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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此,带这么两个人回盛家,归根到底还是有风险的,但盛兰辞压低了嗓音,“公孙喜是你哥哥定要带上的,你不是说了吗?你哥哥在外这些年十分辛苦,咱们能体恤他的地方就体恤些。”
盛惟乔一时间很是为难:她确实挺同情盛睡鹤的遭遇的,不过这种同情还不至于高于整个盛家的安危。
看出女儿的踌躇,盛兰辞微微一笑,跟她说了南风郡高层都知道的秘密,“朝廷水师不可能长久扫荡海外,这片海域终归是要有海主维持秩序的。咱们举郡跟公孙氏的合作已有十余年,此番海上风云,又是公孙氏胜出,你道南风郡上下,即使认出公孙喜与你那侄女的来历,会愿意多这个事吗?”
他们帮着遮掩还来不及呢!
毕竟十几年来为了换取一个太平的大环境,南风郡上下无论官府还是势家大户,跟公孙氏的纠葛可不少,这种事情若是完全抖落出来,即使朝廷这些年来都没管过南风郡的死活,为了脸面也不会从轻处置的!
到时候这一郡上下,估计没几个人能讨得了好!
所以除非朝堂有能力也有动作要收复海域,否则公孙氏的人在南风郡只要不是太过份,上上下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共同利益导致的保障,比什么承诺都可靠。
盛惟乔这些日子在岛上也大概猜出一点,就是自己家其实没有表面上的奉公守法,不然自己也不会被海匪当贵客招待了。
但此刻听了亲爹的解释,仍旧觉得很受冲击,连提醒亲爹公孙应姜疑似对盛睡鹤怀有不该有的心思都忘记了,只说想回房待会——盛兰辞知道女儿需要点时间整理思绪,极温和的送了她回自己舱房。
其实之所以这回会带公孙喜回盛府,固然是盛睡鹤却不过公孙喜央求答应的,但会带上公孙应姜,却是为了盛惟乔。
原因是今早盛兰辞去跟公孙夙提出告辞时,公孙夙挽留无果后,跟他讲:“令爱天真烂漫,又手无缚鸡之力,即使此番吉人自有天相,接连逃脱韩家人的毒手,他日若再有类似情况,不是我咒令爱,然而运气总是虚无飘渺的啊!”
盛兰辞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经过宣于峨之事,往后盛惟乔但凡跟人起了冲突,哪怕是小冲突,盛兰辞也肯定不会掉以轻心了!
问题是盛惟娆,这是盛兰辞的亲侄女,同居一府,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这女孩儿当真恨上盛惟乔,又有她那个心术不正的亲娘白氏在幕后唆使,谁知道会不会在私下里坑盛惟乔一把呢?
有道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尤其盛惟娆比盛惟乔还小一岁,距离正常出阁的年纪还有几年。这几年里,盛兰辞夫妇难道在操心盛家偌大家业的同时,还要一直注意着她们母女吗?
即使他们夫妇不怕麻烦,但如果盛惟娆本来没有报复大房的意思,若知大房对她的怀疑与防备,只怕也要生出怨恨之心来了!
“未知海主有何指教?”盛兰辞想到这儿,索性直接问了。
公孙夙也很爽快:“小女应姜,虽然因为生长海上,性情粗野了点,但也因为耳濡目染,对于种种鬼蜮伎俩,颇有经验;又与犬子应敦一样,幼习拳脚,不敢说身手多好,应付应付闺阁里的一些争斗,却是绰绰有余了。”
盛兰辞感到非常意外:“海主如今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孩儿,竟放心让她离岛吗?”
“正因为她是女孩儿,我才舍不得她在岛上蹉跎了华年。”公孙夙解释,“这孩子与令爱同岁,只比令爱小半个月,在海上已经可以议亲了,然而我麾下根本没有适合她的人选,再者我尚有一子可以接掌家业,自也希望女儿可以到岸上安居乐业。若令爱可以收她做个奴仆,将来给她寻个家境殷实公婆和善的人家,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这番话盛兰辞自然是不相信的——之前公孙夙口口声声劝他干掉侄女盛惟娆,然而却把盛惟娆好好救了回来,那会盛兰辞就怀疑这位海主别有所图,现在看来,估计就是为了把公孙应姜推荐到盛惟乔身边了。
不过不信归不信,公孙夙这话却正中了盛兰辞的的软肋:他跟冯氏再疼爱盛惟乔,作为长子长媳,到底不可能时时刻刻围着盛惟乔转,而盛惟乔也有这点年纪了,也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乖乖的跟在他们身边。
但公孙应姜的年纪与性别,正可与盛惟乔朝夕相处。以这位海主之女的成长经历,无论是心计还是武力,等闲阴谋与暴力,都不在话下。
冲着这一点,纵然公孙夙有些小算盘,盛兰辞认为可以容忍。
毕竟盛家现在说是南风郡三大势家之一,由于发家最晚,底蕴最薄,盛兰辞以前也没想到给女儿安排闺阁里的护卫,这会纵然想推辞掉公孙应姜,另外给女儿找个保障,也是没地找。
“不过让公孙小姐做奴仆是肯定不行的。”盛兰辞送了女儿回房后,与船上其他人寒暄了几句,眼看楼船扬帆出港,驶离了玳瑁岛,他唤了心腹盛福到自己房里商议此事,“一来冲着公孙家曾认鹤儿做义子这点,我也不可能把他们家女孩儿给乖囡做下人;二来下人地位不高,做事难免束手束脚,无法保护乖囡周全。”
所以他决定,“还是给他们安排个过得去的身份吧!”
盛福道:“就说是老爷早年在长安时的故旧之后如何?”
“这回乖囡跟鹤儿还有徐家小子三个人,才从丹桂庭不告而去之后,我虽然就封锁了消息,又给知情之人下了封口令,但你也知道,那天在丹桂庭的人不少,单单冯家就有六个孩子在,年纪还都不大,即使他们不会故意害了乖囡,天长地久的,难免有说话不当心的情况。”
然而盛兰辞摇头道,“虽然乖囡这趟海上之行也算是有惊无险,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但世间舆论,总是刻薄的,总要把这个隐患给解决掉才好!”
盛福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此事来了,揣摩了一回,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二小姐的海上之行是肯定不能传扬出去的,不过万幸当晚失踪的还有公子跟徐世子,这两位都是二小姐的兄长,有他们同行,谅也没人能说二小姐什么不好的话。”
“固然如此,但三个孩子夜半三更的不见了人影,总要有个说法的。”盛兰辞沉吟道,“你看……就说他们是偶然知道了娆儿的下落,急于确认,这才不及跟冯家、宣于家说,匆匆而去,如何?”
盛福想了想,委婉道:“这样只怕很多人会猜疑三小姐失踪期间的经历,何至于要避开冯家与宣于家?”
“公孙小姐与公孙喜这回虽然都要去盛府,但且不说在岛上他们就有主仆之别,即使去了盛府,公孙小姐是跟着乖囡出入后院,公孙喜却肯定是接着给鹤儿做心腹的。”盛兰辞缓声说道,“所以你看这样怎么样?就说是公孙小姐跟公孙喜主仆救下了娆儿,这样既免了娆儿失踪这许多日子才回盛府的议论,也能顺理成章邀他们进入盛家。”
“最重要的是,公孙小姐与二小姐同岁,都是尚未长成的女孩儿。”盛福一点就通,会意道,“所以她救下盛三小姐后,即使盛家的悬赏已经铺天盖地,却一直没有带盛三小姐找上门,也可以解释成她年幼胆怯,不敢贸然接触盛家。只趁公子跟二小姐到丹桂庭的机会,觑机告知,如此,就有了公子与徐世子趁夜带二小姐离开丹桂庭,去见三小姐的理由了!”
——毕竟盛睡鹤虽然是盛惟娆的嫡亲堂哥,但他认祖归宗不久,跟这个堂妹根本不熟;徐抱墨初来乍到情况亦然;再考虑到男女有别的情况,他们听说了盛惟娆的消息后,特特带上盛惟乔以便行事,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说为什么没有把这事儿告知盛家,反倒是三个晚辈自己行动了,那当然是因为丹桂庭是在城外,夜半时城门已经关闭。他们担心姐妹,不及等到天亮回府禀告,就先去找人了,这正证明了盛家同辈之间友爱和睦、家风清正不是?
盛福还看出盛兰辞的又一重用意,“之前老爷曾许诺,任何人送回表小姐或三小姐,都会以巨资酬谢。而公孙小姐主仆势单力薄,若把这笔银子给了他们就打发他们出府,不啻是存心害了他们!如此老爷正好认公孙小姐为义孙女,既周全了公孙小姐与公子、二小姐之间的辈分,又可令内外称赞我盛家知恩图报、处事周全!”
他心里满是赞叹,虽然跟着盛兰辞好些年了,素知这东家的厉害,但至今都觉得,盛兰辞的处事手段,仍旧值得他不断学习与模仿——只可惜,这么精明的东家,偏偏生了个天真单纯的嫡女。
盛惟乔丝毫不知亲爹在幕后为她操的心,按照这个安排,数日后,楼船抵达岸上的码头,她下船后,没有直接返回盛府,而是前往临时安置盛惟娆的别院。
进门前,盛惟乔即使有绿绮、绿锦以及公孙应姜陪同,也是非常紧张的。
因为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现在的盛惟娆?
不过真正进门后,这个问题其实就迎刃而解了:她才进门,盛惟娆就看着她哭了。
于是她也哭了。
姐妹俩抱头痛哭了一场,才在左右的劝说下梳洗净面,方有功夫仔细打量对方:盛惟乔在玳瑁岛享受的是贵宾待遇,除了病了一场之后略瘦了点,自然没什么不好的。
但盛惟娆却在短暂的时日里跟换了个人似的:她不但瘦了一大圈,姣好的面容上竟不知道怎么弄了道寸长的伤疤,虽然已经结痂,但看情况,很难不落下疤痕。
最要命的是这个伤痕的位置也没法用刘海之类的方式遮掩。
除了容貌受损外,她神情也不复以往的泼辣任性,而是变得十分木然,眼神里的空洞叫人看着说不出来的揪心。
盛惟乔不敢问她这段时间的经历,也不敢跟她回忆往昔,思前想后,只能告诉她善后的种种安排。
不过这个话题也聊不久,因为盛惟娆静静听完后,非常温驯的说:“我听伯父的。”
那语气里没有一点点人气儿,就像一个傀儡娃娃。
盛惟乔别过脸去,泪水却兀自顺着面颊滑至下颔,一颗颗没入衣襟。
索性明老夫人专门派过来安慰盛惟娆的婆子张氏掐着时间进来,提醒众人:“三小姐该安置了,二小姐与这位小姐赶了一天的路,也早点睡罢?”
这个晚上,盛惟乔彻夜无眠。
然而次日起身后,她才无精打采的坐到妆台前,煞白着脸进来的张氏,却带了个叫人几欲吐血的消息来!
第五十八章 断肠草
张氏带来的消息委实意想不到:“二小姐,求您帮帮忙,跟大老爷提一提,给三小姐母女一条活路吧!”
说着就要跪下来行大礼。
盛惟乔本来看她大清早的一头撞进自己房里来,还觉得莫名其妙,闻言不禁吃了一惊:“你起来说话,三妹妹跟二婶怎么了?!”
“昨儿个老太爷还有老夫人,唤了二老爷到禁雪堂,跟二老爷原原本本说了三小姐还有表小姐遭难的经过。”张氏示意她把绿绮、绿锦两个丫鬟都打发出去了,才拭着泪一五一十道,“本来老太爷跟老夫人的意思,一来不欲二老爷对大房有什么误会;二来却是希望二老爷往后能对三小姐多多嘘寒问暖,以慈父之情安慰三小姐。”
她说到这儿不禁呜咽出声,“谁知道……谁知道二老爷听完之后,竟是勃然大怒,说一切都是二夫人惹的祸!所以一定要休掉二夫人!”
盛惟乔听罢,紧紧捏着玉梳,半晌才不可思议道:“二婶是三妹妹的生身之母,三妹妹才有这样的遭遇,跟着生母就被休弃,这叫她往后怎么过?!”
“老太爷跟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二老爷抓住了表小姐至今下落不明这点,一口咬定说二夫人害了三小姐不打紧,却更害惨了表小姐,使他对不住姑夫人一家!”张氏哭出声来,“是以如果不休二夫人,二老爷自觉良心难安——姑夫人这些日子都住在府里没回去,闻说三小姐已经找到,但表小姐却仍旧不知去向,当场昏厥了过去!老太爷跟老夫人所以觉得进退两难,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二老爷的要求?”
盛惟乔深吸了口气,站起身,也不顾长发披散仪容不整的样子,握着玉梳在室中来回走了几步,站住,说道:“我记得张妈妈你是祖母的陪嫁,祖母什么事情都不瞒你,你跟我说句实话:二叔这眼节骨上死活要休掉二婶,当真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姑姑?”
“……老夫人恍惚听底下人说过,二老爷前阵子迷恋上了一个秀才的女儿,那女子十分有心计,不像是肯安份做外室的人。”张氏闻言,嗫喏片刻,才小声道。
我就是知道是这样!!!
盛惟乔胸脯急促起伏片刻,才勉强按捺住怒火——虽然当年白氏的进门让盛老太爷跟明老夫人都很不满意,这些年来对白氏也一直不冷不热,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巴不得看到白氏被始乱终弃!
毕竟正经的长辈,谁也不会喜欢晚辈频繁换妻子。
尤其盛兰斯前段时间刚刚因为外室找上门的事情,被盛老太爷暴打过。
即使他厌弃了白氏,想改娶那秀才之女,也肯定没胆子跟盛老太爷提的。
至少这段时间不敢提。
但盛惟乔万没想到,这个叔父能丧心病狂到利用女儿受辱归来的机会,休弃白氏,为新欢进门创造机会!
这样的心性别说做爹了,简直不配为人!
“又是祖母不敢告诉祖父,想让我去跟爹说,让爹出面给二叔善后?”盛惟乔越想越气,语气也尖酸起来,“然而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之前就是明老夫人怕儿子挨揍,才会努力说服外孙女沈九娘参与出游,导致盛惟娆与之产生激烈冲突,双双被送回盛府的途中遭遇不测的。
明老夫人对盛兰斯的所作所为向来一清二楚,却总是因为心疼儿子,舍不得让他挨打受罚,一次次的给他遮掩。
结果就是,盛兰斯即使屡屡被盛老太爷打得鬼哭狼嚎,事后却是半点不改!
这一点张氏也非常清楚,然而她也没办法,低泣道:“可是老太爷的脾气您也知道,往日里都说要打死二老爷,到底手下是留着分寸的。但这眼节骨上,那秀才之女的事情要曝露出来,老太爷盛怒之下,是会真的把二老爷打出好歹的!”
盛惟乔很想说“那就索性让祖父把他腿打断,省得往后总是朝外跑,三天两天的移情别恋”,但思及盛惟娆,她沉着脸半晌,到底叹了口气:“我会跟爹爹说,不过……再有下次,你转告祖母,就别来找我了!!!”
张氏忙道:“谢二小姐恩典!”
至于盛惟乔所谓“没有下次”,却没放在心上,反正盛家上下都知道,二小姐最得宠,也最好哄。
盛惟乔不知她心思,将之挥退后,勉强梳洗了一番,早饭都没心情用,直接命人研墨铺纸,将事情经过写成一封信,交与绿绮,派可信之人传与盛兰辞——盛兰辞现在人不在别院,毕竟他这段时间一直在玳瑁岛,岸上多少事情等着他,根本没功夫专门到别院来陪晚辈。
不过即使一踏上陆地就诸事缠身,盛兰辞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给女儿回了信,信里自然是安慰女儿什么都不要担心,一切有他这个爹在。
同时又告诉了她徐抱墨的归期——因为安排好的说辞,徐抱墨得到别院来,与盛睡鹤一块,陪堂姐妹返回盛府的。
盛兰辞在信里对徐抱墨此番的表现很是夸奖了几句,当然没忘记明里暗里的提醒女儿,要拿这位世兄“当亲哥哥一样看待”。
而徐抱墨是跟这封信差不多是前后脚抵达的,他到了之后,没有立刻对盛惟乔嘘寒问暖刷好感,而是先问了盛惟娆的情况。
盛惟乔只是苦涩一笑,反问道:“还能怎么样呢?”
徐抱墨想说几句愧疚的话,比如说要不是为了招待他,也就没有这趟出游,两个女孩儿也不必遭遇这等飞来横祸了——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事情已经这样了,他说这类话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使盛家这些做地主的尴尬罢了。
好在他到了之后,一行人不必再在别院待下去,可以公开的返回盛家了。大家忙着收拾行李、对台词,倒也免了相对无言的狼狈。
外界不知道盛惟乔、盛睡鹤以及徐抱墨三人这段时间的经历,却知道盛惟娆这位三小姐是失踪已久的,都以为她已经死了。现在忽然传出消息说她还在人世,而且就要回府,惊讶之余,自然是议论纷纷。
尤其跟盛惟娆一块失踪的沈九娘,这次却没能跟她一块回来,越发叫人猜疑。
而公孙应姜与公孙喜的“盛家恩人”身份传出后,这样的议论也是有增无减——很多人猜到了真相,就是盛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