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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瑾之靠在椅背上； 姿势有些懒散； “确实是跑出去了。据侍卫回来报道说，她跑去帮忙分发馒头去了。”
竹叶有些惊奇，“她自己跑去的？”
裴瑾之微微挑眉，“不是她跑去的； 难道是我送她过去的？”
竹叶：“……”他没有那样的意思。
“那我过去看看她……”竹叶说着便要行动。
裴瑾之坐直了身子，“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她那边有侍卫看着，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的。”
竹叶应了一声，然后退出去了。
挽碧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的端紧盘子里的几个馒头，然后走进了一间棚屋里。
这件棚屋里躺着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看样子应该是一对老夫妻，他们面对着面，各自蜷缩在席子的一边，时不时还会大声的咳嗽几声。
挽碧在棚屋里环视了一圈，找到一个巴掌大的瓷碗，把盘子里的几个馒头全都小心的倒进碗里后，然后把碗放到了他们的中间。
“老爷爷，老婆婆，这是给你们的馒头。”
听到声音，两个老人都睁开了眼睛。
他们似乎想要坐起来，但是他们很虚弱，做这样的动作很费劲，不过是挣扎了两下，便已经累得直喘气了。
挽碧见状便出言劝阻他们好好的休息，不用起来了。
其中的老公公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话，但是他的声音太沙哑了，挽碧听得不大清楚。
字眼断断续续的，挽碧费了些许的时间，才听明白原来那老人是想要一杯水。
她立即搜寻棚屋，但是却怎么找都找不到水。
她只好回到那老人的身边，说，“老爷爷，你们等一下，我去给你们拿些水来。”
话音落后，她便出了棚屋，然后往裴瑾之所在的棚屋处跑去。
分派物资的地方只有粥和馒头，并没有水。
她要找水，就只能去找裴瑾之了。
挽碧气喘吁吁的跑到裴瑾之面前时，他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挽碧喊了一声“大人”，然后一把抱住他手侧的茶壶，急匆匆的便想要往外跑，然后……
裴瑾之很是及时的扣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拦下了。
他低头看着她跑得脸红红的样子，“这么急，是要去哪里？”还抱了他的茶壶。
挽碧一边喘气一边简洁解释，“有对老夫妻想要喝水，可是他们那里没有水了，所以我来这里拿一点给他们喝……咳咳。”
因为跑得太急，说得太快，一不小心，她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咳了好几声。
裴瑾之放开她的手，“那你去吧，跑慢些，免得把茶壶摔破了。”
挽碧小鸡啄米的点头，“嗯嗯嗯，我知道了。”
刚要跑出棚屋，挽碧想想有些不妥，回头对裴瑾之说，“大人，那对夫妻好像是生病了，你能不能给他们找个大夫啊？”
裴瑾之的手指落在桌面上，点了点，“大夫早就已经安排有了，他们都是凉州城里行医的大夫，只是可能还没有到巡到那对夫妻所在的区域吧，让他们稍等一些时间。”
挽碧点点头，“我会告知他们的。大人，你做得真好，你果然是一个好官。”
裴瑾之眉梢一挑，“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棚屋外已经不见了挽碧的身影。
裴瑾之想着她最后说的那一句话，摇了摇头。
什么“果然是一个好官”？
他一直都是一个好官啊……
挽碧抱着茶壶回到那间棚屋。
因为棚屋里已经没有别的容器可以装水了，所以她只好把那碗里的馒头又放回了那个盘子里，然后用那个空出来的碗给那对老夫妻盛水喝。
两个老人喝了水，再次开口说话的声音，声音虽然苍老，但是却已经清晰了许多。
就连那咳嗽的症状似乎也有所减缓。
老公公看着挽碧，“姑娘啊，谢谢你了。”
挽碧摇摇头，“你们好好休息。待会会有大夫过来给你们看病的”
两夫妻对视一眼，似乎是十分的惊讶。
挽碧对他们笑了笑，然后说，“这是我们家大人说的。你们好好的休息吧，我还要赶去下一个棚屋送馒头呢。”
从棚屋里出来，挽碧拿着盘子回到分派物资的地方，把盘子装满了，然后往下一间棚屋而去。
这一次的分发很顺利，没有再遇到像先前那对老夫妻两两病倒的情况。
挽碧松了一口气。
正从一间棚屋里出来的时候，突然迎面走来了两个蒙着面的侍卫。
看到她手里的盘子，那两个侍卫便瞬间冲了上来，一人一边压住挽碧的肩膀一下子把她扣住了。
这情景发生得很是突然，挽碧一脸懵懵的，“侍卫大哥，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那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问，“你手里拿着盘子，是不是今天一天都在分发馒头？”
挽碧点点头。
“那我们肯定是抓对人了。错不了！”
这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挽碧目瞪口呆。
“不不不，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我可什么坏事都没有做。”
那侍卫有些不耐，“你没有做坏事，但是你有可能感染了瘟疫，所以要随我们去一趟隔离区。”
感染瘟疫？
挽碧感觉自己都没有办法理清其中的思绪了，“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瘟疫是什么？
一种病吗？
那侍卫却是没有心思再与她说话，只推搡着她往前走了。
竹叶急匆匆的走进棚屋里，“公子，今天突然有数十个百姓高烧不退，现在还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情况十分的危急。诊断过的大夫，都说是……说是瘟疫出现了。”
“你慌什么慌？”裴瑾之泰然自若，“我们先前便已经考虑过这样的情况。既然出现了，便按照先前的计划去实施便是。”
“公子说的是，是我紧张过头了。”竹叶低着头。
“那情况实施得如何了？”
“按照我们先前的布置，已经把得了病的人与身体健康的人隔离开来了，那些尚未能确诊的人，也安置到一起了，等待确认最终的结果后，该怎样做就怎样做。”
裴瑾之点头。
“我们先前到凉州来，只是带来了部分的粮食和饷银，剩下来的那些，什么时候可以护送到凉州？”
“公子，这件事是我正想要向你禀报的。刚刚我已经收到了加急信，韩将军正在护送的路途中，据说最迟后天便可以到达。”
“嗯。”
“大人……”
棚屋外突然小跑进来一个侍卫。
这个侍卫是他安置在挽碧的身边的。
裴瑾之一看到他，心里头便已经有些不大好的预感，“她怎么了？”
侍卫不敢抬头，“挽碧姑娘被两个侍卫带走了。据说是她可以能感染了……瘟疫，需要去隔离区确诊。”
竹叶大惊，“你说什么？”
“我……”侍卫的身子微微发抖。
裴瑾之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
“公子，这……”竹叶急的额头微微出汗。
裴瑾之扫了他一眼，“镇定些。她会没事的。”
竹叶有些孤疑，“公子是怎么知道挽碧会没事的？”
“难道你想她有事？”
竹叶使劲摇头，“我当然是希望她好好的。”
“既然如此，那就耐心等等，过两三天她便会回来了。”裴瑾之低头喝了一口茶。
茶杯已经空了，他习惯性的想要去拿茶壶，却又在忽然间想起来他的茶壶已经被挽碧抱走了。
于是他唤了一声竹叶。
竹叶很是奇怪，“公子，茶壶去哪里了？”
“被挽碧抱走了。”
“她抱走茶壶做什么？”
“听说是一对老夫妻病了，想喝水，但是又找不到……”
“所以她就回来把公子的茶壶抱走了？”竹叶有些失笑。
裴瑾之点点头。
竹叶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不会是因为那对老夫妻病得太严重了，挽碧又与他们有较多的接触，所以才会被侍卫带到了隔离区吧。”
“很大可能。”
竹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
竹叶的表情有些忧愁，“我有些担心挽碧。”
裴瑾之微微皱眉，但是很快又放松了眉头，“她会平安回来的。”
“公子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呢？”竹叶突然有些探究。
裴瑾之：“……”
“公子好不容易才遇见这样的一个姑娘，若是，若是……诊断结果不好，那真的是太可惜了。”竹叶长吁短叹。
裴瑾之：“……”
沉默半晌。
裴瑾之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话，“你对挽碧那么好，可是因为对那丫头有别的想法？”
竹叶一愣，随即猛地摇头，“公子你误会了！我对挽碧好，是因为挽碧她，挽碧她喜欢公子你啊……”
裴瑾之心里一震，“你说什么？”
竹叶开始竹筒倒豆子，“公子的年纪……虽然也不算大，但是与公子同龄的大人都已经成家立室了，公子，也是时候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挽碧那姑娘，虽然看起来小，但是她……确实是喜欢公子的。”
裴瑾之：“……”
“你怎么知道，她喜欢……”他？
裴瑾之的声音里带了些不自然。
竹叶一脸认真，“挽碧她不是喜欢公子喜欢到跑上门来了吗？这年头有哪个女子敢这么大胆示爱啊……”
裴瑾之：“……”那是因为他的书房是她认为的绝佳的修炼地点。
“公子……”
竹叶还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被裴瑾之一个手势打断了。
相对于刚刚出现的生动的表情，此时裴瑾之已经恢复回了往日里的面无表情的状态了，他垂下眉睫，“我有些累了。”
竹叶虽然有些奇怪于自家公子突变的情绪，但是看到他疲惫的模样，他也就不再多言，默默的退出去了。
第53章 隔离区事
隔离区。
挽碧此时正蹲在角落里； 在她的旁边，也同样蹲着一个年纪和她相仿的抽抽噎噎的姑娘。
和挽碧的镇定不同，那个姑娘自从被侍卫带来这里之后； 眼里的泪水便没有干过。
挽碧一开始的时候； 还会劝慰那个姑娘两三句； 但是发现她都已经劝说了有大半个时辰了； 那姑娘的泪水依旧止不住的时候； 她也就默默的闭嘴了。
“挽碧； 你就不害怕吗？”哭泣着的姑娘抽了一下鼻子，眼睛红红的看着她，“万一我们真的是感染了瘟疫呢？”
挽碧抬头望天，“诗雨，你已经问了这个问题很多遍了。”
诗雨嘴一扁； 大声的哭了起来； “我还那么年轻，我不想那么早就死啊……”
挽碧：“……”
诗雨时不时用袖子，动作有些豪爽的抹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泪，然后继续诉说； “我才及笄不久； 夫家都还没有定下来； 没有想到那么快就要死掉了，上天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挽碧：“……”
诗雨干嚎了一会儿，发现挽碧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后，她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了下来； 目光落在挽碧身上，看到她的衣着打扮并非是一般的普通老百姓时，她睁大了眼睛，“你是哪家府上的？”
诗雨终于问了一个比较正常的问题。
挽碧收回落在地面上的视线，思索了一下，回道，“裴府。”
“裴府？”诗雨努力思索，一会儿后，摇了摇头，“不认识。”
挽碧没有接话。
“你还没有及笄啊……”诗雨看着挽碧，突然轻叹了一声，“没及笄也好，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那种心愿太多但是全都没有实现就要去死了的惋惜，不甘和遗憾。”
挽碧：“……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及笄啊？”
诗雨撇撇嘴，似乎还想要翻白眼，“你不是梳着包子髻吗？”
挽碧不解，“梳着包子髻就意味着还没有及笄？”
诗雨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你看我指向的地方，是不是有一根簪子？”
挽碧点头。
“及笄之礼，就是簪上簪子。”诗雨一脸语重心长。
挽碧表示受教。
“你的及笄是在什么时候啊？”
挽碧想了想，“八月十六。”
诗雨皱了一会儿眉头，突然喜上眉梢，“啊……原来是在中秋节过后的那一天啊，日子挺好的。”
“中秋节？”
“对啊，那一天，我们凉州的百姓会赏月吃月饼，街上还会有一些活动，很热闹的。”诗雨兴致勃勃的说着。
挽碧的情绪被她带动，也有些高兴起来，“真的吗？”
诗雨用力的点头，但是却又在瞬间，高涨的情绪突然跌到了谷底，语气伤感的道，“可惜，一场洪水之后，凉州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我们，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那一天……”
挽碧：“……”
诗雨又开始抽鼻子，红眼睛……
挽碧有些无奈，只好起一个话题去转移诗雨的注意力，“诗雨，你是做什么的？”
“什么做什么？”诗雨眼睛湿湿的看着挽碧，“你是问我平日里都做些什么的意思吗？”
挽碧点点头。
诗雨的注意力被转移，果然不再哭了，“我爹娘是做小本生意的，平日里他们出门，我就在家里帮他们煮饭。有空的时候，自己刺绣一些手帕来帮补家用。”
“后来发洪水，我们和大多数人一样，瞬间一无所有。”
“再后来我被送进了隔离区，但是幸好我爹娘没事。”
“你呢？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诗雨的目光带着好奇，“你是一个丫鬟，你家大人对你好吗？”
挽碧兀自琢磨了一下，“挺好的，但是竹叶对我最好。”
“竹叶？”
“他是府里的管家，会教我认字。”
“哇……”诗雨的声音突然夸张起来，“那个管家真的有那么好？”
挽碧点点头，脑海里突然想起来裴瑾之的话语，又说了一句，“大人说，竹叶是把我当成妹妹一般来对待的。”
诗雨的目光带了些羡慕，“虽然你是个侍女，但是没有想到也是个好命的。”
挽碧迟疑了一下，点头，“可能是吧。”
诗雨又问了一些别的东西，挽碧一一作了回答。
话题到最后的时候，诗雨看向挽碧的目光，本来是羡慕，但是却在突然之间带了些明显的怜悯，“听你说这些，虽然我先前还是很羡慕你的，但是现在却越发觉得你有些可怜了。”
诗雨的思绪跳转得太快，挽碧有些茫然，“怎么说？”
诗雨叹了一口气，“虽然你的大人和管家都对你很好，不过那也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了。”
过去式？
挽碧不解，示意着诗雨继续往下说。
诗雨欲言又止的看了挽碧一眼，但是最终还是决定往下说，“你现在进了隔离区，若是被诊断出来染了瘟疫，那你便只能在这里等死了，你原先的裴府是回不去的了。”
“……哦。如果我没有染上瘟疫呢？”
“如果你没有染上瘟疫，你可以离开这里，但是原来的裴府，你也是回不去的了。”
“……为什么？”
诗雨拧着眉头，“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你做的那些事情，谁来做不都是一样的吗？你又不是无可替代的。”
“那些达官权贵，要丫鬟有的是，也不差你这么的一个。何况你还是从隔离区里走出来的。”
挽碧怔住。
诗雨一连串的把话说完，抬眸一看，发现挽碧的神色有些不对。
想起来自己刚刚说过的那些话，也确实是有些……过分和伤人了。
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那个……我，我不是有意的。但是我说的，都是真话，是你必须要面对的。”
挽碧：“……”
“挽碧。”诗雨心里过意不去，忙着事后补救，“也许你们家的大人和我了解到的那些达官贵人不大一样呢？也许他并不会嫌弃你的这一个经历，在你从隔离区里出去之后，依旧待你和从前一样呢……”
“你也不要想太多……我，我……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让你心烦的。”诗雨已然有些词穷，安慰起来也是笨手笨脚的。
挽碧给了她一个微笑，表明自己并没有把她说过的那些话放在心上。
但是她也不大会掩饰情绪。
明眼人一眼可以看得出来，她现在的情绪，比起先前来，真的是失落了不少。
挽碧确实是受到了诗雨说的那些话的影响了。
天快要黑了。
挽碧安静的坐在角落里。
诗雨大抵是苦累了，已经靠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呼吸起伏，眉头轻皱，睡得并不是那么的安稳。
脑海里都是诗雨说过的那些话。
挽碧本来想着，她在这个隔离区待上几天，然后裴瑾之和竹叶会带她离开的。
可是经过诗雨这么的一说，她的心里有些不确定了。
若说先前她很镇定，是因为，在她的心里，她确信着，裴瑾之和竹叶会来带她离开的，
但是现在，她不能确定，裴瑾之他们是否一定会来带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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