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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虞我嫁-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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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这才知道小叔叔要求的先生可不是就识几个字的这种——于是亲自出马,从岸上绑了个老童生来,给我小叔叔做老师!”

    公孙应姜说到这里,发现盛惟乔脸色颇为古怪,下意识的止住讲述,不安道,“姑姑?”

    “没什么,你继续说!”摆了摆手,盛惟乔摇头表示无妨,心中却暗自咬牙切齿:“合着他的老师是公孙海主给他绑架的!而且还是因为他要求有个正经老师,才导致了那老童生的祸从天降!!!”

    她可记得,当年盛睡鹤才回盛家时,因为盛惟妩在盛老太爷寿辰上雇了个天香楼的姐儿当众污蔑这堂兄,导致堂姐妹双双被关了祠堂,又被盛睡鹤设计拿磷火吓的死去活来,抱腿拽胳膊的求他留下来陪伴——彼时姐妹俩不敢入睡,为了提神,盛惟乔问起盛睡鹤的过往,当时那只盛睡鹤怎么说的来着?

    ——公孙夙觉得他念书有天分,专门出了趟远门,帮他请了位先生!

    真亏他有脸说的出口!!!

    公孙应姜不知道盛惟乔的心思,闻言也就继续道:“小叔叔念了两年书之后,劝我爹,说就算做海匪也不能老这么目不识丁下去,有道是读书可以开智,闲暇时很该跟先生学些功课。”

    盛惟乔颔首道:“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呀!”

    “……”公孙应姜一脸“姑姑你为什么这么天真”的表情,半晌才道,“姑姑您跟小叔叔不愧是兄妹,这大家子里出来的大约都是一个看法,就是觉得能读书总是读书好吧?但您想,这儿是玳瑁岛啊!”

    她看了眼玉扇,让她退出去守住了房门,又微微倾身靠近了盛惟乔,这才小声道,“俗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虽然偏激了点,却也未尝没有道理!姑姑您想,一个人没有念过书,比念过书知道许多道理的人总是要笨点的。但笨有笨的好处,毕竟聪明人想的多,阵前厮杀对阵的时候,也更容易怕死!甚至看看情况不对,八成还会打着出卖我们家换取他们绝处逢生乃至于富贵连绵的主意!”

    毕竟是积年海匪世家出来的女儿,公孙应姜尽管不怎么受公孙夙重视,但对于涉及自家根本利益的问题,却丝毫不含糊,“就算是平常时候,您说对于我嫡亲祖父、我爹来说,是管一群笨人容易,还是管一群读了书明了理的聪明人容易?”

    “要知道,我们家只是海匪,占据的也就南风郡及左近这方海域。这地盘还没广阔到管不过来需要求才若渴的地步,姑姑您说如果手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聪明,我那嫡亲祖父跟我爹还睡得着吗?”

    盛惟乔这才醒悟过来,叹息道:“那时候哥哥他也是年纪小不懂事,想来以为是为了报答你爹他们呢!”

    公孙应姜目光闪了闪,才道:“可不是吗?为了这件事情,我嫡亲祖父对小叔叔十分不满,我爹从中斡旋了好些日子,才让我祖父答应不提了。不过我那嫡亲祖父虽然坚决不同意让手底下的人闲暇时候都去念书,后来却把应敦送到那老童生跟前,让他跟着小叔叔一块上课。”

    顿了顿,有些怀念的语气,“那会我亲娘正跟应敦他亲娘斗的死去活来,什么事情都要较个高下!听说应敦被送过去后,觉得就算我是女孩儿也不能被比下去!是以专门去嫡母跟前小意服侍了两回,求的嫡母答应,让我也跟应敦一块去进学——说起来,我们姐弟,还有小叔叔的名字,都是那位先生取的呢!”

    “难怪我说你们的名字听着不类海主子女!”盛惟乔听到这里,释然道,“不过为什么哥哥他叫睡鹤?却跟你们的名字又不一样了。”

    公孙姐弟的名字,“姜”的本义是驯顺的女子;“敦”有诚朴笃实之意。

    “应姜”与“应敦”这俩名字,充分且直白的体现了取名人的愿望——希望他们一个温柔驯服,一个厚道诚恳。

    这名字搁好人家是很正常的,但用在四代为匪的公孙氏子女头上就风格不符了。

    公孙氏对子女的期望,难道不是女儿泼辣有为,儿子屠戮四海……吗?

    不过盛惟乔最好奇的还是“睡鹤”二字,怎么都品不出对这人品行上的期待啊?

    难道老童生来岛上之后,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被海匪盯上,皆因盛睡鹤的好学,对他非常生气,所以随便给他取了个?

    结果正这么想着,却听公孙应姜叹道:“小叔叔资质非凡,又一心向学。先生对他喜欢的跟什么似的!相比之下,我们姐弟天赋既平庸,也不那么刻苦,没事还在先生讲课的时候嬉闹,甚至打扰小叔叔……先生嘴上不说,心里对我们姐弟实在厌恶的很!所以先生给小叔叔起名后,我跟应敦听着好,也闹着要他起大名,他随手写了现在这俩名字糊弄我们,可怜我们当时上课不认真,根本不知道这名字的意思,就欢欢喜喜的应下了。”

    “等过几年明白过来先生其实是在嫌弃我们,听也听习惯了,喊我们的人也喊习惯了,就这么定了!”

    盛惟乔:“……”

    她努力忍住笑,道,“那哥哥的名字可有讲究,你知道么?”

    “知道啊,小叔叔之前不是叫公孙雅吗?那是我爹取的,因为小叔叔容貌昳丽俊雅,所以就取了个‘雅’字。先生来了岛上之后,起初还没说什么,后来知道了小叔叔大名的来历,就很生气,说小叔叔堂堂男儿,以容貌取名,实在是羞辱,所以一定要给他改个学名!”公孙应姜吐了口气,道,“先生说他以前亲手种过一丛牡丹,长势茂盛,年年花开如锦,珍爱非常,修枝浇水施肥养护,样样不肯假它人之手——那牡丹的品名,叫做睡鹤仙!”

    “先生视小叔叔如瑰宝,着意要倾尽心血栽培他,所以就取‘睡鹤’二字,为小叔叔之名。既是祝愿小叔叔将来能如花王牡丹般前程似锦,也是籍此缅怀那丛今生不复相见的睡鹤仙。”

    盛惟乔垂眸掩盖去眼底的复杂,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我知道你为什么说应敦跟你是哥哥的同门了,这事儿咱们回头再讲,先说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我救应敦吧?”

    公孙应姜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才专门跟着大船跑过来的。为此甚至以绿锦绿绮俩丫鬟晕船为借口,把她们给拦了,就怕带上她们之后,见着盛惟乔之后一顿嘘寒问暖、贴心服侍,自己没找到机会插话,船就进港了。

    只不过因为有求于盛惟乔,不能不先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现在盛惟乔主动把话题绕回正事,她自然求之不得:“堵塞谷口的陷阱,是应敦派人做的!不但如此,他困住您跟小叔叔后,甚至在我们那些叔公的旧部的撺掇下,纠集人手杀进议事堂后爹爹的住所,意图……意图迫爹爹将海主之位让给他!!!”

    
 第二十一章 招安

    盛惟乔在谷中时,就从盛睡鹤的种种异常的行为言谈里,猜到这两日玳瑁岛上怕是不太平,甚至连公孙夙这个海主估计都有危险——此刻听了公孙应姜这话,也不是很意外,只是想不通:“应敦比咱们还小一岁,之前好像也没什么过人的战绩,他跟你们那些叔公的旧部联合起来针对你们爹爹还有哥哥,想过即使事成之后,要怎么弹压住底下人么?”

    岸上那么讲究礼义廉耻的地方,奴大欺主的事情也层出不穷呢!

    哪怕是天子,幼帝登基,如果没有厉害的太后垂帘辅政,被权臣辖制的也不少——就算有厉害的太后垂帘,小皇帝长大之后少不得也要跟太后、外戚做过一场,才有收拢大权的机会。

    何况玳瑁岛这种拳头即正义的海匪窝——想当年公孙夙作为公孙老海主的独子,打小就被立为少海主,各种重视栽培,尚且因为盛睡鹤给他承担了不少凶险的差使,受到众人的质疑。

    就公孙应敦这样的,既不是公孙夙的嫡长子,打小没受到认真的栽培,做少海主才两年不到,要天赋没天赋要战绩没战绩要功劳没功劳,说句不好听的话:他能坐在少海主这个位置上,全赖他是公孙夙唯一在世的男嗣,一旦公孙夙有个三长两短,他十成十没好下场!

    这么简单的道理,聪明点的孩童都能想到,十四岁的公孙应敦竟然看不清?

    一时间盛惟乔不禁怀疑,撺掇公孙应敦忤逆犯上的人里,是不是有什么百年一出的说客,硬生生的把公孙应敦给说了个晕头转向?

    公孙应姜对于这个问题,显然也感到很棘手,抿了会嘴,才苦笑着道:“要不我怎么说他没脑子呢?”

    “这糊涂劲儿,可不是‘没脑子’三个字能盖过去的啊!”盛惟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再者,应敦是公孙海主的亲生儿子,本来坊间就说,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更何况这会应敦做的事情,就是搁岸上,公孙海主要打死他清理门户,只怕许多人也会叫好的——这种事情,就是你那义祖父、我爹爹在这里,恐怕也是袖手旁观不好说话的,何况是我呢?”

    公孙应姜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再用“没脑子”、“犯糊涂”之类的说辞来敷衍的话,她是不会贸贸然干涉公孙氏的家务事的。

    “小叔叔简直多事!”公孙应姜咬着唇,斟酌着要透露多少内情,心里则暗暗埋怨盛睡鹤,“好好的做什么要引导这姑姑跟宣于家那位老夫人亲近?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年前的这姑姑多么心慈手软好哄好骗的人,这会竟是这样难弄——都是小叔叔惹出来的!”

    然而看着盛惟乔毫不动摇的目光,公孙应姜怏怏半晌,也只能妥协:“应敦是不赞成小叔叔前往长安赴会试,才这么做的!”

    盛惟乔闻言大奇,道:“为什么?难道他希望哥哥放弃出仕,回玳瑁岛来接手公孙氏的基业不成?!”

    莫非自己之前在谷里推测错了,公孙应敦非但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反而对救命恩人盛睡鹤充满了感激之情,甚至愿意把本该自己继承的玳瑁岛让给这小叔叔……但是等等!傻子都知道,盛睡鹤去考会试、殿试,金榜题名的前途更远大吧?

    还是公孙应敦作为四代为匪的公孙氏的子弟,对海匪这一行充满了真挚的热爱,发自肺腑的认为,天底下再没有比在海上做无本买卖更伟大的事业?

    “也不是!”公孙应姜的声音打断了盛惟乔的种种猜想,这侄女皱着眉,咬着唇,一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样子,踌躇了好一会,方用无奈的语气道,“他就是不希望小叔叔前往长安赴试——至于小叔叔是不是回玳瑁岛,还是继承盛家做个富家翁,他是不在乎的。”

    顿了顿,公孙应姜用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的神情补充道,“对应敦来说,最好小叔叔既不去长安也不回玳瑁岛,就跟义祖父一样,专心打理盛家,日进斗金夜进斗银,富甲南风!”

    “……”盛惟乔沉默了好一会,以至于公孙应姜脸色越来越忐忑了,她才淡淡道,“我来猜一猜:公孙氏,是不是早就有投降朝廷的想法了?”

    公孙应姜脸色顿变!

    她骇然望向盛惟乔,却见这姑姑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笃定——姑侄对望半晌,公孙应姜颓然一叹:“小叔叔在谷里跟您说的?”

    “……他不跟我说,我自己就什么都猜不到了吗?!”盛惟乔不太高兴的说道,“这么明显的事情,稍微想想就知道,在你心目中,我这个姑姑是有多笨?”

    公孙应姜心神不宁的赔礼:“抱歉姑姑,是我失言了——但,这事儿按说是要一直瞒着你的啊?”

    “你方才说的话里破绽那么多,真当我听不出来?!”盛惟乔被她连续的小觑气笑了,端起有些凉了的茶水呷了口,冷笑,“首先你说岛上识字的人不多,以至于哥哥他想要个正经老师开蒙,还是你爹特意出了趟门绑回个老童生,你们才有了那位先生!”

    “既然如此,哥哥他怎么可能提议让岛上的人没事都去给那老童生做学生?”

    她戏谑的扫了眼公孙应姜,“应姜你当初在课堂上看来是真的不用心啊,所以都没想到吗?岛上就这么一个正经能做老师的,哥哥他不是你们公孙氏的血脉,全因你爹的重视才有这待遇——你之前也说了,你那嫡亲祖父当时还有个义子的,而且那个义子很受你嫡亲祖父的宠爱,你嫡亲祖父在的时候,你爹这个少海主终归不能真正当家——试想如果岛上的人都去请教那老童生了,那老童生再爱惜哥哥的天赋,又腾的出多少空来指点他?”

    “去年哥哥中了小三元,祖父大喜过望,亲自发话让爹爹把家里的诸事都放一放,专心专意的教诲哥哥——其实家里正在念书的根本不止哥哥一个,二房出孝未久也还罢了,三房的五弟,跟应敦同岁,如今也正在终日刻苦攻读中。你道他不想让爹爹亲自指点功课吗?然而爹爹那么忙,又要顾着已经中了案首的哥哥,三叔三婶实在不好意思提出来而已!”

    “名师难求!虽然区区一介童生算不得名师,但对于当时处境的哥哥来说,能有这么个老师已经是邀天之幸了!”

    “他既然主动要求开蒙,可见是重视学问的,又怎么可能贸然献上会导致他自己失去求学机会的建议?”

    “可是小叔叔当时年纪小啊!”公孙应姜不服气,反驳道,“小孩子不懂事,或者为了报答,或者为了表现,一个激动就说了出来——这种可能也是有的!”

    “是有。”盛惟乔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但正如你所言:哥哥他当时才六七岁而已,那么小的年纪,又不受你嫡亲祖父重视,为什么他说的这个建议,会让你嫡亲祖父动怒多日,以至于你爹斡旋了好几天才了结?我虽然没见公孙老海主,但听闻他与我爹爹关系不错,凭这一点,我相信这位老海主的心胸,一定不会太狭窄。”

    “至少不可能狭窄到被个六七岁的孩子气上好几天的地步——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哥哥当时身世未明,寄居于公孙氏,哪里来的资格,令公孙老海主为之愀然终日?”

    打量着公孙应姜变幻的神情,盛惟乔道,“所以我猜……恐怕当时向公孙老海主提议多读书的,是那位被绑来岛上的老童生吧?”

    她托起腮,继续推测,“而且那老童生的进言恐怕也不是什么海匪也要多读书,十成十是劝公孙老海主投降朝廷——公孙老海主踌躇难决,所以才发作了一些日子,之后又把应敦送去那老童生门下,是不是?”

    “……还有吗?”公孙应姜想说什么,但思忖片刻后,悲哀的发现自己竟是无从反驳,她无力的叹了口气,把头忤到桌子上,闷声问,“姑姑您一块儿都说出来吧?”

    盛惟乔敲了敲桌子,道:“其他也没什么了,就是你们仨的名字——你说那老童生却不过你跟应敦纠缠,随手给你们取了现在的名字,我却以为不然,这摆明了是借这个机会试探公孙老海主以及公孙海主在弃暗投明之事上的态度,然后你们到现在还是这个名字,说不得就是公孙老海主父子都倾向了老童生的建议。对不对?”

    她问是问“对不对”,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肯定是这样”。

    “姑姑不是说我们仨的名字吗?”公孙应姜趴桌子上想了会,抬起头,不甘心的追问,“怎么就说了我跟应敦的名字,还有小叔叔呢?我解释小叔叔的名字难道也有破绽?”

    “这一段破绽最多不过!”盛惟乔用“我简直不忍心说你”的眼神看着她,叹息道,“不是我说你,应姜,等这次回去后,你没事时真的该去学堂里听上几课了……虽然咱们家学堂请的先生只是个秀才,像哥哥的功课都是爹爹亲自督促,根本不过去的,但人家到底正经过了院试,基础可称扎实,教咱们这样的还是没问题的。”

    提点了几句这侄女,盛惟乔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说正题,“你说那老童生为哥哥改名‘睡鹤’,乃是取了他早年所植牡丹之名,还说这意味着祝愿哥哥往后前程如牡丹般锦绣富贵——这不摆明了是希望哥哥他有朝一日回转岸上,能够用从那老童生处学到的学问金榜题名,从而富贵荣华?”

    “我们做的无本买卖,求的也是富贵啊!”公孙应姜听到这里,忙道,“难道先生说的牡丹富贵,不是祝小叔叔他长大之后次次旗开得胜,手到钱来,回回都能碰见肥羊赚的盆满钵满?”

    盛惟乔:“……”

    她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了公孙应姜好一会,才幽幽道,“你都说了牡丹乃是花王了,花王花王,王是什么?是正统,是大义,也是名分!你告诉我,盘踞玳瑁岛打劫过往商船的行为,跟这几个词,哪里沾的上?!”

    简直不能相信这侄女居然曾经跟盛睡鹤同窗求学,这么粗浅的常识都不知道!

    盛惟乔不禁沉思:这到底是公孙应姜听课时过于懈怠,还是那老童生满腔心思扑在盛睡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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