
  赵清禾被他的眼神瞅得心一颤,下意识地去握闻人隽的手,“阿隽,我,我舍不得你,我走了你怎么办……”
  闻人隽明显看出姬文景耐心有限,赶紧去推赵清禾:“别说了,你快走吧,我没事的,我肯定还会回书院和你相聚的……”
  赵清禾两眼一红,水雾汪汪的,又像只可怜的小白兔了,却是身后牢门打开,姬文景不知何时钻了进来,将她粗暴地一拉,在跨过牢门的一瞬间,赵清禾爆发出一声惊天恸哭。
  “阿隽!”
  俊美的公子哥满脸冰霜,毫无一丝怜香惜玉,拖得赵清禾一路踉踉跄跄,回首还不停伸着手,对着牢里的闻人隽嚎哭。
  “阿隽,阿隽,我不要扔下你,不要……”
  那哭声要多凄惨有多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姬文景棒打鸳鸯,活活拆散了一对至死不渝的爱侣呢。
  等到哭声终于消失在洞口时,闻人隽脸上的笑才缓缓下去,她第一次眸光闪烁,双眼也红红的,察觉到东夷山君投来的目光,转过身,赶紧抬袖抹了抹。
  一旁看够了戏的东夷山君慢慢踱上前,靠着牢门,似笑非笑。
  “小猴子,还有两个时辰期限就过了,你说还会有人来赎你吗?”
  山脚下,赵清禾走了一路,哭了一路,听得姬文景心烦气躁,就想把她扔半道上不管了。
  “阿隽可怎么办,今日是最后一天了,再没人去赎她就出不来了……不行,姬世子,我们回去救救阿隽好不好?”
  赵清禾哭得两眼通红,本来想喊“姬师兄”的,但在书院里跟人家一点都不熟,一句话都没讲过,实在喊不出口,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姬世子”。
  姬文景显然很讨厌这个称呼,不爽地喝道:“救什么救,你没听到那赎人的规矩吗?你不如先去找把斧头把我劈成两半,怎么样?”
  赵清禾被凶得一颤,还想说什么,却被姬文景狠狠一瞪,眼泪都吓回去了,情绪却好歹是渐渐平复了下来。
  她想着先回盛都再说,找她爹寻寻法子,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阿隽救出来,正想得出神,一抬头,却发现前方的姬文景早已走远,她长睫微颤,赶紧跟了上去。
  “姬世子,姬世子你等等我!”
  姬文景脚步慢了下去,眉头紧锁,一脸阴沉。
  “姬世子,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小跑上前的赵清禾脸颊微红,姬文景没说话。
  赵清禾便紧跟在他身边,碎碎念着,一口一个“姬世子”,什么生死大恩,什么涌泉相报,姬文景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回首:
  “什么姬世子姬世子,别再这样叫我了,你知不知道很难听,听起来很像鸡屎子,你就一点常人的审美都没有吗?”
  那张俊美的脸上显然已忍耐到极限,赵清禾顿悟过来,脸腾地一下红了,手足无措:“对,对不起,姬,不,世子,世子我不是有意的……”
  她慌乱地想拉住姬文景的衣袖,却被姬文景一把拂开。
  “你烦不烦人,离我远点!我算什么狗屁世子,别再跟着我了,救你不是我情愿的,要谢就去谢你家的钱,谢孙家的权,谢我有个会曲意逢迎的好大哥吧!”
  

  ☆、第七章:红衣眉娘

  
  日升日落,风掠四野,山间的时光似乎格外快一些,一转眼就过去了好几天,始终没有人来赎过闻人隽。
  自从赵清禾走后,她就安静了许多,东夷山君能明显感觉得到,比如今日他还没走近牢房,远远地就看到了那道蹲在暗河边的身影。
  孑然、单薄、孤寂,像只被弃之荒野的可怜野猫。
  东夷山君悄悄靠近,给胖瘦二人使了使眼神,瘦子领会过来,摇摇头,小声道:“一天了,没说过一句话,东西都没吃一点。”
  东夷山君沉默了会,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牢房,与闻人隽一起蹲到那条流淌的暗河边,盯着清浅的水花,久久没有说话,闻人隽忽然偏过头。
  “大王,我今天不想去下棋了。”
  声音细细的,未带任何情绪,却莫名让东夷山君觉得有些难过,“为什么?”
  闻人隽拨弄着水花,笑了笑:“我下不赢你。”
  东夷山君:“那你要放弃了吗?”
  闻人隽摇摇头,不回答,只盯着暗河出神,东夷山君瞧了她半晌,忽然叹了口气:“你别等了,你家人不会来赎你了。”
  闻人隽身子一颤,终于抬头,神情有些慌乱:“不会的,他们会来赎我的……至少我娘,我娘一定会想办法,她不会不要我的,我娘很厉害的,真的,她很厉害的……”
  话音已有些语无伦次,叫东夷山君不忍再听,他屈指弹了下闻人隽的额头,故意笑道:“又来了,小猴子,你说你厉害,你的付师兄也厉害,你娘也很厉害……敢情你身边围着一堆厉害猴子呢,你怎么不干脆自封猴王呢?”
  闻人隽没被东夷山君逗笑,反而急了,伸手去推他:“我娘真的很厉害,她会武功,是个侠女,我小时候看她耍过两把大刀,跟一阵风似的,不一定打不过你。”
  “还大刀呢,过年杀猪用的么?”东夷山君本来还想调侃两句,却看到闻人隽眼底深处已有起泪光泛起,薄薄的红唇微颤着,似乎在极力强忍着什么,他心头莫名一颤,赶紧软了语气,哄小孩般:“好好好,打得过打得过,你娘最厉害了,一定把我打得落花流水……”
  闻人隽咬紧唇,眼圈红红的,还在强调着:“真的,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娘肯定打得过你,我娘肯定会来救我的,她不会不要我的,不会的……”
  嘴里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似魔怔了般,东夷山君看着她,眸中几个变幻,猛地伸手一拉,一把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
  “会来会来的,一定会来的,你娘是女侠,大大的女侠!”
  他拍着她的后背,依旧是哄小孩似的口气,闻人隽先是一阵挣扎,挣不过便埋在他怀里低声啜泣起来,那泣声极为压抑隐忍,叫东夷山君心头像被只小猫咬似的,却是哭着哭着声音越来越大,泪水也越来越汹涌,到后面直接变成了放声大哭,哭得牢门外胖瘦二人都彼此互望一眼,一阵心酸。
  流淌的暗河边,东夷山君按住怀中人的脑袋,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心口隐隐发涩:“怎么那么傻啊,你娘当然要你了,可你以为她能做主呢……你说你生在那种高门大户有什么好,还不如山上的兄弟们有情有义呢,乖,别哭了,老大带你去看好玩的。”
  与此同时的盛都城,奉国公府里已经快掀翻了一片天。
  付远之赶来时,堂中一道红衣身影正闹得披头散发,扑在奉国公身上发狠哭泣着,拉都拉不开,府中人人望她俱像看只女鬼似的。
  “我要阿隽,我要我姑娘回来,我不管,为什么那样大的竹岫书院都找不到一个人去赎她,实在找不到就打上山啊,端掉那帮土匪啊……”
  付远之眉心一跳,急忙上前:“眉姨,眉姨你冷静点!”
  “红衣女鬼”一颤,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扭头看清来人后,忽然一声凄厉,发了疯似地又朝付远之扑去。
  “你还有脸来,你还有脸来,你为什么不救阿隽,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
  付远之退后闪躲,却并不反抗,任那身红衣一下下狠打在他头脸上,他只是不住道:“眉姨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在弥补了,你再等等我,我还差一点点,再等等就行了……”
  “你一直说等等等,到底还要等多久?都那么多天过去了,阿隽到底还能回来吗?为什么你那天不带她回来,四姑娘是金枝玉叶,我的五姑娘就不是人了吗?亏你从小到大,我是怎么待你的,阿隽又是怎么对你的,你个忘恩负义的小畜生!”
  这话一出,堂内忽然响起“啪”的一声,奉国公一耳光愤然扇去,猝不及防地将那身红衣打懵了。
  “闹够了吗,阮小眉,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这里是奉国公府,不是你那些曾经打打杀杀,乱七八糟的粗野江湖!”
  府中一时静得可怕。
  闻人姝适时温柔地开口劝道:“是啊,眉姨娘你莫要再闹了,五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阮小眉捂着红肿的脸颊,狠狠一瞪她:“你别在这假惺惺的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和老爷嚼舌根,说阿隽可能失了贞,老爷才犹犹豫豫,不好去找人相赎……明明那昨儿个回来的赵家姑娘说得清清楚楚,阿隽什么事都没有,再清白不过,你为什么要诋毁她?她还是为了帮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同那山匪周旋,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闻人姝被斥得手一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看了眼付远之,生怕他有什么反应,她努力保持着端庄的形象,温声软语地解释道:“我之前也是不了解情况,担心五妹妹才妄加揣测的,绝不像眉姨娘说得别有用心,眉姨娘误会我了……”
  她话还未说完,堂中的大夫人已经再也按捺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美艳的脸上冷冷一哼:“姝儿,同她解释这么多做什么,她爱信不信,还当自个儿是闯荡江湖的侠女呢,这么多年都改不了一身野性,疯马一样丢人现眼!”
  说着扭头看向场中那身红衣,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恶。
  “阮小眉,你要发疯,少拿我女儿出气,你算个什么东西?付少爷不救闻人府堂堂正正的嫡小姐,难道还救个庶女不成,你是磕坏脑袋在痴人说梦吗?”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少把那些江湖上的规矩带到我们高门大户来,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粗鄙不堪,平白地惹人笑!”
  这大夫人在府中一向极有威信,连奉国公本人都要敬畏三分,不敢驳了这正妻的面。
  是故大夫人此刻一出来,奉国公便沉不住了,对着那身红衣一声喝道:“眉娘,你快退下,姑且体谅你念女心切,就不与你追究了,快快回房去,别再失礼了。”
  红衣凌乱地站在场中,披头散发着,仍是一手捂住脸的姿势,久久地望着奉国公,似乎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声音凄凉地响起。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鹿三哥曾经和我说过这句话,我偏不信,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闻人靖,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就是当年跟你回这盛都城!”语气陡厉,红衣如血,仰头尖利大笑起来,那双泪眼染了凄色般,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的面目。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当我是疯了,都不管我的女儿了,我不靠你们……我的阿隽我自己去救!”
  说着她一拂袖,红衣无风自动,满身煞气地就要冲进内堂,奉国公一惊,连忙下令:“快,快拦住眉夫人,仔细别伤到了她!”
  但哪里拦得住,那身红衣像一支利箭般,在满堂的惊呼声中,携风一眨眼就掠入了内堂,等到再出来时,满头青丝已高高挽起,手里多了两把森冷冷的弯刀。
  付远之暗道不好,急忙迎了上去:“眉姨,眉姨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冲动!”
  那身红衣一扫之前泪眼凄惨的怨妇样,整个人犹如浴火重生,长眉入鬓,薄唇冷峻,从头到脚英姿勃发,眼中更是满满的杀气。
  “做什么?我去救我姑娘,我去和那帮匪徒拼命,你们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我不怕,我好歹二十年前还顶着‘斩月双刀’的名头,好歹还有一帮子散落江湖的兄弟,我就不信救不出阿隽来!”
  她发了狠一般,只一眼攫去都让大夫人心生胆寒,“姑奶奶在这破宅子里憋了这么久,早他娘的受够了,我这回救了阿隽就再也不回来了,谁稀罕谁就搁这终老等死吧,姑奶奶不伺候了!”
  说着足尖一点,红衣飞旋着越过相拦的众人,提着弯刀就要踏风而去,奉国公在她身后大惊失色,急得声音都变了。
  “快,快去追眉夫人,千万不能让她离开!”
  

  ☆、第八章:院里藏了个美人书生

  
  青州每年春天都有一场盛大的庆典,百姓们走上街头,张灯结彩,往花车上抛洒柳条儿和甘露,俗称花神节。
  这是青州每年最热闹的时候,集市上人来人往,烟花漫天,东夷山君说闻人隽恰巧赶上了,决定带她下山去看看,开心开心。
  能下山简直是闻人隽想都不敢想的事,眼泪立刻止住,牢门一开就想往外冲,却被东夷山君一把捞住了。
  “等等,你就打算这样下山?至少先洗洗,换身衣裳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所谓的“地方”,又是闻人隽做梦也没想到的。
  竟然就在东夷山君那间屋里,他伸手不知往床头哪个地方一拍,那张大床就咔嚓一声,从中间裂成了两半,露出一条黑森森的暗道来。
  闻人隽嘴巴都要合不拢了,合计着她睡了那么多个夜晚,居然不知道床下还有条路?
  踏下台阶,走过长长的甬道,前方一点点透出光明,闻人隽的心也开始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她以为她会看到山外风光,看到鸟语花香,但当东夷山君扭动机关,打开最后一道石门时,春风迎面扑来,夕阳倾斜笼罩,她整个人衣袂飞扬,站在门口震住了——
  像是瞬间坠梦,入目的是一方江南庭院,有假山有小桥有鱼池,偌大空旷,红墙青瓦,秀致雅丽,院里还有一处葡萄架,下面扎了个秋千座,在风中微微晃荡着,让整个庭院都染上一层再温柔不过的气息。
  东夷山君无视闻人隽的震惊,伸了个懒腰,径直往主屋走去,“西边第三间房有浴池,旁边屋里有衣裳,你自己去洗洗,收拾好了就来找我。”
  直到一路走进院中,闻人隽还觉得一切太不真实了,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梁,都太过清雅秀丽了,根本和青州这块边陲之地不搭边,说是盛都城里哪个文官名士的家宅都不为过,完全不能和东夷山君那把虎虎生威的大胡子联系起来。
  好不容易按捺下纷乱的思绪,闻人隽想起正事,却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院里就没有女人的衣裳,她都找了好几间屋子,才勉强翻出一套小一些,秀气点的男装,还是套书生服,当下却也没什么可挑的了,她舒舒服服洗了个澡后,一身神清气爽,穿过长廊就去找东夷山君了。
  一推开门,却是吓了一跳,屋里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前,站了个白衣书生,正对镜自整衣冠,听到闻人隽进来的动静也没啥反应,任她大大方方地瞧。
  闻人隽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儿了,推开了竹岫书院的门,抬头看到的人就是付远之,不,眼前这人只怕比付远之还多添几分俊逸。
  圣贤书读多了,闻人隽对男人的相貌一向没太多概念,但眼前这人无疑是非常非常好看的,好看到她竟一下词穷,找不到能够形容的话,只觉美玉无瑕,光风霁月,古往今来,各色青史留名的传奇美男也不过如此吧。
  等等,这里为什么会藏了个“美人书生”?
  闻人隽长睫微颤,盯着铜镜里的人思忖,难怪会有书生衣服,风格也是别致秀丽的江南庭院……仿佛脑中灵光一闪,一切的一切都联系起来了,她忽然就“开窍”了。
  难道这是一场……秘而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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