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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难道以为郡王人不在长安,就不知道崇信侯这些日子的不安分?”公孙喜反问,“若非郡王一来还有用得上崇信侯的地方,二来根基也不在长安,早就派人收拾他了,还能让他逍遥至今?”
“既然这次卑职在宫里,发现他来跟娘娘会面,自然要旁听一下,看看他都在撺掇娘娘些什么了!”
孟皇后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半晌后,她冷着脸,说道:“事已至此,你想怎么样?”
“卑职想请娘娘择良木而栖。”公孙喜在屏风后就考虑过了,此刻便道,“娘娘本来就跟郡王妃相善,有郡王妃作保,难道郡王的信用还不如崇信侯?又或者您这堂兄的前途,会比郡王更明朗?”
“我要是不答应呢?”孟皇后冷冷的说道,“你打算怎么办?杀了我?还是跟对莫太妃一样,趁我安置的时候,将吹毫可断的匕首擦在我枕畔,让我醒来之后自己割破面颊,看着容貌毁于一旦?!”
公孙喜沉默了一下,说道:“娘娘想多了,卑职不会这么做的。”
孟皇后闻言,目光闪了闪,语气也下意识的缓和了许多:“为什么?你不是对密贞忠心耿耿么?明知道我与六哥合作,对密贞未必存着善意,竟不对付我?难道你想背叛密贞?”
她这么问,当然是希望公孙喜说几句对自己另眼看待,或者重视的话。
结果公孙喜没什么表情的道:“因为郡王妃十分看重皇后娘娘,之前卑职提醒郡王妃,皇后娘娘可疑时,还遭到了郡王妃的呵斥!倘若卑职不经准许,直接对娘娘下手的话,日后叫郡王妃知道了,必然不会跟卑职罢休!”
“郡王妃深得郡王宠爱,卑职就算跟了郡王多年,也不敢得罪她的。”
“更何况郡王妃这会儿还有孕在身,禁不得刺激。”
“为了小世子考虑,卑职行事,自然要以稳妥为上!”
“……”皇后被气的眼前发黑,咬着牙,道,“还有么!?”
公孙喜思忖了下,说道:“还有,就是皇后娘娘这个中宫之主有名无实,能做的其实非常有限,就算对郡王没什么善意,其实威胁很小,基本上做不了什么。所以卑职也没必要对您喊打喊杀的,归根到底,需要料理的是崇信侯!”
孟皇后脸色铁青,抓起桌子上的茶碗朝他扔过去:“滚!男女授受不亲,谁准你擅自闯入本宫的寝殿?!你给我立刻滚出去!!!”
……公孙喜离开望春宫之后,轻车熟路的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里。
这地方从前想来是辉煌过的,残垣断壁之间时常可以看到惊鸿一瞥的富贵余烬,只是如今荒废的厉害,一路走过来,单是已经倾塌的宫室就有好几座。
甚至还有许多狐兔之类的小兽,被他惊动,悚然逃窜。
“你老是去窥探望春宫,可是对那位年轻美貌却独守空房的皇后娘娘存了心思?”他脚步不停,一路走到最后面的屋子,这是一排的平房,已经倒了好几间,只有最边上的两间屋子,还在努力支撑着。
此刻就有声音从其中一间里传出来,带着揶揄的笑意,“左右那位皇后也只是顶个名头,当真喜欢,咱家也不是不能给你想想法子?”
“皇后看起来跟孟归羽来往不是一两天了,孟氏当真一无所知?”公孙喜懒得理这话,一面走进去一面说道,“就算灯下黑也不至于如此吧?”
这屋子的里头跟外表一样残破,不过此刻最里面的角落里,却被打扫出一块地方来,搁了张与四周格格不入的铁梨木蟠魑纹翘头案,案上摆了一套甜白釉绘鹦鹉衔桃的茶具,一双白皙柔嫩如女子的手,正有条不紊的沏着茶。
翠绿的茶汤注入盅内,犹如一握翡翠,清冽的茶香徐徐弥漫满室,冲淡了四周陈腐旧物散发出来的异味。
手的主人端起自己面前一盅,放到鼻下轻嗅了下,语带遗憾的说道:“前朝有诗赞这日铸雪芽,道是‘取泉石井试日铸,吾诗邂逅亦已成【注1】’,又说‘只应碧缶苍鹰爪,可压红囊白雪芽【注2】’,然而偷偷摸摸的过来,没能带上好的山泉水,只能以井水烹煮,味道到底欠了一层。”
这时候公孙喜已经到了案前,撩袍跪坐下来,抓起给自己的那一盅茶,扬颈一饮而尽,末了淡淡道:“太少,再来!”
“你这牛嚼牡丹,就不能稍微学着点?”那人叹息着,面容隐在暗影里看不分明,只一双宛如女子的手伸出来,给他斟满,说道,“你说孟氏对皇后还有孟归羽的动静一无所知……就孟归羽跟皇后当然做不到,这不是还有咱家么?”
公孙喜皱眉道:“你早就知道他们做的事情?为何一直没跟郡王说?”
那人道:“说了做什么?他有精力成天看着这对堂兄妹?何况这两个对郡王固然不安好心,对孟氏更加不怀好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预备坑孟氏一把大的……要是咱家不帮忙,打从一开始就叫郑侯把他们收拾老实了,还能有今儿个这样的收获?”
又说,“何况人想不安分,看是看不住的。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放任他们去上蹿下跳,咱们只管在暗中盯着,看看情况差不多了,再来个一击必杀!”
“倒是你……你跑去望春宫听壁脚也还罢了,做什么要现身?这不是打草惊蛇么!该不会当真对皇后有什么想法吧?”
公孙喜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我以为可以说服皇后投靠郡王。”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那位皇后要是那么好说服,咱家早就这么做了,还会等你来办?”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孙喜皱眉,“郡王岂是孟归羽能比的?皇后左右与生身之父感情疏远,并不在乎整个孟氏的利益。既然她都愿意跟孟归羽合谋算计郑侯等人,为什么不能为郡王所用?尤其皇后还跟郡王妃关系密切,她该知道,冲着郡王妃,郡王也不会亏待她的!”
【注1】陆游《南堂》。
【注2】陆游《安国院试茶》。
第二百六十七章 红杏出墙
“问题就出在郡王妃身上!”那人微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年轻,与郡王妃同岁,今年不过十七,就算之前在郑侯府过的不如意,到底是嫡女,也一直受太后娘娘的偏疼,从她以前几次三番当众殴打孟丽绛可见,多少有些心气的。她跟郡王妃关系好,两人一直平起平坐的交往,倘若投靠郡王之后,自然而然成了郡王妃的麾下,就算郡王妃不会因为这个轻看她,甚至还会有所照顾,她自己心里却未必过得去这个坎……主要是这位娘娘之前似乎都没什么关系好的可以交心的女伴,难得跟郡王妃格外投契,这不就越发不愿意被郡王妃轻看?”
“所以她宁可选择同孟归羽合作,也不肯轻易投靠郡王的。”
公孙喜觉得非常无语:“且不说孟归羽必定不是郡王的对手,到时候皇后娘娘同这堂哥一块儿谋事,事败之后岂能有什么体面,就说即使她跟孟归羽赢了,难为看着郡王妃落难她很高兴?”
那人道:“倒也不是想看到郡王妃落难,归根到底是少年意气,想着做出一番事情来在同伴面前夸耀的心态罢?到底才十七岁的小孩子,且自以为吃过亏,其实也没见识过真正的磋磨,在在意的人面前,难免还保留了几分争强好胜,想方设法的图个表现……随她去好了,反正咱家在暗中盯着,出不了什么岔子。”
“……”公孙喜沉默了一阵,说道,“原来如此,我倒是给你添麻烦了。”
想了想忽然狐疑,“你的眼线也太厉害了吧?是怎么知道我方才跟皇后娘娘面前现身的?当时四周应该除了皇后跟春来之外再无他人,是你手底下有连我都发现不了的高手,还是春来是你的人?”
那人笑了一下:“就算春来是咱家的人,这么点时间,消息哪里就能传过来了?不过是看你脸色不对,诈你一诈,谁知道还真让咱家料到了。”
公孙喜脸色瞬间僵硬,有点恼羞成怒的瞪了他一眼,定了定神才道:“说正事吧!这次请君入瓮……具体要怎么做?”
他们商议如何同孟归羽里应外合坑孟氏时,北疆,盛惟乔正惊讶的问吴大当家:“这事儿真的假的啊?”
“都满城风雨了,我手底下那班不安分的小蹄子,这会儿还趴墙头听壁脚呢!”吴大当家哂道,“想来就算其中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吧?”
“虽然我没见过那孟成,但听说是孟伯勤从长安带来北疆的老人,算算年纪,哪怕不是孟家乾的父辈,这年纪也差着一辈了吧?”盛惟乔不可思议的说道,“而傅夫人比孟家乾还小两岁,长的也是如花似玉的,这……怎么会?”
这事情是这样的:今儿个负责采买的下人出门不久就跑了回来,神神秘秘的禀告,说是骠骑大将军府出事儿了,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孟伯勤的五儿媳妇、孟家乾的妻子傅氏,原来跟被孟家乾在西疆杀掉的副将孟成有私情,所以孟成身故的消息传来北疆之后,傅氏一直心神不宁不思茶饭。
一开始骠骑大将军府,包括之前跟盛惟乔一块儿回来的孟家乾,都没放在心上,以为她妇道人家,胆子小,听说丈夫杀了自己认识的世仆,有点骇着了。
谁知道傅氏这一恍惚就恍惚了好几个月,都转过年来了还没完没了,而这段时间,孟家乾也养伤养的差不多了,精神恢复大半,顿时觉得不对劲,派人一查,竟然就查出这妻子与孟成有私,给自己至少戴了三四年的绿帽子来了!!!
孟家乾自然是暴跳如雷,然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儿竟然还曝露了出来,如今在整个冀州都传的沸沸扬扬!
盛惟乔等人闻讯都觉得很惊讶,吴大当家所以派人出去打探消息,这会儿稍作整理,前来禀告,见盛惟乔疑惑,旁边宣于冯氏倒是不奇怪:“孟家乾在孟伯勤的子嗣里头并不居长,却深得孟伯勤喜爱,也是花了不少时间精力表现的。这么着,他一心一意扑在前途上,在后院的时间当然就不会很多。傅氏年轻美貌,长年独守空房,红杏出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这傅氏……”盛惟乔一脸的一言难尽,“她到底长没长脑子?红杏出墙也就罢了,怎么还在情夫去后郁郁不乐这么久,这不是唯恐丈夫不怀疑吗?这下子好了,她的家族跟子女,八成也不会有好下场了!”
吴大当家说道:“我倒是奇怪这种事情怎么会闹的满城风雨的?孟伯勤在北疆虽然有怀化将军制衡,到底也是第一号人物了,孟家乾作为他的嫡子,哪怕之前刚刚犯下大错,然而且不说孟伯勤这些日子并没有责罚他的意思,就算孟伯勤恼上了这儿子,也不至于说愿意将这样的丑闻传播出来,叫整个骠骑大将军府都跟着没脸吧?”
“倘若不是意外的话,八成就是孟家乾所为?”盛惟乔猜测道,“据说他回来之后境况一直很不好,尤其是孟成家眷在骠骑大将军府前为孟成之死的哭闹,更让孟伯勤左右的一干老人,对他印象差到了极点!”
“然而如今传出来原来孟成早就对不起孟家乾了,哪怕孟家乾之前不是为了这个缘故杀他的,孟成那些同僚从此也没理由为孟成抱不平了。”
宣于冯氏不赞成这看法:“孟家乾虽然在孟氏这一代的子弟里头还算出色,到底年轻,未必忍得下这样的羞辱。何况这会儿这事情,几乎是一夜之间人尽皆知!没人推波助澜、只是自然走漏风声,不可能有这样的规模的。就算孟家乾不在乎被人笑话,孟伯勤等人也未必落得下脸。遑论孟家乾的胞兄孟家源,肯定不会希望看到这弟弟再次得到孟伯勤的宠爱与重用的,更何况是坐视他拿整个家族的名誉做垫脚石?”
“孟家源从前也许没有孟家乾在孟伯勤跟前得宠,但孟家乾出卖家族的事情刚刚过去,这眼接骨上,他这个嫡长子的分量,怎么可能还压不过孟家乾?”
“然后孟家乾从西疆回来就被解除了所有职务,手底下除了几个亲兵外什么都没有……他自己一个人,拿什么传这种规模的流言?”
她倒是怀疑,“该不会是密贞做的吧?之前长安沸反盈天的,多少人对高密王府的父子津津乐道。就密贞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只跟高密王算账?”
盛惟乔意外道:“他人远在西疆,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还做下这样的事情?”
就命人去跟赵适还有许连山打听。
许连山是前段时间就抵达北疆的,因为是男子,又带着军队,所以没有进城,只乔装打扮之后单独过来请了安,跟脚就在赵适的安排下在城外的一个山谷里驻扎了。
他很快回复消息,就是这事儿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就算是容睡鹤的手笔,也肯定不是走他这边过的。
赵适那儿则是拖了点时间才给答复,却说他也是一头雾水正在追查……甚至孟伯勤那边也在怀疑是他做的,孟伯勤已经亲自约他吃茶,旁敲侧击的让他别太过分了。
“北疆这几年自来就是舅舅跟孟伯勤说了算,不是舅舅,也不太可能是孟伯勤自己坑儿子,这是谁干的?”盛惟乔等人都是惊奇,于是给容睡鹤写信告知此事,以作提醒。
那边容睡鹤收到妻子的亲笔书信后,原本还是笑盈盈的,然而看到盛惟乔对于傅氏出墙之举的看法后,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这坏囡囡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没有一日不叫我提心吊胆的!傅氏不守妇道,跟世仆私通,还动了真情,令孟家乾颜面扫地,她居然觉得傅氏的错误乃是掩饰功夫不到家,叫孟家乾看出了破绽!?”
这个三观简直太有问题了!
尤其他们夫妻如今两地分居,自己偶然得空,想嘘寒问暖一番,都要过个十天半个月的才能抵达盛惟乔手里,盛惟乔这压根不觉得傅氏错在水性杨花的观念,万一碰见个才貌双全又会油嘴滑舌的,岂不是也要绿了自己?!
容睡鹤心中危机重重,选择性的遗忘了盛惟乔如今非但有孕在身,身边除了个嫡亲姨母外,还有他的众多心腹盯着,乃是想绿他都没机会的状况,字斟句酌的写了一封唯恐被妻子抛弃的可怜兮兮的书信,又连夜赶工雕了一对鸳鸯玉佩,将其中一枚随信附上,鸿雁传书与盛惟乔,以巩固夫妻之情。
盛惟乔收到书信之后非常的开心,当场换下原本压裙角的佩饰,将那鸳鸯玉佩给带上。
宣于冯氏跟吴大当家等人打趣了一番小夫妻之后,宣于冯氏旧话重提:“密贞如今在西疆正忙着,却还不忘记接二连三的给你送亲手做的物件,你这会儿闲的跟什么似的,就不能给他也送点什么去吗?这情分都是处出来的,就算他这会儿疼着你,不会因为你无动于衷而生气,你也不能老是这么只进不出啊!”
“……那我给他做点吃的送过去吧?”盛惟乔认为很有道理,只是最佳枪手人不在,宣于冯氏等人建议的针线活,她可是做不来,所以思来想去,决定,“我厨艺上的天赋还好啦!”
宣于冯氏立刻反对:“这会儿你们要是在一起,你亲自给他下厨是情趣。问题是,你们现在千里迢迢的相隔好吗?如今天也渐渐的热了,你这边做的再怎么美味佳肴,哪怕是八百里加急送过去,八成也是馊了坏了,这不是折腾人吗?”
她心道小祖宗你就省省吧,就你那手艺,也就你那对爹娘惯的你至今都以为自己厨艺不错!
人家密贞如今正操劳着,你这会儿给他送上亲手做的饭菜,就算没坏……这不是谋杀亲夫么!
然而盛惟乔自觉就厨艺拿得出手,非常的坚持,吴大当家等人不明所以,见状纷纷劝说宣于冯氏:“大不了一路用冰,而且无论北疆还是西疆,自来寒凉,这会儿说是入了夏了,也没有热到东西转天就坏的地步……让郡王妃挑那放的住的糕点什么做一些也就是了。主要是心意。”
当着外甥女的面,宣于冯氏不好跟她们说“真相”,只好勉强答应下来,心道:“回头就悄悄叮嘱送东西的人,务必将乔儿做的糕点扔掉,回头随便去买一盒充数!”
她们这儿各自思量着琐事,因为成天待别院里不出门,也就忽略了,孟家乾之事的种种疑点,容睡鹤在信里却是只字未提。
不过,不几日,这场风波竟然再添波折,将整个北疆都惊动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 该斩!!!
“孟伯勤的庶次子孟佳行觊觎嫡兄之位,串通孟家源部下,宣扬了孟家乾之妻红杏出墙的经过?”盛惟乔无语,“这个说辞是不是……太不走心了点儿?就算大家子里子弟多了,难免勾心斗角,但这孟佳行又不是傻子,孟伯勤还没死呢,他这么玩,这不是分分钟被揪出来么?”
宣于冯氏嗤笑道:“你说孟佳行不是傻子,我却觉得,那孟家源怎么说都是孟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