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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多久,稍微绕点路,总能找到还不知道变故的入口进入上林苑的。
谁知道一路走过来,若非兄弟俩谨慎,差点就被逮住了!
索性孟归羽为人仔细,主持春波湖水师的时候,下过功夫,带着弟弟找了一条隐蔽的水路,两人放下身为贵胄子弟的体面,几乎是在淤泥里头摸爬滚打了半晌,才避免了被禁军抓去见大统领的下场。
这会儿两人虽然临时找了个水源稍作洗涤,一来身上湿漉漉的衣袍一时半会儿的干不了;二来进上林苑已经这么艰难了,之前对自己还算恭敬听命的士卒,这会儿真的可靠吗?
孟归瀚所以感到迷惘,“又或者去见陛下还有两位舒娘娘?只是六哥,就咱们刚才所见所闻,你觉得高密王此番篡位,可能失败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要是成功了那才叫奇怪!”然而不同于他的惴惴,孟归羽冷笑了一声,竟是信心十足,“带着世子入宫捉奸,还让世子当众斩杀武安伯……高密王这是孤注一掷,想方设法的为世子铺路了!”
“所以他这次基本上是不可能成功的!”
孟归瀚茫然说道:“但他现在怎么个失败法?陶家已经被拉拢过去,长安左近,虽然也有一些零星的驻军,然而又哪里能跟禁军比?”
想到方才孟归羽支开公孙喜的说辞,他狐疑,“你指望宁威侯登高一呼,禁军纷纷倒戈护驾?然而宁威侯从来没主持过禁军,哪里来这样的声望?何况说句不好听的话,就咱们这位陛下,也不是那种深入人心的君上,有多少士卒愿意为他而死,真的不好说!”
孟归羽眯起眼,淡淡说道:“这只是咱们表面上看到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
“什么?”孟归瀚不解的问。
“密贞为人最是睚眦必报,他虽然是高密王的嫡亲之子,却不受高密王宠爱,甚至因为才干远逾世子的缘故,说是高密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也不过份!”孟归羽冷笑了一声,低声说道,“前些日子,高密王为了遏制他的壮大,不惜与孟氏联手!虽然之后长安马上传出高密王世子乃是导致密贞流落在外的真凶……然而以密贞的狠辣,他会认为这样就讨回公道了?”
孟归瀚怔了一下,说道:“不是还有赵适?那是高密王的大舅子,也是高密王在军方的当家人,结果轻描淡写的就站到了密贞那边,这个打脸也够狠的。”
“密贞一早就打算争取赵适,这个算不得他的反击。”孟归羽摇头说道,“那位康昭县主亲自北上时,长安这边一系列的谣言都还没开始呢!”
他顿了顿,“我怀疑,今儿个这事情,才是密贞真正的报复!”见弟弟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叹口气,“高密王府这段时间以来频繁爆发出的谣言,在不知道的人看来,兴许只是场热闹。但在知道的人看来,谁不晓得是父子交锋?而且因为赵适的选择,高密王这会儿是摆明了落在下风了!”
“然而高密王毕竟是先帝爱子,世人都知道,先帝当年一点都不想立今上,乃是掏心掏肺的希望高密王或者广陵王承位的。由于先帝驾崩时广陵王尚且年幼,故此将一干遗泽,乃至于不赞成桓观澜力主立长的老臣,统统交给了高密王!”
“所以即使这会儿高密王已露颓势,冲着先帝在帝位上的那些年,谁能否认他还有关键时刻的绝杀一击?!”
“他跟密贞如今不过维持着表面上的父子关系,私下里早就撕破了脸!”
“密贞所图极大,然而崛起太快,根基不稳,如今又是立足西疆,徐徐发展,在朝堂上的势力非常不足,又有孟氏这个大敌在。因此他尴尬的一点是,高密王可以毫不留手的干掉他,他却不能杀高密王。”
“这不是他不愿意弑父,而是因为他目前需要高密王帮他挡住孟氏!”
“然而高密王对他毫无父子之情,又是跟孟氏勾心斗角多年的朝斗行家,一旦醒悟过来,韬光养晦,谁知道会不会在将来某个千钧一发的时刻,给密贞来一下狠的?”
“他是密贞的生身之父,密贞之妻如今虽有身孕,却要到七月才会生产,就算一举得男,襁褓里的孩子能济什么事情?”
“哪怕那孩子天资聪慧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古往今来有能力独自亲政的人主,怎么也得束发吧?”
“十几年的功夫,庙堂上风云都不知道变幻了多少次了!”
“如此一旦密贞有个三长两短,高密王理所当然以父亲的身份接管他的基业……密贞能在玳瑁岛那种地方生存下来,还在数年出生入死的生涯里全身而退,可见谨慎与多疑,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孟归羽冷笑着指了指凌波宫方向,“我若是猜的不错,今儿个这事情,看似是一件件无心之举误打误撞促成,实际上,全部都在密贞的设计之内,包括皇后劝说姑姑、我劝说二舒搬来上林苑,包括我提议削弱孟氏……就算我们没有这么做,密贞的人也会想法子达到目的!”
“他这是……要利用自己此刻人在千里之外,可以从容置身局外的机会,将高密王的底牌,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说白了,他就是利用我们这些人,设下一个连环计,以针对孟氏的陷阱为诱饵,吸引高密王入局,让孟氏帮他将先帝留给高密王的人脉与关窍,趟个七七八八!”
“如此往后他羽翼丰满,问鼎大位时,高密王别说跟他斗,连虚张声势都做不到了!!!”
孟归瀚瞠目结舌,良久才讷讷道:“六哥,那你的意思是……葛太监,没有背叛密贞?!”
“桓观澜是什么人?密贞又是什么人?”孟归羽眼中流露出一抹深刻的忌惮,“这师徒两个城府何其深沉,既然招揽了葛太监,又怎么可能给他轻易背叛的可能?!”
“何况说句不好听的话,物以稀为贵,站在葛太监的立场上,急需人手的密贞跟根基稳固人才充沛的高密王,他为什么不选前者?!”
“而且……有个现成的证据证明葛太监对密贞的态度:你不觉得咱们离开宫城离开的太容易了么?要是刚才,咱们还能认为事发突然,禁军不及反应。但现在,咱们进入上林苑这么的艰难,你还觉得禁军会反应不过来?!这摆明了就是葛太监在故意放水!”
“……”孟归瀚脸色苍白起来,“密贞心机如此深沉,六哥,咱们往后……往后?”
这样的主子,背叛的压力委实太大了啊!
孟归羽苦笑道:“七弟,咱们终究是孟氏血脉。就算忠心耿耿的为密贞做事,你觉得密贞上台之后,会给咱们好待遇?哪怕他肯给,咱们敢要?”
毕竟孟氏伴随着宣景帝的登基崛起,迄今已经三十来年了!
这么久的时间,足够他们发展到方方面面。
即使容睡鹤上台之后,将孟氏四房之外的子弟全部屠戮殆尽,怎么都不可能将普天下所有支持过孟氏的人都杀掉吧?
然后孟归羽兄弟,说不得就要成为这些“余孽”的新任忠心对象,他们还有背着容睡鹤搞风搞雨、甚至是挑拨容睡鹤同舒氏姐妹关系的前科,就容睡鹤对亲爹跟亲哥都毫不手软的作风,会放过他们才怪!
侥幸破灭,孟归瀚强笑了一下,定了定神,说道:“那刚才盛喜的反应,莫非是为了试探我们吗?还好六哥当时没跟我说真相,不然我说不得就会露出破绽了。”
孟归羽摇头道:“看盛喜的样子,是真的怀疑葛太监有问题。这也不奇怪,他虽然是密贞最信任的心腹,这段时间却一直跟在康昭县主身边,北疆跟西疆相距迢迢,密贞那边的谋划一时半会的来不及告诉他也很正常。”
“不过这人也够蠢的。”孟归瀚说道,“我仔细想了想,要是葛太监有问题,他在宫城里的这几日,早就被葛太监坑死了,还有命跑过去跟咱们通风报信?”
孟归羽道:“不是这样的。这人武功很是高明,尤其擅长刺杀,我看他之前对我分明是怀疑的,对于我拿给他的食物却并不防备,显然自有手段对付下毒、迷药这一类的陷阱。就算葛太监对他心怀恶意,八成也是按兵不动,免得万一坑不成他,反而打草惊蛇,叫他去找其他人通风报信,坏了大事!”
他沉吟了下,看了看两人身上半干的衣袍,“咱们且不要在这里说话了,且去凌波宫面圣,既知陛下这会儿不会出事,现成救驾的功劳,为什么不要?”
孟归瀚悲观的说道:“咱们这会儿去了有用么?如果这一切是密贞谋划的,救驾的功劳怎么会给咱们?如果这一切不是密贞谋划的,高密王只怕已经在陛下跟前要玉玺了吧?”
“如果这一切是密贞谋划的……你觉得葛太监故意放走盛喜也还罢了,为什么连咱们也放过?”孟归羽淡淡的说道,“可见咱们对密贞还有用处,既然如此,吃肉轮不到咱们,汤汤水水总也有些剩吧?如果这一切不是密贞谋划的……”
他冷笑了一声,“咱们到了高密王跟前,不是现成可以卖密贞么?好歹咱们给密贞做了这么久的事情,高密王岂能不感兴趣?!”
吐出一口浊气,孟归羽转过身,“走吧!”
第二百七十四章 容睡鹤:论亲爹的用途!
长安城的百姓们在风起云涌的巨变中惶恐时,远在西疆的容睡鹤,正从一匹通体乌黑、皮毛光滑如绸缎的骏马上翻身而下,随手将马鞭交给旁边的侍从,大步走向迎上来的乐羊文:“如何?”
“刚到的鸽信,计划一切顺利。”乐羊文压抑住眼底的喜色,矜持的微微颔首,“从高密王此番发动的禁军人员来看,先帝留给他的后手,就算没有全部用上,也已经曝露了十之八九,剩下来的,已经不足为惧!”
这个数目很好估计,因为如果先帝在禁军中留给高密王的人手再多点的话,这位王爷压根就不需要跟孟氏掐上这么久,早在孟伯勤还没进入北疆军的时候,就可以强行登基了。
容睡鹤微微一点头,他这段时间将益州的政务全部托付给乐羊文为首的一干文官,自己吃住几乎都在军营里,陪着新鲜出炉的骑兵们摸爬滚打,忙碌跟疲惫之下,无暇打理仪容,以至于留了一圈儿的短髯,望去沧桑了许多。
这人本来容貌昳丽,面容白皙,是典型风流俊俏的长相,最适合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这段时间的军旅生涯下来,面皮依旧白皙,轮廓却粗犷了不少,一颦一笑都有着刀锋般的凛冽。一双眸子尤其的明亮锐利,顾盼之间犹如鹰隼,就算长年伪装出来的性情使然,谈笑洒脱,依旧难掩气势逼人。
仪琉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曾经打趣:“郡王如今越发有威仪了,雁影上次过来回话,出去之后在回廊上按着胸口站了好一会儿,直说看到您这会儿的样子就害怕,好容易下去了得赶紧定一定神呢!”
容睡鹤闻言之后,觉得自己可能心底有些着急了,以至于无暇伪装。
他这会儿急的不是别的,就是盛惟乔人在北疆这件事情。偏生不提谶语之类的事情,这妻子身孕日渐沉重,也是轻易不能回来他身边。
如孟归羽所言,他的生长环境,注定能够一步步到今日,性情难免多疑。尤其这会儿朝野上下都不太平,似盛惟乔这种重要之人,按照容睡鹤的脾气,交给谁照顾他都没法子放心,必然要放在身边亲自看着才成的。
不过乐羊文等人却认为没必要收敛这样的气质:“郡王年轻,就算有着一路走来的成绩,在那些以貌取人还有以资历取人的眼里,终究有着怀疑。然而年轻有年轻的优势,就是犹如朝阳徐徐而升,希望无限……要的就是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所以容睡鹤也就没有刻意掩饰锋芒,此刻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水袋打开喝了几口,眯起眼,寒气四溢,淡淡说道:“这样就好,咱们这会儿要忙的事情多了去了,谁有功夫成天应付他那些折腾?乖乖儿的亮出底牌,给老子削弱孟氏做幌子做诱饵,回头再老老实实的滚下台,死也好活也好,也就不需要老子操心了……能派上这些用场,总不枉老子人前喊的那些‘父王’!”
乐羊文微笑道:“郡王杀伐果决,我等也就松口气了。”
他犹豫了下,看了看四周,到底还是试探着问了出来,“在下有一事不明,只是不知道是否说出来会冒犯郡王?”
“先生但说无妨。”容睡鹤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先生可是想问,孤在禁军之中是否有人手?”
乐羊文赞道:“郡王真是洞察人心!不错,在下听说郡王为了往禁军之中安插人手,不惜将孟氏四房的子弟孟归羽扶上左威卫将军之位,哪怕知道孟归羽与其弟孟归瀚在舒氏姐妹跟前挑拨离间,野心勃勃,但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将郡王的义兄等人驱逐出禁军,也一直忍着……在下就觉得奇怪,难道郡王在禁军之中,没有其他顶用之人了吗?”
“说起来孤也觉得很奇怪。”容睡鹤沉吟了一下,示意他跟自己朝旁边没人的地方走了几步,才低声说道,“当初老师留下来的名册所记暗子,可谓是星罗棋布,朝野上下,街头巷尾,三大边军以及沿海水师……差不多都有人在!就算位子未必紧要,多年下来也未必可靠,服老师却未必服我,但至少名册之中有所记载!”
“问题是,唯独禁军,却是没有只字片语!”
“哪怕孤让义兄他们在禁军中待到现在,也从来没有接到任何密信、暗语之类。”
“孤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老师在禁军当中根本没有人手?”
乐羊文怔了怔,说道:“这不可能!”
“孤也觉得不可能。”容睡鹤说道,“当年先帝几乎是寻死觅活的不想立今上,全仗老师运筹帷幄,力挽狂澜,才有今上今日。而今上登基之前并无出色表现,登基之后也才振作了几天就沉迷酒色,哪里来的本事,在禁军之中笼络到大半以上的人心?归根到底全赖老师之功!所以老师倘若在禁军无人的话,凭着高密王此番调动的人马,早就干掉今上自己做皇帝了,又怎么会有这几十年的风风雨雨?”
“是不是留给桓家了?”乐羊文沉思了会儿,说道,“其实高密王跟孟氏这些年来之所以会礼遇桓家,又让各自的子弟去追求静淑县主,除了看中桓公留下来的名望外,也是打桓公昔年力保今上登基的那些手段的主意。”
容睡鹤道:“孤曾经借重五节宴试探过,就是在上林苑里开办的那一次,贵妃不是从楼船上摔落甲板,以至于当场重伤,陛下与昭仪为此勃然大怒,几乎欲杀春波湖水师的前任统帅左威卫将军欧阳弧么?当时静淑县主曾经夜访孤,要孤设法保全欧阳弧,因为欧阳弧是老师的人。”
他皱起眉,“如此看来,老师确实留有遗泽给桓家。然而孤还是觉得很奇怪,因为静淑县主在高密王与孟氏之间,若即若离了好些年,始终没有选择!”
“确实奇怪。”乐羊文不解的说道,“倘若桓家有左右禁军,哪怕是大部分禁军的力量,就足以倾覆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的两军对峙的局面。而桓家这些年来公开的目的,就是为桓公讨个公道!之前高密王与孟氏想拉拢他们时,暗地里全部答应过这个条件、信誓旦旦会把舒氏姐妹交给桓家处置的,也不太可能会食言,那么为什么他们还是保持中立,不进行选择?”
“难道他们也跟孟氏一样,打算取代容氏不成?!”
“人家孟氏好歹是外戚,至今太后都在,他们桓家,连位娘娘都没有,哪怕禁军悉数在手,也非边军之敌……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不啻是异想天开啊!”
“桓家的做法既不合常理,桓公将欧阳弧之类的人手留给家族也说不通!”
“这些人手给桓家哪里有给您来的合适?”
“哪怕需要桓家帮忙维持关系……郡王与桓家联系上之后,可曾跟桓家要过人?”
容睡鹤哂道:“暗示明示都有过,然而静淑县主始终装糊涂。她这样的态度,孤也吃不准强行让她交出来的人手是否可靠,想着自己左右有玳瑁岛的班底在,来了西疆又有先生等一干吉山营的兄弟帮衬,禁军也就可有可无了。”
说是这么说,乌衣营与吉山营再厉害,到底不比就驻扎在上林苑的禁军位置险要,正常人怎么舍得放弃呢?
乐羊文不知道容睡鹤对桓观澜这个老师其实也不是完全信任,对于桓观澜留下来的遗产,始终都是挑挑拣拣、绝不强求的态度,闻言暗忖:“看来郡王八成是念及桓公的栽培恩情,不忍对桓家过于施压了!问题是……桓家为什么不愿意给人?他们在高密王与孟氏之间周旋多年,却也不打算选择郡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该不会,赤胆忠心的只求宣景帝安好?
“不过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