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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惟乔有点惊讶的上前两步,伸手去接,边接边问,“元儿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是不愿意被抱着,要自己走吗?”
说话间盛惟元的近侍都已经屈身给她行了礼,闻言乳母陪着笑,给盛惟元说:“小公子,您的胞姐来接您了,就是密贞郡王妃,朝廷钦封康昭县主的。您昨儿个不是还念叨着要见的么?”
盛惟元本来伏在她肩头嚎哭的,听得这话,顿时收了声,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来扫了眼盛惟乔,抽抽噎噎的问:“你就是我胞姐?二姐姐?”
“是呢!”盛惟乔见状,从袖子里抽了帕子给他擦脸,温柔问,“元儿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又从他手里抽出乳母的一缕发丝,轻责道,“看你光顾着哭,弄疼了乳母都没发现?”
“我才不是没发现!”谁知道盛惟元闻言,白了她一眼,抓住那缕发丝狠狠一扯,也不管乳母痛的一皱眉,恨恨的说道,“我就是故意要让这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不好过!!!”
盛惟乔愣了愣,道:“你乳母怎么吃里扒外了?”
旁边细泉干咳一声,小声道:“县主,小公子之前做了些错事,乳母不敢定夺,禀告了老爷夫人……然后……”
“那这是你不对啊!”盛惟乔无语,给乳母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伸手将盛惟元抱到手里,盛惟元当年足月而生,作为南风盛氏的嫡出子弟,还是盛兰辞夫妇膝下唯一的男嗣,自然不缺锦衣玉食,这会儿虽然才三岁,却已经沉甸甸的了。
盛惟乔竟不太能单手抱他,只拿面颊蹭蹭他的额头,笑道,“你做错了事情,该主动跟爹娘禀告认错才是,乳母帮你禀告,这是为你好,防止你一错再错……怎么能说乳母吃里扒外呢?”
“她是我的乳母,外祖母说,是要一直伺候我的!”盛惟元不服,叫道,“那么就应该首先听我的!结果却背着我跟爹娘告密,这不是吃里扒外是什么?!”
盛惟乔看着他愤慨的样子,颇觉啼笑皆非,道:“但是乳母是爹娘雇来的,月钱也是爹娘给的,你还这么小,你自己可养不起乳母!所以乳母遇事儿跟爹娘说,这叫尽忠职守还差不多!”
“但是没有我的话,爹娘都是大人了,为什么要雇个乳母?”然而盛惟元振振有词,“没有我,她哪里来的差事?!没有差事,她哪里来的月钱?!结果她却不知道感恩,这种奴才就是该死!”
盛惟乔嘴角一抽,心说这弟弟……怎么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虽然年纪不大,这看着就有了嚣张跋扈纨绔子弟的雏形了啊?
正踌躇之间,却听身后的门里传来冯氏阴恻恻的声音:“老娘还没死,轮得到你这个小兔崽子耀武扬威?!乖囡你别在外头跟他磨蹭,领他过来,让他把刚才的话,当着老娘的面亲口说一遍!!!”
盛惟乔:“……”
等等,屋子里的真是她亲娘?
而不是吴大当家临时冒充的?!
倒是细泉等人见怪不怪,还低声提醒愣神的盛惟乔:“县主,快带小公子进去罢!夫人看来又生气了!”
盛惟乔心情复杂的抱着盛惟元进房,就见上头冯氏正襟危坐,目光冷飕飕的看下来:“你又作什么妖?”
盛惟元顿时哭丧着脸,小手使劲儿抓住盛惟乔的袖子,怯生生道:“娘……娘啊……我……我跟底下人开玩笑呢!”
冯氏看了眼女儿,示意她将盛惟元放下来,指了指自己面前:“你过来说!”
盛惟元“哧溜”一下,缩到盛惟乔身后,扯着姐姐的裙子,带着哭腔道:“我才不呢!您一准儿又要打我!这两个月,我都挨了七八顿打了!听外祖母说,姐姐小时候,您跟爹爹宠的跟什么似的,别人说句重话都不许,更遑论是动手!凭什么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弟,我就要动不动挨家法啊?!”
这话说的盛惟乔大吃一惊,脱口道:“娘,您当真打了他啊?”
“打他?”冯氏冷笑出声,“要不是亲生的,我简直想扔掉算了!”指着盛惟元,“就没见过这么淘的小兔崽子!打从能下地走路起,几乎没有一日不叫人操心的!成天上蹿下跳,不干好事!左右劝不住,只好来跟我还有你爹说,我们管教了一回,他就恨上了人家,见天的骂着‘狗奴才’、‘吃里扒外’,叫嚣要将人怎么怎么的处置……我就纳了闷了,咱们三家这几代以来,除了你那个不争气的姨父花天酒地些外,就没出过浪荡子!就是你那姨父,为人风流归风流,打理起家业来也是实打实的利落,从来没有说故意拿底下人耍威风的!”
“结果这会儿这小兔崽子,小小年纪就透露出败坏门风的劲儿来了,这会儿不给他拧正了,等着他将来长成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正事上头一事无成的废物,气死我跟你爹么?!”
“娘您冷静点!”盛惟乔见冯氏气的脸色发白,赶紧上前安抚,又给盛惟元说情,“十弟这不是年纪还小么?听说男孩儿小时候总是比较淘气的……”
冯氏咬着牙打断她的话:“你娘我虽然就生了这么个儿子,却也不是没见过你堂表兄弟小时候的样子!人家淘气归淘气,哪有跟他这样磨人的?他就是欠揍!”
说着就叫人拿拂尘来,要亲自挽袖子给盛惟元长记性。
盛惟元见势不妙,哭着扔下一句“我就知道您跟爹爹都偏心二姐姐”,拔腿就朝外跑!
只是他这会儿年纪小,人矮腿短,跑到门口的时候,一个不当心,被门槛一绊,“吧唧”一下就摔了个五体投地,左右下人赶紧追上去抱起来查看伤势,又劝冯氏:“小公子年幼无知,还请夫人多担待!”
盛惟乔关心弟弟,走过去看,见盛惟元有气无力的倒在乳母怀里,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来问:“元儿你怎么样?要紧么?要不要请大夫?”
最后一句话,却是回头问冯氏。
冯氏虎着脸,还没答话,盛惟元眼珠一转,却趁姐姐转开视线的功夫,眼疾手快一把抓下她发髻上的镶宝玉鎏龟衔宝金簪,他下手重,动作又粗鲁,簪头勾到了盛惟乔一缕发丝,被猛力一扯,痛的盛惟乔下意识的低叫一声!
“看到了?这小兔崽子,见着女眷头上戴着钗环就爱来这手!”冯氏注意到,快步上前,抬手就是一巴掌,将簪子抢回来给盛惟乔插回发髻,寒着脸说道,“一次两次,还能说小孩子不懂事,三次四次,兴许是他听不懂,五六七八九次,不是打少了是什么?!你看看他左右,伺候的人连簪子都不敢戴了,就是拿几朵珠花别着,尚且心惊胆战!”
边说边将盛惟元抱起来,不顾这儿子哭叫,将他硬按在旁边的几案上,叫人拿了拂尘打屁股。
她是真的恼这儿子了,下手一点没留情,打的盛惟元嚎啕大哭连连求饶也不理会,末了还吩咐左右,将盛惟元送去祠堂里关上一天一夜,中间只许给清水跟青菜豆腐!
盛惟乔松散着发髻,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嘴角抽了又抽,心说这弟弟看起来确实挺顽劣的,不过正如冯氏所言,两边亲戚似乎都没出过这样的性子,怎么轮到这弟弟就这么难缠了呢?
本来还以为自己出阁之后,盛惟元的降生,会让盛兰辞夫妇膝下不寂寞。
现在看着,确实是不会寂寞……这简直太热闹了!
不过到底是嫡亲弟弟,盛惟乔如今已然出阁,还是当了娘的人了,心境自然不跟做女孩儿的时候比。
那个时候,她误将容睡鹤当成嫡亲兄长时,可也一度非常嫉妒盛兰辞夫妇对容睡鹤的好的。
如今却不至于吃胞弟的醋,叹着气给盛惟元开脱:“元儿确实太调皮了点,不过娘已经亲自动手教训了他,祠堂就别关了罢?到底他年纪小,一个人在里头难免害怕。当年我跟七妹妹两个人在祠堂里,都吓的不行呢!”
冯氏余怒未消,说道:“乖囡,你不要才回来就给他撑腰!这样他往后越发肥了胆子,哪里还肯学好?!如今只是祸害府里近身的一些人,等长大了,岂不是作奸犯科的事情一样都不落下?!”
盛惟乔闻言愣了愣,想想也是,虽然盛家在南风郡地位很高,盛惟元将来不出郡的话,就算做了作奸犯科的事情,盛府也能给他兜住,然而盛惟乔还没偏心到觉得只要弟弟高兴,鱼肉乡里也无所谓的地步。
此刻就没再吭声,看着下人将盛惟元朝祠堂送。
本来期待满满的盛惟元顿时越发哭天喊地:“之前爹打我的时候,你们说娘知道了会心疼我!结果娘知道了反而帮着爹爹打我!后来你们又说外祖母知道了必然心疼我,然后外祖母知道了只说我受委屈了却什么都不做!这会儿二姐姐回来,还以为总算来了个真正疼我的,谁知道也是个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盛惟乔非常的无语,等这小子走远后,才问冯氏:“娘,元儿才这么点大,怎么就淘气成这样,非但您跟爹爹动上了手,连外祖母都不肯帮他出头?”
南风郡三家的长辈里头,展老夫人是最溺爱晚辈的一个,压根就见不得孙辈受责罚。
现任心肝盛惟乔固然永远没有错,外孙宣于涉小时候做错事情被宣于冯氏训斥,只要跑去找展老夫人,老夫人一准儿不问青红皂白的给他撑腰!
按说展老夫人统共就一男一女俩外孙,好不容易添了个盛惟元,还是冯氏出阁二十来年才有的男嗣,不说跟盛惟乔一个待遇,至少也该跟宣于涉相去不远吧?
盛惟乔真的是非常好奇,自己这弟弟是怎么将展老夫人这种溺爱子孙的典型给得罪到只肯搪塞他的地步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告知真相
“我要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淘气,还能让他这么见天的不安分?”冯氏恨恨的道了一句,说道,“至于你外祖母,本来倒是很疼他的,尤其是你离开南风郡之后,涉儿呢身为家主成天忙于家业,也没什么空到你外祖母跟前!你外祖母得空,都会亲自过来盛府看看这小兔崽子!”
“结果这小兔崽子扯女眷钗环扯上了瘾,打量着你外祖母对孙辈好脾气,被弄痛了也不说他,越发的放肆!上次竟然将你外祖母戴了多年的一对耳坠子硬生生拉了下来,差点将你外祖母的耳垂都撕掉了一块!”
虽然已经过去些日子了,冯氏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脸色兀自难看的紧,盛惟乔也是目瞪口呆,急急问:“那后来呢?外祖母要紧吗?我昨儿个竟然都没看出来!”
冯氏冷哼道:“索性这小东西年纪小,力气不大,左右丫鬟抢救及时,才让你外祖母免了破相之灾……你外祖母也真是的,就是这样也不怪他,还要帮他说话。然而这小东西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嚷着你外祖母偏心,没有疼你那么疼他!这么着,你爹动了真火,将你外祖母拉到外头很是劝说了一番,甚至扬言,你外祖母要是再给他说情,就将他送到城外庄子上,不许留在这边,这才让你外祖母答应,不再干涉我们怎么管教这小东西了!”
“……趁他小,好生管管吧!”盛惟乔嘴角抽搐,说道,“不然长大之后,真是要叫人头疼了。”
心道难怪昨儿个自己回来,爹娘居然不让这弟弟出面,八成就是怕他一直这么没轻没重的,场面上闹出风波来,既扫兴,传了出去,名声都要没了,于今后不利。
到底盛兰辞夫妇就这么一个儿子,日后的家业必然是传给他的。
小小年纪就落个目无尊长跋扈无礼的风评,长大之后就算改过,也难免被有心人翻旧账。
只是……
盛惟乔心说这弟弟才这么点大就这样叫人头疼,索性做亲爹亲娘的不糊涂,一点儿都不纵着他,不然将来妥妥的败家不孝子不是?
“反正元儿还小,兴许爹娘管个几年就懂事了呢?”盛惟乔担心了会儿,自我安慰,“八成也是我这两年东奔西走的,叫爹娘陪着悬心,疏忽对他的教诲。”
她遂不提盛惟元,只跟冯氏说其他事情:“之前在海上的时候,密贞派人给我送过一回七妹妹他们的消息,但是关于祖父祖母还有外祖父……他却说也没打听到近况了!”
冯氏皱着眉头,说道:“他都打听不到的消息,我们就更加不知道了。只是听说前些日子,高密王请过他们去王府做客,之后到底是个什么结果却不晓得了……但望王妃能够念在咱们当年对密贞不薄的份上,出面干涉一二,别太为难几位老人家吧!”
“说起来外祖父也是小孩子脾气!”盛惟乔叹道,“祖父祖母为了三妹妹的婚事,还有大哥他们的前程,之前就打算在长安多留些日子的,也还罢了!外祖父明明都回来南风郡了,怎么独自一个人又跑去了长安?若非如此,此番也不至于失陷其中了!”
她说这话只是惋惜冯老太爷的时运不济,冯氏闻言,面色一恸,却差点掉下泪来!
盛惟乔察觉到,非常吃惊,忙问:“娘!您怎么了?难道……难道外祖父他已经?!”
却是怀疑冯老太爷已然不测,或者是确认身处险境,只是亲娘不想告诉自己,故说不知。这会儿见自己提起,未曾忍住,露了行迹。
然而冯氏沉吟了会儿,吩咐细泉之外的下人都退出去,又叫将已经睡着的容蕤宾也抱去收拾好的厢房里安置,这才拉着女儿的手,进入内室坐下,低声哽咽道:“你这傻孩子!还真以为你外祖父,是因为同你外祖母拌嘴,就远走长安散心?”
这是冯老太爷当初去往长安时候的借口,对着盛惟乔那边,也是这个说辞。
盛惟乔因为自幼深得一干长辈宠爱,对这些长辈们自然信任非常,所以接到消息之后,只是猜测了下素来恩爱和睦的外祖父外祖母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才闹的要远走长安的地步,却根本没多想。
此刻听了冯氏的话,心头一惊,忙问:“娘!那外祖父是为什么缘故远走长安?”
“还不是……还不是为了你吗?!”冯氏本来不打算将真相告诉女儿的,可是这段时间,冯老太爷音讯全无,甚至身为密贞郡王的女婿,都打听不到只字片语,她心里既是慌乱,又是怨恨。
慌乱的是生怕亲爹就此有个三长两短;怨恨的是,若非公公盛老太爷没事找事的要牺牲骨血顾全大局,冯老太爷原本好好儿在家乡颐养天年,根本不需要偌大年纪迢迢奔波,以至于失陷于险境之中!
这会儿一个冲动,就流着泪一股脑儿说了出来,“你之前不是给家里写了家信,说是担心茹茹会沿袭数年前的旧事,徉攻北疆,奇袭西疆?当时你说了之后没放在心上,你那祖父,却上了心!”
“只不过他的上心,不是对你跟密贞,还有当时也在西疆的你姨母的安危上心!”
“而是……而是想着如何利用这一点,同朝中权贵联手,坑茹茹一把狠的!”
“他……他当时找的就是赵府,赵府联络你那公公,你公公的为人跟喜好你还不清楚?他最是偏爱他那个世子,看密贞,看你,都跟外人似的!”
“据你外祖父去了长安之后送回来的消息,说是赵府在这件事情当中,也不单纯!”
“早先你那婆婆不知道密贞跟你的事情的时候,不是曾想将她的侄女赵桃媗,撮合给密贞?”
“密贞人长的好,文武双全,又那么能干,那赵桃媗就算是高门贵女,也不是轻易可以找到这样的夫婿的!”
“哪怕当时他已经娶了你做正妃,赵家又何尝死了同他再结姻亲的念头?”
“那么他们想怎么做?”
“当然是……铲除你!!!”
“你知道你爹素来信任你那祖父,是决计不会想到你祖父会这么对待你跟密贞的!”
“索性你外祖父警醒,从你跟你祖父送过来的家信里看出端倪,提醒了你爹,又经过一系列的查证,发现你祖父果然想拿你跟密贞还有你姨母当诱饵,换取大穆给茹茹的狠狠一击!”
冯氏说到此处,忍不住冷笑出声,“他也不想想!大穆的天子成天在后宫里醉生梦死,天知道这会儿到底是死是活,上林苑的到底是不是替身!人家皇族上下都没这么急的,他一个小小的解甲的武官,连将军都没做过,犯得着这么不择手段的报国?!”
“尤其大穆如今上上下下乱七八糟的,就算暂时将茹茹打的元气大伤,难道还有本事远征茹茹王帐,彻底解除这个后患吗?!”
“就为了一时痛快,他……他居然就要舍弃你!!!”
“哪怕我跟你爹那会儿已经有了元儿,可是你到现在也是我们唯一的女儿!”
“是我们花费最多精力时间倾注最多心血的孩子……是我们的命!!!”
“要不是他这会儿还没回来,我真想问问他,他可想过这么做,将来到了地下,要怎么跟你那嫡亲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