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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睡鹤笑道:“祖父,您是周大将军的旧部,当年曾在周大将军麾下多年,是否疑惑过一件事情?”
不待盛老太爷出言,他已先自说了下去,“就是周大将军戍边十年,将北疆军调教的兵强马壮,其时北疆辎重如山,长安的天子则在舒氏姐妹的温柔乡中沉沦。传闻与高密王接触频繁的周大将军,竟在这种时候,被一纸圣旨取了性命不说,连家眷都未能保全?”
察觉到手底下盛老太爷整个人都绷紧了,容睡鹤也不在意,继续给他捏着肩,慢条斯理的继续,“就算当时老师在朝中权势正盛,但北疆距离长安千里迢迢,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祖父不觉得,周大将军的倒台,太轻易了吗?”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周大将军忠诚到愚昧,愿意为了一纸圣旨就束手就擒,甘心引颈就戮,他手底下三十万将士,事后居然也是没怎么闹就接受了高密王与孟氏对北疆军的染指?”
“这么好说话的旧部,却是怎么担当得起昔年骄兵悍将之称的?”
“……你知道?!”盛老太爷双手握拳,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但片刻后,见容睡鹤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了,他还是忍不住急切的问出了声,“究竟是谁?!是谁与桓观澜那老贼勾结,害了大将军不说,连其家眷都不肯放过?!”
……这天不请自来的容睡鹤才进门,盛惟乔就被撵回自己院子里软禁,不许出门。
本来以为这一天都出不了院子了,不想晌午后没多久,明老夫人忽然派人请她过去。
盛惟乔疑惑的到了后堂,就见通往内室的门紧闭着,外间老夫人独自坐在上头,紧蹙着眉头,很是烦恼的样子。
老夫人下首,盛惟德跟盛惟娆已经先到了,此刻却也正面面相觑,显然也不是很清楚老夫人为什么要喊他们过来。
“乔儿你来了?”还好老夫人就打算找他们三个商量,见盛惟乔进来了,叹了口气,招呼她坐下,就小声说,“你们祖父不知道跟密贞郡王说了什么……从方才起就把自己关在里头了!我去敲门来着,他也没个回应,敲重点,就听到瓷器砸在门背上的声音。”
兄妹三个听的非常诧异,盛惟德跟盛惟娆对容睡鹤的印象都是很好的,闻言就迟疑道:“密贞郡王……郡王他素来对祖父十分敬重,不太可能是郡王气着了祖父吧?”
倒是盛惟乔,深知容睡鹤的本性,此刻暗自心惊:“该不会他过来跟祖父说同我的事情,因为祖父不同意,两人起了争执,祖父说不过他,所以进内室去生闷气吧?”
不过这好像不太符合她对自己祖父的了解,因为盛老太爷如果实在说不过容睡鹤的话……
他应该会挽袖子动手找回场子的……
这点看深得老太爷真传的盛惟乔就知道了。
然后打完容睡鹤气也出的差不多了,完全没必要再一个人躲屋子里了啊!
正捉摸着,却见明老夫人又叹了口气,说道:“要是你们祖父只是在生气,我也不喊你们过来了!可是……”
她犹豫了下,命左右都退下了,才微微前倾了身子,小声道,“可是我方才担心他,专心绕到后窗偷听了会,我……我觉得你们祖父啊,他好像在里头……哭?”
“哭?”三兄妹越发迷惘了,盛老太爷这辈子,说是铁骨铮铮绝不为过,向来就推崇流血不流泪的,虽然说老太爷这辈子也不是没哭过,但看看他之前哭的事情:原配艾老夫人舍母保子去世;周大将军满门覆灭以及盛惟乔之前被徐抱墨始乱终弃!
这会儿,却又是什么人什么事,令其落泪?
三兄妹彼此对望了眼,几乎同时想到一件事情,心头都是一跳!
还好盛惟乔尚未着急的冲口而出,明老夫人已经说:“别乱想,今儿个除了密贞郡王登门外,没有其他人来过,更遑论是南风郡的信使!”
三兄妹同时松了口气:差点就猜到怀着孕的冯氏出了岔子上头去了!
不过更迷惑了:“那到底是什么事,竟叫祖父触动心怀至此?”
第四百零九章 离开
明老夫人跟三个孙辈商议了半晌,也猜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好掌灯的时候,盛老太爷总算在里头发了话,让明老夫人给他打盆水进去。
片刻后收拾好的老太爷出来,盛惟德兄妹三个连忙起身行礼,偷眼打量,果见老太爷眼眶微红,眉宇之间一股子郁色。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盛老太爷看到孙儿孙女们,随口问了句,但不等盛惟德回答,已道,“乔儿马上要回去,趁现在还没走,多聚聚倒也是应该的。”
盛惟德见状自然是随声附和……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一早,盛老太爷就去了宁威侯府,然后晌午后,南氏就派人过来打听了,说是徐老侯爷跟盛老太爷也不知道单独谈了些什么,竟在府里抱头大哭,问盛府这边是否知道缘故?
明老夫人很是头疼的对来人说:“怎么又哭了?昨儿个也是这样,把我们吓的!”
老夫人是真的到现在都一头雾水,但盛惟乔闻言心头却是一跳,就想起来容睡鹤自己跟她说过的,关于周大将军旧部的话了。
此刻就想:“单是祖父把自己关房里哭,还能是其他事儿。但这会儿竟然专门去找了徐家老侯爷,还跟老侯爷抱头痛哭……看来这八成是跟那位大将军有关了?”
不过周大将军去了都有十几年了,作为旧部,就算心头怨愤至今未平,却也不至于说提起来还悲痛成这样吧?
盛惟乔想着,心中一沉,暗忖:“该不会……容睡鹤猜测的,周大将军旧部为其设法保下来的后人……没了?”
而且八成是因为意外没的,不然就盛惟乔对自己祖父的了解,要是周大将军好不容易残存下来的后人是被害死的,老太爷难过归难过,最想干的绝对不是跟老部下抱头大哭,而是谋划着怎么替老上司报仇雪恨才对!
“他也真是的!”盛惟乔也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看着祖母紧蹙的眉头,心里顿时就怨上了容睡鹤,暗道,“祖父都这把年纪了,周大将军的事情也过去了那么多年,凭他有再大的冤枉,就不能让祖父安安静静的过个晚年吗?”
但转念想到自己跟容睡鹤的事情,好像也是造成盛老太爷没法安安静静过晚年的原因之一,她下意识的咬了咬唇,眼底流露出些许尴尬来。
盛惟乔的这些想法自然不好说出来,南氏在盛府打听不到缘故,又牵挂公公,就壮着胆子上前劝慰兼询问了。
只是平素里一直很给她面子的这两位,这次却是出奇的暴躁,异口同声甩下一句:“不该问的就别问!”就示意她退下,别打扰他们发泄情绪了。
所以这天的宁威侯府跟盛府气氛都很沉重,还好这两位毕竟都是做祖父甚至是快做曾祖父的人了,发泄归发泄,到了晚饭的时候,不必人劝,自己就收拾了起来。
盛老太爷回来之后,对于明老夫人的旁敲侧击一概不理,只将盛惟乔喊到跟前,叮嘱了几句路途,也就打发她退下了。
因为第二天就是出发的日子,盛惟乔尽管十分牵挂这祖父,但见他一点透露给自己的意思都没有,也是束手无策,再次暗骂容睡鹤:“不想他夜半三更翻墙的时候,他见天的跑过来!现在有事儿要找他了呢却不见人影!下次碰见,非给他个好看不可!”
次日她很是气闷的起了身,梳洗好了之后,一家子也都准备齐全,一块送了她到城外码头。
他们到的时候,舞阳长公主母子还没到,盛惟乔还祈祷郦圣绪索性别来呢,结果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长公主就亲自带了儿子过来了。
“康昭,此番南下,可要请你多多照拂了!”郦圣绪一见面就笑嘻嘻的将一个油纸包塞进盛惟乔手里,“这是长安最出名的点心铺子里的芙蓉糕,但凡女孩儿就没有不爱吃的,也不知道你尝过没?今早我专门让马车绕了一圈,就为了买一份。”
而盛惟乔投桃报李,一边道谢着接过芙蓉糕,一边命人入内去取时果:“快船夜以继日从南方运来的阳桃,止渴解烦清毒,长安这边不多见,你也尝尝?”
见状盛老太爷、明老夫人、舞阳长公主三个做长辈的都微微而笑,看对方的目光都亲切了几分,带上了几许跟“准亲家”寒暄的热络。
就是平辈里,盛惟德跟盛惟娆也是暗露笑容,觉得这位宜春侯不但长的好看,对自家姐妹也是体贴温柔,临行前还不忘记带点女孩儿家爱吃的糕点来献殷勤……哪怕是故意做给盛家人看的,总归也是有心了。
只是半晌后,到了起程的时辰,送行的人都下去了,两人在下仆的簇拥下,站在甲板上对着码头挥手告别……随着楼船渐行渐远,河道转过一个弯,看不到码头了,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敛起笑色。
“你们都退下,我跟康昭单独说会话!”短暂的僵持了一下之后,郦圣绪摆手,“反正这甲板上空阔的很,你们也没必要围在附近……有要伺候的时候我们自会喊你们近前!”
等下人们都退的远远的了,郦圣绪才心急火燎的问,“密贞表哥呢?”
“他都不姓盛了,我回家跟他有什么关系?”由于盛老太爷的阻拦,盛惟乔根本不不知道容睡鹤前天跑去盛府,是为了纠缠老太爷让他同自己一块南下,此刻闻言莫名其妙道,“你要找他?那得下船返回长安去才成!”
郦圣绪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她,好一会,才道:“你不知道?”
盛惟乔奇道:“知道什么?”
“你跟密贞表哥的事情啊!”郦圣绪干咳一声,意外道,“看来你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我就说呢,方才你祖父祖母见着我娘竟然一点异样的神情都没有……现在密贞表哥不在,我得给你解释下啊!你跟表哥的事情,我可是谁都没说!连我娘都没透露只字片语的!究竟是谁告诉了赵家,我是真不知道!”
盛惟乔听得心头一跳,说道:“你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这几天一直在收拾行李,除了进宫去跟皇后娘娘道别外,哪里都没去,可不知道长安最近又出了什么流言?”
“这事儿可不是流言,你跟密贞表哥难道什么都没有吗?”郦圣绪习惯性的跟她抬了句杠,才继续道,“还没传太开,要不是我娘消息灵通,我也不知道呢!”
就小声告诉她,“好像是前两天吧,不知道是谁跟赵家老夫人还有赵三小姐说了密贞表哥想娶你的事情。嗯,之前赵家老夫人同我二舅母商议好了,想把赵三小姐撮合给密贞表哥的事儿你也知道吧?赵家两位小姐之前专门去我二舅舅府上小住,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说起来,那两位还是我二舅母专门派戚表嫂找借口去接的人呢!”
“这事儿在长安贵胄之间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算赵家跟我二舅舅家都没承认,大抵都知道赵家跟我二舅舅家打算亲上加亲了!”
“结果这会儿来个密贞表哥压根就没看上赵家两位小姐,反倒是一心一意的求娶康昭你……你说赵家的脸往哪搁?”
“尤其是赵三小姐,之前重五宴上,她因为以为往后迟早会跟密贞表哥是一对,可是从头到尾帮密贞表哥说话的!”
“这下好了,昨天她出门的时候,碰见孟氏那边的某位小姐,当场就走上去跟她嘘寒问暖的,说一点也不觉得康昭你比赵三小姐强,让赵三小姐好好儿的打扮自己,等着密贞表哥兴趣过后回心转意……气的赵三小姐直哆嗦,差点跟那小姐打起来!”
“后来虽然因为静淑县主也在场,作好作歹的把场面给圆住了,赵三小姐到底下不了台,匆匆离开了!”
“看这情况,估计她半年之内都出不了门了……她是赵家大房的女儿,要是二房的赵二小姐,因为生身父母赵侍郎跟嵇夫人都在,遇事自有父母操心。赵家大夫人去的早,怀化将军一直没续弦,所以大房是赵三小姐的胞兄跟长嫂当家的。这兄嫂对妹妹,跟父母对女儿哪里能一样?”
“赵家长媳厉少夫人生怕别人说她对小姑子不尽心,不顾秦老夫人阻拦,携了底下两个妯娌,专门去高密王府兴师问罪了一回,逼得高密王妃再三代密贞表哥认错不说,还喊了密贞表哥到跟前,要他给赵家赔罪的!”
说到这里,郦圣绪摸着下巴,“嘿嘿”一笑,说道,“结果你猜怎么着?密贞表哥就是不肯低头,直说他压根就没说过心悦赵三小姐的话,赵家要交代的话,那就让提议亲上加亲跟把赵家两位小姐接到王府的人去交代好了!”
“厉少夫人她们被气的!”
“当场拂袖而去,掷话说让密贞表哥以后都别踏赵府的门了!”
他非常的感慨,“这也幸亏表哥他自幼流落在外,这会儿二舅母才见着他所以舍不得打!不然要是换了另外两位表哥,估计早就当场被二舅舅吊起来拿马鞭沾盐水抽着长记性了!”
盛惟乔听着这番话,简直就是眼前一黑!
千言万语梗塞在胸中,最后汇聚成一个想法:“还好我现在就要离开长安了!!!”
就这局面,她要是还继续留在长安……估计也要跟赵桃媗一样出不了门了!
“对了,那你今天怎么还跑了过来?”冷静了一下之后,盛惟乔忽然想到一事,狐疑的问郦圣绪,“长公主殿下都知道我跟容睡鹤……居然还肯同意你陪我南下?”
郦圣绪哼道:“我娘才知道的时候,当然就想让我别掺合你们之间了!”
盛惟乔道:“然后呢?”
“然后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不争取一把我不甘心!”郦圣绪看着她,深情款款道,“虽然我没有密贞表哥能文能武,爵位还是郡王,但我长的比他精致呀!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说日久生情,万一我陪你南下这一路上,你移情别恋喜欢上我了呢?”
盛惟乔:“……”
“不过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娘还是不同意,还劝我天涯何处无芳草来着。”他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说道,“还好我机灵,立刻声泪俱下的跟我娘说,我这辈子就看中你了,要是娶不成你,那我以后饭也不想吃了、觉也不想睡了、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
“后来我娘没办法,只好答应帮我横刀夺爱了!”
见盛惟乔面无表情,他很不满意,“你这是什么脸色!为了陪你南下,我连我娘都骗了,你就算不感动的立刻抛弃密贞表哥跟我双宿双飞,至少也该珠泪盈盈的给我个含情脉脉的媚眼吧?!”
“要不咱们进舱说?”盛惟乔看着他,微微一笑。
“不进!”郦圣绪闻言顿时警惕,说道,“你肯定想趁没人看到的时候打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肯定还记着上次在上林苑里我偷亲你的事情!告诉你啊,这次南下,除了像现在这样在甲板上,下人们都在远处遥遥看着,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单独相处的!”
他得意洋洋,“所以你就死了偷偷揍我的心吧!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给你私下里打我的机会!”
盛惟乔:“……”
忽然觉得国朝欠这家伙一个状元怎么办?
容睡鹤当初可是傻乎乎的跟着自己去了树后的!
第四百十章 容睡鹤:今晚的乖囡囡特别乖!
“你知道你打不过我就好!”看在四周下人聚精会神盯着他们的份上,盛惟乔深吸了口气,忍住挽袖子当场给他几拳的冲动,冷笑着说道,“接下来你给我小心点!不该说的就别说,不该做的就别做,不然……”
“不然怎么样?”郦圣绪自忖不落单的情况下,这女孩儿肯定不好意思对自己动手,而他是做好了全程随从不离左右的准备上船的,此刻自觉有恃无恐,特别嚣张的打断了她的话,“你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不成?你信不信只要动我一根手指,回头你祖父祖母你爹你娘都得排着队训斥你、叫你给我赔礼道歉?!”
盛惟乔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模样,沉默了会,才幽幽道:“作为一个堂堂八尺男儿,打不过我一个深闺女流已经是非常丢脸了,你还把告状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你是怎么好意思的?!”
郦圣绪惊奇的看着她:“这怎么能叫不好意思呢?这叫扬长避短,是深得兵法精髓的睿智抉择……嗯,看你这一头雾水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个不学无术的,所以你觉得我应该不好意思也不奇怪?”
“……”盛惟乔冷静道,“你是不是唯恐我接下来不找机会揍你?”
“可惜你揍不到!话说我就喜欢看你这想揍我却揍不到还要跟我客客气气的寒暄的模样!”郦圣绪看着她明明很生气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觉得之前被她打、被她讽刺的郁气都一扫而空了,不禁哈哈大笑,还特别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