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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兰辞怡然道,“本来鹤儿就不是肯屈居人下、任人差遣的性子,只不过当年落难之后,公孙夙的举手之劳给了他一线生机,为了报恩,才甘心情愿为公孙氏出生入死!”
“公孙老海主战死那次,鹤儿已经觉得把恩情还的差不多了——他这种人,岂是一个小小的海匪窝容的下的?”
“这时候公孙夙选择了放弃他,他对这原本感恩戴德的义兄,哪能不寒了心?”
“如此,我儿才有机会成为他报恩的首要之人啊!”盛兰辞慈爱的看向女儿,“总之应姜应该是不知道鹤儿并非咱们家骨血这件事的,你顶好也别跟她说!虽然那孩子不受公孙夙重视,究竟是亲生父女,若知此事,很难不告诉公孙夙。当然眼下让公孙夙知道此事还没有什么,但就像这事不能跟你姨母讲那样,将来谁也说不准,为防万一还是能瞒则瞒!”
“我……我当然不会跟应姜说!毕竟那位公孙海主连盛睡鹤这样跟了他多年的人都能出卖,若知此事,哪能不当成把柄进行利用?”盛惟乔感觉心跳有点快,她深呼吸了几下稳住心绪,才皱眉问,“只是……万一往后公孙海主或者盛睡鹤知道了爹在其中的手笔,岂不就要冰释前嫌,反过来把咱们给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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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能跟他说,不然还怎么相处下
“乖囡,你以为公孙夙还有鹤儿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盛兰辞闻言却笑了起来,和蔼道,“公孙夙那叔伯的心腹,前年就上岸替为父去外郡打理产业了,这事儿在他们那里早就过了明路了!”
冯氏也掩嘴轻笑,提点道:“然而那公孙夙在压力面前放弃了鹤儿是事实,单凭这点,他们义兄弟的情分,就不可能再回到当年——至于说鹤儿会不会因此怨恨咱们,你想你爹只是设计给公孙夙施加压力,又没有直接对鹤儿做什么!归根到底,一切都是公孙夙自己的选择!要仔细论起来,你爹这么做,其实还大大的帮了鹤儿一把呢!”
她指了指泻珠轩的方向,“虽然鹤儿在公孙老海主战死后,自认为已经还清了公孙家的恩惠,但公孙氏却未必这么认为!如果没有公孙夙主动放弃鹤儿这件事情,将来即使鹤儿入仕为官,将公孙氏招安了,少不得也要受这份人情的羁绊,有的是束手束脚的地方!”
“但既然有了这么一回事,往后鹤儿只要完成招安公孙氏的承诺,公孙氏也没资格继续对他挟恩图报了!”
“所以心寒一时,却能换来此后的省事,岂不是好?”
盛兰辞继续道:“当然,为了防止鹤儿心中多少会落下被算计的芥蒂。这事儿为父是跟他坦白过前因后果的,他也早已释然——公孙夙也好,其他人也罢,若想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可就错了主意了!”
他本来就是精细之人,又是为了女儿考虑,那更加是每一步都反复斟酌思量,务必不留任何破绽与后患,免得往后害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这点冯氏也是心里有数,是以并不担心。
但盛惟乔闻言,微蹙的双眉却依旧没有展开,而是继续提出疑惑:“既然盛睡鹤不是爹的孩子,但他流落玳瑁岛时穿戴华贵应该是事实吧?却不知道他真正的来历是什么?”
因为她想起了前年盛睡鹤才回来时,给自己的那块麒麟戏珠玉佩,当时宣于冯氏曾经怀疑那块玉佩出自大内——为此还特意把盛兰辞喊到宣于府去盘问,当然彼时盛兰辞连对亲生女儿都没说实话,对大姨子那就更不可能透露真相,是以轻描淡写的糊弄过去了。
这会盛惟乔记起来,不免将双眉蹙的更紧,“如果他当真如姨母当年推测的那样,出身非凡的话……即使他是个知恩图报的,怕就怕往后身世揭露,会被卷进什么漩涡里去!毕竟这两年咱们远在南风郡,都曾听闻,由于天子无子,朝堂上近年可不太平!”
盛兰辞欣慰道:“乖囡果然长大了,考虑事情越发的周到!不过乖囡放心吧,那块玉佩乃是鹤儿的先生留给他的,并非鹤儿所有。至于鹤儿本身的来历,因为他当时年纪小,已经不大记得清楚了,为父照他所言的线索去找过,应该是江南那边某户富家的幼子,随父母出海时,遭遇海难,因此流落玳瑁岛。”
“而他父母早已命丧海上,家产也由其他子嗣瓜分一空——那些人前两年还因为一些银钱上的纠纷闹过一场,以至于兄弟之间都不怎么来往了。可见鹤儿纵然想回他真正的家里去认祖归宗,他们为了不将祖产匀出鹤儿的那份,多半也不会认他的。”
“何况那户人家也只是寻常富家,论财力,论士林中的人脉,哪能跟咱们家比?鹤儿的亲生父母不缺继嗣之人,他留在咱们家,不会断了他亲生父母那边的传承,亦是成全了他跟他嫡亲兄长们之间的情分,正是两全其美!”
盛惟乔这才松了口气,道:“难道他当初小小年纪就知道要念书,原来是江南出来的。传闻那儿文事繁华,牧童老妇都能信口拈来一段典故——说起来公孙海主也算有眼力了,只是关键时刻到底没撑住。”
盛兰辞但笑不语,心说:“公孙夙他就算那次扛住了,为了我儿你,为父少不得再来一次!不将他们义兄弟离间了,为父怎么放心让那孩子进门?”
不过他不惜将偌大产业拱手让与外人,归根到底就是希望女儿将来不要过的太累,方才已经说了一番勾心斗角给盛惟乔听,现在这话就没必要再讲了,只趁势道:“所以乖囡往后也要谨记‘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才是!这世上太多人,平时瞧着好好儿的,真到了危难之时,却都是只顾自己的。所谓‘危难见人心’,就是这个道理!”
盛惟乔颔首道:“爹您放心吧!我记着呢!其他人不讲,我自己就是危难时刻会不管无关之人死活的,又怎么可能认为世人个个都该拥有舍生取义的高尚情怀?”
说到这里,她抿了会嘴,眉宇之间颇见苦涩,轻叹道,“对了,盛睡鹤……他那边,先什么都不说,好吗?”
盛兰辞夫妇惊奇道:“原来乖囡这一路回来,居然还没跟鹤儿他摊牌?!”
“………”盛惟乔面无表情片刻,才愠怒道,“在爹娘心目中,我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吗?!”
盛兰辞夫妇暗道:“当然是了!不然我们至于把鹤儿的来历瞒到今日,实在瞒不住了才告诉你?”
不过看着女儿生气的样子,这话当然不好说出来,赶紧哄:“怎么会呢?爹娘的意思是:你既然跟应姜质疑了鹤儿是否是你兄长,应姜作为鹤儿的侄女,居然没跟鹤儿说,然后鹤儿没找你问个明白、逼你摊牌吗?”
盛惟乔这才稍微缓和了神情,哼道:“应姜近来心思都在应敦身上,而且盛睡鹤也不大喜欢跟她亲近……想是这个缘故,盛睡鹤还不知道我知道了他不是我哥哥呢?”
她皱着眉头,再次要求,“所以爹娘也别跟他说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相处了?”
尤其是,扒了他的衣裳还被抓现行之后!
盛兰辞夫妇不知就里,只道女儿只是单纯的对没有血缘的少年男子感到羞涩,自是一口答应,但也提醒她:“虽然咱们为鹤儿付出极多,又许了他将来泰半家产,但你也不能因此对他太过苛刻了。须知天下没有消磨不掉的感情,即使骨肉至亲,你看你祖父,何尝不是被你小姑姑伤透了心,对她失望之极,所以即使是亲生女儿,如今落魄归来,你祖父也不愿意再认她?咱们当初可以离间公孙夙跟鹤儿,将来未必没人这么对待你,所以趁他如今还没去长安的时间,乖囡顶好多关心关心他,如此他往后照顾起你来,也更加的心甘情愿不是?”
盛惟乔心情复杂的很——她现在真心一看到盛睡鹤就想起来山洞里那一幕、继而想挖个洞藏起来这辈子都不再看到他好不好?
但知道如果这会说“不”的话,不是让父母觉得不懂事,继而为她感到忧心忡忡;就是令她这对精明的爹娘察觉到端倪,届时追根问底也好,私下查探也罢,山洞那幕的秘密少不得要被发现!
所以她只能露出一个乖巧讨喜的笑:“爹娘放心吧!”
盛兰辞夫妇看着心肝宝贝女儿长出口气之际,盛府后院的怜月阁内,明老夫人正面色铁青的训斥着她不省心的女儿盛兰泠:“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去招惹乔儿,那是大房的命根子心头肉,敢动她,你大哥大嫂能直接跟你拼命!!!你这个不长脑子的,难怪给桑家生了两个儿子了居然也能混到站不住脚的地步——我是你亲娘,我难道还能骗你?!好话说了那么多,你就是不听,你这哪里是回来找个安身之处,你这根本就是专门回来害我还有二房、三房的是不是?!”
“娘您别生气了,我也没做什么,不过是看府里的人给别院那边送东西时,让他们顺嘴提了提我回来的事情。”盛兰泠对老夫人的话虽然不以为然,但现在这偌大盛家,唯一真心愿意让她住下来的也就是明老夫人了。
就是她同胞兄长盛兰梓,在她嫂子肖氏的撺掇下,对于她住进盛府也是颇有微词的——肖氏劝丈夫的话很直接,也很有效:“妹妹出阁多年,在夫家无处容身,不得不回来求助,按说我这做嫂子的不该心狠的将其拒之门外!”
“但妹妹当年若是正正经经出阁,现在被桑家负了,咱们收留她是应该的!别说是她到了门口迎她进府,就是接到消息,让你亲自去桑家接人,我也赞成!”
“偏偏她当年是跟人私奔,错非大哥手腕过人,又肯不计前嫌的给她斡旋,她连桑家正经夫人都做不得,只能做人家外室——要命的是她当年还真给人家做了段时间外室!”
“这件事情彼时固然没有闹大,可现在她摆明了跟桑家闹翻了,回头桑家找上门来把这事情说开了,咱们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咱们家的女孩儿还怎么说人家?!”
“你就是不为咱们妩儿着想,也想想爹——爹他老人家这辈子不容易,这些年来,咱们夫妇一直都没能给他老人家怎么尽孝,难道还要叫他老人家偌大年纪,仍旧被人骂教女无方?!”
本来盛兰梓跟盛兰泠的关系也只是寻常,因为明老夫人当年嫁与盛老太爷后,头胎生下长女盛兰心,老太爷虽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明老夫人却认为元配艾老夫人留下盛兰辞这个嫡长子,自己只生了个女儿,很是不如。
所以对盛兰心虽然不至于说亏待,却也绝对不宠溺。
后来再生下盛兰斯,明老夫人才觉得不输艾老夫人了——然而盛老太爷愧对发妻,即使盛兰斯的落地,也没能减少他对长子的偏疼。
虽然两人成亲之前,老太爷有言在先,看到这种情况,明老夫人终归觉得委屈,既是负气也是为了弥补儿子,对盛兰斯就格外宠爱。
到盛兰梓这里,由于是明老夫人第二个儿子,没有了才生盛兰斯时的新鲜与激动了,且他的降生也未能改变盛老太爷偏爱盛兰辞的态度,明老夫人跟前还有个已经宠习惯的盛兰斯,对他就分不出多少精力来关注了。
而盛兰梓跟盛兰泠只差一岁,等于说稍长几日,就被这最小的妹妹夺去了母亲那份本就不多的疼爱。
同样是明老夫人所宠溺的子女,盛兰泠的脾气跟盛兰斯又不一样,盛兰斯除了无能外,就是在女色这个问题上始终把持不住——倒没做多少自恃明老夫人宠爱,欺压兄弟姐妹的。
作为盛家“兰”字辈最小的孩子,盛兰泠做女孩儿时颇为骄纵蛮横,不然也没那胆子悔了大哥介绍、合家认可、自己也同意的婚事,跟桑家子私奔。
而她的兄姐里,盛兰辞是盛老太爷的心肝,连明老夫人都不敢造次,盛兰泠自然是欺负不到的;下面盛兰心虽然未受父母偏爱,却也是个泼辣的性子,这点从她当初跟白氏的争执可以看出来,盛兰泠跟这姐姐起了几回冲突,均未占到便宜不说,哪怕明老夫人事后给小女儿拉偏架,姐妹俩下次再吵架,盛兰心也是恞然不惧,甚至有次还告到盛老太爷跟前,连带明老夫人都吃了顿排头。
如此明老夫人也只能告诫小女儿,别再去招惹大女儿了。
跟着的盛兰斯是明老夫人的宝贝,明老夫人在两个女儿里偏心小女儿,却绝对不肯让小女儿爬到盛兰斯头上的。
这么着,家里唯一能任她欺负的,却只有盛兰梓了。
这位盛家三老爷年少的时候,爹不疼娘不爱,是最受忽视的,然后盛老太爷信奉男儿当自强,最恨儿子没用——盛兰泠欺负姐姐盛兰心,盛兰心去找亲爹告状,盛老太爷认为这是小女儿蛮横无礼,不敬长姐;但盛兰泠欺负哥哥盛兰梓,盛兰梓试探着跟盛老太爷说,却被盛老太爷夹头夹脑的骂了一顿!
理由是如果盛兰泠只是玩笑的戏弄盛兰梓,盛兰梓作为哥哥这点器量都没有,实在令人失望!
如果盛兰泠当真对盛兰梓不敬,盛兰梓作为哥哥竟镇不住自己亲妹妹,这么无能哪里配做他盛世雄的儿子!
如此盛兰梓求告无门,只能在明老夫人的偏袒与盛兰泠的骄横下忍气吞声,长久下来非但养成个胆小怯懦的性子,半点担不起事不说,连学他二哥盛兰斯花天酒地都不敢。
不过他胆子小归胆子小,说到底也是父母都不帮他,明老夫人呢又一直护着盛兰泠,并非心中没有怨恨——当年他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得了妻子提醒,有了“体恤亲爹,为家中女孩儿们着想”的正经理由后,对于盛兰泠回来那是一百个不赞成!
——万一这妹妹回来之后故态复萌,继续欺负自己不说,连自己这一房人都欺负上了怎么办?!
盛兰梓是懦弱,但因为跟肖氏感情不错,膝下一双子女都是嫡出,他对孩子还是很疼爱的。否则他这种性格,当年盛老太爷的寿辰上,也不会为了避免女儿盛惟妩挨揍,敢当众抱着盛老太爷的腿不放了。
自己少年时候被盛兰泠各种欺凌也还罢了,自己的妻子儿女也要跟着受盛兰泠的气,他可不干!!!
所以明老夫人找到盛兰梓,希望他帮忙劝说盛老太爷接受盛兰泠母子的拜见后,盛兰梓非但没答应,反过来劝老夫人早点把盛兰泠送走——当然明老夫人不但没答应,反而大骂了他一顿!
不过被骂了的盛兰梓还是坚持己见,死活不肯松口。
老夫人没奈何,只得恨恨的将之挥退,唤了盛兰泠到跟前,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与她听,希望她能够清醒的认识到她目前的处境,不要再雪上加霜的惦记盛惟乔了!
这会盛兰泠一面亲自给明老夫人沏上茶水,一面说道,“可是半个字都没提到要他们兄妹回来给我见礼,如今他们是自己回来的,可见是我那侄子侄女自己知书达理,可不是我故意打扰了他们!”
她本来以为这么说了明老夫人该松口气了,谁知道明老夫人闻言,神情顿变,竟将才接到手里的茶水随手一扔,不顾青花缠枝牡丹福禄茶碗在脚前跌的粉碎,一把抓住她手臂,力道之大,指甲几乎掐进盛兰泠肉里去——没管女儿惊讶之下的呼痛,老夫人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问:“你……你居然是托了府里人带口信过去?!而不是派了你带回来的人去的?!”
盛兰泠不明所以,忍痛道:“娘您快松松手!我臂上血指印都要出来了……我统共就带了那么几个人回来,他们虽然是我陪嫁,却也多年没回来了,哪里认识那别院?”
感觉到明老夫人的指甲一下子掐了进去,她又惊又痛又迷惑,忍不住低喊道,“娘您在担心什么?只不过让人提了句我回来的话而已!我住都住进这府里了,难道叫侄子侄女知道我还犯了什么条款不成!?”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明老夫人哆嗦着嘴唇,终于放开她手臂,却跟着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刮子,“你没回府之前,我就让人告诉过你:这些年来你大哥管着前院跟外面,你大嫂管着后宅——鹤儿乔儿都是大房的子嗣,往别院送东西那是肯定会经你大哥大嫂过问的,八成还是他们的心腹!”
“你居然让这样的人带话,如今你大哥大嫂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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